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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作者:云惘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行的流放犯共计三十九人,孔方裘一家十九口就占了近半的人数。


    这会儿江芜她们隔壁的屋里,正是以孔方裘为首的一半孔家人。


    同是用来安置底层行路人和押送囚犯的低矮偏房,孔方裘这边原也不过一地破旧稻草,只是比隔壁少了些杂物。不过人多了不少,倒也没比隔壁宽敞多少。


    驴车不是摆设,虽然拥挤了些,但是这会儿地上都已经铺上了被褥,此时孔方裘膝上还搭上了一条薄毛毯,可比隔壁睡在烂草霉地上的几人舒服多了。


    这会儿贴墙听动静的,是孔方裘最小的两个儿子,一嫡一庶,一个七岁一个九岁。


    贼子一般贴墙偷听,不是什么好小子该做的事,只孔方裘看了一眼墙角那几块隔了老远还能闻着一股酸馊味儿的黑饼,也就默许了他们如此行事。


    不过,除了间隔很短的开门和关门声,也没听回什么旁的有用东西。


    左邻无了声息,两个小子又猴崽子一样窜到了响起新动静的右墙。


    孔方裘撩了撩眼皮,他记得之前经过时,右边被赶进屋的正是原本的宣宁侯,太子的舅父一家。


    临行时永安伯送来的几个包裹够大,那些鬣狗应该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落人手上就要认栽,孔方裘如何不知那两驴车的东西会引发各方猜忌,落在上头眼里怕是再不信他之前说的底都掏干净。可流放路长,若真是两袖清风地上路,别说这一家妇孺,便是养尊处优多年的他自己,怕是都未必能熬到北地。到时候妻离子散,一身病痛,便是真能再攀上韩家,又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更何况……


    若没有银钱开路,他这几个攀上韩家的本钱,怕是也很难安全到北地。


    “阿莲,把几个姑娘的脸再抹一抹。”孔方裘蹙眉看向自己不知何时淡了肤色的女儿们。


    “爹……”孔嫣儿躲过母亲抓了泥的手,“大晚上的没人看我,让我的脸休……”


    孔方裘没多言语,沉了几分目光。


    孔嫣儿没敢再躲,只低声嘀咕那些人真是坏,心思不好,给的吃食也是坏的。


    向来受宠的嫡女老实抹了泥灰,另三个庶女不敢有劳主母动手,都老实自己抓了地往脸上抹了。


    是啊,真坏。


    孔方裘既然决定带两架驴车上路,当然想到了财露就要见者有份。


    只是他没想到,不过区区底层的几个衙役,胃口居然那么大。驴车来时,岳家就给了一笔让他们能用上车的通融钱,又额外往许律和谭望那儿送了银钱。就这,驴车上准备好的米面熏肉菜干都还被卸了下来,美其名曰流放路上得吃官家安排的吃食,不然出了问题,不好寻责。


    说的好听,结果还不是为了卖他们自己的粮。


    一个白面馒头敢卖一两银,他们一家十九口,就算每人每天吃两个馒头,也得去了三十八两。他两个月的俸禄加起来都没有三十八两,他们是真敢叫价啊!


    这还是一日不食其他,只吃馒头的价。此去凛州,运气好点也得走上近三个月,这光吃馒头就要吃掉三千多两银?


    这是笃定了他之前没吐干净是吗?


    孔方裘是做好了路上还得出几次血的准备的,但是这不是要出血,是要斩了他来吃啊。他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大傻子吧?


