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面有一日,姊妹们如常来陪贾母说话,偏生前一晚老太太嘴馋多吃了半块点心,初时还不觉得什么,待就寝时便不舒服。
老年人贪嘴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脾胃上经受不住,鸳鸯让告诉琏二奶奶、叫赶紧传王太医进来看看,被贾母叫住了,只说不妨事,不必闹得大家不安宁,鸳鸯无法,只好小心侍候着,贾母一夜里吐泻了几回,便没有十分睡好。
贾母因折腾了半夜,早上又是照常起的,难免倦乏,次日中午这一觉不觉便睡得长了些,姊妹们照往常的时间来问候,却没见到人,又不能擅自离去,便在外间等候。
丫头们奉茶奉果地照应了一番,左右也是无聊,黛玉便从这些年秦雪给她讲过的故事里想了一个来讲给大家听,果然将这一众女孩儿都听住了,除了鸳鸯、琥珀两个外,几个大丫头也忘了进去伺候,一并连贾母出来了也不知道。
老太太对这些孙子、孙女儿本就疼爱有加,一向里也主张不肯叫她们像木偶一样只管“守规矩”,只要不太出格,倒很鼓励她们由着性子顽去。
所以贾母一听见她们在外间说故事,也不加拦阻,更是偶发了老年人的一种天真淘气,便不叫鸳鸯惊动众人,自己扶着拐杖、悄悄地在屏风后头听着。
谁知林丫头讲的这一个故事真是好听,自己活到这个年纪,照理说把这世上该经的都经过一遭儿了,竟也是没听过的,便也听住了,听到要紧的地方,竟在屏风后出声问道:“然后呢?”
将姊妹们也吓了一跳。
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影、电视,这些贵族家庭日常解闷子取乐时,若想听个故事,只有靠看戏,又或是听书。
这一行当需求量极大,质量就难免良莠不齐、想象力也还有限,虽是年年都有新戏、新书编写排演出来,可总归离不了那些才子佳人、贤孙孝子、忠臣良将的套路,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不过只改些人名家世,看得多了,难免不腻烦,如今听了这样不落窠臼的一个新鲜故事,叫人如何不喜欢?
贾母出来,众人忙行礼问好,黛玉忙道:“是我太放肆了,打扰了外祖母休息。”
贾母坐下,慈爱地伸手招黛玉过来自己身边坐着,满眼疼爱,道:“怎么早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口才,可瞒得我们紧呢!如今既然教我们知道了,以后可不许再藏私啰。”
黛玉笑道:“不敢藏,老太太身边能人多,我哪里就好现眼的,先前也没想过这一回事。方才听伺候的姐姐们说,您昨夜不大舒服,又不让传大夫,这如何使得?这会子可觉好些了?”
贾母搂着她,一时竟分不清面前说话是外孙女儿黛玉,还是自己爱女敏儿。
她的一双眼睛涌动着爱意,定定地看着黛玉,又向众人道:“好、好,你们听听,这家里又多了一个要管着我的了。”
探春等一面笑,一面道:“林姐姐说的也正是我们的心里话呢,老祖宗不肯传大夫,那可不成。”
贾母笑了一回,道:“不打紧,我自己的毛病儿我自己知道,很不必忙。你们只管想几个有趣的故事来讲一讲,别整日躲在你们那个园子里只顾自己顽,也来同我说说话儿,我心里一乐,不管是什么病,一准是好全的。”
贾母兴致很好,便趁兴吩咐众人以后常到这里说说话儿、讲讲故事,先紧着林丫头讲她的,旁人若得了好的,也可以讲,总是大家聚在一起高兴一场。
于是这“故事会”的规矩便如此莫名其妙地定下了。
好在这些年秦雪给黛玉讲过的故事和剧集颇多,其中更不乏中西方文学史上的经典长篇,如此再经黛玉慧心改编,不仅文理通顺、辞藻警人,还在章回始末都拟写了应景的诗句以作起承转合,真正是十分好听。
每每黛玉完成了一段改编,试着先讲给秦雪听时,秦雪都不禁惊呼“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很快,首期“故事会”就在贾母房中顺利办了起来。
贾母特意吩咐了凤姐,让把办会的钱就从贾母的月例中出,不用公中的钱,叫凤姐多费些心,准备些好茶,再按着弟弟妹妹们的喜好办些精细点心来,好叫大家都高兴。
老人家爱热闹,最喜欢的就是孩子们围绕在自己身边,又能听几个不落俗套的精彩故事,实在有趣极了。
这样办了几次下来,故事会的名声倒也着实打响了。
王夫人往老太太这里走动得更勤快了;邢夫人的一块手帕子也总是不知怎的、总是在故事会的前一天落在老太太屋里;就连东府的珍大奶奶尤氏也说惦记老太太,时常要带着新儿媳许氏过来凑一个热闹。
