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有个看着和斯有欢差不离的小女孩，抱着个小瓦罐，见两人状似吓了一跳：“两位小师父……”
“你怎么还没走？”空晴和善地与她招呼。
“我娘让我将这个给你们。”小姑娘将胸前的瓦罐往前递了递，“小师父，你还是收下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咸菜，也不值钱。”
空晴并不去接：“住持说了不能收，我要是接了，会挨罚的。你还是带回去吧。”
被拒绝的小女孩头慢慢地垂下去，仿佛是做错事一般的羞愧。摆好了碗筷的空意出来，一看就明白了此时情况：“小施主心意我们领了，东西还是带回去吧。”
女孩抱着瓦罐，已经打了补丁的布鞋磋磨在一起：“可是可是……”
斯有欢三两步进了厨房，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我可不可以留一点尝尝，多的你再带回去？”
女孩的头倏然抬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光：“好的好的！”
“空余！”
空意和空晴同时叫她名字。
斯有欢仰着头笑道：“我也不全要，就一点，尝尝味道。”
女孩已经将瓦罐上的盖子掀开，斯有欢凑到边沿闻了闻：“这咸菜好香！”
“那是，我最会做咸菜了！”
斯有欢的筷子伸进去夹了几筷，松松堆起来凑了个半碗：“够啦够啦！”见女孩干脆把瓦罐斜过来倒，她连忙伸手盖住了碗口，“这就够吃了。你下次来庵堂里教我做咸菜吧，我还不会呢！”
“好！”女孩开心地笑起来，将瓦罐收拾好，“那说好了，我下次来教小师父。”
她抱着罐子几乎是蹦跳着出了院子，临出门前还回头挥了挥手。斯有欢也冲她挥手，空晴担忧地说：“待会住持看见了，恐怕又要说你。”
“说她什么？”说曹操曹操到，无境走过来问道。
空意很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没用，斯有欢那么大个碗就捧在手上，无境但凡不瞎，一眼就能看到。
无境面无表情地看着斯有欢：“这是张三有家那个孩子的送来的咸菜？我不是说不收的么，你倒好，都已经装在碗里了！”
“住持……”空晴怯怯地叫了声，被无境一瞪眼，又将话憋了回去。
“住持，人家一片好意。”斯有欢轻声道。
“我自然知道她一片好意，既是好意就更不能收。”无境声音略略拔高，似是动了怒。
“住持，我知道您是觉得她家家境，我们收了她的东西，她便要少吃一顿。可我拿的不多，于她家无碍。若是全然不受，那姑娘只会觉得是自己想要报答都拿不出好东西来，全是她的错。”斯有欢捧着碗，面带真诚，“施恩不图回报是一种境界，可收取也是一种境界。”
空意和空晴皆是满脸惊讶，空意反应快：“就是就是，师父，空余真的没拿多少，也就半碗，她还叫阿妞来教她做咸菜，阿妞可高兴了，我就从来没见过阿妞这么开心的。”
空晴点头：“阿妞临走前真的很高兴。”
无境的目光有些复杂，斯有欢看着是个手比脚笨不长心肝的丫头，但冷不丁地又冒出这些话来。斯有欢的角度看来只觉得无境是在盯着自己手中的咸菜，她连忙道：“我知道住持是好心不收她的香火钱，我以后学了她手艺就算她给菩萨上香了。”
无境挑眉：“谁说我没收香火钱的？菩萨没有拒绝的事情，我怎么能做主？”
斯有欢：“……”这位住持的职业操守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标准。
无境不再纠结咸菜：“空晴，你把浇水瓢带进来做什么？”随即她反应敏锐，“空余又怎么了？”
斯有欢没料到无境对自己的判断居然这么精准，低着头正等着数落，空晴道：“没事，出去正遇上空余浇最后一点水，我
搭了把手，随手就把瓢带进来了。若不是住持说，我都没发现。”
她神态自然说辞合理，无境没有起疑：“吃饭吧，别耽误时间了。”
斯有欢跟在后面，用嘴型无声地向空晴说谢谢，空晴笑着眨了眨眼。
吃过早饭便是洒扫收拾田地，春天正是野菜繁茂的季节，空晴和空意一人拿了个小篮子，一边除草一边挖野菜，斯有欢蹲在二人中间，将一株荠菜翻来覆去地研究了许久，又在田埂边寻寻觅觅，终于发现宝藏一般一铲子挖了下去。
无境冷眼旁观，见斯有欢欢天喜地采了小半篮子的杂草，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个蠢货。
