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活字印刷术——这位更是重……
餐后还有水果, 并非是时令果子,而是哈密瓜。
大盛朝人别说吃了,听也没听说过呢。
果肉早已被切盘摆好, 一口咬下去,既脆且甜。元宁吃得已经够撑了, 于是他只尝了两块后就放下了叉子。
大盛朝还有些人意犹未尽呢, 在天幕上催着元宁再吃点,可小孩自然是不会搭理他们的。
皇帝元盛昭是个极为警惕之人,他愚蠢却又好算谋, 这次天幕给出的选择他自然是拒绝了。
他瞧得出来,天幕是薛兰鹤那边的, 这二者联系起来对付他都还来不及,又怎可能会让他沾染半分好处。
可他不免又好奇那天幕所说的VR感官体验到底是何物,于是便叫来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摁下了同意。
他这幅态度弄得小太监心中也是一阵忐忑, 生怕天幕是狂性大发,打算朝他们这些凡人出手。
结局却出人意料——
小太监品尝着天幕上的美食, 好吃得几欲落下泪来。
他脸上的享受表情做不了假, 那些食物定然极其美味。
皇帝沉下脸,阴冷地问他:“宫中的水果和天幕之上的,谁更味甘?”
森寒的声音将小太监拉回现实, 他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 脊背冷汗直流。
不过这个小太监还算得上机灵, 立马张口就道:“回陛下, 奴才从未尝过宫中的御果, 不知二者谁的滋味更甜。”
皇帝的面色变幻莫测,不知晓在想什么。
小太监跪在地上,头垂得死低, 胆儿都被吓得乱颤。方才嘴里还残余着甜味,在如今的情境下,一并化作了苦涩。
其实瞧那天幕之上对元宁所尝之物赞不绝口的发言,就能知晓味道定然不差,肯定是绝妙的味蕾盛宴。
皇帝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
元宁将VR感官体验一事都告知于薛兰鹤。
他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仔细端详舅舅的脸色。
薛兰鹤拇指轻搓食指,眸色淡淡,沉吟片刻,才说:“它应当不会害你。况且,这事可以算得上是给大盛朝那些观看你的观众福利了。”
元宁这样一听,也不过多在意。
洗漱过后他就该入睡了,睡前舅舅还给他讲了一个童话故事,也源自于他们今天所见到角色之一——《白雪公主》。
元宁本该安心入眠的,但是听完后却一点都睡不着了。
他心里藏了好多问题。
“舅舅,为什么皇后要执着于公主比自己美呢?她明明有这样强大的能力,拿来干其他的事该有多好。”
“这个国家的国王去哪了,他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吗?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竟然都不知情,掌控力如此差,竟然没有被底下人推翻么。”
“舅舅,王子为什么要亲吻死去的公主,这个行为好奇怪。”
元宁也是问出了大盛朝人的心声,他们听了这个故事,感觉不出来多少童话般的美好,反而是满腹疑惑。
薛兰鹤其实就是个老大粗,他虽是精通兵法武艺,却也恰恰意味着技能就全点在打架上了,跟解释稚童疑问沾不了半点边。
但是在外甥面前他岂能露怯?
他嘴角向上扬,露出个能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笑容:“如今已经很晚了,岁奴先睡吧,明日舅舅再告诉你。”
他的神色太端正,以至于没几个人能看出来他现在还有答不出小外甥问题的窘迫。
薛兰鹤好险才从小外甥的房间里逃了出来,拿起手机就去百度百科答案了,不过看了好些解释,他都不是很满意。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这几个问题发给了关臣,寻求对方的帮助。
那人乃是奸诈的商人,想的主意定然比他多。
消息发过去后,薛兰鹤就没管了,转头却把系统叫出来,质问起它:【为何你偏偏在这时候开启了VR体验,之前怎么没弄那些?】
系统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知薛兰鹤。
青年修长的手指点着手臂,睫毛微垂,也没管自己正在震动不休的手机,露出思考的神情。
【你现在有多少能量了?】他出声问。
系统平静地说:【不多,而且我要维持自身运转,目前达不到你想要穿梭时空的能力。】
薛兰鹤没吱声,半天后,他才说:【那么,联系大盛朝的人,你做不做得到?】
系统闪烁了两下,回应:【可以。】
……
翌日。
元宁起床洗漱后仍惦记着昨夜里的种种疑问,甚至还没到餐桌上的时候就睁着漂亮的眼睛询问薛兰鹤了。
昨夜里,大盛朝也有不少人听完了那个故事后深究,现在见这对舅甥俩的表情,也掏出疑问开始议论起来。
[不过是个童话故事而已,哪值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解读?]
[那方世界的人不过是在借童话之口嘲讽现实,如果连这都看不懂的话,不如再回去从启蒙学起,不对,回炉重造恐怕还要来的快些。]
[那分明就是写给小孩子看的,告诫他们别随意接过陌生人递来的食物而已,非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么?呵,文人!]
薛兰鹤还没开口呢,大盛朝的人就吵出一箩筐的话来了。
清早大家起来干活,时不时仰头看一眼天幕,也觉着津津有味。
许多老百姓大字不识一个,现在看他们吵得多了,脑子里竟也不似从前那般浑浑噩噩。
薛兰鹤心说幸好他昨夜里问了关臣,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同他外甥说。
“皇后对美貌的偏执其实也反映了她对权利的焦虑,白雪公主越来越美貌,就意味她快要长大了,可以继承皇位——因为在西方,女子也可以继承王位,女王也并不少见。”
“皇后只是在变相地警惕白雪公主会夺权而已,那世上当真就只有白雪公主一位少女最美么,自然不可能。”
这句话是在回答之前的两个问题,国王之所以像是死人一样无能为力,是因为国家政权一直都是被皇后所把持,他就是背景板的存在。
薛兰鹤对王子亲吻死去公主这个疑惑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摁着眉心,无奈地说:“其实这个情节是后来改编的,原本白雪公主吐掉的苹果是在小矮人们运送尸骸时颠簸出来,而非亲吻后咳出来的。这只是后来人想要表现出爱与浪漫而特地写成这个样子。”
他把记在脑海中的答案说出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小外甥是个聪明人,脑子灵光得很,他是教不了对方多少学识的。
薛兰鹤闭了闭眼,看来将小外甥送去学校这事儿也得提上进程了,可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
大盛朝一连听了薛兰鹤给出的两个答案,早已是不可思议极了。
[女子居然也能继承王位?皇后还能掌控权利?]
[女子本就刚强,手腕强硬之人也有不少,是尔等心中有偏见,所以才一直瞧不起人。]
[为了宣扬爱就要亲吻尸体,西方之人真可怕,还化为孩童所看的童话,岂不是在祸害嫩苗吗。]
更有些个早已被天幕禁言的老古板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道:“果然是蛮夷小国,不通教化,才会让女子称王称帝!”
“薛兰鹤成心想让大盛朝混乱起来吧,真是包藏祸心,害人不浅!”
好些人已经感受到了家中女子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婉,心中不由惶恐,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一般。
小孩才不管大人们的争端呢,他们全神贯注地等着元宁吃早餐。
再过一会儿就是用朝食的时候,跟着元宁一起吃的话,嘴里往常冷硬无味的饼子都不知道会美味多少。
同村的小孩都在一起,趁机拉伙,还劝自己的好伙伴:“不趁这个时候吃那些难咽的麦饭饼子,之后可可就没办法尝到好滋味啦。”
不说他们是这样想的,连一些大人也是这般打算。
元宁坐上去后,就见自己的早餐有番茄披萨蛋挞和胡萝卜玉米汤,旁边还放了一杯牛奶。
毕竟是阿姨费心做的,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了。
而这早餐的味道也不愧对于它的外形,好吃得让人赞不绝口。
它既有营养又美味,就着这些下饭菜,就连大盛朝的村童也能够一口吃下好几个饼子。
元宁啃了玉米又吃胡萝卜,这次大家算是正儿八经迟到了胡萝卜的味道。不能接受的人尝得脸都皱巴起来了,能接受的人真是恨不得再多吃几块。
汤也是极为好喝,本就不挑食的元宁把它们都吃得干干净净。
这才来现代不过短短一周的时日,他的小脸儿看着就比才来时有肉些了。
薛兰鹤抱在怀中时,也不全然是从前那种骨头咯在掌心,瘦得他心疼。
*
谢蒙大早上就来接薛兰鹤去剧组拍戏了,一心想看看舅舅工作场合的元宁这次自然也要跟上。
薛兰鹤的行动力很快,早上在琢磨着要把元宁送去他想上的历史兴趣班时,现在就立马打电话联系上了机构。
元宁也在乐滋滋地跟关飞渡汇报这个好消息。
明明俩小孩才分别了一天,竟像是离开了很久似的,彼此都挺想念对方。
关飞渡还出主意:【宁宁弟弟来这里上兴趣班的话,就住在我家好了。】
元宁却在迟疑:【一直住在飞渡哥哥家里不太好,这样也太冒昧了……】
关飞渡哼哼唧唧:【哪里不好了,你要是来我家跟我一起住,我们全家都举双手双脚欢迎,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绞尽脑汁列举出二人住一起的好处,势必要让元宁能够答应他。
反正他爸妈那边早已经被他说服了,就差元宁的同意了。
可是元宁还在纠结:【我要听我舅舅的话呀,飞渡哥哥。】
拼尽全力却碰见了一只舅宝儿,根本无法战胜……
不,关飞渡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放弃了,不就是搞定元宁的舅舅吗,他就不信自己做不到!
薛兰鹤已经得到了那家机构的入学邀请,约定好了明上午去上课试听就行,转头就听见有臭小子在勾搭他小外甥。
他轻咳两声,将元宁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舅舅。”元宁约摸着也知晓薛兰鹤恐怕无意间听见了他和关飞渡的对话,不免有些害羞。
薛兰鹤问他:“你这两天在关家过得怎么样?”
元宁看了眼舅舅脸上的表情,对方还是那般淡然,清隽冷峻的面孔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我过得很开心,舅舅。关家的所有人都待我很好。”
有些小孩子是很敏锐的,要是有谁对他们心怀恶意,他们是能感受出来的。
薛兰鹤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总有种小外甥被拐走的错觉。
“算了,你们关系好,在那里玩得开心就行,往后你要是想去他家也没什么大事。”薛兰鹤知晓关家夫妇的为人,加之小孩子相处起来没那么多弯弯绕,于是也接受了他们两个总会一块玩,甚至还要住一起的现实。
从家里到剧组其实还要坐好一会儿的车,薛兰鹤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电脑掏出来。
世家一看到这玩意儿就后背皮子一紧,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
薛兰鹤的嘴角上扬,笑得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他的眼睛并非纯正的黑,而是偏向琥珀色,本来该是甜蜜的色泽,活像是挂在刀锋上的糖霜。
元宁看得都怔愣了一下,他虽年纪小,但并非没有自己的审美——现在他算是晓得了为何那么多人会喜欢自己的舅舅。
光是皮囊的优越,舅舅就已经胜过旁人许多。
“岁奴,舅舅今天来带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薛兰鹤意味深长地说。
元宁的目光挪到了电脑上面,期待地应道:“好呀。”
粉色视频网站被薛兰鹤点出来,他在搜索框里熟练地打下一串拼音,印刷术这三个字随之出现在搜索框中。
既然造纸术已经出现,那么印刷术又怎么能藏着掖着呢。
这二者加在一起才是真正传播知识,切碎世家傲慢的利器。但别以为皇帝就能独善其身了,醒悟的人越多,拥护他这个昏君的人就会越少。
元宁看着视频里关于印刷术的介绍,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本就聪慧,怎么可能不知晓此物一出知识的传播有何作用,它在某种意义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杀器了。
最先出现的是雕版印刷,有了这个法子,抄书便不成问题了。若是传递任何法令文书,也不必担心总会抄录错误。
这对书籍的保护和传承也是极为有用的。
后面就是活字印刷术,这才是真正的重量级武器,其威力堪比后世的导弹。
明眼人跟着一瞧,都知道它能大大提高印刷的效率,降低成本,甚至比之前的雕版印刷还要好用。
书铺的掌柜笑得牙不见眼,他甚至等不及喊书铺中的学徒书写下来,自己就刷刷刷地拿着记印刷术的各类要点,就等着后边再一一制作出来试验了。
世家各族看到这些,气性大的竟是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好些人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地念道:“薛、兰、鹤。”
这几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活像是要生啖其血肉一般。
气愤到了极致,又没办法奈何远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就只能迁怒于某个皇帝。
要不是那个蠢货自作聪明,他们又怎么会碰上这样倒霉的事。对方根本就不是单纯跟他们对着干,而是在撅世家的根啊!
天幕之上。
元宁看完了整个制作教程的视频之后,还有点回不过神。
他没问薛兰鹤为何要给自己看这个,舅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他看完之后也有很大的收获,至少了解到印刷的知识,不断地学习收获。
薛兰鹤扣上笔记本电脑,他们的车也到了剧组拍戏的场地。
他这回拍的是古代权谋剧,战线拉得很长,除了在影视城里有大量剧情点,甚至在其他省市也有取景的地方。
为了让电影看着更为出彩,这位大导演一向秉承着精益求精的态度。
现在刚开拍还好,就先把在影视城的戏都拍了,不能浪费租借场地的时间和金钱。
至于为什么没有把这里的戏拍完了就急着去隔壁市,也是因为隔壁市那场地太抢手了,预约好时间后,明天就要加紧拍下……
此事姑且不提。
大盛朝。
他们当中有因为刚才的印刷术而激动不已的,也有只关心元宁等人日常生活的。
后者一看到他们走进影视城,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来。
这一片区里的建筑风格都可以称得上是迥异到割裂了,刚走过现代的建筑呢,结果后面一看却是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
之前他们看到过的民国建筑在这里也不少见,还有些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的建筑,瞧得人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这么小一个地方真是卧虎藏龙,叫我等大开眼界。]
[怪模怪样的,有啥好稀奇的,我反正是欣赏不来。]
[原来这就是电影里面拍摄的背景么,这有意思,不就是唱戏后面的布景台子成了现实吗。]
弹幕高谈阔论着,而天幕上的薛兰鹤也牵着小外甥下车。
他们刚一走进去,却发现剧组一片低沉沉的气压,就连导演也是眉头皱得死紧,他身后的副导演更是一脸的焦头烂额。
谢蒙一见这幅场景,心里就一个咯噔,他赶紧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能力去打听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唉,还不是咱们开头就要拍的那个小演员出了点事,宁愿违约都不来拍摄,可把咱们导演给气得哟。”这不,同他关系好的摄影就把什么事都抖出来了。
场地都布置好了,结果人来不了。
哪怕可以先拍后面的,可前边这么多准备功夫就白耽搁了?
开戏不利,难怪导演心情不好,剧组所有人也这样消极。
谢蒙溜回来告知薛兰鹤这事。
元宁有些担忧,生怕这事影响到了舅舅。
薛兰鹤却是神色淡淡,只回一句知道了。
他混迹剧组这么些年,碰到过大大小小的意外也不下几十次,这种小事最多就影响两天的士气,费点钱罢了,导演自己就能处理好。
他并不当回事,捎着元宁就要进化妆间去化妆。
突然间,副导演往这边探来的目光在注意到元宁时陡然一亮。
身形微胖的副导演屁颠屁颠地跑来,搓着掌心说:“欸欸,薛老师,这就是你们家小外甥啊,长得还挺俊的。”
薛兰鹤在对方走过来后就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听他后面那句话却是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薛兰鹤不想浪费时间跟人打太极。
副导演讪讪一笑,怪说不得圈里人都说薛兰鹤这人性子直呢,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委婉。
他也就直说了:“你小外甥的气度和外形就很贴合那个小演员的戏路啊,要不然让你外甥来演呗。”
他能当上副导演也有自己的本事,立马舌灿莲花地劝起了薛兰鹤。
但是薛兰鹤却在犹豫,他自己能接受娱乐圈,但不意味着他愿意让家人来沾上这个大染缸。
他的小外甥最好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当然,如果小外甥自己在将来想要进军娱乐圈,他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元宁竖着耳朵听自家舅舅和副导演说话,他在二人停顿的间隙,插嘴道:“舅舅,我愿意来拍戏的。”
听副导演说这次拍戏还有钱拿,也可以减少些耽搁的时间,说不定舅舅就能早日完工休息。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答应呢?
副导演一听脸上就笑开了花:“欸欸欸,薛老师,小朋友自己也喜欢演戏呀,您就别阻拦啦。而且咱们这几场戏不难的,绝对不会累着孩子。”
薛兰鹤自己不太乐意,却架不住小外甥的意愿,他最终颔首道:“那好吧。先带着孩子去试试戏,如果不行的话也别强求。”
副导演点头,立马喜笑颜开地带着元宁去找导演了。
薛兰鹤也不忘让谢蒙过去看着点。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出演幼帝
元宁要出演的角色竟然是幼帝。
这部剧里先皇驾崩得太早, 后宫中的子嗣也是小猫三两只,于是嫡子就被扶上了皇位。
皇后垂帘听政,可实际上把控朝政的却是摄政王。
副导演随口说了句电视剧的背景, 元宁正要继续听下去,却不见他再开口了。
副导演看小孩卷翘浓密的眼睫扇起来, 露出漆黑柔软的大眼睛, 里面尽是困惑,不由心中一软。
“后面的内容太多了,贪多嚼不烂, 咱们就先听这点。”副导演哄小孩似的安慰元宁。
听不到故事起因经过的元宁有些郁闷,可是副导演这样的解释也让他重拾情绪, 认认真真地说:“我会努力的。”
不说元宁之后的戏演得如何,光是这个认真的态度就让人很满意了。
况且小演员的台词本来就不多,只要在表演上端得住就行。
副导演要用人家孩子演戏, 自然也得给人家掰扯清楚怎么演,别面对镜头就傻眼了。
他说:“待会儿导演让你做出什么样的姿态, 你就尽力去想象, 务必做到就好了,不会特别难的。”
副导演还有些忧心忡忡,毕竟元宁这个小孩年纪还太小了, 到底听不听得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
而且到时候那么多人和镜头对准元宁, 谁知道小孩会不会紧张, 他刚才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元宁却点点脑袋, 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在不远处就是那位总导演, 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抱着双臂盯住面前的监视器。
年过四十的男人不苟言笑,脸上还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这时候他还皱着眉头,瞧着就更吓人了,没几个敢去触他的霉头。
副导演大剌剌把小孩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导演的眉心先是一松,又蹙起来。
不过在面对元宁这个小孩时,他还是尽力放松了眉眼,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姿态。
“小朋友,你看过电视剧吗?”导演询问。
元宁诚实地摇头。
导演四平八稳的,不见多少慌张,小孩多半都爱看动画片,复杂的长篇电视剧他们根本就没耐心坐着看完。
“我看过舅舅演的电影。”元宁又补了一句。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导演就说:“其实演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待会儿坐在那个龙椅上面,就当自己在家里……”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很会拍戏的导演,调|教演员很有一手。哪怕手底下是年幼的小演员他也早能得心应手地安排,轻轻松松收获一枚幼帝元宁。
大盛朝人头一回接触演戏,没想到事前还有这样多的环节。
他们原以为就是让演员走个过场就行,或是拍出别人生活中最真实的画面。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还需要一点一点给演员讲戏,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嘿,听着俺好像也会了,不是很轻松的事么?]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演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次可是演皇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有的人身上全是穷酸味,怎么改也改不了。]
[好多事啊,我以为拍戏就是天幕这样呢。]
其他人都在好奇电视的拍摄,唯有元盛昭被元宁这一行径气得面色铁青。
方才那副导演不也明明白白地说了么,只有皇帝驾崩之后皇子才能继位,元宁这个行为不就是其心可诛,盼着他早死么!
