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屏所用的弹药名为铝热剂。
其主要成分是氧化铁，镁粉和铝粉，在高热下会极速升温，足以达到两千多度的恐怖温度。
镁粉在燃烧时更会释放出耀眼的白光，剥夺眼前敌人的视野。
卫屏知道自己的大外甥身上颇有神异之处，但他一直未出言询问。
太子心怀仁慈，不愿将自己脑子里的知识用于军事之中，如今战斗不可避免，卫屏便尽量一顿狂轰滥炸，将战斗的时间尽可能缩短，以减少伤亡。
太子的脑子不差，缺的就是那副能以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的心肠，希望这次陛下御驾亲征，能让太子的心真正冷下来。
坞堡的侧门缓缓打开，二十名士兵推出装满沙土的木车，匆忙地阻止火势的蔓延。
卫屏收敛了思绪，他摘下腰间号角，吹起尖锐的长音。
地平线一端，大雍官军踏马而来。
“冲开侧门！给大军开路！”卫屏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劈断栓住吊桥的锁链。
守兵的火铳刚刚举起，便被他用剑柄砸中面门。
城内巷道里，崔氏私兵正忙着搬运沙袋。卫屏的轻骑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或用套索拖倒火铳手，或用马刀劈断旗杆，所过之处，崔字旗纷纷坠落。
推着沙袋的士兵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镁粉燃烧的白光中，一群在鼻梁上架了两片黑色玻璃片的骑兵如幽灵般冲来，马槊尖端的铝热剂□□格外显眼。
"退！快退——"
话未说完，□□已砸中门轴。
两千度的高温瞬间将门上的铁环融化，侧门轰然倒地。
皇帝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蒙住眼睛的战马不惧亮光，踏着火焰冲进城门，他抬起手中长剑，一剑斩断身侧试图点火的火铳手手腕。
也没觉得戴墨镜很帅，真搞不懂逆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皇帝脑中飘过一个不相干的念头，在战场上也就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可能用到墨镜，难不成真是只用来遮阳的？
这种黑色的玻璃是通过将蓝色的氧化钴，绿色的氧化铜和棕红色的氧化铁同时加入液化的玻璃中烧制而成的?。
其变成黑色的原理和电视机彩色成像的原理类似。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实则很复杂，混合金属氧化物的这个过程不仅需要达到一千二百到一千六百以上的高温，还需要持续八个小时以上。
在得到皇帝的赞助之前，盛闻没法将锅炉的温度达到这么高，自然也没法烧出有色玻璃，墨镜更是无稽之谈。
即便如此，制造墨镜的成本还是很高，因此皇帝只装配给了身边最亲近的禁卫军。
配合铝热剂的战术，二者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另外，这种战术是不可复制的。
因为，除了一个平稳统一的王朝，没有哪个势力有本钱有胆量，把大量的煤炭只是用于烧一些黑色的玻璃！
用薄铁皮裹着的铝热剂炸弹在巷道尽头炸开，高温气浪瞬间掀飞了两侧的屋檐，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砸穿了正在搬运箭矢的牛车。
卫屏勒马避开坠落的房梁，看见前方巷道里涌出数十名崔氏私兵。
他们手持长矛组成密集方阵，矛尖闪着不祥的暗绿色，一看便知道有毒。
在狭窄的巷道之中，专门对付骑兵。
“投降吧！”卫屏高喝一声，“你们已经见到我军惊雷的威力了，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面前的崔氏私兵两腿战战，他们早已被大雍官军那会发出耀眼白光与惊天巨响的火炮吓破了胆子，眼下只需要一点恐惧的火星，就会瞬间爆发出来。
卫屏张弓，在距离私兵们面前数米射出一枚裹着油布的铝热剂球。
球体砸中地面立刻开始爆燃，将前排私兵的长矛烧得通红，握矛的手亦不慎被灼伤，阵型瞬间出现缺口，众私兵哭爹喊娘地落荒而逃。
卫屏不知怎的叹了口气，他重新打马，“跟我冲进去！”
突厥左贤王阿史那.阿尔普的铁骑抵达坞堡正门时，只来得及看见大雍官军的尾巴消失在浓烟中。
坞堡正门的火还未熄灭，被烧得焦黑的大门发出一声悲鸣，融化的铁水在地上淌出一片诡异的银色图形，反射着天上的光。
阿史那是突厥汗国统治阶级的姓氏，象征着天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其意为高贵的狼。
坞堡正门大敞四开，阿尔普却抬手示意身后的突厥士兵停下来，他用大拇指抚摸着弯刀上的缺口，忽然露出了一个狼般的笑容。
