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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卅五回下 风月冷暖董姨寻甥

作者:两面金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村听见她这样楚楚可怜又软语温存地说出这番话,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本来只是贪恋宛芳的年轻、美丽、多才多艺,现在见她不忘故人旧恩,又懂规矩、识大体,更觉她恪守本分,又有情有义,实在是红粉堆里的一个翘楚。


    雨村心里对她便更是钟爱,自觉这也不算得是一回事,便着随从学之去寻访,果然访得了一个姓董的妇人,于宛芳说得不差分毫,正是在外场做茶水粗使的,倒不沾那里头的事,便叫她也来家里服侍。


    这厢宛芳与娘姨重聚,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欢喜,更对雨村有十二万分的感激。


    当下她便打点浑身的解数,只要讨好雨村。


    雨村心中觉得自己两次英雄救美——


    一次救她出那风月窟,一次又偿了美人的心愿,也实在配得上她如此的钦慕。


    所以雨村志得意满,与宛芳更是如胶似漆了。


    因贾雨村白日里在衙中处理公务,宛芳便有些无聊起来。


    她一向嫌做针黹气闷,只把一把月琴略调弄调弄,自己随性唱一两个调子,转瞬又觉得无趣,仍旧搁下了,往窗前坐了,自己幽幽的叹气。


    董家娘姨走过来道:“我的奶奶,这又是怎么了?”


    宛芳伏在案上,叹道:“成日闲着,到底无甚意思,我也不知做些什么来。”


    娘姨笑道:“世上真个有这样享不得福的人么,我如今才算见了。无事做还不好么,想从前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再听妈妈们半日训,晚上又要敷衍客人,竟是一刻不得闲儿呢,难道奶奶是中意那样的?”


    宛芳扯住她的袖子,撒娇道:“我不过发两句牢骚,怎么娘姨又笑我,谁又要过那样的日子了。到底从前是没有办法,如今好容易跳出那火坑儿了,还提它作甚么呢。”


    娘姨拍拍她的背,道:“我的儿,姨妈如何不知道,姨妈着实心疼你呢。好歹你有造化,得了一个好归宿,你又争气,叫姨妈也能跟着享福。你越发再争些气,要在这家里站稳了脚跟才好呢,那时咱们才好说话。”


    原来这位董家娘姨竟然是宛芳的亲姨妈。


    董岁莲小时候被卖到吴地,等到年纪大了——其实也不如何大,只是这一行向来吃的是一口年轻饭,大把鲜嫩水葱儿一般的小女孩子替补上来,她便无法再以姿色取悦客人,身价也远不如从前,她便将自己二十几年小心攒下的财物取出一些来,替自己赎了身,径往南边寻亲去。


    她到了南边,二十载寒暑,早已物是人非,哪还有什么亲人好寻去。


    她爹娘本来就是要靠卖女儿才能维持生计,家里更无什么祖产、房屋,父母卖了自己和妹妹后,也没能享什么福,早几年间便相继去世了。


    争奈自己苦熬了二十载,归来仍是茕茕孑立,更无片瓦遮身,也是令人心酸。


    董家娘姨手上还藏着有些积蓄,本来想就在原籍买些地、再雇人盖一爿房屋、买两个丫头,就此做个良家子也罢了。


    但她到底是见惯世情冷暖的,知道以自己一个独身的女人实在是难以立身,万一叫人盯上、谋算了去,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她心中盘算良久,终于打定主意要去扬州寻自己的胞妹。


    当年姊妹两个被发卖时,本来抱定主意一定不要分散的。


    但人牙子哪里管什么姊妹情深,到底是叫她两人天各一方。


    当时姊妹两个哭成一团,彼此都不愿放手。


    董家娘姨记得当时听见说妹妹是被卖到扬州去的,便一刻也不敢忘,一直记到现在。


    及至到了扬州,董家娘姨便向歌楼舞坊、烟花巷弄去寻访。


    她是在这一行浸淫久了的,行事老练,那些人见了,只以为是同行的妈妈子,又见她打听的并非什么当红的姑娘,而是年逾三十的一个“老倌人”,更不起疑,都答应帮她去问。


    名字是没有的,被人任意买卖的女孩子们怎么可能还保有在家时的姓名。


    就连自己的名字“岁莲”,也是后来师傅起的艺名。


    这样寻访了半年多,终于叫她寻到了从前伺候过她妹妹的一个娘姨,这才知道她妹妹竟然已经亡故了八年了。


    她一直寻的是三十多岁的女倌儿,无怪乎坊间都说不知道了。


    董家娘姨伤痛之余,却从那个老娘姨口中知道了一件旧事。


    原来妹妹不似自己一般运气好,她的一生更像是众多底层女性的缩影。


    妹妹去了扬州后,没有被选拔“瘦马”的人瞧中,反手被卖进了青楼,很快便意外有孕,那时她年纪还很轻。


    怀孕的女子最是麻烦。


    吃得多、又渴睡,更是有大半年不能伺候客人,鸨母自然不喜,按规矩就要叫她处理掉。


    谁知这孩子的命却硬朗,一剂汤药强灌下去,妹妹腹痛难禁,在老娘姨怀里辗转哭号了半夜,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迷迷糊糊终于睡过去。