别人不清楚他皇子的身份,他自个儿还拎不清么?
“孽子!”皇帝气极,阴沉沉地骂了句。
*
机位前,面对十几个摄像头和打光板的元宁也毫不怯场。
这一场戏是幼帝登基的场面,小孩已经换上了厚重层叠的冠冕礼服,小脸严肃端庄,一身气度不似寻常人。
他生得也极为出色,唇红齿白,鲜眉亮眼,举止好似从古时走出来的一般。他也正是皇室中人,登基时不见半分违和感。
那一丝紧张也表现得恰到好处——年少称帝,在如此庄重肃穆的场合,定然是在此前就被自己的母后细细叮嘱过了的。
但他的步履依然平稳,神色也算得上冷静自持,坐在皇位上时,还能稳得住嗓儿说一句:“众爱卿,平身。”
“好,很好!”导演算得上是惊喜了。
他没想到副导演随手在剧组里一挖就挖到宝了,对方甚至比之前的小演员更出色,连调|教都没怎么用得上。
薛兰鹤还想谦虚两句说是本色出演,但觉得这话怪怪的,于是也就默认了导演的赞叹。
大盛朝人听见那些人对元宁的大肆赞美,不知怎的,也与有荣焉。
他们骄傲地抬起脑袋,在天幕上发言——
[那是,咱们大盛出来的五皇子又怎会让人失望。]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非凡的气度,今后定然不会差到哪去。]
[哼,皇帝老儿真是有眼无珠,活活害我大盛丧失如此贤明的君主。]
一些人却暗中摇头:“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小年纪就表现出如此出色的天赋,未必是件好事。”
如今被人夸赞得太盛,若是今后碰上了一些挫折又该如何是好。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有些人冷哼一声,看不惯天幕之上对元宁的夸奖,在心中的嫉恨催生下说出这话。
宫廷中的皇子却只看到了元宁登基时的风光,哪怕他们知道那是演戏,并非是真实的,可是当大臣们都对他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口称陛下万岁时,他们心中还是震颤不已。
他们会想,元宁行,为何他们不行呢?
元宁登基是假的,可若是落到了他们头上,那就是真的了。
此事却不敢在兄弟面前表现出来,不过他们再次见面时,彼此之间的氛围却十分怪异。
不至于立马就离心离德,却也不会和谐到哪去。
天幕之上,元宁的戏拍完了就去休息。
他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围观舅舅表演。
那可比自己上场时要演的戏要复杂得多,神色和语气都得细细揣摩,一个不对劲就得重来。
舅舅演的可是心有城府,深不可测的摄政王,每一场对手戏都尤为重要,绝不能草草敷衍。
到了中午,剧组就该用餐了,都是点的盒饭。
薛兰鹤对饮食不怎么挑剔,剧组员工吃什么他一样吃的面不改色。
但对自己的小外甥就不一样了,还特地让谢蒙拿的阿姨做出来的便当,装在保温盒里带过来。
原本大家认为薛兰鹤一个大男人养孩子总免不了会糙养,没想到对待自己小外甥的方方面面都这般细致。
大盛朝。
众人好似也学着天幕之上的用餐时间,开启了早中晚的三餐制。
家中富裕些的,再多吃一餐也不过洒洒水,可穷苦些的人家却要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每日望着家中余粮唉声叹气。
尤其是再过不久就是春耕了,届时可就是日日都有体力活,哪里比得过如今轻巧。
要是家中孩子多的,那可就是几张嘴巴一起要饭吃,日子也难熬。
渤海郡。
郡王长孙祯的治理下,渤海一带的百姓倒还能说得上一句安居乐业,虽是没有天幕之上的民众那般富足,但也是家有余粮。
因着长孙祯薄税,是以他们好些人家竟也能做得到一日三餐。
长孙祯负手而立,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眉头皱得很紧。
几位幕僚在他书房里也在沉思,思考着薛兰鹤的用意。
“此等神异手段,当真叫人惊骇。”其中一位老先生不由感慨。
这信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桌面上,一看就不是常人手段。甚至都不用问有无人进出,毕竟出自薛兰鹤的手笔,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带进来的。
“与薛兰鹤共商大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中年男子捏着自己的山羊胡,沉吟着开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长孙祯是个明白人,“这饵料太过美味,他是捏准了本王舍不得放弃。”
还是有人担心薛兰鹤不过是打算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此长孙祯却是反问道:“见识过天幕之上各种神异手段和娱乐活动,换做是你们,还会乐意回来么?”
这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人家在那个世界享纸醉金迷的日子,受千万人追捧,还用不着费尽心思案牍劳形,凭啥当这个皇帝受苦受罪。
“如此看来,薛将军的目的还是在报仇一事上,殿下可与其为伍。”
众人附议,此事便也定下。
*
元宁和薛兰鹤在影棚里还有几场对手戏,幼帝年少,戏份本也不多,大都是出现于旁人的口中。
何况幼帝也会长大,到时候定然是换个演员上阵。
他和舅舅对戏时,入戏总要困难几分。
好在从导演到摄影都对小孩的演戏状态心知肚明,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他们意外,所以大家都很有耐心。
至于元宁很快就将状态调整过来,并且入戏拍完,对他们来说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一天时间几乎耗费在拍戏上面,而薛兰鹤还有晚上的戏份要拍,他让后面过来换班的李迟迟先把元宁带回家休息,不用特地等他一起。
元宁在上车前还用小手贴着车窗,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的舅舅,大眼睛里满是心疼。
好多人看得心里软软。
李迟迟摸摸他的脑袋,说:“薛哥在剧组拍晚上的戏也是常态了,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为了呈现出很好的效果,他觉得这些努力是应当的。”
“宁宁宝贝也别难过,这是你舅舅想要走的路,他自己乐在其中呢。”
元宁坐了回去,于是也没说什么了。
回家后还挺早的,并没有到入睡的时间,李迟迟就问元宁想不想玩什么。
元宁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印刷术,在空暇时间也琢磨出了舅舅的些许用意——可能这既是为了增长他的见识,也能让大盛朝的子民学到一星半点有用的知识吧。
记忆中自己在冷宫里经常饿肚子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他就觉着粮食于百姓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
元宁就问李迟迟:“迟迟姐姐,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粮食增长的视频?”
这话把李迟迟问得一脸懵逼。
她原以为元宁这样的小朋友会问她要动画片来看,再不济也是打打游戏什么的,没想到一来就是如此深奥的命题。
不是,薛兰鹤家的小朋友也太有忧国忧民的学习意识了吧。
大盛朝,听到元宁开口询问的人已经沸腾了。
这下不管是谁都对元宁说不出来半个不字——这才是真正在意百姓的大善人!
而他们如今也慢慢发现了天幕的意义所在,它当然不只是让他们瞧瞧天幕之上的人生活得有多么幸福快乐,而是借前人经验,为如今尚在蒙昧中彷徨失措的他们指明道路啊。
[五皇子不过只有五岁,就已经能为国考虑至此,其他像是这个年岁的孩子根本不及他懂事。]
[我家这几个孩子一听五皇子可以早些回家休息,就盼望着他能够玩游戏。要是他们在场的话,恐怕早已撺掇着五皇子看这玩那去了,哪里能比得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唉,五皇子这样小就已经初具明君之相了。只可惜造化弄人,我等只盼他在那个世界能有更加炳炳麟麟的显赫人生。]
皇帝的面色如今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极了。
他现在还没死,仍在皇位上好好坐着,那些个刁民就希望他从皇位上滚下来,让他孩儿继承皇位,究竟是几个意思?
“不过是放几个视频就将这群贱民给笼络了,真是一群眼皮子浅的!”
李迟迟这条咸鱼不由得汗流浃背,还是拿出手机给元宁翻找起来粮食增产的视频。
当然,小朋友对此感兴趣是好事,她也不想打击到人家的好奇心和学习的欲望,于是自己挑挑拣拣,瞅瞅有没有什么简单易懂的教育视频。
还真让她给挑出来了几个还不错的,连她这个早已毕业多年,把高考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的人都能听得明白的生物知识。
元宁这个五岁的小朋友,应该也能听得懂吧……
李迟迟把视频投屏在电视上面,打算跟着元宁一起看看,要是小孩觉着不耐烦了,再换成其他视频。
可没想到元宁居然坐住了。
他两只小手撑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表情也有些严肃,望着电视上的教程看得兴致勃勃,竟真是在认真地学习如何给粮食增产的知识。
李迟迟都自愧弗如。
反正她是看不进去这些内容,哪怕up主已经讲的很简单易懂,甚至还引经据典,说话幽默风趣,也让她提不起多少兴趣。
她偷偷摸摸地扒拉出自己的平板,刷刷短视频,逛逛大眼仔社区,就是用来打发闲暇时间了。
说句老实话,正是在李迟迟的对比下,才更显得元宁这个行为的难能可贵。
拿上那些智能产品玩游戏放松才是常态,去学枯燥乏味的学术反倒是少见。
大盛朝众人心头感慨着,却也不忘赶紧将这些内容一一记下,以免明早起来忘得一干二净。
农官等人在桌案前奋笔疾书,他们有笔有纸倒还算条件良好。
而农户们就拿着平日里烧柴做饭后剩下的炭火,有条件的就记在墙上,没条件的便写在石头上面。
至于这字嘛,哪怕歪歪扭扭的写出来后自己也不认得,于是一个个就涂涂画画,用自己看得懂的图案绘下来。
他们一个个盯着天幕学得可仔细了,比那些个什么求学的学子还要认真。
平日里他们点个火都心疼,这回却毫不吝啬地叫家里人打着火把来照明,扬起脑袋,看得眼睛发酸了都不敢闭眼,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环节。
元宁把一个视频看完了,却央着李迟迟再重新播放一遍。
不少人见到这一幕都眼眶发热——他们晓得元宁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若说元宁看了一遍立马就会可能不一定,但是说他没记住,那绝对不可能。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谁,他们心知肚明。
没人在这时候说话,只默默地把元宁的恩情记在心中,望他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往后还给他立长生牌。
李迟迟见元宁是真的在正儿八经地看这视频,也生出些责任感。
她说:“要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我……我会帮你问up主的。”
元宁轻轻笑了下,让李迟迟奇了——她竟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身上瞧见了神清骨秀。
“谢谢迟迟姐姐。”
小孩脆生生的郑重谢意把她拉回了现实,让李迟迟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随着一个个视频教程的播放,元宁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李迟迟就催着他上床睡觉:“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快些去洗漱睡觉。”
元宁揉揉眼睛,小脸蛋红扑扑的,他软软地说:“我想等舅舅回来。”
“不用呀,你舅舅回来的时间会很晚的。”李迟迟吓唬他,“他成年人睡觉的时间要不了多长,可你要是睡晚了,兴许就长不高咯。”
元宁一僵,脸上的小眉毛就揪在一起,嘴巴也微微抿紧了。
他定然是想念舅舅的,打算在睡前看一眼对方才肯安然入眠。可他又知晓早睡早起才是是对身体最好的,若是他要履行对舅舅的诺言,现在就得去睡觉了。
幸好薛兰鹤回来的及时,免于他继续纠结烦恼下去。
“明天咱们不是就要去隔壁市拍摄了吗,早点睡,顺便送你去上期待很久的历史兴趣班。”
*
元宁再次来到这栋大楼,却是和舅舅的助理谢蒙一起来的。
薛兰鹤毕竟敬业,要在影棚里候戏,不能因为没有轮到他就可以嚣张地不去了。
但对于错过自己小外甥上学这件事,薛兰鹤还是耿耿于怀。
他有时候也很担心,怕自己会成为所谓为了给予孩子更好生活而把时间全花费在工作上的家长。
在陪伴家人和努力工作上面,确实是需要人去权衡的。
元宁却说:“岁奴不希望自己成为舅舅的责任,而且我上学也不用舅舅陪着,相信我,舅舅,我有能力处理好一切的。”
薛兰鹤也因此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把小外甥看得稚嫩了,毕竟只是兴趣班,还没到正式上学的时候呢,于是就忧心忡忡地对他放行了。
元宁刚下车,就看见大楼门口站着的关飞渡。
男孩好像也有偶像包袱,在外面总是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穿着衬衫毛衣两件套,下面是深蓝牛仔裤,瞧着英俊又时髦。
面对外人时他大都不假辞色,不论是谁经过他都视若无睹,只有在发现元宁时,他才眼睛一亮。
早就在门口一心等着对方的关飞渡立刻飞奔过来,手上还提着一只雪白的布袋。
“宁宁弟弟。”他兴冲冲地给元宁打招呼。
“飞渡哥哥。”元宁同样高声喊道。
二人就像是被人分割两地,又许久不见的牛郎织女似的,“含情脉脉”地盯着对方。
谢蒙差点被自己这个奇妙的比喻给呛到。
关飞渡在面对谢蒙时,就要矜持许多,还绷着小脸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他就只盯着元宁看了——小孩今天穿着蓝色的卫衣和束脚的运动裤,雪腻的脸蛋比高领白毛衣还要白上几分,睫毛长长翘翘的,很是安静乖巧的模样。要是不仔细看,恐怕都要认成是女孩子了。
他不光看,还叽叽喳喳地跟元宁说各种事。
谢蒙倒是见过关飞渡,知晓这是关家第三代的独苗苗,本以为这种小少爷会挺傲气的,没想到还很有礼貌。
更奇的是俩小孩的关系也十分和谐,关飞渡一来就把袋子里的东西递给元宁,说:“这是我今天早上自己烹饪的点心,还热乎着呢,你尝尝吧。”
说完这话,他又抬头勉为其难地问谢蒙:“叔叔要不要也尝尝?”
谢蒙很识趣地摇头。
元宁还没试过边走边吃东西,脸上有些为难。
关飞渡很贴心地说:“不急,咱们到了教室门口再吃也行。”
历史兴趣班的楼层在最顶楼,关飞渡领着元宁上楼,谢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挂件,有没有他在都不影响小孩上课。
元宁问:“飞渡哥哥,你不去换衣服上击剑课吗?”
关飞渡想说自己迟到一两分钟也没影响的,可是他得给元宁树立一个好印象,就回答说:“没关系的,我换衣服很快。”
元宁信了。
几人上了楼。看得出来最顶楼的兴趣班都很小众,电梯越往上,人就越少。
他们走在明亮的走廊上,经过的教室也很空旷,里面几乎见不到多少人。
元宁就在这一层楼里看见有学习拉丁语的班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历史课,原始时期
元宁等人一路走过去, 找到历史教室后,往里面望去——教室中更是只有成排的桌椅,不见任何人, 几乎让三人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关飞渡却不急,还催元宁吃点东西:“要是那老师没来, 我们打电话问就是了。又不是咱们迟到, 怕什么?”
元宁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打开了手中的布袋。
一只透明小盒子倚在里面,装在其中的是一只只形状可爱的点心。中心嵌着水果, 连颜色都是水果的色泽,漂亮又诱人。
旁边还有只蓝色的两齿小叉子。
关飞渡主动介绍:“这是水果布丁。”
他动作麻利地帮元宁拿过布袋, 又接下盒子,掀开盖子后,捧着让元宁叉点心吃。
谢蒙不由汗颜, 心说这小少爷竟然比他还贴心,让他情何以堪。
水果布丁本来是冷的, 但是早晨就吃冰的东西对肠胃也不是件好事。因而在来之前关飞渡还拿去热了下, 不影响口感和味道就行。
这种点心甜而不腻,滑滑嫩嫩的,中心还有水果的香甜。一口咬下去, 可把元宁给惊艳得不行。
大盛朝人也被它的滋味给折服了。
[要是我能有做这点心的手艺, 怕是早已能发家致富, 腰缠万贯了。]
[好吃, 真的好吃, 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竟如此符合我的口味。]
[就没人能够仿出来么,我大盛朝的点心师速速努力啊, 届时定能一售而空。]
飘过的弹幕纷纷都是恨铁不成钢之言,活像那些点心师错过万钱似的。
他们这简直是平白为难人了,尽管这世人确实有人能光靠品尝就能猜出来里面都有哪些食材,可也要人家这儿同样有这道食材啊,不然全是白搭。
倒是也有神人在纸上写下糕点的食材,甚至还精确到了重量,差的味道再一一使用食材多多尝试便是了。
好些人光是瞧着也眼热,恨不得能有做美食的天赋,去赚这大把的钱。
现代。
元宁尝了几口点心,就不吃了,他本来也不饿。
关飞渡还拿出喝的给他润润口,那味道倒也还能入口,就是还有些怪怪的。
这可苦了大盛朝人了,还以为天幕之上的所有食物味道都是极好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水。
听关飞渡说那水喝了有益于身体,可他们只能尝个味,营养又进不了自个身体,尝了也是白搭。
元宁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喝了几口后,就让关飞渡把杯子放进他新买的小书包里。
棕色小熊背包的顶端有两只耳朵,爪子耷拉在两旁,倒是圆圆的脚掌却做出了肉垫的可爱造型。
它外壳是硬硬的,并非那种毛绒绒的包,可以说把水倒在它身上,也能滋溜滑下去。
里边儿东西也不多,就装了两笔记本和几只黑色签字笔。
差一点薛兰鹤就想给他搞一个“差生文具多”,但元宁却道现在只要纸笔就足矣,多了也只是坠肩。
关飞渡就顺势给他装在书包旁边的侧兜里面了。
二人在这里缠缠绵绵,走廊的脚步声却离这里越来越近。
几人本来以为又是路过,没想到对方竟然就站定在门口了。
那是个极为干练精瘦的老头,身上穿了件高领羊毛衫,也是黑长裤。头发花白了,却还是脊背挺直,精神矍铄。
他手里还拎着只保温杯,黑色的杯壁也给摩擦得褪漆了。看到了几人立在门口,老头还微微一笑:“怎么不进去,快上课了吧?”
