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夜半便开始落雨,电闪雷鸣持续了一整夜。卯时,叶倾华前往户部报到,雨势虽已减弱,却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郡主,到了。”流萤轻声唤醒了抱着软枕、倚着车壁已然睡去的叶倾华。
叶倾华悠然转醒,掩口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意。她将软枕搁在一旁,先拭去眼角的湿意,又揉了揉略显僵硬的面颊,待神情和精气神都调整妥帖,方才下了马车。
上任交接颇为顺利,无人刻意刁难。分配的值房更是员外郎中最好的一间,倒不是面积更大,而是位置极佳,光线充足。窗外一口水缸里,新荷亭亭,开得正好。如此好的值房,也不知原是谁腾出来的。
领了到任文书,还需去吏部备案。所幸雨已停歇,吏部离此不远。
叶倾华到时,云舒也正要去备案。见她神色,他眉眼舒展,浅笑道:“没休息好?”
“昂~”她肩头一塌,强撑的精神泄了劲,无精打采道,“卯时就得报到,天还蒙蒙亮呢,起不来,实在起不来。”
“那阿倾觉着几时上衙合适?”云舒侧头笑问。
“起码辰时。”她答,随即又叹了口气,“算了,我白日做梦呢。点卯已成定例,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会改的。”云舒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底。阿倾,早晚会改的。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糖递给她,“薄荷糖,醒醒神。”
见她疑惑,解释道:“我昨夜也未睡安稳,备着提神的。”
叶倾华也不和他客气,拿起剥开油纸便含入口中。清凉的薄荷气息混合着甜味晕开,混沌的头脑似乎清明了几分。
办妥备案,叶倾华要回户部。临行前,云舒又塞给她一小把薄荷糖,“吃完了来找我拿。”
“好,谢了。”
待她走远,云吉凑上前低声道:“三爷,您昨日吩咐小的去买糖,原是给郡主备着的。”
新差事的第一项,便是看卷宗。叶倾华被分在正西司,所辖包括太原、西宁等地。她心下不禁暗哂,她那“好”父皇,一边打压着她,一边却又将她放在这要害位置上,分明是要她去深查这些年正西一带的课税、矿政,以及全国的商税积弊。
她就这样埋首卷宗档案之中,看了整整四日。每日里安无恙来接她下衙。登上马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默誉下关键数据,户部的入库档案不得外带,她唯恐自己遗忘。
好不容易熬到沐休日,本以为能酣睡一场,不想宫里传来霹雳。怀胎七月的蓉贵妃竟小产了!雍和帝急怒攻心,吐血晕厥。
“什么时候的事?”叶倾华睡意骤散,猛地从床上坐起。
“约莫半个时辰前。听闻蓉贵妃用完早膳便突感腹痛难忍,待太医赶到时,血水已染透床褥,再探竟已摸不到龙胎心脉了,只得赶紧催产保大人。听说,诞下的是位已然成形的皇子。陛下亲眼所见,当即急怒攻心,吐血昏厥。”春晓语速急促,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为她更衣。
贵妃出事,她或许可以不去。但皇帝龙体有恙,她身为郡主,必须即刻入宫。
“阿凝呢?她可在场?”叶倾华心头一紧,担忧起冬凝。冬凝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太医,后宫和不少贵妇常请她看诊。
“蓉贵妃这胎,一直由太医院的产科圣手庄太医主理,阿凝不曾沾手。”春晓答道。
叶倾华略松了口气。顾不上用早膳,她即刻策马赶往宫中。
宫门外,安无恙并未随祖父安成先行入宫,而是特意候着叶倾华。见她策马而来,他立刻上前扶她下马,同时将一个尚带余温的肉包子塞进她手里:“快,先垫一垫,我挡着,没人瞧见。”他就知道她定然来不及吃东西。
叶倾华顺势将脸埋在他肩头,佯作悲戚,实则迅速将包子吃完,擦了擦嘴。吃得急了,不免有些噎住。安无恙适时递过一个竹筒,她揭开盖子饮了一口,竟是温热的牛乳茶。
安无恙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今日宫中情势,怕是再难好好进食了。他忧心她饿着,压低了声音道:“我身上带了些乳糖,若实在饿了,悄悄来找我取。”
他不能把糖给她,若是让人发现,怕是要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朝中重臣、皇室宗亲、勋贵命妇,此刻皆屏息肃立于殿外。漫长的煎熬等待后,直至午时,雍和帝终于悠悠转醒。有人放下心来,有人却大失所望。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彻查蓉贵妃落胎一案。若说此举全然是心疼蓉贵妃,却也未必全是。自六月以来,雍和帝几乎隔日便驾临霁阳宫,纵不留宿,也要与容贵妃一同用膳。然而在这般严防死守下,仍有人敢对她下毒手,焉知那幕后黑手的真正目标,不是他?