    到早上竟而便好了,孩子竟也没事。


    伺候她的娘姨见妹妹受这样的苦,心里也不忍。


    她踌躇再三,便去向鸨母说,本来楼里的姑娘们早都吃了绝子的汤药,即便这样也叫她怀上,吃了药、又打不落,想来一定不是寻常的孩子。咱们做这一行,向来是作孽的,见死不见生,难得有这样一丝活气儿,不如趁这个机会,也多少积些德。


    从鸨母手里造下的孽实在罄竹难书,并不是等闲能被说动的。


    只是这楼里备着的药向来有效,从来只需一剂,不知结果了多少无辜胎儿的性命,谁知到妹妹这里竟然不起效,也怪不得她心内犯嘀咕,也犹豫起来。


    只是她犹豫的是,要不要再给妹妹灌一剂。


    妹妹见鸨母犹豫,便跪下来求情,只说由现在起到生产,自己就将屋子让出来给别的姑娘姐姐们住,自己愿意去厨房做帮工。


    鸨母想了想,那药性子太烈,若是再叫她服,回头落个病,自己人财两空,如今她说的这也算是个办法,便依了她。


    大半年后,妹妹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儿。


    这孩子出生时左手腕内侧便有一个月牙儿形的胎记,就取名叫月牙儿。


    妹妹也顾不得休养,两个月后就重新挂牌接客,又将客人的赏钱尽数奉给鸨母。


    鸨母见她殷勤,便也勉强容下了她母女两个。


    不知是不曾调养好、还是那剂汤药的药性太烈的缘故,虽是不曾伤了她的孩子,妹妹的身体却显而易见地垮了,不仅冬春两季格外畏冷,便是盛夏也常觉得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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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烟花之地,哪里又有什么像样的大夫来看视。


    只要不是病得起不来床、接不得客,鸨母可没有闲钱拿去白赔送给大夫。


    就此一日日拖着,小恙拖成大病,妹妹复又添了下红不止乃至崩漏的毛病,血气不继,却也只好自己咬牙挺着。


    不过才只有二十五岁的人,却慢慢给熬得油尽灯枯,终于撒手去了。


    月牙儿时年只有九岁,纵有老娘姨照顾她,可老娘姨的说话又有什么分量,到底叫鸨母将心思动到了月牙儿的身上。


    鸨母见月牙儿生得有几分漂亮,本来想将她再养几年,也教她些眉眼高低,到时便替她挂牌接客。


    新雏儿开脸向来不愁客人,也好顶了她那个短命娘的亏空。


    其实妹妹挣命似地扎挣了这些年,早将自己的身价及月牙儿从小到大的吃用十倍百倍地赚回来了,鸨母却还是觉得亏空。


    老娘姨心里知道鸨母的盘算,却也没办法可想。


    谁叫这孩子命苦,投错了胎,生在了这样的地方,还生作了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命苦,将来不是被骑在身上,就是被骑在头里,没有别的想头。


    好在这孩子从小儿耳濡目染,见惯听惯了这一套,将来就算也入了这一行当,总不至于心里太委屈。


    好歹有她一口热饭吃,也算对得住她的娘亲了。


    谁知这孩子有一日在门口替楼里的姑娘们买线时,却叫一个过路的商人看中。


    他认得这是一个好苗子,便上前从容问了几句话,知道月牙儿也已会了些简单乐器,更是喜欢,便去找鸨母商议价钱。


    这人是买卖人口的老手,鸨母本想坐地起价,都被他一一驳回了,气得她在一旁使劲儿磕她的烟锅子。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终于谈妥以九两银子买了月牙儿去,买卖双方俱是满意。


    老娘姨却不能随行,她只知道这孩子仍在扬州,此后却再也没见过她。


    董家娘姨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外甥女儿,也算是意外之喜,又花了一笔钱,探知月牙儿在扬州一直长到了十五岁,吹拉弹唱样样都精通,最后被来扬州挑人的牙人买下带去了应天。


    董家娘姨一咬牙,又追到了应天,终于在一个乐坊找到了她。


    这时她已经由师傅改名叫“宛芳”,取自她们学唱的一首宋代词人所作的小调木兰花慢。


    其中有一句“飏金梭、宛转织芳愁”,师傅觉得这两个字好听,就拣了这两字作她的名字。


    宛芳却还记得自己曾经叫月牙儿,董家娘姨好容易寻来的时候,两人互相厮认,都是痛哭。


    董家娘姨一心要与自己的外甥女儿、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一处,便在乐坊安顿下来。


    她如今已然三十有四,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能算是年轻,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最重色相的行业,所以只在外场侍候茶水,因她有些风情,又知冷热,有时也与客人调笑几句,讨得人欢心,也得些赏钱贴补。


    两人对外从来不曾公开这一层亲戚关系。


    董家娘姨心里知道得很清楚,这一行人人皆以利为先,没有什么可信的人。


    如若被人知道自己两人的关系,少不得又多了一处易被人拿捏的软肋,倒不如暗中相互扶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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