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哪里不同?
若要让光月日和说出去个所以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什么。
十三岁那年,她因不想拖累河松,留下一封信,偷偷离去,流浪到花之都。机缘巧合下与变更身份为狂死郎的传次郎相遇。他是父亲的家臣,潜伏在都城与黑炭大蛇旁只为了等待哥哥他们归来,为复国做准备。
对光月日和而言,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存在。因此,她便这样接受了对方的培养与教育,化名小紫,从一个流亡的公主,变成和之国最美丽的花魁。
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狂死郎是赤鞘九侠,是父亲的家臣,是他出生入死的好伙伴,是强大的武士,他绝对是正确的、为她好的。
而她的这张脸也同样吸引了现任将军,那个可鄙的窃国者,黑炭大蛇的注意。
黑炭大蛇痴迷于她的脸与她的乐曲演奏技巧,每每有宴会,便要召集她前去弹奏音乐。她同狂死郎一样,成功潜伏在大蛇身旁。
复国、复国。
然后,她只需要按捺住自己的悲痛与愤怒,静心等待哥哥与武士们穿越时间,回来即可。父亲曾留给母亲一封信,告知她,二十年后,必定会有能打败凯多之人,使和之国开国之人出现。
她无比坚信这一事实。
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却先遭到质问,有后悔当花魁吗?教她游女的本领与教她武士的剑术,有何不同?
光月日和无法回答,这涉及到太多隐秘。
她心想,如果真要说出哪里不同,就必须得告知她的真实身份。她是和之国的公主,她是为了复国,潜伏在黑炭大蛇身边才这么做的,她不是为了讨好男人,狂死郎绝对没有恶意,她的一切行事都是有意义的……可是,她怎么可以对凯多的女儿和部下说出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几乎是带着点委屈,和不被旁人理解的恼怒说道:“不同就是不同。而且,我周围……没有女人是拿剑的啊。”
而也是脱口而出的瞬间,光月日和被自己语气中夹杂着的情绪吓了一跳。她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几句问话操控了情绪。光月日和感到脸颊有几分发烫,飞快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生怕被察觉出哪里不对。
可却无人应声,只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
光月日和感觉自己从未这么紧张过。为什么,不说点什么回答她,她有些焦躁地想。她看着那个叫小希的孩子,对方只是迈着同先前一样的步伐行走着。她又小心瞥了一眼那个问出有什么不同的女人,结果对方正巧看着她,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光月日和身体僵住,但大和只是对她笑了一下,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光月日和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然而下一秒,眼神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大和肩上的狼牙棒上。同时,她想起先前挡住去路的那几颗植物枝干。
是了,她想,怪不得这群人会问出这几个问题,她们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她们有武力值,能打,并非同她这般,是逃亡之人,要东躲西藏的生活。她与她们之间有着完全相反的人生。
她们很强,正因为强大,所以无法理解身为弱者的悲哀。她们无法理解,在凯多与黑炭大蛇统治的和之国,作为他们死敌的女儿,要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她不是能举起剑的女人,然而作为花魁,她也为和之国的人民付出了不少努力。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又仿佛是不想认输,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内心的那股自尊说道:“虽然我不会用剑,但好歹,自成为花魁以来,我也是用这个身份,把好几个豪绅的家财骗的一干二净。而这些人的钱财,都被我偷偷拿去赠送给外面的贫民们了。”
她想,没错,这就是她和传次郎所行之事的不同,每个人都要在每个人的位置上做事。
然而路希只是用很淡的声音问她:“你骗了多少豪绅?”
光月日和从未去记具体人数,但对方问起,她还是认真回忆了下,应道:“至少有二三十人。”
“你骗了多久?”
“从我当上花魁起。”
“你今年几岁?”
“十七。”
“你骗了两年,但豪绅还是没有骗完。一个豪绅被你骗完了钱财,立马有第二个豪绅继续出现被你骗。豪绅来来去去,却总是不见彻底消失的迹象。”
路希侧头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你一定也明白,这不能真正解决和之国民众的问题,是吧。就算暂时得到了钱财,他们最终还是会继续贫困,继续过上食不果腹的生活,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将军城的黑炭大蛇与鬼岛的凯多。”
光月日和沉默片刻,回道:“你们是凯多的部下……”
她不应该这么说话的,光月日和心生警惕,她们莫非是凯多那边派来查探情况的吗?是敌方察觉到哪里出问题了吗?
路希耸耸肩,“我刚来,对凯多忠诚度还没这么高。而大和,”她指了指大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先忍不住笑了几声,才说,“哈哈,她之前想当光月御田,被凯多打了十几年呢。”
光月日和:“……?”
光月日和困惑的目光落在大和身上,这个人想成为谁?