元宁惊醒,赶紧跟两人挥手:“飞渡哥哥拜拜!谢叔叔再见!”
那老师才是最震惊的,看着年龄还没自己零头多的学生哒哒哒地跑进教室,四下张望找了个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想过是那个七八岁的,都没想过是这个丁点大的。
大盛朝人都被他的表情给逗得忍俊不禁。
[此人定然以为五皇子还是启蒙孩童,不应该到这里学习吧。]
[是极,兴许还会认为他应当还在家里学拼音文字。]
[这就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门也给搭上了,这下那个助理只能站在门口瞅了。他果然难以放心孩子独自在学校中,这也是人之常情。]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那老师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面色很快就恢复平静,唠家常似的跟元宁说话。
就算周围只有自己这一个学生,面对老师时元宁也是不慌不忙,字正腔圆地说:“回老师的话,我五岁了。”
老师点点头,又问了他的名字,后介绍自己姓亓,喊他亓老师就行,才开始进入正式的讲学。
他并非是只凭口述,而是打开了一早就准备好的PPT。
拥抱科技并非只是年轻教师的特性,还有赶时髦,觉着此物教学确实有益的老教师慢腾腾地学习此物,并不怎么抗拒。
大盛朝人就看着他慢悠悠地投屏,动作虽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没出过任何差错。
尤其是那些私塾学堂的夫子,包括国子监的祭酒都仰起头仔细地看着——那个时代的夫子是如何教学的呢?
“我们就从迄今为止最早发现的历史开始学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云南元谋人和北京周口人……”
他们本来觉着几千年的历史就已经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没想到最早竟然还能从万年前讲起,那应该是多么悠远漫长的岁月。
好些人不爱听这些,面色一苦地回去睡大觉了。
多数人也只是边干活边听一耳朵,对劳什子历史并不感兴趣。他们不知道学了过去发生的事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回去改变不成?
但也有些人和元宁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哪里就没有用处呢。
他们很快就知道为何这名夫子要讲述千万年前人类的历史了,当直立猿进化成人类的迭代图在PPT上面显示出来,许多人发出惊呼声。
这样的学习手段无疑是极其高明的,就算是没有实物,也能通过图片让学生感知到那句话的意思、画面,不用再凭空想象,也在无形之中增长了学生的许多见识。
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就再也不是贵族阶层的特权了。
也正是这种神异手段,才让他们对人类进化史的图看得更加清晰。
[这、这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们人类怎么可能是从禽兽进化而来的?]
[好神奇,完全真是从未设想的进化论道路,不知道他们那里的人研究这个做什么?]
[无凭无据,从何得知?那些猿猴确实有几分机灵,可同人相比还是差距甚大。]
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自己之前竟然是那样丑陋野蛮的猴子,有的人却已经在思考起现代人研究这些的用意了。
“……因此,那时候就被成为旧石器时代,我们通常用工具来划分人类早期。”
亓老师并没有因为元宁年幼就敷衍了事,并不是草草讲完知识就成了,还是说得十分生动。
并且他也没刻意把内容说得稚嫩天真,连口吻也是面对他从前那些手底下的大学生来讲授的。
元宁却也听得兴头。
知晓了那个时代的原始性,也清楚了他们人类是在那时候学会使用了“火”,再到后来渐渐会保存火种,使人类一下从茹毛饮血走到了文明之中。
火的发现自然是伟大的,种种好处简直不胜枚举。
大盛朝人早已习惯了使用火来焚烧柴木,埋锅做饭,照明表演,却从来没有探究过它的来源。
现在发现这是祖先们研究出来,然后造福他们的,心情还有些微妙。
他们听那个世界的人研究历史,当然也不是无凭无据的,竟然还有充足的史料和研究证明着之前的一切嘞。
“如今经过各种仪器检测,秉承着精益求精的态度才敢往教科书上写,不然就会教坏小孩子。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还谎话成篇。”亓老师摇摇头,“是以,我们研究历史总要从多方面论证、考察,绝不会单凭一家之主就笃定这是真实史料。”
大盛朝的史官垂笔顿住,简直和那位在天幕上侃侃而谈的夫子心生共鸣。
他们记载历史,不就是为了给后人还原一个真相,尽可能地追求事实,让他们能够以史为鉴么。
那老师讲得很碎片化,也很简单,应当也是看在学生年纪不大的份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讲授的内容。他教了这么多年书,早已将这些教学内容铭记于心,不必使用教案都能信手拈来。
在强调完了距今多少年和元谋人与周口人之后,他就着重讲到了原始农耕生活。
耕种和房屋是同大盛朝人息息相关了,可以说除了那些贵人子嗣,其他老百姓哪个不是日日同土地打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竟有种奇妙的亲切之感。
民以食为天,种植业哪怕是到了如今也极其重要。
“当初还是刀耕火种,这样的种植方式极其粗放且落后,基本上就只能靠天吃饭,对土地的利用率也很低下,最后种出来的粮食几乎看不到多少。那些工具也都是石头做的,工具这么差,如何能开发土地呢。”
元宁暗暗点头,他在进入冷宫前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子,入了冷宫后,也同母妃过了一段自给自足的日子,并非全然一无所知。
上次学了如何给粮食增产后,方知精耕细作的举足轻重。
那老师又提了一下生产工具和土地利用对粮食种植和收获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众人方知这里面的道行可深着呢。
元宁本来还在听着,这时候却举手问:“亓老师,所以生产工具改进了,就一定会让种粮和收粮的效率提升吧?”
效率一词初听还有些奇怪,但是后面举了几次例后,大家也慢慢理解了这词的含义。
其实大盛朝的夫子对元宁这一行为并不是很赞同,夫子还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讲课呢,突然就打断了讲话,实在无礼。
将疑问攒到后面,待结了课后,一并询问才是正道。
不过这本来就是亓老师自己教元宁这样做的,他自然不会生气,回答了元宁的困惑:“当然。你想一想,本来需要两个人干的活,一个人就能干完。本来一天才能做完的事,半天就能做完。工具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元宁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只是要更进一步地确认,然后再琢磨着能不能学一些改善农具的教程。
小孩不知道对百姓的苦难而言,这些生产发明对减少痛苦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知道,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他们只会更苦。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
下课时间,元宁翻看笔记自己琢磨,老师在上边儿坐着悠哉悠哉地喝茶养生。
教室门被敲响了。
关飞渡非常自然地拧门走进来,跟讲台上的老头问了句好,然后就嘀嘀咕咕地问元宁学得怎么样。
哪有这样当着老师的面就开始对人家的课指指点点的道理,元宁当然是说好了。
关飞渡知道他面皮薄,也没有追问,而是笑嘻嘻地说:“今天中午你就来我家吃饭,下午看我的比赛,好不好呀?”
他倒是将元宁的这点子时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元宁早就答应了关飞渡要去看他的比赛,这会儿自然无有不应,点头道:“好喔。”
下课时间很短暂,关飞渡也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元宁继续上课。
大盛朝人跟着他一起上历史课,竟然也觉出了一点兴味。
老师并没怎么讲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历史的故事和记载,口吻和说的话也都极其客观。
如今人学的都是唯物史观,自然不会有什么神佛妖魔,精怪仙人,让不少想知晓有没有传闻中的王母娘娘,蓬莱仙山故事的人大失所望。
也亏得亓老师讲得很简洁明了,便是没有识过字的人也听得明白。
大盛朝有人嫌弃他说得不如茶楼说书先生那般波澜壮阔,妙趣横生,也有人觉着他讲授学识应当再传授学生知识道理,启发学生思考,而不单单只是说了历史故事就行了。
但是这位老师呢,他有自己的节奏。
在见到元宁的那一刻,他就知晓了该怎么讲本堂课了,用不着外行人指点内行人。
放学后他也没给元宁布置功课,只同他说:“要是对这时候的知识感兴趣,就可以下去查一查,
年幼的孩子对历史有兴趣,自然不需要讲道理塑造任何人格,离他真正去思考的时候还早着呢。
放学之后,关飞渡就乐颠颠地把元宁接回家了。
元宁也只来得及匆匆跟老师说一句再见。
那老师倒是半点不介意,悠哉悠哉地拎起自己的保温杯,像个退休老大爷似的打卡走人。
*
关家,果然如同关飞渡所说的那样,大家都很欢迎元宁。
这次在家的正好是关飞渡的爸爸关明,他今天把工作都先放一放,穿得像个寻常的老父亲,身上还挎了一只摄像机,打算记录一下自己儿子比赛的精彩瞬间。
一开始元宁不知道那是什么,关明却跟他解释:“这个和手机一样可以拿来拍照,你和飞渡站在一起,叔叔给你们拍一张。”
元宁只见过影棚里那种扛起来极为笨重的摄像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小型的。
它看起来迷你又可爱,而且还挺方便携带。
于是两个小孩就站在了春花下面,等着关明拍摄。
这一幕着实有些古怪,黑漆漆的镜头对准了两个小孩,而关明还半蹲屈膝,看起来半点都不像是之前那种一句话千万订单的董事。
至少在大盛朝人的印象中,关明这样的人绝对是当大官的料,旁的人都会对他“卑躬屈膝”,却没想到他在面对两个小孩时,平易近人到了还会弯腿的地步。
“一、二、三……茄子!”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关飞渡牵着元宁的手,提醒道:“宁宁弟弟,微笑。”
元宁之前被导演调|教过,知道什么时候该看镜头,什么时候该放松自己,这会儿更是下意识地对准镜头,露出一个乖巧甜蜜的笑容。
照片洗出来后,只见在垂下来的沉甸甸粉红枝头下,两个小孩都满脸灿烂地看向镜头。大的那个不但牵着小的那个,还歪着脑袋靠过去,俩人亲密得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兄弟。
一张照片洗出来两份,元宁这里一张,关飞渡那里一张。
“原来这就是照片。”元宁捏着薄薄的硬纸,低声喃喃。
然后元宁就在关飞渡的儿童房里看到了许多样式的照片,相框里全是关飞渡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也是他成长的记录和见证。
他的父母没有错过他人生的每一刻,把他养得极好。
关飞渡没有害羞这根筋,他甚至还特地拿出一本相册给元宁看,臭屁地说:“宁宁弟弟,这是我从小到大得奖的辉煌时刻,我爸都把它们拍成了照片,你看看吧。”
其实他还有一个房间是专门摆放奖杯和奖状以及奖牌这些的,可是特地带小伙伴去看那些东西的话也太像是炫耀了,所以退而求其次给元宁职看了这些。
元宁手指微动,轻轻翻开相册。
关明很会找角度,关飞渡的每张照片几乎都在聚光灯之下,把他拍得阳光且帅气。
小孩不像是其他参赛选手得奖时还会笑得牙不见眼,他只微微眯起眼睛,或是高高举起自己的奖杯,或是亲吻自己的奖牌,表情冷峻又高傲。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小孩是很不好接近的。
而在大盛朝中。
弹幕已经对相机和照片展开了热烈的议论,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极为容易走进千家万户的,恐怕就是照片了。
后世几乎每个人都拍过照片。
而在他们这个地方却不是人人都能请得起画师画下自己的。
[那些照片活像是把人生生绘在了纸上边,瞧着竟十分之清晰,连周围的景致也原原本本给画出来了。]
[此物真好,要是能为自己思念之人拍一张,再留在身边,便能日日想念了。]
[唉,要是咱们这也能有就好了,我真想给自己的爹娘留下一张相片,供我日日缅怀。时至今日,我都快要模糊他们在我记忆中的面容了……]
[我也想给我儿记载他从小到大的面孔,至垂髫及束发,还要记下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忽觉岁月倏忽,他的身量都快赶上我的肩膀了。]
是啊,不论是睹物思人,还是记下自己最青涩的一面,成熟的一面。年少时,中年时,年迈时。
许多人回不去当时年少春衫薄的日子,但要是能有照片,他们还可以观赏几回,甚至能指着照片给自己的孩儿说:“当时娘亲/爹爹也曾有过风华正茂之时……”
总之,大家在此时此刻倒是真的不约而同地羡慕起了那方世界的人。
那些人能够拥有太多他们几乎想象不到的便利。
*
关明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出发去体育馆了。
元宁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体育竞技,不过也知道比赛是精英荟萃的地方,最后角逐出胜者,便问:“飞渡哥哥,你会不会紧张呀?”
关飞渡摇头:“没想过。我只要拼尽全力就行了。”
他的心态非常好,从不内耗,也基本上没紧张过。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过于不自信或是忐忑,基本上都是对自己能力的错估和准备工作没有到位。
“我在意每一场比赛,但我不会把它当作人生的必需品,所以才不会那么担惊受怕吧。”关飞渡说。
元宁很赞同地说:“如果入学要考试的话,就算我准备好了,也会很紧张的。”
端看要发生之事对你重不重要。
关明在驾驶座专心致志地开车,听到后座两个小崽子一本正经地谈论这些事,不免失笑。
他其实在那些年纪时也会因为一场考试而惶惶,一场历练而心慌,然而回首再看之时,却也觉得不过如此,根本用不着担忧。
他的人生可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完蛋。
不过也许这就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松快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体育竞技
体育馆。
本市最宽阔的场地之一, 光是看外形就觉得它很有牌面。
从外望过去,可以看到它的轮廓偏圆润,穹顶流畅的曲线向外延展, 整体看上去好似一只银色的蛋壳。
蛋壳表面却是错落有致地拼接在一起的块状结构,仿佛是一扇扇的窗户。
元宁站过去就是小小一只, 镜头从天上俯瞰过去, 望着天幕的大盛朝人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直到视野越来越向下,开始是小小的黑影,后来则是他整个人伫立在体育馆之前。
通过这一运镜的对比, 大盛朝众人才对这个地方的巨大广阔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个室内体育馆能容纳一万八千人,观众们就坐在席上看比赛。”关飞渡漫不经心地说着。
大盛朝众人不由得哗然。
别看这一万八千人好像很少, 但在他们的一些小县城,可能就只有这丁点人口了。
更别提这么多人汇聚到一个地方,就只是为了看个体育比赛。
好些县令已经汗流浃背了:“真是叫人望而生畏啊, 我等在佳节游玩时,就管着县城里的行人, 压力就够大了, 生怕各个街巷出了什么乱子,而他们却要在一个地方管这么多的人。”
秩序、安全,其间种种恐怕都是主办方需要考量的, 绝不是一拍脑袋就直接端出来的。
闹出个人命可不得了。
那个世界的人有如此强悍的魄力和手段, 根本不容小觑。察其言观其行, 拥有此等手腕之人仿佛在那个世界已经是司空见惯, 这怎能不让人惊叹?
