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圣池可以疗伤，河英白日被揍，离开大殿，拎着茶壶灌满热水，兜了袋茶果边走边吃。肆意生长的黄玫瑰往左右退开，月光点亮道路，投下月牙形的月影，月影错落连成线，线连成圆，圆中聚集月光，落叶飘下，荡出层层涟漪，推开星辰，映出河英倒影。河英一口吃掉茶果，放下布兜，茶壶，蹲在岸边，捧起一手月光洗脸。
月光洗去淤青，河英抹去手上的星辰，瞪大双眼，凝着水中倒影。倒影双手叉腰，嘴巴一张一合，“有好吃的不喊我。”
河英转身，推着道童走，“你不能来这里，你快走。”
分好茶叶，紫流星撂下几人，不给茶也不给晚饭，道童饿得心慌，厨房门上画着他的画像，写着“禁入”，闲逛半夜，没吃到一口饭，远远瞧见河英一个人在林子里瞎走，道童悄悄跟着，果真发现这人在吃独食，他一后腰坐地上，左右手各拿起一枚茶果，“我有吃的分给你，你有吃的不喊我，不讲义气。”
“这些都给你，你快走吧。”河英抓起布兜塞进道童怀里，推着他走。
逛了一夜，道童耗尽力气，接下布兜，“给我捶捶腿，我就原谅你。”
圆中涟漪密集，园中间冒着泡泡，河英抓起道童的手，拖着他走，“你给我走。”
道童赖在地上：“我不走。”
“小河英。”声音空灵，道童浑身激灵，这里只有他和河英，这个声音是谁。
河英转过身体，跪在地上，挡住道童，抱起茶壶，“爹送了我茶叶，爹说是独一无二的。我特意拿过来给你。”
道童蜷缩在河英的影子里，扯开河英的袖子，透过手臂与身躯之间的缝隙偷看。
池中间站着一人，星辰从她裙下、袖下流下，月光作纱，露出的半张脸似神似仙，道童扯紧河英衣袖，瞪大双眼，天下若是真的有神仙，定长她这样。
河英露出半边肩膀，一手扯住衣袖，一手拎起茶壶，“我给你倒茶。”
鹿王仙：“小河英，你喝过了吗？”
“喝过了，我觉得好喝，才拿过来的。”涟漪推开一片黄色的花瓣，河英把茶水倒在花瓣里，“我只给你喝，其他人我没给。”
河英逗笑鹿王仙，她微微屈身，伸出的手沾染星辰，拿起飘到腿边的花瓣，抬头停住手，“我见过你。”
河英：“我们经常见……”她发现道童了！
河英反手逮住道童，把他推到面前，慌忙认错，“是他自己要跟来的，你别跟爹说。”
道童：“……”怂货。
水波粼粼，星光璀璨，鹿王仙站起身体，凝着河英身后的人，“上次见面，是在很久以前。”
“她说的不是我。”道童提醒。
还有其他人！河英转身，看见雪千秋。
完了，爹不准外人进入圣池，一来来两个，要是爹知道，就死定了。
采茶过后，雪千秋安置好雪王，到处寻着雪银舞，瞧见鬼鬼祟祟的道童，以为他知道银舞在哪里，便跟过来，他确信他是第一次来这里，鹿王仙见到的人不是他，“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水波向后，鹿王仙朝雪千秋走近，池水跟着她移动，圈住雪千秋、道童、河英。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脚底直漫心头，道童只感觉飘飘欲仙，屈膝仰在池中。
星辰笼罩，鹿王仙停在雪千秋面前，“记不清了，大概有几百年了，不过，第一次见你，你是一团红雪。”
雪域的人死后会变成红雪和白雪，白雪代表自然死亡，反之亦然，七年前，雪千秋见了太多红雪。她说上次见面是百年前，不是回到仙宫里的那人，她见到的人是第几世的？
“你受伤了。”鹿王仙的手覆在雪千秋左边脸上，雪千秋脚跟微微后退，鹿王仙的指腹抹去掩饰的胭脂，露出覆冰的伤口，“你不是他。”
雪千秋：“他是谁？”
“我不认识。”鹿王仙的手指冰冰凉，沿着雪千秋的伤疤移动，“带他来的道士唤他雪圣莲。”
雪圣莲！！
了然第一次喊他雪圣莲是在百色，他只以为了然在骂他，真有这个人。
月光水夹着星辰从雪千秋脸颊滑落，鹿王仙手指经过的地方，伤口愈合，“他让我救你，可你只剩下一一团雪，当日一起来的，还有她。”
鹿王仙手指停住，目光移向池外的人，“她弹出琴音，带来你的魂。”
雪千秋眼睫抖动，阿茶！
东方霸王站在池外，“我不是你说的人。”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鹿王仙移回目光，指腹继续移动，“你们都困在牢笼里。”
东方霸王：“我会破了这牢笼。”
鹿王仙专注手上的事。“你做不到。”
东方霸王：“我可以。”
鹿王仙手指停在雪千秋左眼，化开表面的墨汁，“你不知道牢笼在哪里，你也破不了牢笼，只有她愿意，你们才能解脱。”
东方霸王：“她是谁？”
“凤……”月亮被黑暗吞噬，星辰残留在雪千秋眼睑，鹿王仙骤然消失，墨香袭来。
“这就没了！”舒畅感猛然抽离，道童躺在草地上抱怨。
“长夜难眠，暗自幽会，各位玩得可真花啊。”熟悉的音调萦在耳边，不用问，鹿王仙消失和他有关。
道童猛的坐起，河英早已不见，“………”跑也不喊我，混蛋。
道童弹起，一溜烟跑远，鹿元吉转动笔戟，走到雪千秋和东方霸王中间，“说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鹿元吉可以控制圣池，他早就知道不止一个雪千秋，他故意隐瞒。东方霸王抖下巴掌宽的卷轴，卷轴在地上翻滚几圈，滚到鹿元吉脚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你欠广陵的账，该还了。”