“大汗，大雍军主力已进入坞堡内！”副将汇报道。
“崔珩，你的人没撑住。”阿尔普转头望向跟在身后的崔珩。
“左贤王。”崔珩勒马道，“皇帝近在咫尺，为何停了？”
“左贤王还没忘吧，只要您帮我拿下皇帝，河套八郡便尽在您掌中。”
“崔公子。”阿尔普大笑了两声，他晃了晃手中弯刀在崔珩面前划出一个半圆，“你现在连自己的祖坟都保不住了，还敢许我河套八郡？”
“我们虽读得书没有你们汉人多，但也听过空城计的故事。”阿尔普道，“你们的皇帝拿下坞堡的速度太快了，你让我们怎么信里面没有埋伏？”
阿尔普这是怀疑崔氏叛军与大雍官军里应外合，做出一副假象，要将他手头这些壮年士兵骗进去瓮中捉鳖。
突厥人内部也有自己的弯弯绕绕，阿尔普可不想把自己的兵马浪费在帮一个崔氏小儿争权夺利上。
“左贤王若怕了。”崔珩将一把弯刀在马鞍上轻磕了两下，“大可以带着你的狼崽子们回草原喝马奶酒，我一人去取皇帝首级便是。”
“派人去探，”阿尔普兴味地笑了笑，他挥了挥手，“带十个汉人降兵，让他们走在前面。”
十名被绳索捆住的汉人士兵被推到阵前，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崔氏私兵还是大雍官军，全混在一团，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突厥士兵在他们身后抬起了弓弩，若是降军有任何移动，便时刻准备射穿他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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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最前方的士兵伤得极重，每走两步就要歇息片刻，他脚下一绊，踉跄跪地。
噗的一声闷响，突厥士兵的弩箭瞬间贯穿了他的后脑，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一块儿喷了出来。
他身侧同伴身上粗麻布衣刹那间被鲜血浸透，同伴尖锐地惨叫起来。
为了防止俘虏逃跑，十个人被牢牢地绑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剩余的九人不得不拖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艰难地前行。
阿尔普死死地盯着九人的背影，待他们走进视线的尽头，某一人脚下的青砖忽然塌陷，整个人坠入黑暗的地道。
身后的降兵接连踩中翻板陷阱，遥不可闻的惨叫声在巷道里回荡，传入突厥士兵的耳朵里。
“果然有陷阱！”副将握紧刀柄，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崔珩，向左贤王递出一个眼神。
要不要做掉这小子？
崔珩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划痕，此刻的皇帝早已算准阿尔普的狐疑，故意留着陷阱暴露，让突厥人误以为空城有伏。
突厥人不信，他还能不知道么？这么短时间内攻下坞堡，里面怎么可能有什么埋伏？
“既然如此，左贤王便可率部北反。”崔珩拉起缰绳，让出一条道路。
“哦？”左贤王笑了笑，“如你所说，皇帝近在咫尺，你竟然就这么放下了？”
“自然不是。”崔珩道，“我自会带着崔氏剩余的兵马再次冲锋——只是可惜了河套八郡的肥美草场，怕是要便宜了右贤王。”
“两面下注，我倒是没看错你。”右贤王的脸在阿尔普脑海中闪过。
大雍的前朝，齐国对突厥汗国百般分化打压，令其分裂成了两个大部落和若干小部落。
不论如何，东西突厥都自称自己为正统，想要再一次统一草原。
草原上的汗位之争从不比汉人的储君之争温和到哪去，他若此刻退兵，右贤王定会趁机造谣他畏惧汉人皇帝，到时别说河套，连本部草场都可能不保。
“扎营。”想明白此事，阿尔普下令道，“今夜就在坞堡外宿营，派五百轻骑绕后探路。”
“大汗…”副将欲言又止。
“不必多说。”阿尔普道，“斥候所言，鹰嘴崖粮仓已毁，坞堡内的粮食最多能撑一两个月。”
“大雍朝廷那边是那年轻的小太子镇守，尚且自顾不暇，我等以逸待劳即可。”
阿尔普转头望向崔珩，“崔公子可要说话算话，河套的地图，本汗今晚就要过目。”
皇帝站在主塔楼的箭垛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黑色的玻璃滤去火光的刺目，在日光下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突厥人的营帐如黑色斑点渐渐成型。
他摩挲着手中的火铳，似乎正在出神。
卫屏登上城墙，“陛下，突厥人没冲，正在扎营。”
“他们派了五百游骑绕到坞堡后方，怕是想断我们的退路。”
“陛下？您在听吗？”
皇帝咂了咂嘴，“得想法子干他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