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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云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姬时语打了个盹,似无意问:“几时了?”


    “亥时一刻。”


    “我要歇了。”


    姬时语不管不顾褪了绣花鞋,一股脑便爬回了床里。


    自从小姑娘再度犯病,夜晚瞌睡的毛病不见好转,不过亥时她就困得直打哈欠流眼泪,几乎沾上枕头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听到浅淡的呼吸声,萍亭轻手轻脚地剪了灯芯,扭头和萍柳比了个“嘘”,两人一同从内室退下。


    屋内很快便空荡荡下来。


    只是片刻,窗棂却被人轻轻推开。


    月色如水,倒映出一抹暗沉的身影,他沿着窗沿,渐而爬入了室内。


    几不可闻的,姬时语翻了一个身,脸面朝向窗。


    月光便径直洒在她白玉似得脸蛋之上,更衬得小姑娘那未痊愈的胴体雪白。


    暗影打在她面上,江曜静静伫立在床边,一眨不眨地凝视姬时语。


    比他预料的还要容易,这位备受宠爱的忠义侯府五小姐身边,看管竟如此轻松,他轻而易举地便摸入了她的闺房。


    咫尺之间,他可触摸到她。


    只要杀了她,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江曜抬起了手,一股温热的气息骤然打在他的指尖,烫得他几触缩手。


    “江……”姬时语樱桃似的唇蠕动,喃喃自语,“池生……”


    她怎么能这样温柔的喊他?


    在将他视作狗一类玩弄之后。


    他就不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无名之火涌起,江曜一把扣住了姬时语细嫩的脖颈。


    小姑娘的脖子又细又白,如同易折的花茎,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朵精心养育的花骨朵儿便会在他手中凋零。


    “江……池生……”


    仿佛做了梦魇,姬时语又在喊他。


    江曜没有用力,他掌心是不曾触摸过的滑嫩,太软了,微微失神,他的心晃了一刹。


    姬时语摇了下脑袋,她唤着他,感受到手下的颤动,江曜以为她苏醒,惊怕之下便要捂住姬时语的嘴,可她没有。


    浓密的眼睫在小姑娘眼之上猛烈颤抖,江曜定定端详她的脸,手里不自觉多了一分力道。


    姬时语入了梦魇。


    大雪纷飞的冬日,车外寒风席卷,姬时语将从镇国将军府上归来。


    听闻亲姐出嫁之后过的并不好,头两年,于家畏惧忠义侯府而善待于她,夫君也守着跪在她爹娘跟前立下的承诺:只此一妻,绝不纳妾。


    只是姬合英三年无所出,于家容忍不了,姬时语再见长姐,她却像苍老了十岁,曾经那个驰骋高马、英姿勃发的姬大小姐再不复存在。


    姬时语心中有如被刀割般疼痛。


    姐姐终究还是赌输了。


    于家纳了一个又一个妾侍,于威意欲休妻,一向坚韧连在练功场吃再多苦,受再多伤都没哭过的姐姐,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


    姬合英哭着说:“妹妹,我想家了,我想爹娘,想去边关。”


    姬时语明白大姐究竟牺牲了多少,从小到大她是最像父亲的那个,酷爱耍刀枪,骑马过街。


    大房无儿子承爵,二房的姬云暮当上了忠义侯世子,傅氏因而从母亲手上抢夺掌家之权。


    不得已,母亲只能抢先给大姐定下亲事。


    定亲那日,姬合英抱着她苦涩不已,“妹妹,若我是男儿身该多好。”


    姬合英义无反顾地舍了刀枪,换上钗裙,嫁去了她压根不喜欢的镇国将军府于家。


    同样的将门之家,可于家要的并非女将,而是洗手作羹汤的好妻子。


    彼时镇国将军府于家在朝中声望极高,于老将军位列二品,而姬时语的姐夫,姬合英的夫君于威更是后起之秀。


    嫁去镇国将军府,姬合英全是为了让姬时语日后能寻个好夫婿,她这个姐姐嫁得好,即使傅氏夺权,她依然能以婆家威望为姬时语撑腰。


    可是于威并不喜欢姐姐姬合英,他觉着女子习武本就粗鄙,更妄论姬合英家中的杂活一概不会,性子又太过直来直去。


    比起姐姐,他更喜欢温柔似水恬静的女子。


    直到那时,姬时语才明白姐姐姬合英过的有多委屈。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


    怔怔然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姬时语躲在马车之中大哭了一场。


    哭过擦了眼泪,她下定决心,回府和父母商议,看可否能让姬合英和离,接她回忠义侯府。


    就这样,马车在雪中行驶,来到了回心阁。


    车外是萍亭的惊呼,“小姐,那面……”


    车外入目是刺目的红,雪色之间,那红刺得她双眼疼痛。


    窄小的巷子,男人被压在雪下,他好像还有最后一口气未咽,姬时语眼眸飞跃,那双死沉的狐狸眼睁开,直勾勾地捉住了她。


    他干裂的嘴皮动了。


    姬时语整颗心都被攥住,下一刻便要碎掉。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曜也不知在问谁,无声无息,消散在一片沉寂的室内。


    小姑娘那双好看的眼眸始终没有睁开,她晃着脑袋,哽咽着,断了线的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滚落。


    “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和自己道歉?


    江曜眼神冰冷,就这么望着姬时语梦魇抽泣。


    是同情?是怜悯?


    可是,眼泪这等伪善之物,他早已不再需要了。


    他不需要谁的同情与可怜,更不需要任何人的眼泪。


    那么,他要什么呢。


    江曜想起来,他被打得满头鲜血,视线茫茫,那时候姬时语不顾一切的朝他跑来,她说了什么来着?


