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可否一观李娘子手书?”
张乐容仰头,望向立在一旁由宫女扶着的李绶,“偷盗仙草之人,想必正在殿中,不然如何近得神桑使坏?李娘子将那日记得如此清楚,可是有何难忘之事?譬如——”
“仙草投桑,毁桑祸人?”
一语落,满殿寂然。
李绶猛然回头瞪她,目光嗜血。
嘴中啊啊两声,就要提笔辩驳。
太后摆摆手,似笑非笑,“乐容啊,你说长泰将那日记得清楚,莫非她正是那信比金石之人?”
“臣女听灵官大人有言,信比金石之人诵经不绝,郡、李娘子......大抵不符。”
郁斓冬语气诚挚,“太后娘娘不妨彻查西四宫,将人寻出来,偷盗者罚,诵经者赏,给今日先蚕礼一个圆满交代,不让人心惶惶。”
“偷盗仙草是大罪,若不将此人押到碧霞元君座前赎罪,我等今日回府倘若当真变成牲畜,可怎么得了?”
“我这把老骨头眼瞧着没几日了,太后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等虽无用,到底逢宗室祭礼还能撑着残躯为太后驱使,还请娘娘彻查,给今日先蚕礼上众人,乃至天下人有个交代。”
那群年纪大的宗室一听荑变被盗坐不住了。
富贵之人享福已久,又近天命,最是忌讳鬼神之说,寻长生还来不及,如何敢得罪碧霞元君?
太后无奈笑道:“哀家何曾说过不查?昨夜谁人诵经,自己站出来。”
话音刚落,崔黛归猛地往前一扑。
一回头,张乐容朝着她眨了眨眼,悄悄收回推人的黑手。
“......”
大可不必。
可人已经自己站出来了,崔黛归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臣女夜诵《玉皇经》不想被灵官大人听到,臣女惶恐。”
关边月走过来,拱手一拜,“姑娘何故诵经?”
“臣女听闻陛下近日微恙,遂虔心诵经,祈愿上苍庇佑,愿陛下圣体早愈。”
“可有所得?”
“臣女愚钝,不知可否上达神君,只能怀一片赤心,尽绵薄之力。”
关边月点点头,“太后娘娘,信比金石之人——”
“太后娘娘!臣女昨夜诵经整宿,不敢隐瞒!”
崔御鸾忽而跪下,“先蚕礼前臣女诵经三日,只愿大夏风调雨顺,娘娘福泽安康。”
崔黛归惊呆了。
虽说都是编瞎话,这位的瞎话未免太离谱了些。
谁会诵经三日啊......
可太后却是一脸笑容,随口道:“元君口中的信比金石只有一人罢,月灵官昨夜所闻也只有一人诵经,那——是谁呢?”
她似是来了兴致,身边的老嬷嬷见状忙端来椅子和茶水点心。
张乐容面上也凝重起来。
先前不过是想让崔黛归借此名头谋得好处,却不想还能生出事端来。
这横插一脚从人碗里抢吃食,连脸都不要了,实在可恨。
她瞪了一眼崔御鸾,心中急急思索,眼下要如何才能证明啊!
关边月面色淡然,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心念一定就要上前。
“臣倒可作证。”
人群外一道声音响起,如玉石相击,泠泠清润。
“今晨偶遇月灵官,微臣听闻灵官之梦,斗胆猜测,若神桑当真被居心叵测之人以荑变损毁,而恰巧虔诚信女诵经相抗,该当留下痕迹。”
“先蚕坛自修建好后无人能靠近分毫,其余不好说......但若有金玉之迹,必是信比金石之人所留——五行之中,金能克木。”
顾晏的目光淡淡掠过底下众人,清声如许,“太后初掌先蚕事,恰逢五彩天石从天而降,又遇碧霞元君显灵,实乃天下之母,众望所归也。我大夏必当千秋万代,国祚永延。”
千秋万代,国祚永延......
崔黛归伏地听着,一时都恍惚了。
难道上辈子杀人放火、屠戮李氏的,不是他顾晏?
“......”
她悄然撇了撇嘴,木然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结局已定,他总归是要替崔御鸾谋事的。
太后欣然应允。
金吾卫放下横刀,训练有素地跨上先蚕坛,一寸寸巡检后,消息传来。
“禀太后,栏杆左侧内有一道金色划痕,似长剑刺过,又似金光所烙,微臣不敢断言。”
太后诧异,当真如顾晏所言?
她亲自踏上台阶,果然见到那处的金色划痕。
崔黛归微微蹙眉,依稀觉着有些不对。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晏清淡的声音又响起,“只怕是元君借用了那位信女的躯壳,请二位起身,验一验就能明了。”
崔御鸾从善如流,“臣女愿自证清白。”
从见到顾晏的那一刻,她紧崩着的心就安定下来。
今日她本未想出头太过,但方才太后所言,分明动了将她赐给二皇子的心思。
她必须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二皇子妃。
这才出言抢夺这信比金石的信女身份。
且看如今的关边月就能得知,能有一个这样的名头,会有多大的助益。
她信心满满,只觉太后厌恶崔黛归,必能将此吉事归在她头上。
可,太后竟是冷眼瞧着,看她二人相争。
崔黛归有关边月在侧,她如何争的过?
