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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与共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辽安国势早已中落,新帝戚延继位时年仅十三,这么些年里虽励精图治,却难挽狂澜,终究逃不过亡国的命数。


    军帐中,戚延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辽安一向阴险狡诈,数番算计召国,如今却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穆安素来不与囚徒多言,转身出了营帐。


    ?眼下辽安皇帝落入她手,正好借此名义,将其押送回京,既交差,也可借机了结一桩心事。


    辽安既破,后方防务还需要托付给周文合,当穆安提出此时回京时,周文合知道她的意思,只道了声保重。


    行军的粮草被辽安烧去了大半,城破之后,召国军队四处洗劫,如今的辽安城池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戚延被关押在囚车里,整整三日都未曾进食,仿佛要把自己活活饿死。


    穆安端着一碗温热的稀粥,缓步走到囚车前。


    戚延抬眼看她一眼,声音哑得发干:“听说,珑儿生了一个女儿。”


    穆安嘴角微微扬起,“对,生了一个女儿,姓韩。”


    举世皆知,辽安皇帝戚延对召国宜庆公主宣珑一往情深,继位十年也未纳一妃,后宫空悬。


    可情深又如何?当年召国先帝为了牵制北楚,将宣珑嫁与辽安,而辽安却借着婚事趁机起兵,铁骑南下,劫掠边城。


    可见这情谊也没有多深。


    戚延接过粥,只低头喝了一口,又将碗放在一旁。


    穆安知他无求死之心,昔日帝王之尊,今朝不过一囚。


    景玉骑在马上,缓缓行至高坡,俯瞰下方破败的辽安都城。远处残垣断壁间火光尚未熄灭,偶有几声残军哀鸣,随风传来,刺入骨髓。


    他勒马而立,眼前是一座已然覆灭的城池,记起多年前也曾在破城之日亲眼看着晟国京城陷落、血染宫阙。


    他是世家公子,也曾被父母养得金尊玉贵,一朝国破,父亲以尽忠而亡,秦家三族皆灭,他侥幸捡得一条,也活成了另一个人。


    而今他身披戎甲,坐在胜军之中,看着另一个国家、另一个皇族走向覆灭。


    手中缰绳紧了紧,胸口也传来一阵痛感,景玉无奈地从马上下来,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太适应这副躯体。


    当年为了习武吃了禁药,便没想过能活过二十五岁。按照最初的打算,他和穆钰应该为宣玖扫除一切障碍助他继位,之后他便功成身退,找个清净之地了此残生。


    如今他捡回了一条命,又遇见了心上之人,他将命交到了穆安手里,不仅甘之如饴,甚至觉得这才是命运真正的慈悲。


    景玉转身之际,正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身上沾着泥与血。


    他看见景玉,没有哭喊,反而笔直站起了身。


    “你是打进辽安城的将军吧?”男孩问。


    景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小男孩捏紧了拳头,声音冷得不像一个孩童,“我记得你们的旗帜,我全家死在你们进城那夜,我爹是辽安守城校尉,他死了,我娘也死了,你们杀了他们。”


    景玉微微颔首,仍未说话。


    “我会长大。”小男孩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会学本事,然后回来杀了你们,报毁家灭国之仇。”


    他说得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一丝恐惧。


    景玉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麻,他终于开口,嗓音淡得像风掠过枯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甲。”


    他缓缓走近,蹲下身,低声问他:“你真的想报仇吗?”


    小男孩抬起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景玉点头,然后从腰间缓缓抽出佩刀。


    男孩眼中第一次有了动摇,但并未退后,他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他。


    “这是我给你的……宽恕。”景玉低声道。


    刀光一闪,林中归于沉寂。


    他将小男孩的尸身抱出林子,找了一处高地,亲自掘了坑,埋下。


    随后策马回营,风声将身后的断壁残城,远远抛进暮色中。


    一进主帐景玉便觉气氛不同,帐外悬了两盏红灯笼,微风拂动,映着火光微晃。


    他下马入帐,帐帘掀开的那一刻,整个人微微一怔。


    帐内本是军中陈设,此时却被布置得素中带喜,红缎高悬,蜡烛点点,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


    他尚未反应过来,帐后便传来一声轻咳,穆锦与窦怀从屏风中走出,俱是换了隆重的衣袍。


    穆锦笑着打趣,“怎的,不认得我们这两个高堂了?”


