季斓刚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林则安和宁平矜面面相觑的这一幕。他们似乎是在聊天，具体内容季斓没听到。
因为这两个人看到她出现后就立马闭了嘴，以左右夹击之势站在她的两侧。
她挠了挠头，没理明白情况，左看看右看看:“你们……”
林则安解释:“这位宁先生似乎是赖上我们了。”
季斓的表情有些奇妙，另一边的宁平矜低着眼睛，手指小幅度地绞在了一起，一副扭捏做派，看得季斓眼角都是一抽。
不过她能看得出这比自己可能差不了几岁的青年心里的不安和无措，故而本着还没完全泯灭的好心肠没有出言讥讽，只是淡定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赵哥死之前有说过，让我跟着你们。”他深吸了口气，喉咙里总算发出了声音，“憨子…”
他睫毛抖了一下，似乎还没从刚才队友互相背刺的打击里走出来，嚅嗫好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他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但我心里实在没法接受。”
季斓当然没法共情。她抱着手臂，懒懒地斜睨他一眼:“我是真的很好奇。”
她嗤了声，那点好心已经磨灭殆尽:“游戏外，初见你们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游戏里，你们也算得上一个穷追不舍。新仇旧恨加起来，你们那个滑头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他的托付放在心上？还有你，我凭什么带着你？”
宁平矜面上的表情愈发无措，他被问的发愣，许久后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我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落寞。
季斓耸了耸肩，没做什么表示。一手揽住林则安的肩膀，笑弯了一双眼睛:“吃面去？”
林则安张了张嘴，季斓无奈伸手掩住他的唇瓣，轻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觉得他其实心眼不坏，很单纯——啧，不就是蠢吗？”
季斓没忍住自己言语的攻击性，但很快又收敛下来，轻叹了声:“好啦，他的事我会留个心眼，放心。”
林则安无奈地看着她，等到她把捂住自己嘴的手拿开才开了口。
“阿斓，我没想让你帮他。”他一脸好笑，伸手牵住她的掌心，两人并肩往游戏大厅外走去，边走边道，“我们如今都自顾不暇，哪能在无关的人上多费心思。即使他无辜，也不该由我们来管。”
季斓意外地侧眸:“你不一向很喜欢管闲事吗？”
林则安长睫微敛，轻声道:“在现实中，我已经因为我自己的事情给阿斓添了麻烦。如今游戏里危机四伏，容错率低，我不可能揽麻烦，留着无关的人做不确定的因素……太危险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着她把自己原本那些善意的念头压下来了。
季斓掌心一抬，轻揉他的发丝:“好啦，不多想。剧本里耗了那么多精力，吃些好的。”
她视线散漫地四下看着，落在那个正在摸鱼睡觉的接待员脸上，坏心眼地吹了声口哨，权当是进游戏前对他胡诌的报复。
接待员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似乎是在脑海里天人交战，挣扎了半天才睁开眼睛。
“请问需要什么帮……”
他的话语在看清两人的脸时微微一顿，旋即又半死不活地补上后半句:“什么帮助？”
林则安没想到季斓还会跟这个接待员打交道。他落后了些距离，跟着她突转的脚步站在了接待员面前，面上是一贯对外的清冷。
林则安现在已经暂时没了生命威胁，她现在的头脑卸下重担，就有功夫去思考一些埋在心底被忽略的问题。
“我好奇问一嘴。”她笑的随意，故意压低了声音，“你用那招诈骗新来的执行者赚的通用币是归你自己，还是上交系统？”
接待员神情有一瞬的愕然。
林则安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拧，主动伸手轻轻挽住了季斓的胳膊，小幅度晃了下。
季斓微愣，注意力顿时被他的举动吸引走了:“则安，怎么了？”
林则安偏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好饿。”
季斓心一紧:“饿了？”
她反手扣住林则安的腕骨，轻斥:“饿了不早说？前面都问过你了也不开口，现在委屈巴巴的在这嘟囔。”
季斓也不问了，带着林则安就往外走，嘴还不停:“好啦，带你去填饱肚子。”
林则安下颌轻蹭她的发丝，余光在接待员的方向淡淡一扫，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接待员全程都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
季斓风风火火的要带饿着肚子的林则安去饱餐一顿，结果半道……甚至不是半道，刚出了游戏大厅就被一个陌生的人给堵住了。
她略微低下头，观察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女生神情很淡，淡的近乎空白。她的眸子是圆弧的钝感，是无害的、孩子似的模样，可瞳孔却是黑亮的，在这张小巧的、苍白的脸上和洋娃娃的眼珠很像，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时仿佛能洞穿人心，无端让人头皮有些发麻。
