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年前进了贾府,黛玉的生活风平浪静、安闲自在。
每日除向老太太、太太等晨昏两次定省外,便是由李纨带领着,与迎春姐妹一同练习针黹、诵读诗书。
别事一概不想,一概不问。
前世的黛玉年幼早慧,她不愿叫人看了她的笑话去,行事上难免想要事事拔高。
面对外人时,自然也有些清高孤闭、目无下尘。
再历此景时,她却已历沧海桑田,不再会为那些徒劳无功之事乱了方寸灵台。
黛玉本就是温柔敏感之人,很容易便能体察旁人的心意。
自她卸下心防后,对待旁人的亲切爱护皆是自然流露,这样的转变也让旁人对她更加亲近起来。
这一世贾母对她依旧是呵护备至,这也让黛玉十分心酸。
上一世自己虽是无心,却也让外祖母跟着操心不少。
想她一把年纪还要担忧自己的病,还要常常跟在后面看着自己和宝玉不许闹别扭。
若只是这些也罢了,可自己最后甚至……
这样让外祖母伤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一次终于有了重新尽孝的机会,黛玉决心不再让外祖母受累,所以也表现得格外懂事乖巧。
贾母在欣慰之余,却也更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可怜。
这一老一小都不肯点破,只是默默地、最大限度地对彼此好罢了。
黛玉的广播体操也在坚持做着。
可惜秦雪从学校毕业多年,脑子里只能记得那一套动作,所以也没有办法教新的。
这些年里一直都是这一套《初升的太阳》,也难为黛玉不厌烦。
每日趁各人回房午睡的当儿,她便与秦雪关起门来抓紧时间伸展、做操。
天气好时更是常常到花园里散步。
就像这样每日坚持运动,再加上黛玉的心结已经纾解大半,她的体弱虽是天生,气色却也着实一日好似一日。
从前如家常便饭一般的风寒感冒也少了。
秦雪谨记当年两人商定的行动计划,除了运动外,在黛玉的饮食上也十分留心。
黛玉的身体实在太弱。
前世里她也瞧过不少名医,大夫们虽不能医好她的病弱,却也各有一些调理方面的建议。
其中一个共识便是少食多餐,忌多食、多饮,连茶水也不能多用。
黛玉听从医嘱,一直遵此起居。
但她本就无甚胃口,便只做到了少食,并没有多餐。
每顿饭不过吃上小半碗饭,再将几样菜略尝一尝,便搁下了,也从不敢用瓜果等寒凉之物。
其实这一套理念颇受当时的封建家庭推崇,连清朝的宫廷里也是如此。
秦雪记得曾经读过末代皇帝溥仪的回忆录,宫里的老人为了养生,常常不叫年幼的溥仪吃饱。
说来也好笑,作为皇帝,比起吃饱饭,他饿肚子的时候还多些。
然而这实在也并不是宫人虐待他,相反,那些人是真心希望小皇帝健康长大。
这种发自好心的行为与其矛盾的结果也让秦雪十分感慨。
待得秦雪来到贾府,她发现果然如书中所写,荣国府的上下人等有病时,经常便叫“净饿”。
顾名思义,就是不吃饭、干饿着。
最多再按方佐些汤药服用,这办法真让人大跌眼镜。
这种“饥饿疗法”也许有其积极作用,但秦雪却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最喜欢的林妹妹身上。
少食多餐中,“少食”和“多餐”都要做到,而且少食绝对不等于吃鸟食。
本来就是正在长身体的小朋友,营养如果跟不上,怎么可能健康呢?