    景玉愣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


    紧接着穆安也从帘后出来,她已换回了女儿装扮,身着粉色褥裙,妆容精致却无其他繁琐装饰,唯有发髻上别了一朵红花。


    她凑到景玉面前为他整理起有些杂乱的鬓发,“我早无父母,长姐如母,大哥代父,今日一拜,便算你我夫妻对拜高堂。”


    “秦玉京,我要嫁你。”


    景玉顺从地让穆安替自己换了一件外袍,眼眸却渐渐湿润了。


    窦怀上前一步,拍了拍景玉的肩,正色道:“我和阿锦守着她长大,她愿意嫁你,我也信你能护她。今朝我以兄代父结这姻缘,往后若你负她,景玉,你知道我是谁。”


    眼前的一切像梦一般,景玉良久才回过神来,一揖到底,郑重其事地道:“请二位放心,景玉此生,唯有穆安。”


    穆安将一块红帕子随意盖在头上,遮住小半张脸,与他并肩跪下。


    穆锦与窦怀居中而坐,窦怀轻声道:“一拜天地。”


    帐外风声猎猎,帐内红烛不动,天地作证,风雪为誓。


    “二拜高堂。”


    二人俯首而拜,穆锦不觉湿了眼眶,手中却紧紧握住窦怀的指节。


    “夫妻对拜。”


    穆安与景玉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沉默中。他眼角泛红,却终是唇角含笑。


    “礼成。”


    喜食是早就备下了的,窦怀挥了挥手:“来,饮了交杯酒,这桩婚我与阿锦做主,就算定了。”


    “哥哥、姐姐,请受秦玉京一拜。”


    景玉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他曾以为自己会漂泊一生,注定孤身行走于乱世风尘,未曾想如今竟也有了归处,再不是那无人与共、无处可归的孤魂。


    穆安看他眼中柔光潋滟,唇角含笑,心头莫名一颤。


    他们在西南的营帐瞒着旁人悄悄举行了婚礼,仪式过于简陋,简直不像个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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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人皆走后,穆安轻声道,语带歉意,“今日太仓促了,没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


    景玉却笑着摇头,“我从不敢奢求能有这一日,如今你肯与我在一起,这帐篷便是金屋,乱世也是良辰。”


    穆安亦摇了摇头,“从今后,你便是我最亲密之人,我知你最重承诺,你也知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顿了顿,眼底映着红烛微光,“你过往有多少秘密、多少沉疴我都不知,但只要你愿意,我便愿意接纳你全部的喜怒悲欢,无论是你的伤,还是你的错。”


    她走近几步,在他身旁坐下,帐中暖意融融,红烛摇曳间,光影落在他侧脸上,模糊又温柔。


    景玉一把将人拥入怀中,声音低哑,缓缓道:“父母殒命之后,我这辈子再无牵挂,你是我命里最后的执念。”


    “所以……”他顿了顿,眼神渐暗,沉默良久,终于将深埋心底的念头吐露出来:“那些情啊爱啊的誓言是真,可我从来所想是,若我死了,便不会放你独活。”


    “我害怕……怕我们谁先走一步,谁迟一步,黄泉路上,便也寻不到踪迹了。”


    说完,他松开怀中人,转而轻轻握住对方的脖颈,他眉头微蹙,连呼吸也已停滞,只观察着穆安的反应,只怕她会因此生惧。


    穆安却没有退缩,反倒是抬眸静静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那说定了,我们同生共死。”


    听得此言,景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终于吐了出来,“还有……”


    他将头埋在穆安的颈侧,声音低软却带着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这个婚礼太简陋了,你得重新为我办一场,一定要比宣珑那场还盛大。”


    “我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你过一辈子。”


    穆安听罢,轻哼一声笑了出来,“是。”


    红烛影中,两人一件件脱下沉重的戎装,只剩彼此最真实的模样,唇齿相触间,无需多言。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队伍沿着官道缓行。


    穆安与景玉并骑而行,前方是押送戚延的囚车,后方数十名亲兵护卫,甲胄整齐,警惕森严。


    戚延身着囚衣,形容憔悴,却依旧挺直了背脊,他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时而闭眼仰头。


    天色渐晚,远处的山岚与寒雾缠绕不清,林间传来几声鸟雀惊鸣。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


    穆安眉头微蹙,目光一扫,便见前方尘烟卷起,一骑白马自坡后飞驰而来,马蹄下扬起纷飞的黄土。


    那人穿着并不显眼,却极快极稳地逼近。


    “拦下!”景玉低声一喝,左右几名亲兵立刻亮出长枪,摆开阵势。


    那白马长嘶一声,在众人面前稳稳停下。


    穆安眼神微变,伸手示意亲兵缓下戒备。


    来人翻身下马,抬头的一瞬,穆安已瞪大了双眼:“宣珑?”


    宣珑头发微乱,脸上却无一丝风尘之态,她背上还背着一个沉睡的婴儿。


    她看向穆安,笑意艰难而执拗:“麟儿想见父亲。”


    穆安神情复杂,一个不满百天的婴儿,怎么会记得父亲是谁。


    宣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远处的囚车上,又快速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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