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母亲这番话,孟闻渊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若是能叫林姑娘来家里做客,即便彼此见不得面,也是极好的。
不知这些自己见惯了的亭台楼榭、绿树流水,在她的眼中又是怎样的呢?
一时众人都看向孟老太太,老太太便笑道:“说起来,咱们家虽也在这里耽了这几年,毕竟也是才来京里的,弘祺向来不爱交际,除了任上的几位同僚外,咱们家也不认得什么人。多认得几个也是好的,咱们也可多晓得些京里的规矩忌讳,只是也不一定要请来家里。下回谁家再有热闹,若那一家也去,你们自可结交一番。”
这话很明白了,她不赞成请贾家女眷来府上做客。
鞠氏等人如何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都附和几句,跟着便转其他的话题。
丫头们捧上茶来,孟闻渊沉默地接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祖母的想法是对的。
孟家以读书立身、历代中正,不论是在野还是为官,都讲求不偏不倚,尊天子、敬朝廷,不肯交朋结党,这不仅是孟家的“风骨”,更是孟氏绵延千年不绝的要诀。
这样的人家,又怎会在家大摆筵席,广邀宾客呢。
如果贾家也任职翰林院,或者就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家,那又另当别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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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从前因为秦钟一事,不愿睹物思人,便使人往家学里告了长假。
初时是三日、五日,后来是半月、一月,再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再不肯上学去了。
这件事让贾政心里颇为不满,只碍于贾母的面子,不敢真的如何发落他,可到底瞧他横竖不顺眼。
宝玉定省请安时,贾政时常便要拿些冷硬的言语刺他,宝玉心中畏惧,更是讷讷不敢言,让贾政看了更加生气。
后面倒也难得,竟是家学里的授课先生贾代儒亲来寻了贾政,退回宝玉的束脩来,又劝告贾政许多言语。
贾政见了东西,慌忙道:“老太爷这是怎样说,宝玉那糊涂孽障,他不读便不读,便由他去罢,倒也免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辱斯文,脏了学堂那样清净地方、大家看了生气。这一向里学生心里实在有愧,倒白让您老人家操了这些时候的心,本来还要另打点些物事酬谢,怎好又将这些东西收回来?”
贾代儒笑吟吟地道:“无妨,我既拿来了,你收下便是。说到底,是老朽教学古板无味,这才叫这些孩子们失了兴趣,老朽也该当反省才是。一事归一事,你若还要拿东西谢我,那便另拿来便是,老朽也是乐意笑纳的。”
贾政闻言一怔,这位一辈子读书治学、端正严肃的老太爷,竟然也会说笑话?
他嘴角略抽了抽,一时不知是否该笑,贾代儒却又叹道:“本来连秦家那位小相公的一份也该当要退还给秦家的,只叹那家里如今没人了,这事却难办。老朽考虑再三,便将这笔银子用来资助学里家贫的几个孩子,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贾政点头道:“老太爷虑得是,若还不够,请老太爷说个数目,尽可由学生补足。”
贾代儒笑道:“这话豪气,你倒认真是个财主,只是这读书的事情,倒是清贫点的好,你这样一个人,难道还不懂这里的道理?”
贾政拱手道:“是、是。”又感慨道:“世人皆说‘寒门难出贵子’,谁曾想富贵之家也难,哥儿们生得都聪明,又不愁吃穿,谁知倒都不读书了,实在可恨。”
贾代儒眯着眼看着贾政,劝道:“我从前也是这般想,也着实恨我那孙儿荒唐不读书,后来却醒悟了。天生世人万物,总要有人读书、有人种田、有人经商、有人做手艺,只要踏实本分、不去作奸犯科,何苦又要逼迫孩子们都去走读书取仕这条路?说到底,我们也是打从年轻的时候过来,年轻的时候,谁又不爱顽了?若认真不是读书的种子,就让他识得几个字、胡乱念几本书在心里,够用便是。我们做人长辈的,到底愿意看见孩子们心宽豁达、身体康健,闲来能与他们叙谈一二,也教我知道些年轻人的新鲜东西,听他们说些趣事,这便胜却世间无数了。”
他一捋长须,慨叹道:“也是天意见怜、仙人点化,让老朽残年风烛之身,还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至于虚度了这些光阴。”
听他说什么“仙人点化”,贾政不明其里,但听这位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老人家的一番肺腑之言,也自感动。
贾政心里先想到早逝的贾珠。
想那一个勤学懂事的好孩子,早早撒手人寰,若是他没有那般优秀□□,是否至今还能陪伴膝下、为自己夫妻解忧分愁?
贾政心里又想到宝玉和贾环。
这两个孩子各有各的毛病,但也都是淘气的有限,也谈不上什么大过,自己是不是逼迫太急了些?