所幸顾晏来了。
“顾大人向来公允,如今又兼理崇政署,必能明断今日之事。”
崔御鸾语气不急不缓,“御鸾诵经三日问心无愧,只忧今日假冒之人若不得惩处,他日欺上瞒下者必有恃无恐。还请待辨明之后,大人能依法处置,莫叫底下人再犯欺君之罪。”
“好。”
太后端茶浅啜一口,“哀家许久没见到这般趣事了,那就瞧瞧。”
手一挥,身侧的老嬷嬷亲自下去,为两个姑娘验身。
崔黛归心中忐忑,抬眸望一眼张乐容,却见她也火烧眉毛般瞪着那老嬷嬷。
活似一只护犊的母老虎,只等那老嬷嬷说一句“崔黛归不是”就能生扑上去。
再转眸一看,郁斓冬蹙紧了眉盯着那先蚕坛,不知在想什么。
而关边月在她身后,想看也看不见。
此时关边月面上淡然极了。
哪怕端礼殿的姑娘们皆知她同崔黛归的情分,也瞧不出来她半分偏袒担忧。
似乎当真得道、心无挂碍了?
那些人自是不知,可关边月心里再清楚不过。
今日她何曾遇到过顾晏?他信口说来那番话不过是为一人——
黛姐姐。
顾大人待黛姐姐如何,不必多言。
有他出手,今日稳了。
“啧......”
老嬷嬷将两人从头到脚查过一遍后,掰开崔黛归的手左看右看,不死心又将旁边崔御鸾的手细看一番。
终是跪地禀道:“娘娘,这位崔二姑娘手上丹蔻光泽细腻,正是染甲时掺进泥金才能得。同栏杆上的金色划痕......”
“一致。”
老嬷嬷话音刚落,崔黛归眉梢一动。
丹蔻啊......
她想起一件旧事。
张乐容虽不明就里,却仍阻挡不了她的愉悦。
面上的笑意一瞬绽出,“嬷嬷慧眼识金,不愧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崔御鸾猛然抬头,髻上金钗恰时滑落,“嬷嬷看错否?顾大人之意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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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玉痕迹,与丹蔻何干?”
老嬷嬷一听,望着地上的金钗,也拿不准了。
若说金玉之迹,金钗也算得。
只是这样一来......
她的目光在在场众人头上划过,又落在身前两位崔氏女头上。
那张因常年厉色而显得冷峻的嘴唇不由抿紧。
要说金钗,就连她自己,不都戴着么?
这样一来,如何断定?
“臣女这丹蔻是入宫之前所染,所用泥金是金银楼旧年陈货,应当好分辨。”
崔黛归轻轻张开手,皓腕在春日下泛出莹莹玉色,指缝间碎光跳跃,美得不似凡间物。
她轻轻晃了晃,笑道:“嬷嬷不妨仔细比对,阿姐向来锦衣玉食,所用金钗难道也是陈年泥金所制?”
崔御鸾面色绷紧,涨得通红。
她当然不会用陈年旧物,可崔黛归如何断定那划痕一定就是她手上丹蔻?
抬眸瞧瞧一瞥,却见顾晏眉眼低垂,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笑意。
莫慌,莫慌。
还有顾晏。
“微臣笃好丹青,于辨色识物一道颇有心得。”
顾晏拱手一拜,“微臣自请一观,以辨分明。”
片刻后,顾晏从先蚕坛上下来。
目光无波无澜不经意掠过,落在崔御鸾身上时微微一顿,旋即露出笑来。
看得崔黛归猛地揪紧了心。
他、他到底是使坏还是帮忙?!
崔黛归指尖微微一颤。
那时初入宫,她刚在熙木台见完陆徽之,就被顾晏逮个正着。
他立在先蚕坛上招她上去,无奈把柄在手她只得乖乖就范。
他想借银千两,她欲刺探私隐。
一个没谈拢他倾身上来,吓她一跳,这才不慎在先蚕坛栏杆内侧上留下划痕。
本已忘却,今日顾晏提及先蚕坛上金玉之迹时,她只静静看他胡扯。
丹蔻二字一出,才陡然想起这事。
他竟记得!
也因此心中升起一个吊诡的念头——
顾晏是帮她而非崔御鸾。
可他此时瞧崔御鸾的神情,分明不是如此。
“此物,确是崔二姑娘手上丹蔻。”
顾晏语气淡淡,仿若一个完全置身之外的清官。
崔御鸾面色刷的白了。
为何、为何不选她?
难道那所谓仙草、信女,当真并非虚言?
“崔大姑娘虽非信比金石之人,到底三日诵经一片赤诚。方才所言欺上瞒下、欺君之罪......”
顾晏语气略微怅惋,“今日先蚕吉日,微臣斗胆恳请太后,勿大动干戈以免有伤天和。”
此话一出,崔御鸾心中稍稍安定。
看来他只是事先不知,物证面前无法堂而皇之偏袒于她。
他总归还是向着自己的。
崔黛归也暗暗撇撇嘴。
她想明白了。
顾晏的心思不难猜。
方才太后那句“寻个好孩子陪着二皇子”隐隐透露赐婚之意。
他这样,怕是不愿崔御鸾得一个“信女”吉号,要亲手斩断太后的念头罢。
不愧是他。
瞬息之间,还能想出如此有理有据的法子。
扯了所有人做幌子,还都只能陪着他演下去呢。
她真是......近日来总是胡思乱想,当真昏了头。
崔御鸾放狠话揪着她就行,此刻自食恶果就能说话不算话。
方才杖毙不伤天和,现下还未受两句斥责就伤天和了。
顾晏啊,你真行。
可,那又如何?
她崔黛归是信比金石,那不是还有个偷盗仙草的祸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