更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唏嘘长叹:“人才济济啊。”
天幕上的元宁和关飞渡一行人已经踏入体育馆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开阔宏大的比赛场地, 地面上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甚至还泛着冰冷的光泽。
高大的穹顶倒扣过来,悬挂着各种照明设备, 它们和天际的白光一同照亮体育馆的每个角落。
在阴天时,外面的天光还不及里边儿明亮。
眼眸再一抬,就是环绕在四周的观众席,它们层层叠叠,呈阶梯状向上升起,尽量带给所有观众绝佳的视觉体验。
陆陆续续抵达的人不少,观众席上已经能够坐了将近一半的人。
按理来说只是一个青少年的赛事,还是击剑这样相对小众的赛道,观众不太可能会这样多。
不过当占据全国这个名头,并且胜出者都是自各个省市层层选拔上来的之后,过来凑热闹的人就不少了。
而且它不只是一个赛道,还分了低中高三年龄段,其中备受瞩目的自然是高年龄的。
但不用多说,最会捧场的还要属低年龄段,光是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就会携家带口地过来加油助威。
总之,大盛朝这些没见过现代世面的古人看得才叫一个瞠目结舌。
本来还觉着现代各种震撼人心的场面都已经见识到了,此后再有什么阵势,他们定然不会再失态惊骇,可是看见这样的盛况,也依然让他们久久难以平静。
“我嘞个乖乖,怕是县令举行春耕时,前去围观的人都没这么多吧!”一些老农回想起自己见过人最多的时候,也不及这里的一半。
世界跟世界果真还是有差距的。
乌泱泱的一群人走过来,就跟小蚂蚁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元宁也震惊了,他一双漂亮大眼睛睁圆,惊叹道:“好多人呀。”
不管是哪个方位看过去,好像都有坐在椅子上的观众。
他现在就很佩服关飞渡的心态,原本以为对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比个赛,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而且他还看到了许多举着手机拍照的,录像的,还有扛着长枪大炮准备采访的记者。
光是顶着这些人的目光站在赛场中央,就已经很有压力了吧,更不要说在他们面前比赛了……
关明轻咳一声,说:“其实这里面还有很多大学生的。”
“嗯?”元宁不解,观众和大学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关明含糊地说:“等你上了大学,就会知道许多学校会安排各种让学生加学分的活动,这也是其中之一。他们这些孩子为了加分,就会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比赛了。”
元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来之前看到一辆辆宛若长龙般的公交车停在外面,下来的都还是些面庞稍显青涩的成人。
关飞渡已经去队伍中找教练集合了,现在还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比赛尚未拉开序幕,高台上明显已经布置成为击剑的赛道。
就在下午两点半时,主持人正式宣布了比赛开始,关飞渡他们少儿组得率先上场,青年组则是压轴。
元宁坐立不安,感觉看自己在意的人比赛,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
尤其是周遭传来窃窃私语,说这个小朋友个子好高,那个小朋友个子真健壮,仿佛马上就能见到比赛的结果,明白谁胜谁输似的。
关明低头就能看到小孩倔强地抿起嘴巴,满脸严肃的模样,明显是听着那些讨论不高兴了。
他这个老父亲倒是心平气和,还有时间宽慰元宁:“飞渡他有能力,自然不需要我们为他担心,只要耐着性子等他夺冠就行了。”
关明在平日里也是个言简意赅的主,不过是因着元宁年纪小,才会说出这么多话来安慰。换成旁人在这,他压根就不会多说。
坐在他附近的人听到声音,还在想到底是谁这样大的口气,那么狂妄。
扭过头一看,男人周身的气度和身上穿的都极为不凡,光是他手上架着的摄像机价格都足以让许多人侧目。
算了,这种人对孩子的投资还真能培养出厉害的角色来。
而大盛朝的人却已经被这些孩子的风光给震撼到了。
在他们这,就连县令出行时都没有这样多的排场,更不可能出现如雷鸣般轰动的掌声,更不要说只是为了些小孩而特地举办的。
那些小娃娃一个个昂首挺胸走过,接受别人的检阅,比军营中的将军还要威武嘞。
[怨不得那个世界的孩子大都神采飞扬,原是从小就这般培养,处处都有展示才能的舞台。]
[瞧见没,哪怕是击剑这样的比赛也有不少女子。]
[小孩的比赛都整得这样隆重,不知大人的又该是何等盛况。]
[这种竞技确实是在不打仗时宣扬武力和拳头的好法子,又能给市民闲暇时观赏娱乐,还能带动小孩子一起锻炼身体,真是一举几得的好手段。]
这般比赛不可能只是那些青少年的专属,聪明人早已经想到了青壮年定然也有类似的竞技。
况且听关明说,这样的比赛甚至还会再全国转播,要是想看的人都会看到。
这不正是出名的一种好法子么。
尤其是那些对学问并不感兴趣的人,他们空有一身武艺和蛮力,而天幕之上所展示的一切就是他们出人头地最好的平台。
光是去京城中参加那些比武,成为武状元领个小官头衔有什么好的,还不及这上面一个孩童耀眼呢。
*
少儿组结束得很快,不过这才第一轮比拼,胜者都会自动进入到下一轮。
元宁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关飞渡那一场就结束了。
他当时紧张得两只小拳头都攥在一起,身体微微前倾着,双眼不眨地观看。
大盛朝也注视了关飞渡这样久,哪怕跟对方素不相识,心地里肯定是更偏向于他的,这会更是下意识地替他加油助威。
他们也是学了天幕之上的家长——在少儿组开始比赛时,整个体育馆全是雷动的呐喊声。
大家都看得出来关飞渡的对手还有些小紧张,他不及关飞渡稳得住,一连出现了好几次失误。
关飞渡就要冷静镇定许多,摆出了击剑时最为优雅的姿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剑速点在对手身上,很快久拿到了第一场胜利,完美收官。
他甚至还是少儿组最年幼的那一个,却以不俗的实力赢得了众人的掌声。
下面两场分别是在青年组结束后和第二天上午。
少儿组没有另外两组人多,一般都持续不到两天,很快就会得出结果。
元宁看着关飞渡胜利之后,又神态自若地从赛场上离开,不由生出感慨:“关叔叔,飞渡哥哥好厉害呀。”
关明拿着摄像头拍下关飞渡比赛时的精彩瞬间,听见他的话,笑了声,这回倒没谦虚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其实飞渡平时上课也很努力,并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
元宁的电话手表传来震动——关飞渡一下场就迫不及待地给元宁发消息了。
【宁宁弟弟,我还要在候场区继续等待下一场比赛。】
元宁也不看比赛了,专心致志地回复他:【我知道的,希望飞渡哥哥养精蓄锐,下一场比赛也能旗开得胜。】
关明郁闷了,那臭小子刚结束比赛不跟他这个老父亲说说话,反倒是先跟自己的好伙伴报备。
他竟然生出来一种孩子大了,他却已经老了的怅然若失感。
好在关飞渡并没有完全忘记他,还是给他发了消息的:【爸,记得在比赛结束时帮我和宁宁弟弟一起拍几张照片。】
关明:“……”行,臭小子。
不得不说,多亏了专门负责解说比赛的主持人,哪怕是不怎么明白击剑的人渐渐也看懂了。
这比赛流程一走下来,观众席上都差点吼累了。
大盛朝许多人本来对小孩子过家家式的比赛不感兴趣,也看得饶有兴味。
不过对体育竞技不怎么明白的人还是不怎么关心,顶多是观众发出大喊声时,被那喧嚣的声响给吸引得抬起头瞧一瞧,也能扭一扭一直低着头,有些发酸的脖子。
*
关飞渡结束完上午的比赛之后,就兴冲冲地站在赛场中央。
关明心领神会,捎着元宁一起去场地,给他们两个孩子一起拍照。
关飞渡这小孩并不抗拒别人给他照相,这一回有了小伙伴相伴之后,还积极地拉着人一起拍照,要留下二人相处的痕迹。
他爹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满足他这个愿望。
关明随后又带着两个孩子去体育馆附近的私房菜馆,找个餐馆庆祝一下关飞渡连胜两场的喜悦。
“可惜我明天早上看不到飞渡哥哥的胜利了。”元宁有些遗憾。
他才刚上课,老师也只教他一个人,现在就请假好像不太好。
关飞渡倒是浑然不在意,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了。如果赢了的话,我今天的风采和明天没什么两样。要是输掉比赛,我也不想让你看到。”
他这句话让元宁怔愣住,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盛朝。
好多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嚯,真是好心态,说得也不无道理。”路上正要去江湖中玩闹一番的侠客也点头,“这孩子怎么总是能说出还挺有哲理的话,竟叫人也听了进去。”
若是多少人能有他这样豁达的心态,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得倒是比此前要迟些了。
然而路边的灯却仍是固定的时间齐齐亮起,行人身后都是拖长的影子。
晚上的私房菜馆是一家做了十几年的老店,味道一绝。
“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家的菜色味道独特,并不是什么轻易就能仿制出来的普通菜色,所以生意极好,去那吃还得提前预约呢。”关飞渡兴致冲冲地跟元宁解释。
不然他们直接在家里自己做就好了,干嘛非得出去吃。
元宁对这些不甚了解,只静静地听关飞渡给他讲。
他用一双水光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关飞渡,极大满足了对方的分享欲,立马给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好在元宁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的状态,偶尔还能答上几句,这回他又问关飞渡:“我听闻菜系也会根据地域划分,飞渡哥哥家的主厨是哪一派的?”
“哦,这个嘛,我们国家不是划分八大菜系——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吗,这些菜系我们家厨子或多或少都会点,可若是论精通的话,粤、闽两地的菜系是他最拿手的。”
关飞渡又稍微描述了一下各种菜色的味道,麻辣鲜香,甘旨肥浓,光是绘声绘色地描述就让人垂涎三尺了。
元宁小小地咽了下口水,又觉着不好意思。
关明笑着打趣关飞渡:“你这小子,说得我都馋了。”
大盛朝羡艳的话几乎飞满了整个天幕。
[吃喝玩乐,样样不缺,那个世界的人可真是享受!]
[我看不管是哪种人到了那个世界都能被满足,重口腹之欲的,喜嬉闹玩乐的,爱风光显赫的……]
[那些世家公子哥儿怎么想的俺们不知道,俺们倒是恨不能眼一闭再一睁就去那个世界了。]
尤其是当他们品尝到私房菜的美味时,更觉得腹中空空,周遭的食物都是没滋没味的。
连勋贵显赫之家的人都摇着头叹气:“彼处珍馐方称神仙美味,吾辈唯营营果腹而已。”
*
“宁宁弟弟今晚真的不跟我待在一起吗?”关飞渡拉着元宁的小手,极其不舍。
元宁还是摇头,满脸歉意:“对不起,飞渡哥哥。晚上我还要跟舅舅分享今天上课的事情,所以不能留宿。舅舅在本市的酒店,不远,迟迟姐姐会接我过去的。”
关明无情地拉开自己儿子同人家小朋友难舍难分的手,说:“弟弟不回自己的家里,跟家人住,反而和你在一起,哪有这样的道理?”
关飞渡不解:“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宁宁弟弟怎么不能和我在一起?爸爸,你就不能让宁宁弟弟成为我的一家人吗?”
他鲜有这样无理取闹的时候,这会子倒是像个小孩了。
关明不由沉思。
大盛朝看着他们这幅沉重的模样,比他们更着急。
[这有何难的,直接彼此认作干亲不就好了么。]
[就是啊,要是家中还有亲朋好友的,再结为姻亲就简单了,哪里会这样复杂?]
[这莫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让俩小孩结为异性兄弟也能成事啊。]
有些人想不明白,但好些人却能看出关家老二跟薛兰鹤之间的那点子暧昧。
那些恨死了薛兰鹤的世家更是偷着乐:“薛兰鹤的上司有分桃断袖之好,他薛兰鹤日后的日子可苦着呢,能不能留下子嗣传承他薛家的血脉香火都不一定。”
关明自然也是想到了他那个弟弟跟元宁舅舅薛兰鹤之间的端倪,他弟弟追人可半点不遮掩,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上回关臣更是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他跟他嫂子。
二人其实看他们两个之间的气场就觉着不对,等关臣承认后,竟然诡异地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说早有预料好。
亲上加亲固然好,但是最终来看的话还是极为不妥的。
他驳回了自己儿子的请求,无情道:“别想一套是一套,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行不行。”
关飞渡郁闷。
关明并不知晓,往后他会多么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李迟迟在这时也来到了关家,她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关家别墅的豪华,还要把元宁接回酒店。
元宁坐在副驾驶上,没忘了自己今天学到的历史小知识,对李迟迟请求道:“迟迟姐姐,我可以用你的手机看看农具改良的视频吗?”
尽管李迟迟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大方地把手机借出去,还好心地把视频帮他搜出来了。
“姐姐现在没有时间帮你辨别视频的质量好坏,要是你觉得不喜欢,一定要退出来重新换一个看哦。”
李迟迟耐心地叮嘱着,她和元宁相处以来,就觉得这孩子非常乖巧,还聪明,学什么都是一遍就会了,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
大盛朝人既惊喜,又无奈——怎的每回五皇子给他们寻来有用工具改良法子之时,都是晚上啊。
这下农官们又得唤家中仆役赶紧把桌案摆在外面,又拿了蜡烛出来,备上纸笔速速誊写了。
好在他们这边如今夜间没有雨,看那些个说自己那边夜晚有雨,要抄这些不是躲在窗边,就是打着油纸伞。自己淋湿了都无所谓,就怕打湿了那些珍贵的资料。
不然人看得心中凄然,无比同情。
[你们抄得这样急作甚,五皇子将天幕上的各种方子公之于众,想来不久之后定会有商户将其整理成册,售卖给我等。]
[哼,尔等就是好逸恶劳,与其赌别人的好心和可能性,不如自己记下来才更放心。]
[说的是极,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自己这也有留存,将来还能荫庇子孙。]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总之大家都已经严阵以待,开始学起了元宁尽心为他们找来的农具生产工具。
它分了几个阶段,那视频上还贴心地展示了时期和制作方式。
一开始是他们已经舍弃过的农具,回想那段时间,似乎距今也并不遥远。再之后就是他们现在所用,也确实更为方便。慢慢往后走,就是看起来更为便利的农具。省力便是其中最大的好处了,有些还能让效率更高。
虽说他们还没有将这些工具都用到实处,但是光看那些演示的过程,许多人就已经心头火热起来了。
若是真的能节省力气,提高他们种植的数量,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今年的收成该有多好。
更有不少的木工在看了教程之后,晚上连觉也不睡了,一心就琢磨着该怎么把那些教导的内容化成实物。
渤海郡。
长孙祯这位郡王府邸中,同样在誊抄那些农具改良教程的幕僚愁眉不展。
“这对于百姓而言可是好事,淮瑜为何唉声叹气?”长孙祯微微一笑。
淮瑜是幕僚的字,他实则名为云禧。
云禧拧眉道:“这于天下而言,确实是好事,但我担心五皇子所做所为却会坏了殿下的好事。”
老百姓是什么?他们还能被称之为老黄牛!
被地主这群人无情地拿着手中的鞭子鞭挞着,只要能活着,只要有能喘息的余地,有口饭吃,就会勤勤恳恳地绕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打转。
生活安定的话他们又怎会揭竿而起,怎会颠覆这大盛王朝的统治。
“你说的是啊,百姓就是这样轻易便能满足的,可尽管如此,上头那位还是不肯珍视他们,那些世家也永远不会知足。”
长孙祯笑着,可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全是森寒的冰冷。
“哪怕收成上去了,百姓耕种不这样辛苦了,最后便宜的是谁还不知道!”
长孙祯心系百姓,也知道上面那些醉生梦死的世家和皇族的本性。
如今万恶的世道同天幕之上的生活相比,不及人家万分之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历史课,早期国家……
元宁到了舅舅休息的酒店, 不过这时候薛兰鹤还不见人影。
等他洗漱完了之后,薛兰鹤才拖着倦体回来。
元宁很是心疼,问:“舅舅, 你吃了吗?”
薛兰鹤颔首,在见到元宁的那一瞬, 原本暗沉的眼眸变得清亮, 好比冬日里陡然开出的花,尽态极妍。
他去卫生间里洗漱,看着巴巴跟来的小外甥, 轻声问:“今天过得怎么样,给舅舅说说吧。”
他挤了牙膏漱口, 安静地听小外甥讲话。
元宁最先同舅舅说的便是他上的历史课,他记性好,还能将老师今儿个总结的那些话都给舅舅复述一遍。
薛兰鹤拿帕子擦脸, 同元宁说:“嗯,你现在还小, 知晓那些历史故事就行了, 不用思考太多。今后读书时也还会学这些,届时温故而知新,有了自己的考量, 又是不同的见解。”
元宁点头, 他也觉着老师为人是极好的。
众人方知那位历史老师的良苦用心。
[论资历, 人家那个年纪恐怕早已教授出不知何许的人才。论学问, 能去那个世界顶尖学府教书, 哪点会差?还用得着有些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编排些胡话。]
[这历史课啊,人家本来就是上给小儿听的, 尔等就当个见闻知晓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地嫌弃呢。]
[吾也认为历史本就该平铺直叙,不应讲什么道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件事发生了,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何苦去强逼人学习一个观点呢。]
那些话说得某些人脸皮几乎都快挂不住了,更是臊得慌。
天幕上的舅甥俩谈了会心,也没怎么多说。
薛兰鹤明早还得起来拍戏,元宁也不闹他,他还得去上历史课。
二人说过一会话后,就在一张床上睡下。
元宁嗅着舅舅身上的气息,很是安心。
第二日一早还是谢蒙来照顾的元宁。
谢蒙本以为小孩会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不等他喊是不会起来的,没想到他进房间时,人家连被子都给叠好了。
“哇,咱们小宝贝儿是去过夏令营吗,这样厉害。”谢蒙赞叹。
元宁一懵,旋即摇头:“不是的,叠被子的手法是飞渡哥哥教给我的。”
谢蒙哂笑:“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们俩还差着两岁呢,竟然也能玩到一块去。”
现在不像古代,家境差距不算什么,玩不玩得到一块全看双方性子是否契合。但是年龄可就不一样了,据他所知,他那些个上了小学的亲戚小孩根本看不上还在幼儿园里的小屁孩。
元宁有些害羞,他谦逊地说:“都是飞渡哥哥人好才愿意接纳我。”
俩人说了会话,元宁就去用餐了。
他吃完饭也不急,因为兴趣班机构并不是正式上课,所以不用急吼吼地赶时间上课。
“听薛哥说你原本还跑早操的,但是酒店好像没有针对儿童的跑步机。”谢蒙挠头,大人的他也不敢随便给他用。
元宁双手托下巴:“上次管家叔叔告诉我,我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多做操,等我到了飞渡哥哥那么大的时候,再每天晨跑也不迟。”
谢蒙一拍脑袋:“这倒也是,但你刚吃了饭,不适合运动。”
元宁就兴致勃勃地歪头说:“但我可以看书,学习。”
谢蒙自愧弗如,他就没见过这样爱学习的好孩子!
元宁也没有办法,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如本就出生于这个世界的孩子多,要是不想给舅舅拖后腿,就必须像是海绵似的多多汲取知识。
先前的拼音元宁学完了还没有巩固,有句话叫做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当时只是记住了,却没有在学来后运用,就相当于白学。
“谢蒙叔叔,有什么可以锻炼拼音打字的方法吗?”元宁好奇地问。
他现在回复关飞渡的消息还只是用语音转文字,看上去似乎也比打字快些,但是总有些隐私的话题是不可喧诸于口的,届时不就只能打字了么。
谢蒙听到他的疑问后,金山打字通这个软件一下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但是……小孩子也能学那个吗?
问号还没从脑袋上冒出来,他忽然就觉得不应该用常理来判断人家天才儿童,万一人家就是学得会呢。
哪怕学不会,有这个向学的心思也挺好啊,就算是在玩也没关系。
给自己洗完脑的谢蒙就把电脑打开,下载了一个金山打字通,在软件的一步一步使用教程中配合着口述告诉元宁该怎么练习。
元宁打字确实很认真啊,可他在上手时就碰上了第一个难题——
他的手指……没那么长啊!
在打字时,几根手指要快速地变换方位,伸出指尖去敲下每个键盘上的键帽,尽力做到五指配合。
小孩面上有些尴尬,脸颊也红扑扑的。
大盛朝那边已经是忍俊不禁了。
看惯了元宁这位五皇子万事都风轻云淡,尚且年幼之时就已经拥有泰然自若之态的模样,再一见因为年龄而导致的囧状,叫大家怎能忍住不笑。
[真是难得一见的稚童之态啊。]
[哈哈哈,总见五皇子万事内敛于心,不慌不忙,还为百姓考虑的样子,我等竟然忘记了他不过年方五岁啊。]
[不用慌张,再年长几岁就好了。而且我记得五皇子打字的手表极小,应当是不影响的。]
众人不由得调侃着。
谢蒙也在劝他:“你现在才刚刚练习,就学习一下如何使用就行了,至于速度提不上去也没什么。”
元宁一想也是:“好,谢谢叔叔教我。”
他练习了一会,谢蒙就会提醒他别继续看电脑屏幕,去窗台看看远处的风景,放松放松眼睛。
不过他说这话时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拿着手机哼哧哼哧玩着呢。
好在元宁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站在落地窗前,瞭望白蒙蒙的天空。
这是家江景酒店,他放眼远眺,就能看到滚滚翻滚的碧色江河,巨大的渡轮在江身上渺小得就像是一叶小舟。
飞鸟停在渡口,江边有修建起来的宽敞道路,行人沿着高高的栏杆行走,不时洒下些喂鸟的面包碎屑。
如此看着那条江,简直心旷神怡,胸口不知阔达开朗了多少。
仿佛不论多少的忧愁和烦闷,在见到那条浩渺江波之后都会一扫而空。毕竟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比,他们自己心头的那点子郁气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元宁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问:“谢叔叔,您现在来照顾我,那我舅舅身边还有人照料吗?”
