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测试差点让月见里瞎掉，过了好几天都还没完全恢复。
这一个项目受阻，其他的项目却不会因此停歇。
“啊——！”
月见里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撕开自己颈侧的皮肤，把不明作用的芯片放入皮下。
“呜呜呜！”
他叫声太惨烈刺耳，研究员直接用纱布把他的嘴巴塞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
过于强烈的疼痛击溃了月见里的神智，胸膛剧烈起伏几次之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研究员第一时间不是去看他，而是去看那些和月见里相连接的仪器。
见数据没有出现异常波动，他们的动作不加停歇，继续手上的工作，几乎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他们需要小心将月见里喉结以下锁骨以上的皮肤全部揭开，这里是人类的弱点之一，一个不慎都有可能制造无法挽救的错误。
“这一枚芯片……”
“芯片填入成功。”
不知过去了多久，主刀轻轻一句话，让实验室里所有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成功了，在月见里之前的那些成年实验体无一例外死于强烈的排异或是过敏，从发作到死亡全程甚至连五分钟都没有，根本不给他们抢救的机会。
“一定要好好盯着他，别出岔子。”
主刀眼睛里迸发出了灼热的光，仔仔细细叮嘱了身边的助手们一遍又一遍。
“哥哥！哥哥！”
月见里睁开眼，面前是小志放大的脸。
“小志……”
看到他，月见里就知道自己已经被送回了观察室。
他用力抬起手臂，轻轻抚摸小志的脸颊。
小志脸上已经没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有的软嫩手感，只有附着在骨骼上的一层薄薄的皮肉。
“我……”
月见里想要说话，喉咙突然一痛，痛苦的神色迅速在脸上浮现。
“哥哥……”
小志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我、没事。”
月见里明白过来，抬手一摸果然不出所料：脖颈最下方又一圈不算密集的针脚，应该是那些研究员把芯片放入皮下后重新缝上了。
他此刻明白过来，小志脖子上像是断首似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了。
“还好吗？”
小志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月见里一只手支撑身体坐起来，一只手熟练地把小孩抱进怀里。
“还是这么烫……”
他眉宇间是浓浓的愁绪，依照小志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还不能得到有效治疗，那么那个研究员的话很可能会在最近就变成现实。
“我没事的。”
小志摇摇头，也反抱住月见里，“我已经习惯啦。”
月见里鼻子眼睛酸的厉害，以至于眼前的视线全部变成了色块。
他很快就知道了芯片的作用之一——放电。
瞬间释放的电流足以在短时间内放倒一个成年人，所有被认为不配合的行为都会招致他们的惩罚，并且这个惩罚范围是所有人，哪怕是小志这样的孩子，也不会招来他们的怜悯。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进一步加速了小志的死亡。
那天他还在实验室里，听见了几个研究员的私语。
“那个是不是快不行了……”
“啧，今天被电了好几次，听隔壁说心脏都停过一次。”
月见里当时并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哪个实验体，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在研究所的角落里发生。
只是这一次，他心里发慌，几乎到了焦躁不安的地步。
被几个人拖回观察室的时候，他没有听到平日里必定会出现的声音。
当时他正深陷药物的副作用，轻微的动弹都会带来天旋地转的恶心，相比之下连因为接种疫苗而溃烂的伤口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异样的寂静让月见里心生不安，他强撑着从门口的地方一点点爬到了放着垫子的角落。
小志被人随意扔在垫子上，不停用力喘着气，嘴角还不断地涌出暗红色的血沫。
“小志？小志！”
他的嗓子还没好全，刚喊了几句就从嘴巴里尝到了血腥味，但是月见里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慌忙让自己靠着墙壁坐下，接着把小志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怎么样了？”
他把小志抱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小志的身体烫的吓人，但是手脚和脸颊都是冰冷的。
“哥……？”
小志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月见里低头去看他，却被吓了一跳：
小志那只最先接受改造的眼睛完全烂掉了，眼球还在眼眶里，但是已经完全分不清瞳孔和眼白的部分，还残存的眼球部分都是血红色，随着他睁开眼睛的动作，不断有混着血液的暗黄色脓液流出来。
“你……”
月见里绑着纱布的手颤抖得厉害，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轻轻碰到小志的脸颊。
他用手背轻轻抹掉小志脸上的□□。
“别说话，哥哥抱抱，痛痛飞飞……”
他用哽咽的声音说这话，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小志年纪还小，不明白“死亡”是个怎样具体的概念，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也隐隐有了感觉。