大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回道:“哎呀,以前的事就忘掉吧,我现在是只想成为大和的大和。”
光月日和被对方的话绕迷糊了。
乌塔跺了跺脚,道:“你们聊跑题了!现在的问题是,小紫当花魁对解决和之国的情况根本没什么帮助。”
路希一点头:“哦,对耶!”她看了小紫一眼,无情说道,“虽然你好像有一颗很想帮助和之国那些贫苦百姓的心,但你所做的事永远也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因为豪绅们最多只会被你的美色骗光钱,而不会被你的美色蛊惑去打凯多。甚至于,你用美色吸引来的,一旦出现第二个比你更美的人,他们便可能会转头那人怀抱。而那些收到你帮助的百姓,用光了这笔钱后又只能继续贫困的生活。”
像是想到什么,路希继续补充,“你这种很有名气的花魁,平时也不能随便走动吧。所以你也不清楚,那笔钱到了人们手中,会怎么被他们使用。”
“是买很多很多食物囤着,还是拿去大赌一笔,或者想试着去投资什么产业,结果被用心险恶的人骗光,也可能是拿着这笔钱来到游廓,点几个女人好好服侍自己。或许,你从那些豪绅手中骗走的钱,到最后又用另一种形式到其它豪绅手中,然后再度上供到你这里。”
“因为豪绅的钱就是压榨这些人得到的。但你却没有办法看见这一切,看见他们如何使用这笔钱。因为你是个只能待在花之都,待在坊院的花魁。”
“说不定,你骗来骗去,最后骗的几乎都是同一笔钱。”
光月日和:“……”
这种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归纳为无用的行为,终于让她忍不下去了。她反驳道:“就算这样,我至少也为了和之国的人们努力过,而你们呢,你们不过是凯多的走狗,是让和之国的人们陷入水深火热的可鄙海贼们,不管我的行为有没有用,你们都没有资格来指责我。”
路希摇头,道:“我没有在指责你。因为说到底,我只是在问你一个问题,狂死郎作为那么出色的剑士,为何只教你当花魁?”
“什么?”
光月日和有些难以置信,原来她们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路希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小紫,问:“凯多是怎么占领和之国的?”
光月日和:“……”
她犹豫片刻,还是答道,“他与黑炭大蛇联手,打败了守护和之国的光月家族。”
路希一拍手,道:“是吧!他是用武力征服的这片土地,而不是当花魁。”
光月日和:“……”
路希继续问道:“光月家族为何失败?”
光月日和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乌塔注意到她的沉默,主动替她答道,“我知道,因为光月家族打不过凯多。”
路希鼓掌:“乌塔满分!”然后她重新看向小紫,道,“他们也不是因为花魁当得太失败,以至于民众不喜欢转而支持凯多。光月家族——光月御田与其武士,和凯多与黑炭大蛇进行的是一场实打实的战斗,牵扯到国家这个层面,或者说,战争更合适。”
“各自的兵马,武器,自身的武力值以及必要时刻用上的诡计。他们比拼的是这些,而并非是可以成为花魁的美貌。凯多胜出了,于是他得到了和之国,掌控了这个国家国民的生活。”
“现在,小紫,我问你,你心系这个国家的百姓,你觉得他们过得很辛苦,十分艰难,你想要改变这种情况,于是当你成为花魁,你做了这个身份能做到的一切。但是这一切,真的能解决和之国的困境吗?”
“仅仅只是作为花魁,只拥有一张脸的你,能打败凯多吗?我明白,你也一定知道,答案是不能。甚至,你都没法反抗前来坊院指名你的客人,不仅因为你要从他们手中骗取钱财,也因为你是被他们选出来,服务他们的好看物品。你必须低声下气、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们,因为一旦他们有所恼怒,便随时可以离去,或是指名其她女人。”
“而狂死郎,我想,你将骗取过来的钱财赠予贫民的事,他一定知晓,毕竟你依赖他而活,是他倾尽全力将你培养成这种模样,你们关系必定不错,他刚才是那么的想要保护你。你要怎么瞒住他?”
“可狂死郎,同时也作为黑炭大蛇的护卫。你的行为可说是对大蛇的大不敬。因为他本身就是为了报复这个和之国才成为将军,那他必不可能希望底下的贫民过上好日子。你的行为昭示着对他的反抗。但显然,狂死郎没将这事说出去,因为你还是最受欢迎的花魁。”
“若他并非忠诚黑炭大蛇,那么,他算是站在普通民众这边的吗?”
“倘若是站在普通民众这一边,那他必定不满大蛇与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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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统治。既然如此,他需要的是什么?能打败大蛇与凯多的是什么?”