所以秦雪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盯着黛玉吃饭。
荣国府的规矩,一日两餐。
以黛玉的年龄和身高粗略估计,每顿饭总要让她至少吃尽半碗饭才满足碳水所需,菜也不许只吃一样,或是只吃几口,荤素还要搭配着来吃。
既要有量,还要多样。
每日的两餐之间会用点心,所以秦雪也要确保黛玉的点心吃得好。
这个时代还没有研制出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科技与狠活,而且又是自家现成的厨子,不论是正餐还是点心,用料都是天然又实在,吃起来当然是好吃又放心。
黛玉本来不甚习惯,也担心自己吃不下那许多。
她只是因为不肯让秦雪失望,所以一心想要勉力应承着。
谁知自从她每日坚持锻炼以来,胃口竟变得十分好,再加上每日用点心时皆有秦雪在旁如美食吃播一般投入地大嚼大吃,她深受感染,竟也觉得这些点心十分可口起来,不由自主地也能多吃一些。
时间长了,她的肠胃养护得坚强了些,连从前不敢用的生果吃了也不觉有何不适,自己也觉得十分欢喜。
进府那日贾母给的二等丫头鹦哥,黛玉依照前世的样子,回了老太太,仍旧改了叫做紫鹃。
这个时代的丫头本来就跟物件儿没什么区别,名字还不是由得主子随心起。
像这等小事,贾母自然无有不允的,只是反复叮嘱紫鹃一定好生照看林姑娘,若是缺什么,尽管向自己来说。
前世里紫鹃待黛玉始终是一派忠心厚谊,两人之亲厚程度更甚她从南边家里带来的雪雁。
这也难怪,秦雪十分感慨,紫鹃为了黛玉是真肯全力冲锋的。
为了黛玉,她敢于拿话试探宝玉,又敢于当面向薛姨妈提出要她帮忙给黛玉说亲。
这些事说来虽然逾矩,却因为这逾矩而更显出她的勇气来。
黛玉甚是感念紫鹃的好处,只有对其加倍地亲厚,不仅以姐姐呼之,更将与自己相关的一应事务均交其全权主张。
王嬷嬷本就不是那等喜好争权夺势的人物,她只是担心黛玉受委屈,所以才假作一个强势的样子。
后来她见紫鹃服侍尽心、考虑也周全,也自十分欢喜,从此王嬷嬷只尽心照顾黛玉的起居,对伺候的几个丫头更是如自己的晚辈小孩一样关心,旁的那些事根本不去在乎。
紫鹃原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她见黛玉待自己之亲切热络不输从南边家里带来的嬷嬷和丫头,也是十分感动,只有更加的忠心,此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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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年前家里来了这样一个神仙似的表妹,宝玉简直喜欢得了不得。
黛玉进府当日他说似乎曾见过这位妹妹,这倒并非小儿戏言。
日常相处时,宝玉越瞧黛玉越觉得莫名的熟悉,可自己也想不出为了什么。
他越发觉得这是前世的缘分,恨不得日日都与黛玉在一处说话、玩笑才好。
让宝玉深为遗憾的是,这个妹妹与自己虽然友爱,却并不十分亲密、更谈不上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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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在黛玉心里,她虽然仍然珍视宝玉、理解宝玉,却将从前那一分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慢慢淡下去了。
只在偶尔想起自己上一世与宝玉小吵小闹、亲密无间的小儿女情态时会心一笑。
可笑过便罢了,真个便如大梦初醒一般。
再回首只余惘然。
宝玉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只让他觉得十分懊丧,也经常觉得自惭形秽。
他自觉这个神仙一样的妹妹不与他亲近,都是因为自己是个须眉浊物的缘故。
他也因此总有些傻言痴语絮叨,丫头们初时还肯解劝,慢慢地便也懒得理他,只随他去了。
这日午后天气晴暖,黛玉同秦雪做完操,觉得精神颇佳,便不曾睡中觉。
秦雪有事出去了,她便到廊子上看书。
紫鹃在抄手游廊上选了一个背风处,给黛玉安了一个鱼肚白大朵缠枝花卉纹样的锦缎座袱,自己则取一个半旧靛蓝团花纹的小圆褥要坐。
黛玉看那圆褥,笑道:“我自己坐着也罢了,人就在这里,还能丢了不成,这会子还早,你也去睡罢。”
紫鹃却已坐下,自顾自地从针线笸箩里挑着线,一面道:“这午觉最是奇怪,虽是同晚上一样也是睡觉,却是极容易便会睡迷了。按说也没睡多一会子,可总是睡不醒。就算终于扎挣起来了,心里倒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很是不足,这样麻烦,我看索性不睡也罢了。”
紫鹃一边做着活计,一边陪着黛玉看书,偶尔说一两句话,主仆二人各得其乐。
两人正享受着这一刻的静好,忽听得房里一阵闹嚷,依稀有人一迭声唤着什么。
因为毕竟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不很真切。
紫鹃拈着针,奇道:“也许是老太太起身了罢,只不知怎么这么大动静呢。”
黛玉放下书道:“去瞧瞧罢。”
两人刚要起身,却见宝玉的大丫鬟袭人带了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从正屋出来,径直往后面去了。
另有一个丫头在门口张望着,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却是老太太的丫头琥珀。
阳光暖暖地铺在身上,黛玉向紫鹃眨眨眼,用书卷半掩了脸,悄声笑道:“你信不信我?我在心里打了一卦,这只怕又是宝玉闹出的事,只是不知又为了什么,这会子里面恐怕正乱着,咱们不要去裹乱,且先等等罢。”
不一会儿工夫,袭人带着那小丫头急急地走回来。
小丫头手里端着不知什么东西,琥珀匆匆看了一眼,忙打了帘子将两人让进房内,自己也跟着进去。
里面又不知在作甚么,闹声却渐渐歇了。
黛玉侧耳听着,同紫鹃互相点点头,知道应是没事了,却也不必急着进去。
虽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可此时老太太多半是在安抚宝玉,让他祖孙两个自己调节罢,别叫宝玉不好意思才是。
世人皆言“人言如虎”。
偏偏自己上一世年龄小,仗着比别人才思敏捷些,又有外祖宠爱、宝玉青眼,自以为高洁,就生了一股子傲然独立的气性。
除了眼前相熟的几人外,将那些旁的人、旁的事情一概不入眼,只凭自己的好恶说话做事。
无形中不知树立多少敌人。
如今想来,与其空自悲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不如执剑在手,自己闯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