蠢货斯有欢犹不知自己白干了半天，欢欢喜喜地将成果给两位师姐看。空意将视线从她的篮子里挪出来与空晴对视：“师妹，空余下地的时候一定要看紧一点。”
空晴了然地点点头：“我会看着她的。”
斯有欢将提着的篮子放下：“为什么？”
空意拿出自己篮子里的荠菜，又随手从斯有欢篮子里拿出一株：“这两个一样吗？”
都是锯齿形放射状的嫩绿叶子，怎么看都大差不差。
斯有欢斟酌地问：“是不是我采的比较老不好吃？”
“斯府一定是高门大族。”空晴笃定地说道，“否则你怎么会这么大了连荠菜都不认识。”
斯有欢小脸一红：“啊，我采的不是荠菜？”
“自然不是，只是与荠菜有几分相似，你看叶子是不同的。”空意将两种不同之处说与她看。
斯有欢讪讪，别说这辈子，她上辈子也没见过没生荠菜，荠菜出现在她面前，通常要么是切散了做汤，要么剁碎了包饺子，哪见过荠菜全须全尾的样子。这两种野草叶子形状摆在一起看的确是有差别，她采的时候特意挑这种肥大的来采，以为是长得好的，却实际根本是谬以千里。
“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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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再重采去。”
“不用不用。”空晴拉住她，“明日再说，今日干得差不多了，别耽误了下午的功课。”
“什么功课？”斯有欢好奇地问，可千万别是抄经书。早上诵经已经很困人了，若是下午再抄写，她恐怕眼睛都睁不开，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无境怎么罚。
“药理，诊脉。”空意答道，“有时候也要出去采药草，这几日估计就要去，药草剩的不多了。”
嚯，斯有欢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跳大神的尼姑还会看诊！
“住持会医术？”
“会啊！村里没有大夫，村人生病了，都是来找师父看的。否则，庵堂里香火那么差，我们怎么过日子。”
斯有欢瞧了瞧彼此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想想外面种的菜，实在想不出日子朴素成这样，花销是在哪里。
不过好在也不需要她当家来考虑这些，过了午时无境从杂物间里拎出了几个背篓。空意和空晴的表情明显地欢快起来。
“药草没了，今日早点出发，能采多少是多少。晚些时候，补锅的匠人还会过来。”
空意和空晴欢雀跃着背起背篓，将后院锁好，步伐欢快地跟在无境后面：“每次去林子里，都能找到不少好吃的呢！”
斯有欢连着喝了几顿粥，一点荤腥也没沾到，听见有好吃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都有什么好吃的？”
“蘑菇，野果，还有山里才有的野菜。”空意也说馋了，话音落下跟着咽了口口水。
斯有欢人小腿短，小碎步快跑才能跟上她们，听空意说完，皱了皱眉头，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喘着气问：“大师姐，就不摸个鸟蛋吃？”这都是草，能好吃到哪去？
空意步伐猛地停住，斯有欢一头撞上去，两人一起哎哟叫出声。无境在前面回头：“空余，好好走路！”
不算是背锅的斯有欢摸着鼻子嗯了声，等无境继续出发，空意才捂着嘴小声问斯有欢：“你怎么知道？”
斯有欢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空意看着几步外停下等着她们的空晴：“师妹告诉你的？”
“我猜的。”她拉着空意一起向前，“我看你和空晴师姐都那么高兴，你刚刚还咽口水，可蘑菇野菜再好吃，也不能让人流口水啊！”
空意笑起来，她比斯有欢不过大三岁，两人只差了一个脑袋，心性上比起斯有欢更像个小孩。
“谁说我流口水了！”
“你明明有！”斯有欢学着她刚刚的样子，“蘑菇，野果，还有野菜。”说着大大地咽了口口水，“对不对？”
“空余，敢对你大师姐不敬！”
斯有欢咯咯笑着蹿出去：“大师姐恼羞成怒啦！”
两人自以为声音压得低，却全被无境听了个清楚。她脚步不停，在心底琢磨，这空余看来还有个贼心烂肺的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