    只是,不做傻子也很难。


    之前听着了那馒头的报价,孔方裘冷笑一声,当即拿了之前一闻便放下的黑饼张嘴就啃,势要拿出就算一直吃这黑饼吃到北地,也不被当傻子宰的样子。


    狱中的清水粥黑面窝窝,路上的干硬馊饼草菜粟米水,他不都咬牙咽下了,区区……呕……


    不过一口,孔方裘的身体便先于理智承认了做个大傻子也不是不行。


    屋中几个小的原本嫌弃得闻都不闻,看孔方裘的狼狈样儿,又不信邪地拿起来试了试,于是屋中呕声叫骂声连绵不绝。


    无论是狱中还是路上,与这些酸馊饼比,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开胃菜罢了。


    最终,还是买了。


    不过,没都买白面的。除了孔方裘与妻子,并嫡女孔嫣儿和两个最小的儿子,其他人都给定了杂面的。


    跟在衙役后面那两个推荐食物的还整挺专业,舌灿莲花不说,连试吃都带了。


    白面馒头一两银一个,杂面馒头一两银两个,一日三十八两变成了一日二十四两,再看十两一条的肉干和五两一小罐的咸菜竟……也不是那么贵了。


    当然,孔方裘这会儿白面杂面分得清楚,因着路上存储的问题,明日拿到粮时只有三日的馒头并能做出七日份馒头的面粉,这又是后话了。


    孔方裘如何不知,但凡他屈服花出这第一笔,后面便是源源不断……


    在这个驿站,可以定十日的干粮,官方花钱就吃那酸馊黑饼,真的难以想象第一日已是这个味道,在路上再放几日是个什么滋味。


    孔方裘最终花了三百两,买下了全家人后面十日的面食,还有四条肉干和四罐小咸菜。


    可能是气得有点狠了,从衣角里扯出银票的孔方裘有片刻恍惚,甚至有种他们明明可以抢,却还给了粮的错觉。


    付了钱,却没得吃食,买的都是明日开始的吃食,今日竟只有这些黑饼子。哦,还有之前那试吃的馒头,不过四个馒头,十口人一人掰了一口就已经没了。


    简直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一口的试吃,孔方裘生了这么会儿闷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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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消化得七七八八。此时腹中饥饿劲再起,更是愤恨。


    再忍忍,待他到达凛州,攀上韩家军,无论是这波长走北地的衙役,还是……那害他至此的废太子,都有他们好看的!


    低矮破旧的几扇偏房门开开合合,到入夜前打着哈欠的驿站杂役给添了一回水,又赶着人解决了一回三急,点了最后一次人数,灭了门边的烛台,屋门便被锁紧了。


    今夜不是通铺,有门,比昨日在桃园驿的马厩要安全不少。


    楚秀兰提前让脚链长活动范围大些的儿子去杂物堆外围拿回来几件破木烂碗,待屋门最后锁好,便去门口支棱出了两个触及便散能落出响动的东西。万一夜里有人开门进来,他们也能有个警醒。


    没了烛火,屋中彻底暗下。


    安静,疲惫,困意不受控地如山压下……


    无论是担心着杜引岁的江芜,还是想要多守一会儿的秦崇礼,在这一日的磋磨下,都很快昏睡了过去。


    屋中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杜引岁知道,夜深了。


    她也要面对考验了。


    锦国这糟心的毒药,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在深夜子时疼痛一个时辰,连续疼痛三日便是归西时。


    说实话,杜引岁不知道这个每晚疼两个小时,连续疼三天是个什么意思。按原身记忆里来说,是起个提醒的意思,提醒做任务来不及回去拿解药的,或者有点儿小心思的,该拾掇拾掇搞解药去的意思。


    只能说玩还是锦国会玩,喂个毒药还上闹钟的……


    这毒药,原身在狱中的最后一夜发过一次,昨夜在桃园驿发过一次,今夜便是……


    疼痛,来得很突然。


    细细密密的疼自经脉延至骨节,而后突然加重,来了一波拆筋剥骨,让杜引岁的灵魂都凝怔了一瞬。


    好好好,锦国是吧!她记住了!


    疼痛轻重往复,生与死交替更为磨人。杜引岁疼得灵魂都有些扭曲,却偏生不知怎的还有几分心思对比了一下,总觉得这些疼似乎没有原身记忆里的那么疼。


    好好好,锦国替我炼魂,末世为我护体……


    翻阅原身记忆里的疼,和亲身去感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杜引岁不得不让思绪飞得更远一些,好熬过这一波一波的疼痛。


    杜引岁想起了之前又来了碗水后,褪了麸皮最终还是被灌到自己嘴里的那两小块饼子。早知今夜如此难熬,该申请舔一舔碗底的……


    深夜安静躺着的皮囊里,是无人知晓的灵魂低吟。


    就在杜引岁思绪凌乱,意识破碎之际,安静的房里突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旁边原本熟睡的这些人里,有人爬起来了。


    还在往她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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