“我……不能陪着哥哥啦。”
小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忍着剧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对不起哦哥哥，是我先说话不算话。”
“别说了……”
月见里的眼泪顺着脸颊停在下巴处，最后有落在了小志的脸上。
“你会好好的，哥哥答应要陪着你。”
“哥哥还有很重要的人吧？”
眼泪太多，月见里抹也抹不完，憋也憋不住，原本就晕乎的头更难受了，眼睛看到的画面几乎都在旋转。
“哥哥上次回来，叫了好几次‘阵平’，他是哥哥很重要的人吧？”
小志轻轻的一句话，让月见里的眼泪更加汹涌。
松田阵平。
原来自己还记得松田阵平。
“可是哥哥现在只有你陪着，你不要走好不好？”
月见里强行咽了一口眼泪，捉着小志已经冰凉到僵硬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你再陪哥哥一段时间好不好？”
小志其实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了，所以也没能感受到月见里的心跳和他的体温。
“哥哥，有机会的话……你能带小志出去看看吗？”
月见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哥哥答应你……哥哥答应你……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他话一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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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后悔了，或许对于现在的小志来说，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脱。
好在小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直勾勾看着月见里的眼睛，想要把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印入脑海。
“别走……”
纵使月见里有万般不舍，也做不到在死神的手下强人。
小志慢慢在他怀里合上了眼睛，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笑意。
“小志……”
月见里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小志和松田阵平的脸不断在他的脑子里交替出现。
他把头埋在小志还未完全散去温度的身体上“呜呜”哭着，用力之大甚至让进来收尸的研究员都没能一下子把小志的尸体带走。
随着小志被带走，月见里的魂似乎也跟着没了小一半。
他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需要研究员和他说好几遍才能有所反应，就连电击都不能第一时间让他回神。
“0128精神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几个研究员站在月见里的观察室外窃窃私语，“应该就是走神比较多？”
“和其他的疯子比，他已经算正常人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说的不错，月见里可能是这里为数不多能用“正常”来形容的实验体，顶多就是人木了点。
“再说了，他也活不了太久了……”
几人又一次安静下来，他们在月见里身上做得实验确实有点没有节制，同时进行多项实验让一些不同项目的药物在他的身体里起了冲突，月见里的身体看着还可以，但实际上只需要一场小病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月见里听不见这些人的谈话，他也对这些人没有兴趣。
在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安全世界：
月见夫妇都还在，他和松田阵平一前一后顺利完成了学业，做了警察。
工作中会遇到危险，不过他们俩总是待在一起行动，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每每感受到松田阵平的气息，月见里就会觉得心安。
只要有松田阵平，他就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进。
松田阵平……
“月见哥？怎么发呆了？”
月见里被突然出现的松田阵平吓了一跳，“搞什么呢？这么吓人？”
“没搞什么啊？”
卷毛警官把墨镜拉下来挡住眼睛，紧接着又欲盖弥彰抓了抓头发，“你刚刚一直在看我。”
“这个啊……”
月见里笑起来，眼睛弯着，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灿烂的阳光，“我就是觉得，我们阵平真好看。”
“呀月见哥！”
松田阵平闻言瞬间炸毛，张牙舞爪朝着他扑过去，“又把我当小时候了喂！”
月见里非常娴熟地接住他，顺道拍拍他后背，“没有逗你，我很喜欢阵平。”
松田阵平瞬间变成了一只煮熟的龙虾。
“阵平……”
月见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打断了。
“0128！”研究员的呵斥在头顶响起，“过来！”
这句呵斥似乎也只起到了象征意义，月见里还没有完全回神弄清楚现状，就被人一左一右架起来拖走了。
他左右看看两侧的研究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在组织的实验中心，刚刚不过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