幸而,众太医反复诊视后,确认他只是怒火攻心,龙体根基尚未受损。
出宫路上,明明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可叶倾华却总觉着压抑得厉害,像是被一股风雨欲来的窒息感紧紧包裹。
察觉到她的不安,安无恙握紧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第二日,庄太医被下诏狱。
第三日,皇后遭禁足景仁宫,诸多证据皆隐隐指向中宫。太子、九皇子、杨太君与叶倾华匆匆入宫求情,却被雍和帝厉声斥退。
霁阳宫内,本就绝色倾城的蓉贵妃,此刻面色苍白如纸,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来人满眼疼惜地将她拥入怀中,指腹温柔地拭去她颊边的泪痕,“瑚儿莫哭,你这般模样,我心都要碎了。”
蓉贵妃抬眸望向来人,眼中盛满愧疚,复又低垂眼睫,攥着丝帕的手抚上心口,声音支离破碎,“都怪我,是我无用......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儿。”话音未落,泪水已如决堤般涌出,“那日我迷糊睁眼,表哥,那孩子......那孩子同你一样,胸口也生着一颗朱砂痣。”
来人闻言,身形微震,回首一滴热泪,竟是晋王世子李徊!
他死死攥紧拳头。可恨!当真可恨!那人强占了他心尖上的人儿,却连她和她的骨肉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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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徊再次将蓉贵妃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瑚儿,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他忽地咬牙,一字一顿道,“你等我!终有一日,我必光明正大地接你回来,一定!”
“我信表哥。”蓉贵妃依偎在他怀中,低低应道。
第四日,林贵妃前去看望蓉贵妃。
说来也是讽刺,她二人本是姑侄,却偏偏都入了这深宫,成了同一个男人的妃嫔。蓉贵妃初入宫时,她心中不豫,从未给过好脸色。如今蓉贵妃骤然失子,她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戚,她们都姓林,又都因着皇后的缘故,失去了腹中的骨肉。
守门的宫女不知去向,林贵妃便径直步入殿内。刚至内室门外,却听得里面传来低语。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也太狠了些,竟对您下此毒手!”蓉贵妃的贴身宫女燕儿声音里满是愤恨。
“燕儿,慎言。当心隔墙有耳。”蓉贵妃的声音轻柔却带着疲惫,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况且,未必是皇后所为。”
“不是她还能有谁?她定是嫉妒您盛宠优渥,怕小皇子危及太子地位。”
“太子早已成年,东宫稳固,又有皇孙傍身。一个小小婴孩,如何能动摇其根本?皇后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那还能是谁?”
“小皇子固然威胁不到太子,”蓉贵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却能威胁到......另一个人。”
“奴婢愚钝。”
“燕儿,若是小皇子出生,父亲、祖父当如何?”
“国公爷和世子爷自然是欢喜至极的。阿!”燕儿像是突然领悟,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所以,娘娘说的是,那一位?”
门外的林贵妃如遭雷击,浑身僵直,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失魂落魄地转身逃离了霁阳宫。
是了,他们自然会欢喜。当年八皇子出生时,他们不也是那般欣喜若狂么?毕竟,扶持一位血脉相连的皇子,总比扶持一个亲王外甥,要名正言顺、容易得多啊!
所以,她的皇儿,她的皇儿......
听到林贵妃慌乱逃离的脚步,林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燕儿,去把门关上。”
第五日,慎刑司呈上新证据,风向转向一生无子、行事低调的静妃,辽国公之女高莛。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取而代之的,是流水似的丰厚赏赐,源源不断地涌向刚刚解除禁足的景仁宫和笼罩在悲伤中的霁阳宫。
皇后缓步踏出禁锢了她数日的景仁宫门,抬首望向那澄澈如洗的碧空,忽然一笑。
这就是权力,如此现实。
好似所有人都忘了,忘了她刘家满门忠烈,多少人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忘了她当年为护雍和帝周全,导致她的第一个孩子身死。
如今,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她幽禁!可笑!可笑!
对了,那时他说什么来着,他说:梓潼,朕此生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