只有薛姨妈最老实,明说是要来借老太太的光儿、听故事,并且总是笑呵呵地来坐个前排,还经常从自家铺子里取些香茶、新蜜饯来请众人品尝。
各房的丫头们也都是好事的,只要能抽着空儿的,也都紧着要来讨个差事做。实在进不来伺候的,便竖着耳朵挤在门前,被凤姐和平儿瞧见,骂了好几回“没规矩”,这才恋恋不舍地散了。
这两月间,黛玉讲的一直是法国大仲马所著《基督山伯爵》的故事。
当然这“基督”两个字,放在这个时代讲来,实在有点不成话。“伯爵”这个词虽然是有的,但也怕众人猜度,贵族家庭忌讳多,绝不能传了出去、叫人疑心贾家暗讽时事,所以一定要改一个名字才好。
秦雪一开始想着可以叫“复仇记”,这倒是一阵见血,可两人又合计着,怕贾母听见“复仇”这样的字眼会不喜。
还是黛玉想了一想,说不如就叫“海岛记”,至于主人公,自然就改叫“艾德”,其余人物的姓名、职业也要尽量改得更贴近本朝的风土人情,这样才好理解。
秦雪觉得极妙,连连拍手称是。
当黛玉讲到艾德被师爷唐格、书生费南和县官韦福三个人设计陷害,最终被关到荒岛上的死牢中时,王夫人皱眉不忍,手中捏着佛珠,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薛姨妈用手帕子压了两下眼角,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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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使不得,他家里还有一个病弱的老父,这下把他关押了去,可怎生是好啊!”
秦雪暗暗挑眉。
这些时候接触下来,这个薛姨妈倒真的是个表里如一的老好人,待人亲切、绝无作伪,此时连一个故事中虚构的人物都要替他忧心焦急,可到底是一个深宅妇人,不晓得外头的底细。
外面的事情,都是由人转述给她知道的,自然打了折扣,就如从前薛蟠为争买香菱之事同冯家起了龃龉,这一世虽是不知怎的叫那冯渊侥幸赚得一条命去,却仍然是吃了许多苦头。但在薛姨妈处,却不是如此说,薛家的下人自然又将冯家的坏处加醋添油地数说了一回,叫薛姨妈以为儿子不过是年轻、在外头结交了些坏朋友,又遇上了些蛮不讲理的恶霸,这才惹上事来。
若是叫她原原本本地知道儿子在外头做下什么事情,不知道她又要如何了。
也许她也会替那些受害的人忧虑难过吧,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面却听贾母恨恨地道:“这个费南,实在是可恨。虽说他跟人家女孩儿沾亲,在关系上算是近着一层儿,但这论理还是这艾家先去给人家下了聘,虽是还不曾过门,可这女孩儿自然便要算是艾家的人了,费南如此还不死心,一定要去图谋陷害,眼里没有一点祖宗王法,真真可恶!”
贾母这话是在说故事里的人物费南,宝钗却想到了哥哥从前争买香菱的事,微微低了头,在心里暗暗地叹气。薛姨妈却心实,想不到这许多,还在一旁有些义愤地附和老太太。
待黛玉又讲到艾德在牢中吃尽苦头、却幸运地遇到学富五车的老和尚法礼,经他的指点学成了一身本领,并最终九死一生、逃狱成功,并且按图索骥找到传说中的天极岛,获得了常人不可想象的财富,成功改头换面时,众人都是大松一口气。
只有宝玉插口道:“那‘天极岛’不知具体在何方位,妹妹可还记得真么……”
他的话还未问完,便被探春从侧里伸过来的纨扇轻轻掩住了口,湘云更是直呼:“嗳哟,不许打岔!”
王夫人往她们这边瞧了一眼,眼光在湘云身上逡巡一遍,没说什么,只是低声嘱咐宝玉安静些。
后面黛玉终于讲到艾德如何改换身份、回到故土,如何运筹帷幄、智计双绝,向往日微末之时结下的善缘报恩,又与仇人一一周旋、使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直将众人听得屏息凝神、紧张不已。
尤其是当黛玉讲到艾德如何巧妙引导县官韦福与其所娶的继室太太因利益而夫妻相斗的剧情,贾母点点头,认真评论道:“果然是这样。这位填房太太开头装得那样贤良,连我们都瞒过去了。我想那背德之人如何能娶得这样一位贤妻?这不是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样的一个人,注定他家宅不宁!”
在场的几位夫人都十分赞同,只有邢夫人听见说“填房”,便觉得有些刺心,微微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同为填房的尤氏却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