一天还好,舅舅到底是成人,怎么也能看顾好自己。但是三天两头的都这样,舅舅那缺了人终归是不行的。
谢蒙没料到他这个小孩子会考虑这么多,愣了一下,含混道:“没事的,还有老文那个经纪人在他身边呢。”
最主要的是,还有个堂堂一位总裁在那儿献殷勤,他们这些助理有时候都没有用武之地。
为了不显得自己一无是处,这不就给老板外甥当保姆了么。
*
元宁提前来了教室坐着,而那位老师亦是提前了两分钟,师生都没有踩点到。
亓老师翻开了课本,拿出早就备好的PPT,照常上课。
“今天讲讲远古传说和早期的国家雏形。”
元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老师,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盛朝一听要上课了,有的头都大了,恨不能捂住耳朵,不愿意看、听这些无聊的课。有的人却是竖起耳朵,明显来了兴致,兴奋雀跃地听着。
[嚯,今日讲的还是传说,这可有意思了。]
[不知那个世界又怎样的神话故事,他们又是如何解读的。]
[我看那些个写话本子的和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可有福了,这些个传说故事随意拿来改编一两个,不就吃香了么。]
“嘿,这些人可真是,看破不说破嘛。”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乐了。
他手里还握着笔,看那架势,俨然是打算把天幕上那位老师所说的话给记下。
尚未童子的学徒还在一旁打呵欠呢,那老头一拍他的脑袋:“还这样懈怠,竟不好好听着?我看你以后如何继承你爹我的饭碗!”
童子苦哈哈地说:“爹,我今后不能再继续讲您说过的故事吗?”
“哼,要成天吃老本,客官早晚会腻味的,好生学着点吧。”
天幕之上,亓老师已经说到了炎黄二帝打败蚩尤的故事:“后世都称自己为炎黄子孙,大家根出同源,对彼此的认同感就更高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这话的深意,亓老师就已经转头说起了其他的内容:“在其他国家也不是没有远古传说,古希腊、欧洲同样也有各种神话,他们那些体系待我日后有空了就说给你听,当作课外资料补充。”
元宁点点小脑袋,还是得先学明白自家的,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我们从神话人物的一些记载当中,也可以推断出来各种历史知识——”
“例如黄帝以玉为武器,指的是石头做的武器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看起来就像是玉石一般。这就说明啊,那个时候打磨石器的技艺已经非常高超了。而炎帝被称之为神农,则可以看出来,农耕技艺得到了发展……”
现在的历史无愧于唯物主义历史这个称号,不会从神话传说中追求什么玄学虚无,反而是从各种玄妙神秘的描述中抽丝剥茧,找出符合历史轨迹的发展。
不说元宁得到了怎样的认知,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大盛朝的众人也听得张口结舌——历史还能这样解读?厉害!
不少人决定将家中那些史书翻出来好好研读一番,看看去掉那些玄虚神幻的描述,又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也有些人心中不服气,可是却又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把这话驳回去。
若说他们是神仙,可神仙怎么还会过得这么一般,还会受当时的生存条件所限呢?
不过和他们一样,都是些凡夫俗子,最后被后人的笔墨加工成神仙圣人了。
亓老师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也是在等着小朋友消化知识。
过上一阵子,他才说起了下一个知识点——禅让制。
类似的故事其实在大盛朝也有,哪怕每个时代的故事、人物不太相同,但是历史周期一致,事件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种将头领的位置传给有贤德之人,而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对于世家士族而言,早已听过数遍。
如今他们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为国为民数十载,好容易打拼积攒下来的家业却要传给一个外人,他们扪心自问,可没有这样好的气量和风度!
百姓们听得讶然,家学渊源的还好说,怎么也对这些故事耳熟能详了。
可是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勤勤恳恳劳作的农民就不同了,他们听到这个制度时,眼睛都惊得差点眶中脱出——
“俺滴个娘嘞,没想到当初的皇帝这样大度,连那个位置都能白白给别人?”
别说是皇位了,就是一家子的几兄弟都要为了一亩三分地打出狗脑子,就比如现在,哪里会让别人占便宜。
但是这种领袖更迭的方式对百姓而言却是最有利的,天下共主理所当然该是能者居之。像是当今这样的废物坐在皇位上,只会让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北方的事到现在是争出结论了,可是拨下去赈灾救济的款项经过层层剥削之后,最后又能剩下多少,又有多少会进了哪位的口袋呢?
听说流民都已经在四处蔓延了,普通百姓也愁啊,生怕最后会流亡到他们这边。届时耽误了他们春耕不说,有些人还会聚集作乱,弄得是人心惶惶。
众人恍惚,不去想太多,继续听着天幕之上那位亓老师讲课。
没成想这禅让制不过经历了几人,最后就成了父死子继。
大家不仅撇嘴,果然,能大大方方将权力都让渡出去的终归还是少数。
也正是因为这人,家天下的血缘继承开始了,宗法制开始了几千年的统治,至今都还延绵不绝。
终于到了大盛朝百姓们所熟悉制度后,众人更感兴趣。
这些分明是他们寻常都会接触到的事情,可是从未像是现在这样仔仔细细地细究其中的来历。脑中被梳理一番,竟然有了种通透之感。
历史历史,怪不得那么多人会特地去记载,去学习,果真有趣。
后面就是王朝的建立、更迭,都是那些上层贵族打打杀杀的,跟他们老百姓沾不了关系。大家听着那样遥远的历史,没有太多的感受。
就连现在也是一样,头顶那位皇帝要是换了,平民百姓都可能还不知道换成了谁,还不如县令更让他们熟悉。
谈到这些历史,每个老师都会提上一句商朝的妇好,她可是不只是一国之君的妻子,更是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她的功绩当然也不可能被抹杀。
元宁也在笔记本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这两个字。
大盛朝的女子们听愣住了,她们嘴唇紧抿着,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原来女子并非是自古以来便该相夫教子,不是不可抛头露面,不是应当三从四德。人家千百年前的女子可比她们风光不知多少,甚至还名留青史。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榜样。
相比起来,她们现如今是不是被束缚得越来越多了?
谈及早期国家,自然不可避免地会说起西方的文明,同一时期,他们那的国家也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元宁一上午都听得如痴如醉。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我再同你讲讲风云变幻,群英荟萃的时代。那可是人才和文化的盛世啊。”
这个精瘦的老头在说起它时,眼神里闪动着敬叹的光。
元宁不由对明天的课拭目以待。
其实亓老师讲的很笼统,并没有细细地把每个时代的琐碎之事都掰小了再给他讲。
元宁也问过这个问题。
老头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问他:“你是打算在这学个寒假,还是每个假期都来?”
元宁茫然,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他今后的安排还要看舅舅如何决定,现在就信誓旦旦地承诺并不是很负责。
老头心下了然,就告诉他:“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拉个框架,给你讲讲大概的历史内容了。我不会去细讲,要是你对哪一板块感兴趣,私下里也可以去翻看资料。”
此后他又推荐了《中华上下五千年》这书给元宁,要是以后长大了,还对历史感兴趣,就可以去看看。
他如今年幼,不用急,吃好玩好才是正经的。
元宁都应下了。
他慢慢收拾书包,本来以为等在门口的会是谢蒙,却没想到竟然是关飞渡。
元宁惊讶地喊了一声:“飞渡哥哥!”
关飞渡是过来跟元宁说个好消息的:“宁宁弟弟,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吃火锅吧。将你舅舅喊上一块来,我小叔也会到,人多热闹嘛。”
元宁想到自己昨天就已经拒绝过对方了,要是今天再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些,就点头道:“好吧,飞渡哥哥,我会跟我舅舅联系的”
但是他还没明白,应该结束比赛的关飞渡不去回家修养,再次来兴趣班干什么。
关飞渡理直气壮地回答:“来接你呀,你先到我家吃午饭,我们下午再去买菜处理一下,晚上大家就可以一起吃了。”
火锅的食材竟然要处理这样久,元宁吃惊。
他想了想,说:“嗯,我跟我舅舅说一声。”
关飞渡就喜欢他决定好了之后的痛快样儿,旁人都不能一句两句动摇他的安排。
大盛朝人终于挨到了元宁下课,那些听不进去学识的人最是喜不自胜,这会儿听他们又打算捣鼓出来什么好吃的,更是乐不可支。
除了那些之前拒绝VR感官共享的人,就没有不高兴的。
唯一遗憾的,恐怕就是他们难以在现实中仿出滋味一模一样的美食这事了。
*
听元宁说起找书的事情,关飞渡沉吟道:“我家刚好就有那书,好几本册子一起,还都很厚,看起来有些无聊。”
他对历史不感兴趣,所以在看到厚厚的书册时都望而生畏了,放在书架上早已积灰。
若不是元宁提出想看看,恐怕还不知道要尘封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那我就不用再特地去店里面买了。”元宁也很是惊喜。
关飞渡看出了元宁很喜欢看书,忽然道:“其实我家的书不算多,市里面的图书馆的书籍才是最多的。”
“啊?”元宁吃惊。
在他看来,关家书房那一整面的书籍都是许多人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了。更不要说关飞渡家不只这一个书房,说明家中藏书不计其数。
关飞渡说:“市区图书馆一般都会有千万本藏书,古今中外都囊括其中,当然不可胜数。”
听到这个数量,大盛朝人傻眼了。
农夫们掰着自己的手指都没办法算清那些数值,听在他们耳中,同异想天开都没什么差别。
读书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今儿个太阳不大,他们却好似被晒得头晕目眩。
“怎、怎会有这么多的书呢,莫不是小孩子说大话吹嘘的?”好多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满腹的狐疑。
天幕之上的关飞渡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怀疑。
他还在跟元宁说:“下回,不,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好了,说不准能在里面找到你感兴趣的书呢。”
而且图书馆里有那么多本书,光是逛个一圈看看也要花一下午之久。
元宁眼睛都亮起来了,分明还要很久才到第二天,可是他已经翘首以盼地等着明天到来了。
如果说明天是一群读书人的盛宴,而今天则是吃货们的天堂。
尤其是当关飞渡带着元宁区扫荡超市的时候,大家才是真的已经留着口水期盼了——这样多的食材,不知道今晚能尝到什么样的盛宴呢。
不过每种食材的数量不算太多,胜在种类丰盛,恐怕是打算在精不在多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市区图书馆——天上人间……
在现代可没有“君子远庖厨”这类说法, 更别说关飞渡最喜爱的就是烹饪了。
水池盆里装满了水,两个小孩就站在盥洗台边一起处理食材。
要是换成其他孩子这场面恐怕就是灾难了——不说处理各类食材会弄得乱七八糟,恐怕连盥洗台都没法看。
水渍也会蔓延得到处都是, 兴许连地上都要遭殃。
但换成元宁和关飞渡就不同了。
元宁自小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没处理过这些东西, 但是良好的修养就告诉他做什么都得慢条斯理, 不用着急,更不可兵荒马乱搞得一片狼藉。
他的小手触摸着温热的清水,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会调皮地玩水, 还在慢慢悠悠地给手边的青菜“搓澡”。
俩孩子捆着围裙,各占一边, 竟也没干扰彼此,颇有种岁月静好的祥和。
元宁还问了关飞渡今日比赛的结果。
他本以为对方会在之前就按捺不住地告诉他,没想到对方那样沉得住气, 已经过去几个小时都没说,他就只好主动询问。
关飞渡朝他眨眨眼, 嘴角上挑, 没说话。
元宁差不多算是知道结果了,恭喜道:“飞渡哥哥夺得冠军了吧,你好厉害呀, 我就知道飞渡哥哥可以做到。”
关飞渡本来也是怀揣着得意的小心思, 被元宁这么直白一夸, 脸全红了, 还生硬地催促:“快洗菜吧。”
明显是害羞了转移话题呢。
管家拿起手机, 拍下了这段视频,并在这之后发给了薛兰鹤看,可谓是投其所好。
薛兰鹤看到视频后, 也顺势收下了这份心意,他不由感叹关家为人处世的周道和贴心。
关臣如今也在剧组,而他追求薛兰鹤的行为早已人尽皆知。
这位投资商大家惹不起,看这二人的状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反正当个吃瓜群众看好戏就成了。
“今晚去我家么?”关臣收到薛兰鹤的视线,挑眉一问。
薛兰鹤抿着嘴巴,没立马吱声。
不得不说关臣这人身边处处都是助力,他为了维持小外甥和对方小伙伴的友谊,也得捏着鼻子答应。
更别说他对关臣的印象本就不差……
薛兰鹤还是矜持的,他微微颔首,没有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模样。
饶是如此,关臣看他的眸色却也随之深沉。他漆黑的瞳孔幽深,仿佛蛰伏在暗处的猎手,随时咬上猎物的喉管,给他致命一击。
薛兰鹤暗地里啧了声,匆匆移开视线。
要是换成他那个时代,关臣这人也绝对是最难缠的敌手。
……
元宁他们处理食材也就花了两个小时,做完这一切后,关飞渡开始亲自熬制锅底。
“到时候里面呛得很,你还是别待在这了吧。”关飞渡劝元宁离开厨房。
他喜欢烹饪,可不会认为别人都如同他一般,更不会强求好友和他一起。
元宁迟疑。
大盛朝人心都提起来了,若是元宁呆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他们不就能学到一道菜的配方了吗?
这完全是可遇而不可及的事,怎能让他们不紧张。
众人喉结滚动,庖厨更是冷汗淌出——
他们都在为元宁的决议而紧张不已。
元宁最终开口了:“我可以待在窗子这里看着,不会打扰到飞渡哥哥你的。”
关飞渡无奈:“我哪里是怕你拖后腿呢,罢了,你要看就看吧。”
他说得一副别别扭扭,一副随元宁自己去的模样,但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明显出卖了他。
元宁要留下来,他可高兴着呢。
不知关飞渡预备做什么菜,可大盛朝的人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盲目自信。
人家小小年纪厨艺就不差,总不能做一堆难吃的喂给亲朋好友吧。
他们在这提笔刷刷记下关飞渡放的食材、用量和步骤,有的人却开始嘲讽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们这么急着记下来,万一不符合自个口味呢?]
[前面的人简直是强词夺理,既然你都已经知晓了这句话的意思,那又怎么能晓得别人爱不爱吃。]
[人家究竟记不记住,觉着仿制出来的美味味道如何,都是人家自己的事。送你四个大字回去好好研读——干卿何事?]
半天不见,天幕之上就已经打起了嘴炮,偏生这些人还极为文雅,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
有些人引经据典,明褒暗贬,好些人被骂了怕是都还以为对方是在称赞自己呢。
“我滴个乖乖,怪不得都说文人心黑,我们也算是长了见识。”
众人看着骂战,又望天幕之上关飞渡那赏心悦目的做菜手法,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有滋有味。
*
关飞渡充分考虑到了各人的口味,分了清汤和红汤的锅底,又因着听说元宁还挺喜欢吃番茄的,于是私心又熬了一锅番茄味的。
当然,他年纪还尚小,没法一个人做完这一切,关家的主厨也有搭把手。
等几个架在电磁炉上的锅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时,家中的大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
今儿个也是巧,秦知许和关明恰好都在,只是薛兰鹤和关臣还有工作,半天才姗姗来迟。
薛兰鹤还带了礼物告罪。
关明一看他这样客气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嫌弃的眼刀子就扎向了自己老弟。
可不就是没用吗,追了那么久的人,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关臣也不恼,把自己带给两个小孩的礼物都掏出来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打蛇就要打七寸,薛兰鹤这边久攻不下,还不能曲线救国从他小外甥这里下手吗?
讨好了人家命根子,还愁那人不上钩么!
这就叫做兵不厌诈。
不过薛兰鹤这边的攻势他也没打算落下来,这不,连上桌前帮人贴心拉开小外甥的椅子时还抛了几次的眼波。
薛兰鹤暗松一口气,幸好关臣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拉开椅子,否则让他面子往哪搁。
元宁满头雾水,不过还是甜甜地说:“谢谢关叔叔。”
关飞渡看自己的活被关臣抢了,还有些愤愤不平,爬上了椅子和元宁挨在一起。
幸亏关家这餐桌并非长桌,而是圆桌,否则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坐。
元宁和关臣都想跟薛兰鹤坐一起,而关飞渡自然想和小伙伴贴贴,长桌坐起来可不就尴尬了么,到时候也只有关臣为了彰显长辈的大度体贴而让步。
菜都摆在了桌子上。
大盛朝人没有看懂餐桌上这小小的“明争暗斗”,他们的注意力算落在吃上面了。
许多人感到不解:[为何这菜都是生的,没煮熟还能吃么?]
[只有三个锅,难不成让大家吃汤水?]