季斓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所以暂时还是礼貌的模样:“请问有什么事？”
女声略微仰头，道:“路子然死了，我来找你。”
……消息传的还挺快。
季斓表情自若:“所以你是？”
女生主动伸出了手:“我是长理，来自鸦羽，在鸦羽中跟路子然同一头衔。”
季斓不明白她是什么意图，不过还是伸了手与她相握:“你好。”
两人的手刚一握上，连接触的体温还没来得及蔓延，她就率先把手抽了回去，声音平静地说着让季斓莫名其妙的话:“我来说一声……谢谢。”
季斓愈发困惑:“谢我？谢什么？”
长理抿唇:“长谕说过，道谢要有诚意。”
她似乎是纠结了一下，然后主动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事。我请你们去吃东西，边吃边说。”
长谕又是谁？她的亲人吗？
季斓一脸莫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这个有些举止奇怪的女生生不出什么恶感。
“行。”
半小时后，季斓看着他们原本的目的地——面馆。
她跟林则安对视一眼。
长理关注到两人的眼神交汇，问:“不喜欢？”
真是惜字如金，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她现在都还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情况。
“没有。”
季斓摇头:“进去吧。”
长理没说什么，点餐买单，带着两个人来了二层。三人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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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长久的静默。
“说吧，到底要找我们说什么事？”
季斓忍不住了，第一个开了口。
长理点点头，神态平静地说:“《贪饕终宴》这个剧本里，赵安他们三个人是我要求加进去的。”
季斓挑眉，明白了:“你要杀路子然？”
长理淡定点头，面无表情。她的眼底依旧毫无起伏，却不再是平静，更像是被冰冻的湖面，氤氲的都是冷意:“不管是出于公事还是私心去考量，他都该死。”
季斓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靠着直觉猜道:“我听赵安说起过，你们鸦羽最开始创立的初心还不错。不过领导者似乎少了些能力和手段，被路子然整垮了？”
长理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拧:“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但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他？
季斓指尖懒懒地托着下颌，感觉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你口里的‘长谕’不会就是鸦羽的创建人吧？你们一个姓……你是他妹妹？”
长理没否认，也没回答，不过嘴好像比刚才毒了些:“长谕虽然笨的要死，但不至于被路子然整垮。”
季斓一愣。
她印象里，长理最开始说话的腔调跟ai念记叙文似的，丝毫起伏都没有。
怎么突然有人气了？
长理没等季斓回应，自顾自地说道:“长谕是死于幻灭，死于自己妄想的幻灭。”
季斓又是一怔:“他死了？”
长理摇头，又点头:“他的人没死，但他的心已经死了。对他来说，心死了，跟他这个人死去没有差别。”
季斓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一脸费解。
长理好像也不在意她理不理解，低头吸了口面条。热气将那双漆黑的瞳孔晕的色泽淡了些，睫毛也被打湿，那几不可见的水珠缀在上面，像是代替了本该存在的眼泪，本要显现的哀伤。
可她似乎并没有要流泪的意思。她只是眨了眨眼睛，随后继续吃着面条。
季斓的心口莫名的发沉。
她在难过。
季斓心想。
可却连难过都不肯表现出来，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你们也吃。”
她见两人都没有动筷子，在面条的热气中抬起眼睛:“不然待会儿面坨了。”
季斓愣了下，总算跟上她的脑回路一会儿，连忙开始动筷。
三人沉默地吃着面条。
“长谕这个人，那颗心脏脆弱的跟玻璃一样，却又比玻璃要软得多。”她又倏地开了口，嘴角扯动了下，像是嗤笑，“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觉得自己的意志坚定，无人可动摇。他愿意背负一切沉重，带着其他人安然无恙的离开。”
长谕其人，拥有最多的不是别的，而是近乎泛滥成灾的理想主义。他是天生的殉难者，苦难压不垮他，只会让他愈发坚定这条道路的正确可行。
可信仰的动摇能够压垮他。
路子然就是这么做到的。
长理的眉头皱了起来:“啧，自以为意志坚若磐石。结果还是外强中干，一碰就碎的玻璃。自大会让他送命——我早就说过。”
季斓在心里叹了口气。
话说的那么狠，可眼睛怎么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