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与山林茂密的武行山脉不同，丹霞山脉植被稀少，各色山石裸露，溶洞极多，矿物丰富，是丹修极佳的修行场地。
夕阳之中的丹凤峰就如彩绘的古画，红橙交错，山顶处形成了一块凹陷的盆地，原本并无用处，宋知锋拜入门下后，凤丹尊者就将此处划给了她做演武场。
阮棉被宋知锋压在地上，仰面朝天，流泪喊叫：“救命，我的腿要断了！”
一身短装的少女很冷酷：“不会断。”
说着，又把阮棉的左腿压平在地上，抬起阮棉绷成一条直线的右腿往上半身的方向压下一寸，让她整个人呈现卜形。
阮棉：“啊啊啊啊！”
赵岚山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体修的身体怎能僵硬，阮棉，你就老实疏通筋脉吧，别跑了。”
阮棉在地上缓缓转过头，悲愤怒视：“你行你上！”
练武不是练舞，为什么要开筋啊！
赵岚山笑嘻嘻：“我又不是体修。”
趁着阮棉注意力转移，宋知锋又当机立断把阮棉的腿往下压。
阮棉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刚持着隐身符落地就看到这一幕的楚玉棠：“……”
他抬手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转身就要走。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圣女怎会对教习如此不上心。”宋知锋面无表情道，“锻体怎能跳过疏通筋脉？”
阮棉：“……”
她都不好意思说女主现在气到不愿见她，哪有时机上心。
阮棉强颜欢笑：“谁说她不上心了！师妹只是不忍心看到我这么痛。”
宋知锋：“……”
楚玉棠：“……”
宋知锋看阮棉的表情带上了怜悯：“痛一时，顺一世。圣女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没有必要自欺欺人。”
阮棉的脸倏然涨红了，声音猛然拔高：“哪有自欺欺人！师妹只是一时生我的气才不理我，她还是爱我的！”
宋知锋：？
赵岚山：？
谁问你了？
楚玉棠：……
阮棉：………………
有那么一瞬间，她社死到想搬去外太空，远离这个冰冷的人世间。
但憋气几秒没死成后，她的眼神彻底死去。
阮棉木然仰望天空，破罐子破摔，气若游丝道：“对了，说到这个，要怎么把生气的圣女哄回来啊。”
宋知锋：……
赵岚山：……
楚玉棠立刻迈出了离开的步子，身影从丹霞山消失，甚至一刻不歇，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天行宗本宗。
他感受到了某种难以忍受的气氛。
可他忘了，他脖子上还挂着能听到阮棉声音的玉简。
赵岚山没有走，他受不了地抓着头发喊叫起来：“阮棉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圣女是你道侣吗你就哄！？矫情死了！”
“再说了你不是要和圣女为敌？在意她生不生气做什么！她迟早是要生气的！”
阮棉抬手捂住脸，羞愤欲死，她也不想的，但她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啊！
无视了赵岚山的噪音，宋知锋沉默过后倒是认真思索了片刻。
在阮棉快要钻进地里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道：“就算生你的气，圣女也不会对你们共同的师父避而不见，你可做个赔罪礼物，请宗主替你转交。”
阮棉放下了手，哭丧着脸道：“我也想过，可是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可能不知道，圣女很有钱……”
宋知锋&赵岚山：“不，我们知道。”
阮棉：。
赵岚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真想戳戳阮棉的脑子里有多少水：“楚玉棠可是整个修真界共同的圣女，怎么可能没有钱？”
“天下九州三百八十四宗，年年都会给她供奉啊！”
赵岚山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她什么都不缺，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只爱你一个的，要么她谁都爱要么谁都不爱，你就别在意她了！”
“这破礼物也别给她！她要生气就生气去！”
阮棉哽咽了。
宋知锋垂眸看着阮棉眼角的水光，忽然认真问道：“你很喜欢圣女吗？”
阮棉抿了抿唇，点点头。
“那只要传达你的心意就好了。”宋知锋伸手摸了摸阮棉的眼角。
指尖的湿润让她手指微顿。
“若她有心，她会明白的。”
“到时候，她自然会原谅你。”
阮棉愣愣地抬头，看向宋知锋平静无波的双眼。
“若她无心，她永远也不会明白。”
宋知锋收回了手，眼中的微光也消失了。
“不原谅自己的人，也不会原谅别人。”
天行宗本宗的结界之外，行于风中的楚玉棠身形一顿。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到底在逃什么？