这个答案,即便不用路希亲口说出来,小紫也相当明白。是武力。甚至在这之前她就明白,因为她要花费二十年等待的,就是能打败凯多的人。
路希看着她,道:“是能够打败凯多的武力啊。”
她继续问下去,“那么,把你培养成花魁,究竟有什么用?”
“狂死郎本身也不是因为过人的美貌被大蛇选中成为护卫,而是因为他过人的实力,甚至可以说他长得相当奇怪。他、他们,狂死郎、大蛇、凯多,这些人都明白,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说上话,才能助自己得到权力与威望。”
“可是,你却只是个花魁,他从来没有教过你剑术。你觉得,他真的在乎你吗?他真的在认真照顾你吗?”
“就算有可能,你并没有用剑的天赋,无法成为像狂死郎这样出色的剑客。可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点评、打量、抢走、作为玩物的花魁,与一个好歹有自保能力,可以用剑反抗的武士,哪一个更好?”
“十三岁,过着很艰苦生活的你或许不明白,但当时,明显是成年人,经历过凯多窃国之事的狂死郎,会不明白这些吗?他为你做出了选择,让你成为一名花魁,让你误以为自己踏上一条十分有价值的道路。”
“……”
不是这样的,光月日和咬着嘴唇,只想把一切真相说出来,狂死郎是父亲的家臣,是不会……
然而路希的话依旧残酷地响起。
“他当然是很明白的,正如我先前所说,弱小之人没有话语权,于是狂死郎强大到被黑炭大蛇选中,因为愈接近敌人,愈能了解敌人的动向与打算,为自己这么的势力做准备。只是,这个反抗的势力,不需要你一个女性罢了。”
在第一次看见小紫的时候,路希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并非是因为讨厌小紫这个人,也不是单纯的相性不合,她没法具体说明这种感受,好像是当时所发生的一切组成了这种感受。
人们的呼喊,小紫的自傲,花魁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后来她看了一眼芙丽那,总算是明白了。
芙丽那同样是一个好看的女人,有着能和花魁小紫一较高下的容貌。但在此之前,她、乌塔、大和,船上的所有人,从没有因为这点而对她有过特别的夸赞,她也没有因为这幅容貌而得到特殊待遇。
贝格在不听芙丽那话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听她话,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就说,好吧,那听你的。路希也不会因为芙丽那长得好看就多看她一眼,于她而言,长相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而且好看与否通常用于形容物品上,她总觉得用在评价一个和她同性别的人类上有些不礼貌,因此更不会说点什么。
甚至她对芙丽那的第一印象是没有印象,因为此人可以一拳被她打飞,实在是弱小到有点不堪一击。
船上的船员也没有人会用评价物品或是宠物的态度来点评芙丽那的长相。要知道,芙丽那是她们的航海士,兼职船长保姆、兼职心理医生,能当战斗员还能当船匠,总之不是什么被挑选的东西,她没有必要用容貌来讨她们的欢喜。
只有下位者才需要用容貌来取悦他人。而下位者,也往往意味着,失权之人。
可是,当她看见小紫时,对方甚至是有些自傲的。她自傲于自己的身份,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这种骄傲的态度,忽然让路希觉得,有点不舒服到难过。
小紫同她一样也是个女孩,而这世间分明有那么多路可以走,为何她偏偏走上这条失权之路?是无能为力,只有花魁这条路可以走吗?那为什么又会出现花魁这条路?是谁让这条路诞生的?又或是分明有其它路,却被一些男人的手遮盖住。
路希看着路旁那么多欢呼的男人,她又想起古伊娜的话。
——我想,和之国一定没什么女性武士。
她忽然觉得,小紫是这个国家女性的缩影。
当一个女人因为容貌被选中,被男人们评价为可以成为花魁时,那么在这个国家必定会有其她无数个失权的女人。这甚至并非可能是凯多带来的,而是在凯多到来之前,就存在的事情。
因为凯多显然让和之国所有人都陷入了失权的境遇。而即便如此,失权的男人依然可以去游廓找女人寻欢作乐,以求慰藉。而女人即便陷入相同的失权境遇,还得继续坚强,继续微笑,继续温柔,出卖自己的美貌与情绪来劝慰男人。
狂死郎就不是什么好人,路希心想,哪有好人专门把十三岁的女孩培养成讨好男人的工具啊。更别提他还掌管着一个坊院,那里面还有无数个和小紫相同境遇的女人了。
小紫和那些女人真是被他骗惨了,路希很是愤怒,而光月日和因为她的这一番话,也同样陷入了差不多的情绪。
“你说什么?!”
光月日和难以置信地盯着路希,她可是和之国的公主,无论如何都是会被需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