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贾蔷已有好一阵子不曾来过了。
最近为着荣国府打醮的事,自然又要调动一干人手提前筹备,连日常管着小戏子们的贾蔷也被抓过去协助凤姐料理了许多事宜,只是打醮当日不曾跟去。
他四下看了看,见龄官这屋子里整洁依旧,只是比从前又多了不少东西,好些小顽意儿,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
原来自从龄官协助黛玉顺利寻到了那一对用来传信的鸟儿,因为现阶段她还没有办法帮助龄官离开贾家,为表安慰和答谢,黛玉和秦雪便常常将潇湘馆得到的玩物、吃食分送给龄官。
为免众人因得物不均引得龄官难做,每次送东西去梨香院时,一并连其他女孩儿们都有份,只是给龄官的一份额外再厚一倍罢了。
在旁的人看来,众人只道是林姑娘爱听戏,所以爱屋及乌,所以才对龄官等人这样好,倒也不理论。
上一世因为宫中一位老太妃薨逝,严禁各人家中娱乐,贾家也依令遣散了私班,为着显示仁德,这些唱戏的女孩子也问着她们的意愿,有愿意出去的,就叫她们干娘来领出去;不愿出去的,也不必再唱戏,就充作丫头,分到各房里去使唤。
曾经分到潇湘馆的是藕官,其他姑娘屋里也各得了一个。
因为姊妹们日常彼此是最相和睦的,连带着对各人屋里的情况也都熟悉,所以黛玉倒是对这些女孩子极其熟悉,一个一个都能叫出名字来,单这一件事,就足以让这些时常被轻视、忽视的小女孩子们受宠若惊了,再加上黛玉总是对她们和颜悦色、温柔耐心,一时众人更是对黛玉心服口服。
可这些由潇湘馆送来的东西,却都不见龄官如何吃用,一气儿都只是整整齐齐地摆开了、放在窗台前。
像是在为她丧失了的自由作着祭奠。
贾蔷随手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纸包儿放在旁边桌上,见了窗前这些东西,只是笑道:“你倒有福气,这样能投林姑妈的缘。你不知道,一个她,一个宝二叔,这两位可真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是这家里正经的两只‘金凤凰’呢。”
龄官一丝反应也无,什么金龙、金凤凰,与自己一个小戏子有什么相干?
贾蔷一面说着话,见屋里窗扉紧闭,显得屋里格外气闷,又自去开了窗户、支了叉竿。
他侧过头去,看向只顾歪在床上发呆的龄官,笑道:“今日难得你们教习都不在家,我看芳官她们都在外头玩,你怎么不去?一个人怪闷的。”
龄官翻了个身,仍旧用手垫着头,半闭着眼、懒懒地道:“怪闹的,我不愿意去。”
贾蔷不敢离她太近,只在她床脚坐了,又将自己方才带来的点心提起来,在龄官眼前晃了晃。
他常给龄官带礼物,不是吃的、就是顽的,从没有一次是空着手的,龄官也习惯了,一双俏丽的眼睛只静静地看着他。
贾蔷献宝一样将纸包托起来给龄官看。
那纸包上贴着一块红纸,外头打着绳结,绳结下的红纸中心盖着一个别致的流云蝠纹,想来是这家店的徽记。
龄官看了一回,道:“那一处花样儿倒好看。”
见她愿意点评,贾蔷心里高兴,忙将油纸拆开,托着糕点给龄官瞧,笑道:“来,你也试试这花糕。南城这家铺子的维扬口味做得极好,南城的人家都知道。人家说给我,我想着你应该爱吃,就买回来试试。我回来时坐了车,你瞧,这会子还热着呢。”
龄官心绪长久不佳,本来很懒怠动,但看贾蔷一脸热切,她也不忍总是辜负他的好意,叹了一口气,欠身起来,伸手拈了一块。
贾蔷说得一点不错,这糕儿果然还热着。
龄官冰凉的指尖被花糕一暖,心里也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似乎……幼时娘亲也曾这样递给过自己花糕吃,是有这样的事情罢?只是记不真切了。
龄官拼命想要捧起那一点模糊的记忆。
可这记忆却像从指尖疯狂流泻下去的细沙,无论如何也掬不住。
龄官默默地出了一回神,只是愣愣地将糕放入嘴里。
贾蔷见她吃了,忙问:“怎么样?”