又在留恋什么？
他早已替自己做了决定。
杀了阮棉。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么？
今日沉溺的他，还能对昨日痛下杀手的他伸出阻止的手么？
人死之前的欢愉，不过一场幻梦。
梦终有醒的那一天，什么也不会剩下。
那将要侵入他四肢百骸的致命毒药，已被他亲手投入了销毁的熔炉。
楚玉棠抬起手，握住了坠在脖颈上的冰凉玉简。
两指宽的玉上裂痕遍布，它不知被他弄碎又修复过多少次。
可他为什么一次也没有产生过彻底将它粉碎的念头？
楚玉棠将它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随后将它抛到空中，冷冷地看着它化为齑粉。
大风又起，楚玉棠继续远离了本宗，朝天行宗境内最东边的青州而去。
他要了结自己和阮棉之间的一切因果。
他没忘了，他还欠她一样东西。
她因为他而生病的那一晚，他答应了的补偿。
丹霞山上，阮棉愣愣道：“心意啊……”
昨天她给圣女看了画，她却说不要再给她看了。
那还能送她什么呢？
阮棉苦恼地抓了抓头。
除了画画，她什么也不会。
忽然，阮棉想起了一件事。
曾经，她偶然发现了楚玉棠不喜欢火与光，却不知道她为什么需要晒太阳。
在见过楚玉棠的海棠花形态后，她理解了，应该是生理需求，植物都是需要阳光的嘛。
后来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圣女大概只是讨厌看到。
那戴个墨镜不就好了？
阮棉心中一喜。
她想到要给圣女送什么了。
阮棉双眼放光地看向宋知锋。
“丹修是不是不仅炼丹，还锻造灵器？”
宋知锋点点头。
体修擅锻体、武术，也同修武器锻造；
符修擅画符、布阵，衍生出空间方面的机关术；
音修擅音律、乐技、语言，因此也通万灵之语，精契约术；
丹修则擅丹药，医、毒、食兼修，同时因精通火术冶炼，也通小型灵器的铸造。
“能不能和我一起打造一个东西？”阮棉握住宋知锋，双目灼灼，“我来画设计图和需要的效果图！”
宋知锋点点头。
日落月升，修炼大多时候都是在重复练习，阮棉在海棠谷和丹凤峰来回跑，一个月很快过去。
锻体方面阮棉没多大长进，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需要让圣女自卑的天赋。
好在宋知锋放弃训练她后，沉默许久后开口道：“罢了。到了天梯内，我们仍可以你的本命武器龟壳盾为核心制定出战术，届时我再告诉你具体操作方法。”
有她了的保证，阮棉就放心躺平钻研符箓去了。
画符一道上阮棉倒是研究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独门符箓，只是效果极其不稳定，每用一张符就像开盲盒似的，被宋知锋和赵岚山强烈要求到迫不得已时再用。
将还算有用的符纸订成一本，阮棉便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就等明早天梯开启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阮棉攥紧了手中的赔罪礼物。
本想让宗主转交，没想到楚濯浪忙得要命，比楚玉棠还难约。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海棠花树。
圣女今天会回来吗？
夕阳在海棠花丛里投下和晴日中不一样的深浅光影，阮棉盯着那纷纷扬扬的花瓣，忽然很渴望看到颜色。
那样，她就能早点从万花丛中，发现独属于圣女的一点纯白了。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
那一团在动的白色东西是什么？
不等阮棉回过神，雪白一团就闪电般窜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暖呼呼，毛茸茸。
“喵~”它张大了嘴巴，冲着阮棉喊了一声，随后就顶起脑袋蹭了蹭阮棉的下巴。
这、这是……
阮棉低头看向雪团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师、师妹，你怎么变成猫了！？”
“……”
清冷的声音从阮棉头顶响起。
“我在这里。”
阮棉愣愣抬头，就见一袭白衣的圣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外，正静静看着她。
圣女脸上没有惯常的笑容，阮棉却觉得，她的眉眼比从前清澈许多。
她在坦然地凝望着她。
“这样啊不小心认错了哈哈…………”阮棉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是你的猫吗？”
“你的。”
楚玉棠垂眸看着她，目光安静。
阮棉懵了：“啊？”
“师姐不是一直想要灵宠么？”楚玉棠眼睫微颤。
阮棉：“哦……”
阮棉：？
不对。
她有跟圣女说过吗？？？
楚玉棠紧紧盯着阮棉愣怔的眼睛。
她该知道他是谁了。
灵宠的事，她只与“系统”说过。
既然明日就要永别，不如让她死个明白。
片刻后，阮棉大睁的眼睛忽然漫上微红，眼底洇出两湾泪水。
楚玉棠在嘴角扯起笑容。
他想让那笑显得讥讽，却没能做到，只露出了个难看的笑。