[我倒是看出了些门道,这水一直沸腾,定能将菜烫熟,想必是打算自己动手。]
[不知诸位可知温鼎一物,它还有个文雅的名儿——拨霞供。此物便和面前的食物大同小异,将切成薄片的肉放在滚沸的水中煮熟,蘸着自己制作的佐料吃就可以了。那滋味啊,也是鲜美非常。]
大家光是听那些见多识广的人这样一说,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再一看元宁他们的碗底,确实是调制出来的精美酱料。
光是看那鲜亮的颜色都知道,恐怕蘸鞋底儿都香。
一些人不由得庆幸,多亏刚才他们机灵,还知晓在关飞渡给元宁弄蘸料时一一记下,不然后头哪来这个机会弄好吃的。
还有些人更有一套,他们想,做汤饼、做饺子馄饨的汤底不也可以用那蘸料么,瞧着相得益彰,兴许就能让生意红火起来呢。
那些世家贵族,乃至皇宫中的皇子公主看着元宁他们亲自动手,都不由嫌弃。
那火锅有什么好的?吃了也跌份。
但他们之中还是有好些人偷偷同意了使用味觉感官共享,所以在元宁品尝这个火锅之时,顿时惊为天人。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呗,好吃不就成了。
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想自己烫菜,不是还有仆役帮忙吗,他们只管吃就是了。
现代。
元宁人小,他吃的火锅都是舅舅帮忙烫的,等熟了之后就会放在他的碗里。
他赶紧劝道:“岁奴可以自己动手的,舅舅也要吃呀。”
等二人转头看向薛兰鹤的碗时,却发现里面全是关臣用公筷烫好的肉菜,也皆是薛兰鹤喜欢吃的。
元宁小眉头微微一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关叔叔会对自家舅舅这么好呢?若说有图谋,可是舅舅跟他不就只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关系吗,在现代这个总是能叫到警察叔叔帮忙的社会,他又能做些坏事。
他到底年幼,尚且不懂男欢女爱之事,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如今又看此事到底是利于舅舅,便不做他想。
关明一看自己那笨弟弟成了显眼包,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是积极主动好,还是卖自己卖得干脆又丢人。
转头一看却瞧见关飞渡也在给他的小伙伴烫菜,忙得不亦乐乎。
俩人都胳膊肘往外拐,关明一时无言,却又和妻子秦知许相视一笑。
*
元宁的兴趣班是上六休一,与工作日还是周末没关系,到了开学前才会重新调整时间。
他才上了两天课,今天自然是要上第三天的。
听关飞渡说来,这个兴趣班上着明显要轻松许多,不及学校的规章制度那么严格。
元宁对未知的学校心生好奇,更对亓老师今天讲的课翘首以待。
“今日我们要讲的是动荡的春秋战国时期……”亓老师早就备好了课,打开PPT就开始侃侃而谈。
元宁知晓这个时候分裂出了多个国家,其中自然也有老师所说的分封制的锅,他们大盛朝还是郡县制,又听说现代则是省市县,不由感叹,果然还是不分国的好。
这问题千百年前就吵过一回了,现在搬到台面上,那天幕之上的弹幕也开始发表起了自己的一家之言。
[在王朝末期后,国家动荡不安肯定不只是分封制之错,不然那个王朝也不会延续几百年之久。所以要是有人只怪罪于制度,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谁难道不知道此事么?关键是历史和人家那个后世已经证实了,县制才是最好的,否则也不会被人家采纳了。分封制度早已无可救药。]
[哼,同姓诸侯尚且包藏祸心,更别说异姓之王了。]
有些话简直就是在指名道姓了,说得长孙祯都眉心一跳。
到底是要成大事的人,他面色很快就平静下来,并不为那些言论所烦扰。
异姓诸侯王又不止他一人,皇帝的统治力削弱,难保其他人就不会生出异心。
天幕之上的元宁还不知晓他的王朝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还在认认真真地听亓老师说起春秋战国的争霸故事。
亓老师只挑着历史节点来说,讲的还都是最有名的雄主,以及追随他们的人,同时也没忘了提那个时代的文人和他们创造出来的学术。
那可以说是他们国家最珍贵的文化瑰宝了,一直流传到今日都还被人使用着。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他们懂得教化,披着文明的外皮,否则和禽兽无异。”亓老师随口说了这话,“而当时的文化直到现在都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所以又被认为是优秀的传统,一直被奉为圭臬。”
元宁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非常赞同亓老师说的话。
他今日光是听着这些雄主名人的故事都已经心驰神往了,恨不能亲眼去见识一下那个时代的浪潮,一睹他们的风采。
更别提那些大盛朝的文人了,更是激动得面庞都红了。
要不怎么说先贤是文人们的模范呢,那个时候定下的风骨直到如今都还有人模仿。
能够名留青史,不也正是他们最渴望的事情么。与之相比,封侯拜相都算不得什么了。
今天的课结束了之后,元宁仍旧心神恍惚,回去了也还在回味老师讲述的一切。
关飞渡纳闷:“那历史真的讲得那样好吗,都回家了你还在走神想着。”
元宁颇为不好意思,察觉到了自己冷落关飞渡后,道了句歉,才双眼发亮地说:“嗯,亓老师讲课真的很有意思,哪怕是寥寥几句我都受益匪浅。”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本就喜欢历史,如果飞渡哥哥不爱听,兴许就会觉着无趣乏味。”
他喜欢实话实说,分析利弊。
关飞渡来了点兴致:“要不我跟着你旁听一节课,实在没意思,我就不去听了。”
元宁很欢迎:“好呀,老师应该也不会介意旁边多一个蹭课的。”
尽管只相处了三天,元宁也知道亓老师是个很风趣宽厚的小老头,甚至他在课上偶尔走神了,对方都不生气。
老师或是喝会茶休息,或是说些其他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和曾经碰上的学生趣事,待他回过神了才会继续讲课。
关飞渡扬起眉:“听你这样一说,那我明天就去看看好了。”
至于今天下午,当然是要去瞧瞧元宁心向神往已久的市区图书馆了。
*
他们出行方便,坐在车内也不见任何颠簸。其中固然有道路平稳的缘故,但车子本身的稳定性良好也是其中的原因。
大盛朝的富商士族们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偏偏那些好东西是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哪怕有钱有权也不行。
关飞渡和元宁下了车,谢蒙跟着他俩。
前者觉得自己独立来图书馆没什么,在这又不会把人丢了。可惜人家不放心,看护得紧,他也没辙。
到底是没了二人世界。
元宁不知道关飞渡在心里腹诽些什么,他正仰着脑袋注视市区图书馆的外形。
它不像酒店那样高耸入云,也不似体育馆的恢宏壮观,更不及他学习的兴趣班机构那般造型独特。它是方方正正,极为规整的。
在正大门口还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C市图书馆”嵌在最上方,硬朗红字,尤其醒目。
元宁好奇地问:“不用缴费就能进去参观吗?”
关飞渡说:“那是自然,这本来就是为了市民们所建立的,哪里还有向我们收取门票的道理。不但进去免费,甚至借阅都不要钱,只是登记租借需要记录。”
不只是元宁被他这话给惊住了,甚至连大盛朝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年轻的学子听到这话面红耳赤,哪里还平静得起来,他拍桌而起:“不要钱?当真是随意借阅?”
他们不知是真是假,可是看关飞渡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也知晓人家不可能吹嘘说大话。
骗他们有什么好处,人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呢。
思及此,这些人已经是羡慕得眼珠子里爬满了红血丝。
那个世界的官府可真是大气!
他们仰望着天幕,看元宁和关飞渡俩人手牵手走进去,果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俩小孩直接推开玻璃门就能进入。
里面的空阔干净已经不能再让他们震惊了,只因为都已经看得麻木——那个世界,似乎不论是哪个地方都被打扫得十分洁净。
地面上看不到任何脏污,瓷砖发亮,几乎能倒映出人的面孔。
图书馆的入口处还有人坐在电脑后,应该是负责管理的。有人拿着几本书到那地方,对方就握着像是超市扫描仪似的东西扫了书本两下后,那人就拿着那几本书走了。
这一行径看得不少人一惊。
没等他们深思,目光转到图书馆的内部,又是眼前一亮。
大厅整体是呈现回字形的,一层一层地往上拔高,闲来无事的人数了下,拢共有七层。
除了第一层以外,每一层都有一面玻璃栏杆,透过它,众人还能看见坐在桌椅后看书的人。
大盛朝人们的目光又随之移到了元宁他们的前面——每一层几乎都配置有桌椅板凳。
这意味着什么呢,若是想要看书的人,大可以拿着书就地坐在这,如饥似渴地阅读。
元宁还发觉从外面进来之后,就觉着浑身暖融融的,完全不见几分严寒。
想来里面也有暖气。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看见几个脱下外衫,只穿着毛衣,将袖子撩起来的人。
不只是他发现了这一点,大盛朝有些细心之人同样望见了,他们不由得惊叹:
[真是好大的手笔,连白白给市民们提供的看书场地里都有地暖。]
[竟是不知该说一句奢靡享受还是爱民如子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等雄厚的财力也是咱们难以企及的。]
图书馆里分外安静,大家都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连走动的人都将脚步放得很轻。
好在书架子和看书之地都有玻璃围着,似乎有几分隔音的效果。
元宁稍微扭头,就看见了伫立在门口不远处的告示板。
他仔细地读过上面的文字,吃了一惊。
哪里只有他因上面的公告而震惊,大盛朝那些人也没有好到哪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都能塞颗鸡蛋进去了。
[竟然每日全时段开放,只有节假日才会休息,还有这等好事?]
[倘若有人无家可归,岂不是吃住都可以在这了!]
[此处才是货真价实的极乐世界,天上人间吧。若是我进去之后能饱读这么多的书,恐怕也会不愿出去。]
城中的乞丐是最羡艳的,若是他们这也能有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刚这样想,他就瞅见自己干瘦手指上的脏污,眼神不由黯然。
便是有又能如何呢,人家恐怕根本不会让他们这样肮脏卑贱的人进去吧。
皇帝元盛昭被那个世界官府的气魄和阔绰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之时,胸腔中又生出了忿忿之情。
那个世界治理国家的人越好,就衬得他越发不堪无能。
好处都是对比出来的,百姓们又不是眼瞎,谁过的日子更好不是一目了然么。
他气恼得几乎难以喘息过来,一旁的太监看了更是吓成慌脚鸡,急急忙忙地将太医请来给老皇帝看病。
而元宁已经走到了最醒目的那块白色显示屏前面——那上面写着每一层的书目。
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它有极为科学系统的分类法子,皆是按照主题、专业和学科规划,且每层的书籍都不一样。
他方才粗略一扫,就看到了每一层有许多的书架,更不要说一层楼那么长,需得花半天才走得完。而且图书馆可不止一层呢,书架都这样密,那书的数量……
这样想来,一千多万本,根本不是在吹嘘!
元宁没有第一时间就冲进去阅览,而是问了句埋藏在心底的困惑:“飞渡哥哥,这么多书,要是想找自己看的该怎么办?人人都去管理员那里问,对方岂不是会忙不过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经典款游戏——超级马里奥……
元宁不懂如何在图书馆查找, 关飞渡当然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他拿出手机,笑吟吟地说:“靠这个。”
竟然又是手机?
单单知道此物便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元宁洗耳恭听。
关飞渡就把手机屏幕怼到俩人面前, 然后点开某个绿色软件,搜索本市图书馆的名字。
很快就跳出来一个公众号, 他直接点击关注。
元宁看到这, 心里隐隐有些明悟了,不过他还是安静地等候着关飞渡动作。
页面直接跳转到了对话界面之中,和元宁平日里同舅舅对话的页面相差无几。
而使用市区图书馆头像的公众号竟然在他们关注了之后, 就跳出来了一个消息气泡——上面说感谢关注,欢迎来到本市图书馆, 以及图书馆的开放时间之类的。
“这……图书馆有专门的人和飞渡哥哥谈话吗?反应好快。”元宁好奇。
关飞渡说:“不是的,这都是之前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具体说来挺复杂的,好在以后咱们还有信息技术课, 到时候就会学些编程知识。”
元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盛朝的人却听得云里雾里,头都要炸了。
别说他们觉得困难不解, 便是关飞渡他们所在的时代, 有些人都跟不上信息发展的速度,玩起手机来很是吃力。
许多人感慨万千。
[怕是咱们大盛此生都难以抵达那个世界的水平了吧。]
[说是神器,还真不假, 真是连半点都理解不了。]
[到底是怎么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 还变幻莫测个不停的?难道一切皆为那孩子口中的编程之术么。]
众人苦笑。
莫说是这种高级的玩意儿他们弄不懂了, 就是连灯泡是如何亮起来却又不使用明火的, 他们都搞不明白。
聪明些的已经去四处搜寻墨家子弟, 或是在机关术上有才能之人,好生重用着。
愚昧的却还是将这些事情全都安在神佛一道的名头上,暗自愤恨那个世界被神明看重, 所以才得来这样的好日子。
可若是他们深想细瞧,便也能看出这个世界可没有几个总是求神拜佛,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挂在嘴边的人。
他们一个两个遵循唯物主义,都现实得很!
关飞渡打开了对话框,问元宁:“宁宁弟弟想找什么书?”
元宁还没想好,不过他倏地记起亓老师昨天推荐的书:“不如就找《中华上下五千年》吧。”
关飞渡听了,两只大拇指就灵活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几个字发了过去。
对方也在须臾之间有了回复,上面显示了这本书在第三层J类书架6708。
而文字的末端还贴心地解释了那几个数字的意思,确实细致到了第几个书架第几排第几行。
这段话回复的速度也让众人信了不是后面安排了专人来管理,毕竟看到消息后找书的位置,还要发过去都得花时间,人力哪能做到这个地步?
“看到了吧,这样找书,咱们就能节省很多时间,而且立马就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了。也省了一番心力呢。”关飞渡轻轻抬眉。
对其他人,他可没有耐心教导的心思,唯有面对元宁时他才多了几分好为人师的心情。
元宁也暗暗点头:“此法甚好,我们找得方便,以后他们归还书,也便于归位。”
关飞渡却嗤笑:“那些人还书都是直接放在门口管理员处,不会亲自再拿上去的。”
元宁疑惑:“那不是添了很多功夫吗?”
关飞渡乐了:“这不是还有很多大学生志愿者吗?市里面安排志愿活动,大学生们就可以加入到其中,免费为他们工作。”
元宁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这也是为了学分?”
他还记得关明同自己说过的话。
关飞渡颔首:“聪明。”
自然,有的是为了学分,有的却是有一颗服务大众的心。
世上总不缺高风亮节之人。
大盛朝人却是围绕着他们两个小孩子最后的谈话疑惑起来。
[这学分乃是何物,为何那些学子都趋之若鹜?]
[分数一词,更叫人不解了。]
[莫不是卒业的要求,不然没有好处的事,不会有那么多人参与。]
天幕之上有许多离谱的猜测,自然也有误打误撞猜对了的。
从事教育行业的祭酒和夫子在此事上也称得上嗅觉敏锐,他们一下就察觉到了其中的潜在含义。
古往今来定成绩其实划分过等级——上上,上中,上下,一直到下下。
但是分数高低,不也隐含在其中么。
为何那些学子如此追捧分数,定然是得分者高,与他们将来的利益挂钩了。
若是将这个办法摁在题目上,不就能瞧见自己答出的水平如何了么?此法妙就妙在能瞧见自己究竟该在何处改善。
不少人心潮有一瞬间的澎湃起伏。
不过这些现在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国情不同不可贸然改变,具体能否实施,还需从长计议。
*
元宁来图书馆当然不是简单地走走逛逛就是了,他是正儿八经地从一楼开始看起。
摆放在这里的书大都是些政治书,小孩看了都头大,大人瞅了也要成为蚊香眼。
甚至连那种外皮看起来翻得有些烂,被夹在角落中的《厚黑学》也在其中。
关飞渡嘀咕道:“这书可是敢说,讲的都是历史名人。说他们胜利离不开脸皮厚,心够黑……”
元宁还没什么反应,大盛朝的官员却是心肝一跳。
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还好,他们面皮薄,羞恼道:“胡言乱语,哪里来的狂妄之辈竟然敢说出这等话!甚至还著书祸害别人。”
老奸巨猾的狐狸可就不同了,他们瞧见那本书可真是双眼放光,恨不得从天幕之上爬过去,把书扒拉进怀里读完。
可惜他们不仅做不到,而且关飞渡也没能让他们如意。
他推着元宁离开:“你还小,先别看这些,免得移了性情。待你塑了性之后,不会轻易被影响了再看。”
连他都没瞧这书,怎么会轻易让元宁去试一试好坏呢。
元宁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他不会和人拧着来。
关飞渡说不好,那就是不好,他转身上楼时连头都没回,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第二楼竟然是跟农业沾了边的书。
元宁一进去,可不就是如同硕鼠入了装满米的缸中,一头扎进去后出都出不来了。
起先他只是撞见了几本复杂的农业科技书,什么拖拉机的使用教程、修理教程,甚至还有制作教程。
但是这些玩意儿于大盛朝而言,简直难于登天,他只能弃之不顾。
往里走还有些小说和逸闻趣事的记录,皆是跟种田有关。
和第一楼那严肃端庄,让人见了就面苦的书不同,这一楼的书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小清新感。
仿佛脱离了钢筋水泥的森冷城市,直接步入闲适优雅的田园乡村之中。
元宁没顾得上那些,他翻看的还是那种简单的,对大盛朝子民正儿八经有用处的农书。
不过这些书要往里面翻翻找找,需得靠近他们那个时代,不然就是纸上谈兵,只能看个新奇,却又做不到。
关飞渡真是纳闷了,他的小伙伴怎么就是拥有古怪孤僻的爱好,可要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他们本来就有种田的基因,对农事感兴趣也正常,现在网上那些种田视频不是一看火一个么?
大家都好这口呢。
他也只好在农业这层楼停住了脚步,拿了些感兴趣的书看。
元宁倒是对他充满了歉意:“飞渡哥哥不用迁就我,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上面几层找找自己喜欢的书。”
偌大的图书馆里当然不可能只有正儿八经的书籍,还有漫画小说之类的,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关飞渡笑眯眯地说:“我也对农书挺感兴趣的,可别忘了我喜欢的是什么。既然要当大厨,那就少不了跟食材打交道,而一道美味的佳肴可少不了精心准备的好食材。”
元宁被他逗得双眼弯弯,笑得是越来越甜了。
二人极有教养,说话的声音都是压低了在谈。
其实这一层的人数很少很少,大部分坐在桌椅上的人也没几个诚心来看农书的。
就连看护两个小孩的谢蒙都很心虚,他看不下去半个字,坐在这里也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只是目光会不时地扫向这两个孩子。
大盛朝。
农官们既喜且忧。
喜的是五皇子元宁为百姓着想,为了农事呕心沥血。忧的是他们又要誊抄农事经验,纸张都快不够用了。
即便是上次造纸的方子透露出来,但是造出大批量的纸也需要时间啊,在那之前纸都是昂贵的。
当今又是个小气的,明明是在这种关键要紧的事上,竟然还不愿意拨出些款项在这要紧的事上边。
他们一时竟不知皇帝是小肚鸡肠还是目光短浅。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们心寒至极,目露沉痛。
皇帝无能,看不出来如今诸侯王和郡守坐大,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有的是人愿意干。百姓受了谁的好处,自然就会为谁卖命。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不懂,也怪不得会做出逼死忠良的蠢事了!