可片刻间,他却又换了一番思绪。
老太爷所讲自然有道理,可谁家里不是这样过来的?苦读、苦读,读书哪有不苦的、哪有不被逼迫的?
到底自己是贾政,不是贾代儒。
老太爷孑然一身,膝下只得贾瑞一个孙子,自己却要替荣国府上下几百口子、替贾氏一门无数代先祖考虑,是一刻也不敢放松的。
贾代儒将贾政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知道他一时不能开悟,更不强求,当即告辞。
一转眼已到了盛夏时节。
日长人倦,连池子里的锦鲤、蕉叶下的小鹿都懒怠动一动,只闻蝉鸣一声响似一声,愈发催人困聩。
贾政却言此节正宜读书。
他以为,愈是大寒大暑,愈能锤炼精神,所以丝毫不肯放松。
贾环和贾兰还在家学里念书。
贾兰倒是真心用功,贾环却是乐得在学里同人鬼混,顺带还能按例领一年八两的公费银子,数目虽是不多,到底是白得的贴补。
如今因为贾政的要求,他两个下了学之后也不能家去,还要去外书房做功课。
宝玉因为不上学,更是贾政重点打击的对象,让他一早就要去书房温书,上午习字,下午再按进度念一篇新书,等贾环、贾兰两个下学了,贾政又要出题叫三个人作诗、作文章。
除贾兰安之若素外,宝玉、贾环两个真是不堪其苦,但惧于父亲威严,又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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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做出一副任劳任怨的勤奋模样。
这日天热,代儒布置了课业,吩咐休堂一日。
贾母也传话来,说天儿太热,叫贾政别将哥儿们迫得太紧,若要读书,那也并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再如此恐怕要逼出病来,握不得笔、起不来床,到时岂不误得更多。
贾政一向谨奉孝道,听见母亲的吩咐,不敢违抗,便叫歇半日,又说今日不必学新书,待考校了小叔侄三个昨日的书,便出门去了。
贾环见父亲去了,他将书袋往肩上一甩、跟着便往外头跑,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着急作甚么去。
贾兰则仔细地收拾了自己的书笔,过来先向宝玉恭恭敬敬行了礼道:“二叔,侄儿回去了。”
见宝玉含笑点头,贾兰才端端正正地走出去。
贾兰还是一个小孩子,偏每日爱做出个老气横秋的样子,一张小脸也总是板着,也不爱与人说笑。
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宝玉不禁莞尔,眼前却蓦然浮现出哥哥贾珠模糊的轮廓。
大哥哥亡故时贾兰尚在襁褓,而自己也才六岁。
大哥哥在世时,因为与自己的年纪相差太多,且他又最是勤恪孝悌、专于致学,对这个幼弟只是寻常的友爱,更有一些作为长兄的方正严厉,所以两兄弟间究竟不十分亲密。
就像畏惧父亲贾政一样,宝玉也有一些畏惧大哥贾珠。
一晃这些年过去,荣国府的众人不敢触犯王夫人的痛处,寻常谁也不敢提起这位亡故的珠大爷,王夫人更是将全副身心都投在了宝玉身上,对这个孩子有求必应。
渐渐的,宝玉连大哥哥的模样儿也快想不起来了。
谁知今日这随意的一瞥,却让宝玉突然觉得,这小兰儿从神、到形,真正是与其父十分相像,难得那份勤奋好学,十足是大哥哥从前的模样。
想来这些年里大嫂子为了教导他,应是颇费了一番心血。
宝玉正自出神,却见自己的小厮茗烟儿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屋里除了自己、已没别人,便将手遮在嘴边,伸着脖子唤了一声——
“二爷!”
宝玉让他一叫,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里也没别人,你好好地走进来说话罢,又装神弄鬼地作甚么?”
茗烟挤眉弄眼地道:“二爷说倒得轻巧,小的们可不敢犯禁。老爷早说了,不让小的们进书房,要是让老爷瞧见,挨板子的又不是您老人家。”
宝玉也不与他多说,便也收拾了东西出来,将书袋随手丢给茗烟拿着,自己展开折扇轻轻摇着。
茗烟将书袋稳稳夹在胳膊下,却给宝玉递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并一封信,说是孟家的小公子早上派人送来的。
宝玉一喜,接了笺封看时,果然是孟闻渊的笔迹。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十分平整干净的书,正是前儿自己提过想读的一本杂记。
当时听自己提起,孟闻渊立时便说他家里的藏书中恰好便有,倒不必另加访求,他回家找了送来便是。
宝玉感念这位朋友实在有心,不禁会心一笑,展开信笺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