阮棉眨了眨眼，泪水就滑落下来。
她张开了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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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什么，却一时失语。
楚玉棠的嘴角垂下了，微微抿起。
怎么？找不出咒骂他的词了么？
下一刻，阮棉却猛地扑了上来，楚玉棠瞳孔骤缩，手中凝出夺命的灵流，然而还未出手，双臂就连同腰腹被紧紧箍住了。
“师妹，你居然这么了解我！”阮棉上半身越过了窗口抱住圣女，她感动大哭，“呜呜呜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白猫猝不及防被夹在两人中间，尖叫着“喵”了一声。
楚玉棠：……？
“我还以为这一个月，你都在生我的气……”阮棉埋在楚玉棠怀里哽咽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对不起……”
楚玉棠：“……我没有生气。”
“嗯嗯！”阮棉一边用力点头一边把眼泪鼻涕蹭了楚玉棠满怀，她破涕为笑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手中灵流缓缓散去，楚玉棠的目光微微失焦，一时竟不知做何反应。
就算她那笨蛋脑袋没想通他假扮了系统，她不是也已知道了他是楚烛明么？
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还要抱住他。
他的心脏，甚至能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
这样近的距离，他若要杀她，她就算有八百条命都不够用。
就在楚玉棠愣怔之时，阮棉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目亮晶晶地望着他道：“师妹，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阮棉直身退开，让白猫终于得以逃脱，顾不上小家伙喵喵的抱怨声，她递出了手中的小盒子。
“师妹，这是我给你定制的叫做隐形眼镜的灵器！你戴上它试试看？会有很奇妙的效果哦！”
楚玉棠抿着唇接过，打开盒子，就看到了两片透明的浮泛于灵泉水中的薄膜。
“把它覆盖到眼球上就好了。”阮棉鼓励道，“不怕，不会痛的。”
楚玉棠垂眸凝视它许久，最终还是以指尖拿起了它。
要相信她么？
她会以此攻击他的双眼么？
风吹海棠，一树花落。
冰凉触上眼球，楚玉棠闭上了眼睛。
再度缓缓睁开双眼时，他愣在原地。
夕阳正垂落，天地间本该是一片令他厌恶的阳光与火光。
然而，此刻他的眼中，却没有血与火。
而是一片灿烂的星海。
比月光更轻，比烟火更美。
阮棉送了他一双不见血火亦不见黑暗的眼睛。
他也没告诉过别人，他同样讨厌冷与黑。
血火毁了他的家乡，黑冷是关押他百年的牢狱。
眼眶传来酸痛之感。
……是灵器让他的眼睛不适了。
他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阮棉期待地望着楚玉棠，目光落到她紧抿的唇角。
她会笑吗？
下一刻，阮棉却愣住了。
没有笑容。
只有水珠滑落的微光。
是花露么？
【好感值+1】
【好感值-1】
【+1-1+1-1……】
阮棉回过神来，苦恼地咬牙，又来了？
她的礼物让圣女烦恼了吗？
仿佛要印证她的想法一般，楚玉棠将那薄膜取出，放回了盒子里。
“我不喜欢。眼睛不舒服得流眼泪。”圣女侧过头，不让阮棉看她的脸。
“师姐拿回去吧。”
阮棉慌了：“师妹，你先拿着嘛，第一次戴是会有些不适应，多戴几次就好了！”
【+1-1+1-1……】
圣女没理她。
阮棉垂下头，失落道：“师妹，其实那些星星有很多种颜色，虽然我看不到……你替我多看看，好不好？”
楚玉棠垂下的手指微颤。
“你仔细看看，一定每一颗都不一样，很漂亮的！都是我亲手画的，有三万多颗呢！”阮棉再度鼓起勇气，仰起脸恳求道。
“虽然是我第一次用彩色……但是它们都是星星，不会突兀的……”
三万颗星星。
楚玉棠的眼眶越来越疼。
一月，一日，一千。
色盲之人，也能一日画下一千笔不一样的颜色么？
明明，她连自己简单的妆都画不好。
却妄想妆点他的世界。
【+1-1+1-1……】
阮棉脑海里的提示音忽然停住了。
【……+1】
与此同时，圣女背对着她低声道。
“阮棉，你真笨。”
阮棉：？？？
阮棉茫然。
阮棉委屈。
好端端的骂她干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的委屈戛然而止。
晚风温柔，摇曳的海棠树下，楚玉棠转回了脸。
阮棉怔怔看着纷落的花雨中的人。
楚玉棠的嘴角依旧没有笑容，紧绷的弧度却像是在哭。
那双望过来的眸子湿润，在夕阳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如坠星河。
“让我显得卑鄙极了。”
【好感值+20】
【当前好感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