现代。
元宁慢吞吞地看完了一本农书,这速度和他从前看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所花费的时长自是不短。
而且图书馆中还有成百上千的书让他颇为意动,不知看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完。
相当于面前有许多香喷喷的甜点蛋糕摆在自己面前,奈何他的胃就只有丁点大,撑不了多少,这叫他怎么不遗憾惋惜。
关飞渡目露不解,凑到他的耳边,用气音问:“怎么了,宁宁弟弟?”
元宁小脸沉重,惋惜地说:“飞渡哥哥,这里的好多书我都想看,但是看不完了。”
“你可真贪心啊。”关飞渡失笑,他倒是觉得元宁这个行为十分可爱,随意道,“这有什么可头疼的,挑拣最喜欢的不就行了么?或者是我们找找推荐,最值得推荐的可能就最适合你来看了。”
元宁听他这样一说,恍如拨云见雾,小脸上最后那点纠结也没了。
他有些害羞地说:“还是飞渡哥哥聪明。”
“那……飞渡哥哥,我想知道去了古时候,该怎么让农业兴盛起来呢?”他悄悄地问,“可有什么书本推荐的。”
其实真正想要挽救大盛朝,还得去瞧瞧政治,可是元宁的小脑瓜还想不到这么深。
关飞渡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他有手机,可以随时搜索查询呀。
“你这是想着日后穿越到了古代,早早地就做起了准备?”关飞渡拿着手机搜索答案时,也不忘打趣他,“假如你真穿越了,我也跟着你一起。到时候我俩一文一武,说不定还能称霸天下。”
小孩子开玩笑不打紧,大人听了至多一笑置之,哪里会跟他们计较。
可惜皇帝元盛昭是个气量狭小的,听了关飞渡这句话,恨不得把人抓来诛他九族。
“竖子胆大包天,此话也是他可以说的?!”
不但他愤怒,他后宫那些皇子们也不服气。
关飞渡在那个世界如何富贵,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岂能同他们这些龙子凤孙相提并论,还说出这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些武将诸侯听着他这话倒是痛快,豪爽道:“生子就当如此。”
*
元宁可没有称霸天下的豪情壮志,他傻乎乎地说:“要是真到了古代,日子就没有现在这样好过了。”
关飞渡笑了笑,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他去搜索了一遍后,答案如雪花般纷呈而至。
其中最受推荐的还是那几本,关飞渡又去书架上一一帮元宁找出来,让他先瞅瞅目录。
待元宁一目十行看过之后,这些书就由他来定夺是否留下。
十几本有厚有薄的书就此留下来。
关飞渡沉吟:“这样多,你一次性可看不完啊。”
元宁默然,对关飞渡这话心知肚明,他依依不舍地摸着光滑的书封。要是让他现在放弃,他当然也不乐意。
关飞渡见状就提议道:“带回去之后再看吧,这样也就不用每次都来图书馆了。平白花些时间不说,下次来找还不一定记得住是哪些。”
元宁同意了这个做法:“那就麻烦飞渡哥哥啦。”
他不知道怎么借取这些书,到时候也只能拜托别人。
关飞渡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交给我就行了。”
要说元宁如此依赖他,他还挺得意高兴的。
大盛朝中,目睹图书馆的人各有心思。
皇帝想要弄出个图书馆来,也只能是有心无力。各种书本在世家大族手中把持着,他的底蕴并不如那些世家雄厚,要说天下之主,其实也不过是最大的地主而已。
论实权,他压根不及前朝的帝王。
他要是想要逼迫那些世家交出书,又有造纸术和印刷术现世,难保那些世家士族不会狗急跳墙,直接让他从这个皇位上滚下来。
皇帝懦弱无能,不代表诸侯王没有半天想法了。
长孙祯早就已经磨刀霍霍,想要大干一场弄个类似的图书馆出来,届时天下英才还不尽入他的口袋里来。
可是枪打出头鸟这种事他心知肚明,目前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憋着,待尘埃落定之后再实现报复也不迟。
乱世之象隐隐浮现,而天幕在此时出现也是最好的时机,洗牌也会洗得比从前更为彻底。
……
关飞渡从来就没歇过把元宁邀请到自家一起玩的心思,这回他更是磨破了嘴皮也要让对方和他待一起。
消息到了薛兰鹤那里,他思及到有一段时间没给生活助理放假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给谢蒙他们放个假,自然同意了元宁去他那儿的恳求。
元宁也不是第一回入住在关家,这次比上回更轻车熟路。
两个孩子匆匆用过饭,又去小花园里散步消食。
慢条斯理给花浇完了水,关飞渡就忙不迭把元宁拉着上去玩游戏了。
到底是孩子,就算再怎么成熟,也抗拒不了游戏和玩具的诱惑。
关飞渡这儿还有许多双人小游戏,全是之前下载了的,每当家中来了小客人,就得拿出来陪玩。
他一度冷眼旁观,根本不愿和那些人接触。
久而久之游戏也就积了灰。
但是元宁却不一样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小伙伴,他亲昵都还来不及。
“学了这么多天,好歹放松一下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劝解元宁的话也是颇有纨绔子弟的作风。
好些年长的人听得眉心直跳,对这个纨绔作风不忍直视。
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听到元宁要玩游戏,早就欢呼起来。他们觉也不睡,盘腿就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天幕。
真正的纨绔子弟嗤之以鼻:“就两个小屁孩,能玩些什么有意思的?”
他们话放得太早,很快就被啪啪打脸——
两个小孩不仅会玩,能玩的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有意思。
单说一起闯关的小游戏,有趣程度一向经久不息,别说小孩子会被吸引了,现代好些大人都还在为之着迷。
元宁拿着游戏手柄,一开始进了游戏后还不知道该怎么操控,还是关飞教他怎么使用。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控制着游戏人物时,居然还有特别的音效。
关飞渡还拿出了一个很经典的游戏——《超级马里奥》。
他说:“这可是我爸爸他们当年玩过的游戏,之前一度很流行,我们也可以试试。”
类似这样的游戏还有冒险岛、魂斗罗,全是经典款,同时也是暴露年龄的小游戏。
要不是有许多人都是怀旧党,可能关飞渡现在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些游戏,更别说和小伙伴玩耍了。
第一回闯关元宁还不怎么娴熟,手忙脚乱的,不说拖关飞渡的后腿,总之还要靠他带着才能闯完关。
他的游戏角色在嘎掉之后,他总是会用水润无措的眼神看着关飞渡,养出些肉的雪腮微微泛红。
关飞渡当然不可能会怪罪他,甚至还说:“看我的吧,反正我会带你赢的。游戏,就是拿来享受的。”
看了一天的书,他都觉得头昏脑涨,更别说元宁这样小的年纪了。关飞渡都替他嫌累。
他这是一番好意,但大盛朝许多人却不这样觉得,他们好些人将五皇子元宁看作了自己的孩子,对关飞渡这个行为自然气愤。
[薛将军就不该同意五皇子同此人做朋友,现在就带着五皇子耽于享乐。小孩子没定性,岂不是害了他?]
[我觉得不尽然,稚子天性就爱玩乐,他们也不过是顺应天性而已,又有什么错呢?若是矫枉过正,非逼得这两个孩子去看书,养成个古板的性子才不好。]
[话是这么多,拗着人玩游戏,还是这种极其上瘾的游戏,着实不妥。]
[哼,五皇子心性坚定,绝不可能会着迷于这种小游戏。你们未免将人看得太过不堪。]
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一个错眼,天幕之上就又吵起来了。
小孩们撇撇嘴,不禁头大。
大人们想的就是多,玩就玩了,不玩就不玩,哪有那么多值得争吵的。要是元宁真的不喜欢,关飞渡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逼他呀。
而且这游戏要真的像大人们说的那样,能吸引得人痴迷其中,那为什么关飞渡又还能耐得下性子陪着元宁看一下午的书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还想不明白,真笨!
一些人也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未免将一个小孩子看得太过冰清玉洁,究竟玩不玩乐,还不是人家自己说了算。”
说白了,以元宁在那个世界的处境,哪怕是这辈子都去胡闹不做正事,薛兰鹤应该也是有家底随意让他败的。
元宁他们玩累了,就有管家送上来的夜宵给他们填填肚子,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还有解腻的水果。
这小日子过得,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他们舌尖品尝着那个世界美食的滋味,看着两个小孩子笑呵呵的玩闹,嬉戏打闹间这个的头靠着那个的腰,不由生出了强烈的羡慕之情。
这般简单平静的美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当然不打算坐缆车爬山……
昨天关飞渡刚说了想和元宁一起上历史课, 今天他就付诸实际了。
多了一个学生对亓老师来说没影响,更别说他又不是没见过对方,平时和元宁闲聊间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几人没有开门见山, 说了会闲话,才开始上课。
“今天要讲的是秦一统六国……”
如今元宁每天都要上课, 已经成了大盛朝的固定节目, 他们做着手里头的事,竖着耳朵听天幕上的历史课。
听到秦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最后一统天下时,不少人都听得面红耳赤, 非常激动。
他们大盛朝的历史轨迹和对方那个时代还是有着微小差异的,虽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们这往前数几个朝代, 自然也碰上过帝王统一江山。
可是比起秦朝的振奋人心,帝王的强硬, 还有定下的书同文车同轨, 分封制……他们这还是要逊色几分。
他们这儿是十六国之乱,诸侯王纷争,还有现在的士族把控朝政, 同皇帝分天下, 桩桩件件都让他们痛心不已。
正上课的关飞渡憋不住了, 小声开口:“还是秦朝手气好啊, 一连抽中几个统治者都是人才, 没一个拖后腿的。”
简直是气运加身。
“哈哈哈,你这样说也不错。”亓老师并不介意俩小孩在课上嘀嘀咕咕。
学生在课上讨论才是常态,要是真的憋着一句话不讲, 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出神呢。
元宁这学生好是好,可就是偶尔有些太沉闷了,这性子还真不像五岁小孩。
“但是也不要忘了,时代的浪潮和大势绝不可能是一人决定的。多是时代造英雄,鲜有英雄造时代的……”
碰上这些,亓老师难免多说了几句。
有喜欢听元宁上历史课的人,自然也有极为不爽的人,皇帝元盛昭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元宁刚提及这事时,元盛昭的面色就极为难看。
他虽然蠢,但也并没有完全蠢到一无所知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众兄弟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如今的皇帝了。
历史是随随便便能说与旁人听的么,说不准就有人会从中生出些野心来。再者而言,有了对比才会有伤害。
不说别的,就拿那个世界的秦朝来讲,正因为君主的英明神武,才让国家一代一代地强盛起来。
老百姓听得明白是因为时代造就,是因为国内人才的积累么?他们当然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贤明君王的强大。
那个世界的秦统一六国后,恐怕子民都能鼻孔仰天了。
再一看他们大盛几乎四分五裂的状态,不是分裂胜似分裂,两相对比,可不就显得他这个帝王无能废物么。
不过亓老师话锋一转,就说到了秦朝只存在了二世而亡,根本没有秦始皇所想的那样变成了千千万万世。
元盛昭还没来得及得意,天幕之上的那位夫子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从脚底板开始生出无尽的寒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亓老师抑扬顿挫地说出了千年前农民陈胜喊出的起义口号。
既然活不下去了,那就掀翻这个破烂腐朽的王朝才能求一线生存。
蝼蚁尚且偷生,遑论是人,谁都不愿成为皇帝徭役之下的一条亡魂。
至此,十八路诸侯纷纷响应,秦朝这个短命的王朝呜呼消亡。
亓老师又给他们念了遍过秦论:“本该是你们高中才学的,现在给你听一听,熏陶一下。”
关飞渡虽不解其意,但是才刚刚听了秦朝的事迹,连蒙带猜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他嘀咕道:“文人就是麻烦,写那么复杂文雅做什么?还是大白话好,简单易懂。”
元宁确实听得怔愣,他偶尔会听母妃说起一两句朝堂之事,那时还是稚子,听得懵懵懂懂。好在他记性不差,现在也还能回想起来。
如今大盛朝外有强敌窥伺,内有诸侯王之乱象,明明最是危险之事,可皇帝元盛昭竟然还一意孤行,猜忌忠良。
按元盛昭的作死程度,也不知道大盛朝还有多久也会出现农民起义的状况。
元宁沉思着,他身在现代,自然不知道自己胡乱猜测的事情已经成真。
尚且在京城入朝为官的士族官员思及外界传来的消息,不由对朝堂的天子骂道:“脚跟不正,果然还是扶不起的难泥。”
他说的乃是一桩陈年旧事——如今的皇室往上数几代,老祖宗出身乃是给诸侯王养马的马夫,最终在乱世纷争中捡了便宜,谋夺了天下之主的位置。
所以吧,士族们对皇帝还是看不上眼的。
第一任第二任皇帝好歹还有些志气和手腕,弄出个三省六部以及科举制度。
哪知道后一个制度戳了世家大族的肺管子,第二任皇帝年纪轻轻就被他们合伙整死了,扶持了个傀儡皇帝上来,却也不能朝令夕改。
于是科举制就成了士族们手中的玩具,拿来给自己的名声垫脚用的,细数这制度下的寒门子弟,又有几个能用科举制入征途呢。
要不是世家见皇帝连自己的亲舅子薛兰鹤都下狠手,觉得此人不堪大用,立马急流勇退,今科的录取恐怕还轮不到之前的崔贺文呢。
友人听罢,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面前这人胆大呢,皇帝现在还没死,他们都待在京城之中,就直接堂而皇之地嘲讽起皇室最厌恶提及的事情。
该说不说,还真是胆大包天!
对方并不在意,又愤愤道:“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还派出了天幕横插一脚,可恨我世家这次是真的要被薛兰鹤给整死了。”
十八路诸侯蠢蠢欲动,哪个是好相与的人。他们一旦入了这乱局,绝对不可能成为和元氏一样的傀儡帝王,磨了刀后对准的就会是世家士族了。
可恨总有些蠢人自视甚高,认为那些手持兵力的诸侯王会顾及名声不敢动他们。
他骂了皇帝又骂薛兰鹤,还把贪婪的诸侯王也给拖进骂局,最后也不忘嘲讽一句愚昧的农民起义:“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最后胜者真的会是他们?”
可谓是怨天怨地,谁来都要他挨一脚。
被他嫌弃的农民却是聚起了一小撮起义之军,如烈火燎原般谋夺了一县。原本他们听朝廷打算派兵围剿他们,还心有惶惶,可是听到天幕之上那位夫子的话之后,顿时信心暴涨。
“兄弟们,咱们如今是顺应天时啊,连天幕都在为咱们说话!”
此话一出,许多人纷纷响应。
*
上午的历史课结束。
关飞渡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老师讲课挺有一套,说起历史来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也难怪元宁会听得如痴如醉了。
可惜了,关飞渡仍旧对历史提不起多少兴趣。
元宁也看出来,但是他没想过要强求对方非得跟自己一块上课。
他告诉关飞渡:“下午我要去拍戏了,舅舅会派人来接我的。”
拍戏?
关飞渡眼眸微亮:“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你去就是了。我还没看过别人拍戏呢,宁宁弟弟亲自出马,我可要好好瞧瞧。”
其实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看元宁去表演,他就觉着有意思了。
元宁听了,面颊微微泛红。
在其他人眼前演戏还没什么,可要是在关飞渡面前表演,却难免羞涩。
可是对方这样好奇,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失望。
元宁最终还是同意了:“也不知道导演允不允许你入内,可以的话,飞渡哥哥就去看看吧。”
这点当然难不倒身为关家三代的关飞渡,他一路绿灯,果然没受到任何阻拦。
关飞渡对这处被借来拍戏的行宫不感兴趣,他抬头望了望左边的青山,同旁边的元宁说:“等你拍完戏,咱们就去爬山,怎么样?”
元宁也瞧见了高耸入云的山峰,迟疑:“这会去爬山吗?岂不是会很晚才能下山,入了夜可就危险了。”
他这是以大盛朝的思维揣度现在的高山了。
从前他也去过秋猎,山里总归是不安全的,毒蛇野兽层出不穷。这还是皇家别苑呢,换成其他的山里甚至还有匪徒劫道,连性命周全都难保。
关飞渡满不在意:“这有什么,真要很晚下不了山,咱们在山上住一晚就是了。而且到了半山腰再爬,落日前怎么也会爬到山顶的,到时候坐缆车下来就行啦。”
元宁微微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早已不是他曾经所在的大盛朝了,各种娱乐活动自然考虑的比曾经周道得多。
那些他所想的威胁应该早已不见踪影了。
“就我们两个人吗?”饶是如此,两个小孩一起去爬山,会不会也很危险呢。
关飞渡沉思:“不会的,到时候我去我爸那找个人陪咱们。”
他平时还是很稳重的,不会因为自傲而托大,还是带个大人陪着比较好,碰上什么麻烦也方便处理。
正说着,俩人就进了行宫。
这行宫是封建王朝末建的,技艺也能称得上高超。光从外观上看,那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就像是一颗明珠镶嵌在山下。
皇帝到了酷暑难耐的夏日,就会包袱款款,拖家带口地来这里度日。
大盛朝人哪里见过皇宫,更别说是这样好看的行宫了,一时啧啧称奇,恐怕当今的皇城都不及人家壮观华美吧。
[你们看那柱子上雕刻的凤凰和飞龙,简直栩栩如生。]
[原来这就是皇家的威严和奢华,真是光彩夺目。]
[啧啧啧,瞧瞧那宫殿,可真是宽阔。还有那兽首中衔的夜明珠,哪怕是一颗就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吧。]
莫说皇帝看了那行宫怦然心动,就如同后世的男人爱宝马,女人爱口红,就连那些诸侯王都看得心醉神迷。
若是他们将这天下打来,能不能也建一个这样豪华的宫殿呢?
自然,有为这行宫心猿意马的,也有愁眉不展,忧思烦扰的。
“哼,他们单是看宫殿的辉煌精美,却瞧不见埋藏在建造宫殿下的累累白骨。”为国为民的人看了那宫殿,眉头情不自禁就皱起来,哪会有半点欣赏之态。
长孙祯更是心忧:“若是将来胜者不在我,也希望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可别横征苛役,为了建一个所谓的行宫而不顾百姓死活。”
他手底下的谋士本就是因为他爱重百姓而愿意追随于他,听到他此番话,老怀甚慰:“殿下,与其指望别人好心,会在意百姓,还是将实权掌控在自己手中方为上策。”
幕僚们也纷纷劝解,长孙祯听了后,眉眼愈发坚毅,野望也更大。
*
元宁一天不见舅舅,甚是想念。
俩人刚一见面,薛兰鹤就把小外甥抱在怀里,瞅准他白嫩的小脸亲了口。
谁要是瞧见孩子圆溜溜的漂亮眼睛和粉嫩雪腮不想亲的,他都要佩服对方意志坚定。
比起这对舅甥的甜甜蜜蜜,关家那对叔侄的表现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关飞渡见了关臣,就皱着眉问:“小叔怎么在这?”