龄官点点头,叹道:“好吃。”
贾蔷十分欢喜,待想着要再递给她一块,怕她嫌腻、又怕她厌烦。
贾蔷又想,不如还是倒茶来给她吃,又想着不如还是说点什么好听的话儿逗她开心。
想来想去,贾蔷一时竟不知到底应该作甚么好了,竟也愣在那里。
两人各自发着各自的愣,相对无言半晌。
龄官突然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贾蔷还没反应过来,只条件反射般地答道:“什么?”
龄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一双沉水点墨的眸子转过来,将方才的问话又说了一遍。
贾蔷低头搓了搓指尖,将糕饼碎屑拂去,闷闷地道:“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我的心么。”
龄官定定地望了他半晌,重又躺下去,侧身面朝墙壁,轻声道:“我的性子很坏,做不来整日哄着你、捧着你,也不愿意说什么好听的话,倒整日要给你气受,你又何苦来?”
贾蔷忙道:“谁说要这样了,我也并不缺下人来服侍我,不用你来哄我、捧我。”
这话又触动了龄官敏感的神经。
她冷笑一声,道:“这个自然。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是那边‘宁国府’里的‘正派玄孙’,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句‘蔷二爷’,怎么会缺人奉承?”
贾蔷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急,让龄官心里不舒服了。
他待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只是“唉”地一声,重重叹了一口气。
龄官微微拧了拧身子,用眼角余光瞧了他一眼。
看贾蔷是一副颓丧模样,龄官心下还是有些不忍,仍旧对着墙道:“你也听我一句,这些时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以我的地位、处境,想是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报偿不了你的了。不管你的心是如何,我将来总是要想法子离了这里去的。那时山高、路远,各人仍旧行各人的路,为免到时伤心,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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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早早丢开手罢。”
贾蔷本是憋着千言万语在心中,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听她这样说,心里一紧,急得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忙问:“离了这里?这里有哪里不好?”
他急急环顾四周,一面道:“若是有何处不合你的心意,你只管说与我,我一定尽力按你的意思办来。教习们若是对你不好,也只管告诉我。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如何一定要提那要去的话呢。”
龄官凄然一笑,坐起身来,眼里隐隐的已有水波暗转,道:“好歹相识一场,原来你竟还是不知我。你们买了我来,千山万水、背井离乡的,将我关在这里,天天学唱这个劳什子,只为拿我取乐。你难道不知我的处境?便是将金的、银的、玉的一股脑儿地把这里装饰起来,凭它再漂亮,也还是个鸟笼子。而我——仍是个‘顽意儿’。”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龄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见她流泪,贾蔷只觉心痛不忍,却也暗自下定了决心,正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早知你不愿唱戏、不愿叫人豢养取乐。那也容易,我……我去请媒人来,与你正式聘嫁,如此你便不用在这里,只管跟了我去,那也罢了。到了我那里,将来再有几个人来服侍你,与我们皆是一样的。”
这些念头其实已经在贾蔷心中滚过千百遍,只是为怕龄官生气,所以一直藏在心中。
此时他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果然龄官大为震动,吃惊地望向贾蔷。
她眼中的泪珠未干,眼神却如往常一般明亮坚定,更显得清丽凄楚、却又刚强可敬。
自她来了贾家,与其他女孩子一起关门受训、日日苦练,贾蔷便一直为她鞍前马后,日日小意奉承。
得一个一表人才的公子哥儿如此体贴用心,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缴械投降。
可龄官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长在穷人家,早见惯了世情的炎凉,后面又被迫卖身、学戏,更是将世上的事都看得冷了。
对于贾蔷的殷勤,她虽然心里也觉热热的,可向来只当作是富贵公子的一时兴起。
戏上这样的事还少么?
这些公子哥儿们最不缺的便是银钱,见惯了大家闺秀,倒少见贫民丫头,不过图个新鲜,委屈自己赔几日好颜色,待得了手,转头就丢开了,最后吃亏受屈的总是女孩儿们罢了。
早晚反正是要彼此丢开手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着些儿才好。
所以龄官对贾蔷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有时更是加意刁难。
她只希望贾蔷恼了自己、知难而退,也不必以后大家伤心。
谁知今日会从贾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龄官从不曾料想他会真的动了迎娶自己的念头,心里也自有些震惊和感动,嘴里却仍强硬地道:“你不必说这等好听话来哄我,你当我不知道,哪个好人家的公子能娶一个‘戏子’做正头夫人?可是,若不是正妻,你想让我做姨娘、做通房、做外室,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虽孤苦无凭,却是宁死也不能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