    一股汹涌澎湃的迷茫席卷了江曜,他不懂姬时语入梦看见了什么,恍惚之间他倏地清醒,他惊觉,忙松开手心。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在脑中回荡。


    哈,真想杀了她,让内心好过些。


    只是他才稍稍用力,掌下白玉的脖颈便留下了红印,江曜弥留的意识强烈地告诉他。


    今日到此为止。


    床头小姑娘已止了抽泣,她泪珠干涸,脸蛋挂着泪痕,与被他掐红的痕迹一同,惨兮兮的,十分难看。


    “该。”


    江曜心里终于爽快了一些。


    看她难受,他反而卑劣的高兴,谁让她先叫自己难受的?


    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一样不好过。


    月色敛起,江曜看了一眼窗外,沉沉思索过后,他还是顿步顺着窗沿爬出了屋子。


    ……


    翌日。


    姬时语醒来时,总觉得昨夜她入梦又大哭了一场,每回梦回前世,诸多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爷爷诊治时,几番提过,她这心悸定要放宽心,想得开,那样病情才能好转的快。


    姬时语想,她该想些好的,江曜在府上,姐姐还好好的,她还有许多事可做呢。


    萍柳端着水盆入内,姬时语便翻身下床,顺口问道:“可有命人去思芳院?江池生怎么样了?”


    “小姐次次清晨便念叨江公子,奴婢耳朵都起茧子了,那江公子好的不能再好,如今连个蚊虫都飞不进去,更别说咬他了,您就安心吧。”


    萍柳走来伺候姬时语梳洗,她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抹了姬时语的脸蛋,又是一声诶,“小姐,您昨夜睡的可好,怎么脖子红红的。”


    “是吗?”


    姬时语拿了一只小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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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照照脖颈,只见白皙的脖侧,依稀落着两道微红的痕迹,她没起疑虑,只是嘟囔,“不会是叫蚊虫咬了吧?”


    “这天,哪儿来的蚊虫?”


    萍柳想,怎么都得五月才会有蚊虫叮咬。


    “那便是床褥,瞧着像要起小疹子。”


    “那奴婢命人给您换一床被褥。”


    这等小伤不痛不痒的,姬时语没去理睬,萍柳却是很上心,怕自家小姐身子再有什么差池,她当下便去收拾被褥。


    姬时语在屋中坐着无趣至极,连饭都无甚胃口吃,她喊了萍亭过来,让她去小厨房弄几样吃食。


    ……


    思芳院。


    江曜眼下心情尚可,昨晚偷摸去姬时语的闺房,惹得那五小姐一通哭,又给人欺负的脖子红红,那点被她骗了的不快都消散了。


    只是可惜,他没能杀了这个把自己当狗玩弄的小姐。


    忠义侯府权势滔天,如今的他赌不起。


    江曜枕靠在床榻,阴沉的狐狸眼眯起,做思忖状。


    很快,屋外传来了一阵娇俏的哼声,江曜眼皮子动了动,下意识地便往屋门口觑眼。


    “我不管,我就要在这儿用膳!萍亭,我不许你再去禀报我娘,我在思芳院吃怎么了?”


    “小姐,夫人是让你在院中休养,来来回回的跑,累坏了怎么办?”


    “累不坏的,我在屋里吃不下,我在这儿才吃得下饭,娘问起来,你就这么说。”


    “那药呢?”


    江曜一字不落地听着,一道逆着光的倩影已是踏步入屋,小姑娘身着嫩绿色的杏花襦裙,便如院子里将绽放的迎春花,和着花香,尽数闯了进来。


    姬时语回头哼哼,“好啦,我又不是不吃药,过会儿用过饭,你将药拿来就是。”


    萍亭道:“那小姐您不能再倒掉了。”


    “我何时倒过了?”


    “这十日的药,林大夫说您每日得吃两回,奴婢记着您倒了十余碗。若非夫人派人盯着,您怕是一碗都不肯喝。”


    姬时语刚要辩驳,床里的少年再忍不住,一道呵笑自他唇边溢出。


    江曜见她看过来,第一时扭了头,然而余光之中小姑娘还是涨红了脸,跟个小桃子似得,又羞又怒,“你,你笑话我!”


    也不管江曜回不回,姬时语恼得去拽拉萍亭,“萍亭你莫要说了,在人家跟前,我脸都丢光了。”


    “小姐,只是喝药……”


    “我喝,我喝,我都喝。”


    姬时语只想叫萍亭打住,待她应下,萍亭便喊了丫鬟们入屋,一溜烟地将早膳摆在圆桌之上。


    清汤馄饨、豆沙包、红枣桂圆羹。


    江曜一样一样凝过去,狐狸眼又眨巴了两下,那面姬时语吃得腮帮子鼓鼓,他恍然大悟。


    合着她在自个儿屋里吃不下东西,跑来他这儿,便是把好吃的全摆在他屋子里,让他看着,一个人吃独食?


    姬时语吃了一口馄饨,小厨娘的厨娘很懂她的口味,做的皮薄馅大,汤汁鲜嫩,好吃的不行。


    咽下一个,姬时语一偏头,便是床那头阴沉沉的狐狸眼。


    “你是想一起吃吗?”


    姬时语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吃食,又看看未动的膳食,起身将圆桌子拉近去到床边。


    做完这些,她却又突然泄了气,谆谆教导江曜,“可是大夫说了,这些你一概不能吃啊。”


    江曜看她一副“我想给你吃好吃的,怎么办”的神情,眉梢便是一弯,少年笑了,冷冷的。


    姬时语看得心虚,下一刻她有了主意,喊来萍亭去小厨房。


    “江池生,等你好全,你想吃烤全羊还是烤小乳猪,我都请你。”


    姬时语哄着少年,说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丝毫不让江曜知晓她私房钱只有五两银子,压根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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