“上面写的是鹿元吉，可我是鹿百鸢。”鹿元吉捡起卷轴末端，“将军找错人了。”
东方霸王卷：“有心情闲逛，没心情找人，鹿候心可真大。”
“过奖过奖。”鹿元吉用力撕了卷轴，“你骗走喜、乐，赖在我头上，姬阿茶，厉害。”
那日一大早，东方霸王告诉喜、乐赛场在北地，二人即刻奔赴北地，不巧紫流星出现，东方霸王再告诉龙女，喜、乐被一个满身银甲的人抓了，“哪有鹿候厉害，知晓一切，却把所有人瞒在鼓里。”
雪千秋适时而说：“私自囚人是重罪。”
“听听。”鹿元吉推倒雪千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笔戟对准他的红眸，“他又在说什么梦话。鹿王仙是巨鹿的神，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不过是关闭了大门，防止某些人为非作歹。”
刚才鹿王仙正要给雪千秋治疗左眼，偏巧鹿元吉来了。墨汁滴进眼里，雪千秋疼得五官拧在一起，猛然推开鹿元吉，腾身站起，捂着左眼喘息。
“鹿候的安稳日子就剩下这几日了，好好享用。”东方霸王丢掉卷轴，扬长而去。
鹿元吉细细品味这句话，广陵抽签，抽中了巨鹿，所有茶商应该赶往巨鹿，颜家人，喜、乐均在半途失踪，不，她们是去了北地。能让她们改变主意，直接去北地，唯有圣意，“姬—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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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元吉铁了心要隐瞒，留在这里纯属自讨没趣，雪千秋再问最后一次，“银舞在哪儿？”
林间的蒲公英留下“我没事”三个字，银舞是被蓝色衣袍的人骗走的，附近是巨鹿的属地，银舞只有在巨鹿府。
“哼——”笔戟敲打雪千秋额头，鹿元吉嗤笑，“还没睡就开始说梦话。最后再说一次，银舞的失踪和我无关。”
“……”
雪千秋捂着额头，目送鹿元吉转着笔戟大笑离开。雪千秋在原地等待许久，等不来婵娟，悻悻离开。
黑影在巨鹿府上蹿下跳，雪千秋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路。
鹿百鸢归隐多年，他要出府，必须有圣旨，阿茶的意思是喜、乐不在巨鹿，喜、乐是为了比赛而来，他们不在巨鹿……他们去了北地。
“假传圣旨可是重罪。”
“是吗？”黑影落在雪千秋左侧，“某人假传圣旨，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雪千秋呼吸暂停，她说的是广陵赛场一事。
东方霸王：“当今宰相姓东方，圣旨里是什么内容，我广陵一清二楚。”
“你哄骗喜、乐，说是收到圣旨，赛场改为北地，他们信了。”雪千秋大胆猜想，“颜灵、颜悦也是被你骗去了北地。”
“假的变成真的，就不能说是骗。”东方霸王左手的刀在茶树上留下数道划痕，“他巨鹿想独善其身，白日说梦。”
阿茶三世共存，她定知道一些事，雪千秋问，“鹿王仙说的人是谁？”
“你在广陵为何进入错梦？”东方霸王每走十米便停下，双手不停，划擦树皮。
王爷宴客，乐师弹奏，曲声催眠，刚坐下，雪千秋就睡过去了，醒来时银舞正拿着金簪刺他，他找不到其中缘由，他摇头，“不知。”
东方奚虽坏，但很聪明，那日他藏在王府，定是看见了其他人没看见的东西，东方霸王摆弄树枝，“你除了降雪，幻成别人之外，还有什么本领。”
阿茶是好友，雪千秋毫不隐瞒，“过眼即会，只要我看见的东西，我都可以学会，还可以控人思绪。”
这就对了。王爷派人查过，那日在茶舍的只有各府茶商，和王府内的乐师，没有其他人，雪千秋可以化作万物，隐在王府内并不是难事，又可以控人思绪，东方奚心思缜密，他看见的人控制了雪千秋的思绪，让他梦回过去，东方霸王划完一棵树，转身，雪千秋身后的茶林里站着一人，昏暗的夜里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他猩红的左眼。
他抬起的左手手心长出桃枝，末梢开着桃花，“嘘——”
东方霸王握紧匕首，雪千秋未有察觉，“阿茶？”
“寒岁来时，带来一位名为墨生的人，赛事终了，他却不见了，我派人寻遍整个王府，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也许和他有关。”东方霸王明显感觉到他笑了。
“墨生？”雪千秋实在找不出墨生的动机，“阿茶，你在临汝旧址还看见了什么？”
他一直盯着这里，东方霸王走到下一棵树，挥舞匕首，震得树叶飘飞，“我只看见我的过去。”
桃花凋谢，他跟着东方霸王的步伐，东方霸王划完最后一刀，丢下一句“别跟着我”快步离去。
雪千秋：“……”我又是那句话不对惹到她了？
又只剩下孤身一人，这里到处都是蚊虫，夫子睡在林间，也睡不安稳，雪千秋挥手驱散蚊虫，按照白日的路线走向河边。看不清楚，却听得到嗡嗡乱飞，雪千秋摘下一片茶叶点燃，引来密密麻麻的蚊虫，树间悬挂的吊床空荡荡，夫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