这人不是有公司还要管理么,怎么那样闲,跟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有什么区别。
关臣这个人精哪里读不懂自家侄子的眼神,笑了声:“你这臭小子,竟然还质问起自己的叔叔了。再者而言,什么事都要我来管,那我花钱雇佣那些人做什么呢?”
他抱着手臂,也老神在在地质问对方:“我更想问问你,不去加班加点学习,争取来年继续保持你的第一屹立不倒,来剧组做什么?别跟我说你小子现在对拍戏感兴趣,将来打算进军娱乐圈。”
关飞渡抬了抬下巴,难免有些桀骜:“那你也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我是着陪宁宁弟弟过来瞧瞧的。”
俩人针尖对麦芒掐了一会儿,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拍戏了。
元宁换好衣服化了点淡妆出来,眉眼气质确实有帝王之相。
至少关飞渡看得眼前一亮,在征得了导演的同意之后,他就拿着手机咔嚓咔嚓给元宁拍照了,比薛兰鹤还殷勤。
等元宁拍完休息后,他还笑吟吟地跟对方说:“宁宁弟弟,你怎么做什么都有天分啊,刚才我还以为真是从哪个朝代走出来的小皇帝呢。”
元宁耳尖都红透了,羞赧地说:“没有,我当不得飞渡哥哥这样夸赞。”
关飞渡还在吹捧:“要是咱们真去了古代,我说什么也会让你当上皇帝的,咱们直接把这个名头坐实了,那时候可就不是演的。”
他三两句话就逗乐了元宁。
皇帝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天幕上那些刁民的蠢话给气到,但是听见那句堂而皇之要元宁当皇帝的吹嘘,还是让他怒不可遏。
他愤而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天幕,手指气得微微颤抖:“放肆!刁民,真是胆大妄为的刁民!”
那茶盏扔到一半,直接坠下来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需知他这幅无能的模样更让人唾弃和尊严丧尽,不堪入目。
如若他肚量大些,将小儿之话当作戏言一笑置之,旁人还不会苛责。可是他偏偏要去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小孩斤斤计较,就显得跌份。
甚至连伺候他的宫人眼底都已经是瞧不起的鄙夷之态,更别说是流传到各家之中,更让人对他看不上眼了。
天幕上。
关臣诧异地看向对方,满头问号——他侄子什么时候学来这么多的甜言蜜语?
他抬起眼,却正对上了薛兰鹤危险的视线。这目光不是冲他而来,明显就是看他小侄子过分殷勤,惹来了人家舅舅的狐疑和薄怒。
当小叔的……当然得随时出卖侄子以博取心上人的欢喜啊。
关臣横插一脚,问他们:“现在拍完了戏,之后你们想去哪玩?”
虽然被小叔打扰了谈话,关飞渡有些不乐,但听他提问,还是如实告知:“我打算和宁宁弟弟去爬山。”
“隔壁那座?”
“对。”
关臣问:“有谁陪你们呢?”
关飞渡直白地说:“本来是没人的,现在不是有小叔你吗?”
关臣一噎,他看了看天色,思索了一下隔壁那座山的现状。
其实他之前也存着邀请薛兰鹤去爬山玩的想法,但是对方一门心思地拍戏,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薛兰鹤的小外甥在手,还愁人不上钩么?
他去问了下导演,得知今天已经没有薛兰鹤的戏之后,拐起人来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正下午的日光灼灼,不过气候还没有彻底回暖,所以太阳晒在身上也不热。
关臣和薛兰鹤坐在车子前面,两个小孩子就在后座待在。
薛兰鹤本来还想和自家外甥待在一起,哪知关臣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这个想法:“小孩子正是想要一起玩耍的时候,大人这时候再去掺一脚可不合适。别让孩子太拘谨了,得多跟同龄人接触。”
他对关臣这话其实不是很服气,可是转头看小外甥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那甜甜的笑容,哼了声,不得不听那家伙的话。
即便要爬的山就在隔壁,这几人在车上也坐了有半个多小时。
环山的公路绕了一圈又一圈,周围都是碧绿的山体,翠色的树木,看了就让人心旷神怡。
大盛朝不少人心里起了嘀咕,天幕上边的弹幕也将他们心声显露出来。
[这也叫做爬山吗?分明是坐着轿辇上山还差不多。]
[他们这般有能耐,竟在山上都能修出如此平整的道路,还有什么是这些人做不到的呢?]
[我说这山看着那样高,他们怎么在一下午就爬上山顶,原来是这个法子。]
他们不由得无言,爬山也能偷懒么,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事实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不堪,关臣将车子停在了山腰处,那儿才是爬山的真正入口。而且停车不远处的牌坊上还写着山的名字,从这里开始进入却也不算奇怪。
等他们往上爬时,大盛朝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偷懒。
在这里还有许多卖吃食,卖水和登山杖以及帽子的,放眼望去,竟还有专门的旅店和餐厅,非常繁华,一点都不像是大山之中。
说这里是个小镇都不算差了。
尤其是穿过漫长的平地,到了真正爬山的入口那处,才是真正遍地的小吃。
元宁和大盛朝人还有些恍惚,他们想起了元宁刚到这个世界的夜市,似乎和这里相差无几。只是那时是晚上,而现在是白天。
几人并不饿,就没去光顾那些摊贩。
往前面有几条岔道,左边有一条是延伸出去的平地,沿河都是些住宅,外观上平平无奇,应该是那些摊贩们的家了。还有一条就是专门用来接待旅客用的,和那些华美精致的酒店不同,这里的旅店是白墙黑瓦,沿河而立,淡雅清新,颇有些人间韵味。
右边两条都是登山的道路,不过一条是步行,而另外一条就是坐缆车了。
“缆车?”元宁想到了之前在乐园玩的空中缆车,只是没想到爬山还能用上。
关飞渡嗯了声:“要是不想动弹,却又想欣赏山景,就可以坐缆车上去了。”
一些喜爱登山涉岭的大盛朝人面目都要扭曲了,他们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还有什么是那个世界的人做不出来的?”
不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山身,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有些登山客还会坐在别人驾着的竹轿中爬上去,两相对比,似乎没有多少差别。
只是可想而知,有了这个缆车之后,必定会有些人丧失吃饭的手段。
元宁他们这次爬山当然不打算坐缆车上去,于是选了右边第二条路。
起先的一小段还算宽敞,可以供几个人行走。薛兰鹤攥紧了自家小外甥的手,贴着山壁往前走去。
左边的景色倒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一只又一只的浅浅水洼映入眼帘,周遭还有那种不及两三米的瀑布灌入水洼中,砸出雪沫似的水花。
这样的景色当然不是最让他们震惊的,在水洼里面放置的桌子板凳才令人瞠目结舌。
撑起来的遮阳伞就插在水洼的鹅卵石中,好些人就坐在水洼里搓麻将,嘭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个小孩子光着脚丫在水里跑来跑去,嘻哈打闹。
元宁看得困惑了,现在还是初春吧,天气正寒凉着呢,他们在这池子里就不冷么?
不过那几个小孩自然很快被大人们呼喝着滚上岸,穿鞋老实待好了。
那这些大人们为什么要特地坐在水里玩呢?
薛兰鹤憋了句:“可能觉得是在水池子里打麻将更有感觉吧。”
不然他也解释不通为什么好好的茶楼里不去,反而要在山崖水泊间搓麻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做个交易,把琉璃配方给他……
离山间羊肠小道约有四五米的桌面上, 叮里哐当的麻将声不绝于耳。
大盛朝人看得不太真切,只觉着和那叶子戏无甚差别,但又没有真去围观, 是以并不晓得究竟如何玩耍。
但是玩乐之人面上的惬意和安然却是真的,他们周遭不见任何小厮仆妇伺候着, 想来也是些寻常人家。
要是换作大盛朝的普通人有这般闲情逸致游戏, 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现今安居乐业的百姓少之又少,也只有几个诸侯王治下勉强还能算得上盛世,其他地方的百姓简直苦不堪言。
道路上皆是流民, 匪徒肆虐,饿殍遍野。
要是没有对比还好, 看了天幕之上那些人的幸福生活,大盛朝凄惨的百姓又妒又羡。
“老天爷,为何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我们却不能?!你睁开眼看看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五皇子不是心地善良之人吗,为什么不能叫神明把我等一起收去那个世界享福?”
怨憎、渴望、麻木……
不论他们如何祈求, 天幕都没有半点变化。
唯有坐在马车之中的布衣男子看了这一幕, 心怀不忍地叹气:“这叫什么世道啊……”
他也不知天幕的出现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就仅仅只是让大盛看看那边的世界有多美好幸福吗?
大盛的水深火热影响不到现代的元宁。
他小手握着舅舅的手指,慢慢地往上爬。
正儿八经往上爬的山路可不像直接的环山公路那样平坦, 而是各种巨石铺就的道路, 但也比大盛朝那些崎岖不平的山路要好走得多。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些往上爬的路是让人精心打造过的, 下雨了也不容易打滑, 地上甚至还没有青苔和湿泥。
偶尔他们会见到一些低矮的瀑布, 还有些弯弯绕绕的各种小道。
估摸着登山游客走不动了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亭子,供人歇脚。
那些做生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吃食和饮水摆在身边,供给过路的行人,只是价格上卖得肯定比山脚要高昂许多。
薛兰鹤问元宁:“渴不渴?”
元宁摇头。
他到底是年纪小,体能跟不上,这时候就在喘气了。
一行人爬山又不是来打卡完成任务的,爬累了就休息。
面颊有些红润的元宁坐在长亭里时,关飞渡还以青山绿水为背景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留恋。
元宁歇够了,就和舅舅等人继续往上爬,他是个倔强的孩子,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也不让舅舅抱。
等他累得两条腿肚子都在打颤时,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
元宁十分无措地看着几人。
幸好在不远处就有亭子可以避雨,薛兰鹤一把抱住小外甥往上面冲。
再往上还得穿过黑黢黢的岩石之间。
关飞渡觉着自己来年就八岁了,根本拉不下脸让小叔关臣抱他上去,至多搭把手就冲上去了。
关臣站在上面,细心地接过被薛兰鹤抱着的元宁。
二人手指相触,本来是极为无意的动作,却在眸光相接之间,都红了面颊,视线躲闪。
入了亭子之后,薛兰鹤就拿出手中的纸巾擦拭外甥身上的雨水。
幸好这雨下得小,淋几下也不妨事。
“差点忘了,这座山常常会下雨。”关臣蹙紧了眉头。
这事儿他之前做攻略时看到过,当时还记得,但是薛兰鹤答应他爬山后,他高兴得被冲昏了头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薛兰鹤并不在意:“等雨停了就是。”
好在人家做生意的仍旧考虑到了这点,当即就给他们推销起了售卖的雨衣。
元宁穿上了半透明的黄色雨衣,戴上帽子之后更是可爱一万倍。
薛兰鹤看了简直爱不释手。
关臣瞧了都牙酸。要不是薛兰鹤生不出来,他都要以为这真是他自己生的了。
外甥肖舅,他俩的模样本来也很相似。
大盛朝。
众人看了那防水的布料,不由奇了。
若是下雨天,他们就只能打油纸伞和穿蓑衣戴笠帽,哪有这样的雨衣可以穿戴啊。
[那是用什么丝线织成的,竟然还能防水。]
[瞧着十分轻薄,穿上之后行动也极为方便。]
[看上去似乎也不昂贵。]
[哼,好是好,咱们这偏偏没有啊。依我看,还是那不花钱的蓑衣好。]
管理仓库的小吏却有不同的见地:“若是将这布料用在咱们仓库中,恐怕也不惧粮食会湿了。”
尤其是有回南天的地方,每当那个时间段一来,最是令人叫苦不迭。房屋里全是湿润的水珠,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湿漉漉的,被子里仿佛能拧出一滩水来。
仓库最是不便管理,粮食打湿了之后就会发芽,那还能吃么?
这也是最让人苦恼的。
不过他就只是个小吏,想这些也没辙,挠挠脑袋,就不再烦扰。
*
元宁实在爬不动了,后面都是舅舅抱着他上山。
别看薛兰鹤生得清隽单薄,好像很秀气的样子,可他能弯弓搭箭,在种田节目里轻轻松松劈柴、捏断铁勺,就说明他天生神力,抱个小外甥爬山简直绰绰有余。
关臣还直接上场献殷勤:“让我来抱吧,你一直抱孩子也挺累的。”
薛兰鹤不接受他的好意:“我不累。”
关臣:“……”
薛兰鹤脸不红,心不跳,气都没喘一口,脚下虎虎生风。
关飞渡从关臣身边走过,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
看上一个威猛勇武的人是什么体验,关臣怎么也要受着吧。
幸好他家宁宁弟弟性子绵软,不会这样对他的。
嘻嘻。
得意的关飞渡乐颠颠地跟在薛兰鹤身后,他还有精力跟元宁说话,没有半点叔侄情。
几人也确实如关飞渡所说,在太阳落山之前爬上山顶。
雨早就已经停了,他们把雨衣脱下来,叠在一旁。
薛兰鹤和关臣两个大人尚且能够撑着栏杆遥望这无边无际的云山雾海,看远处层层叠叠的黛色山峦。
元宁个子矮,就只能扒在栏杆上,透过缝隙看山看云了。
他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看见这等雄浑磅礴,秀丽神奇的景色,仿佛一切豪情壮志都装在了胸腔之中。
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游山玩水,见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钟神造化,确实会忘记现实之中的各种烦扰。
关飞渡没这么多心思和文化,他只笑着说:“哇,周围的云雾真好看,那山也好美。”
肚子里没点墨水,再多的赞美也挤不出来。
大盛朝好些人嗤笑他胸无点墨,又在天幕之上炫耀自己的才华。
一时之间,占了半屏的弹幕全是各种诗词歌赋。
文化人终究是少数,这世界大多数人还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他们见了景色之后,和关飞渡的感慨一模一样。
很快,他们直白的赞美成了压倒性的趋势,几乎占据弹幕的大半。
这让那些故意卖弄自己文学才华的人面色铁青,嫌恶道:“不过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还总是爱在天幕上发表浅薄言论,真是不自量力。”
可惜他们这些话也就只能私底下说说了,天幕禁言起来可是最大公无私的,管你是士族还是庶民,检测出来不礼貌发言,一概禁之。
暮色幽暗,落日的光芒散色开,树林河流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余晖。
站在山顶处,瞧着整个世界都被落日的美景笼罩,是极其难忘的感受。
落日不再是平常看到的如鸡子般大小那种,而是宛若一颗巨大的火球,它在缓缓地移向地平线之下。
各种瑰丽鎏金的颜色相互交织、叠染,美得让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关飞渡曾经见过这样的美景,所以他只被吸引了一瞬的视线,旋即就去看元宁去了。
为了留下珍贵的一幕,他立马掏出手机来给对方拍了好几张照片。
正是拍照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小叔和元宁家舅舅,这俩人周身似乎萦绕着某种奇怪的氛围。
他正困惑不解,元宁就扭过脑袋,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飞渡哥哥,我想和舅舅拍一张照片,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吗?”
关飞渡顾不得想其他的事,听着他家宁宁弟弟的吩咐:“好呀。”
这句话也撞碎了两个大人之间的古怪,薛兰鹤赶紧看向自己小外甥,站在他身边,看向镜头微笑。
关飞渡咔嚓咔嚓拍照。
他顺带把自家小叔当工具人,相机甩给对方,让他给自己和元宁拍合照。
几人拍完照之后,天边的太阳也随之坠落地平线。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好在他们还能坐缆车下山,用不着慌乱。
元宁爬完山后太累了,甚至还没等缆车到山脚就睡过去。
薛兰鹤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自己小外甥身上。
其实现在还不算太晚,关飞渡他们这个点回到家洗漱也能来得及。
关臣却说:“爬山还挺累,不如就在山腰处住旅店歇着,再安排人来做个按摩,免得第二天早上起来腿疼。”
薛兰鹤感受到一下自己硬梆梆的小腿,没法反驳。
关飞渡也添砖加瓦:“宁宁弟弟还没吃饭呢,要是等下山回剧组安排的酒店,不知道会不会把人饿坏。”
这对叔侄一个是心怀不轨,一个是真心实意爱护元宁,二人狼狈为奸,加起来对付薛兰鹤,后者果然不是对手。
等到了旅店不久后,元宁果然醒了。
他揉揉眼睛,接受舅舅等人的投喂。
关飞渡跟他提及按摩的事:“这些旅店早就考虑到了咱们爬山人的需求,所以准备得很周到,连给小孩子按摩的手法都有。”
元宁觉得神奇:“按摩了之后腿就会好了吗?”
说来惭愧,因为性子太倔,他一直不肯要舅舅抱,所以两条腿都走得很是酸胀,现在更是提不起半点劲。
听到关飞渡的话,他自然会期待。
关飞渡摇头:“没那么夸张,但按过之后确实要好很多。”
几人到了旅店里提供给客人们的按摩房,房内还有一面巨大的电视屏幕,可以边享受按摩边看电视,服务非常好。
元宁身上已经换成了短短小小的按摩服,宽松的衣衫叫人看了眼前一亮。
大盛朝不少人将这种衣衫的样式记了下来,那模样便是大人穿着也不会太失礼,况且穷人家瞎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礼仪姿态那是世家大族们的玩物,他们关心的也不过是吃饱穿暖罢了。
技师很快过来。
关臣给俩小孩点的是女技师,他和薛兰鹤两个糙老爷们就安排男技师过来按了。
不得不说,专业的技师按摩得确实很好,而且小姐姐对元宁很小心,他的腿肚子也没有那么酸了。
电视里播放着关飞渡随手点开的动画片,元宁一心二用,都快瞧不过来了。
别说是他,就连大盛朝关注的都不一样了。
小孩和那些童心未泯的去看动漫,成人就瞧别人的按摩手法去了。
听闻这个按了之后就会减少肌肉的酸胀难受,不少人就看得十分认真了。
能学个一两手,在平时劳作之后按一按也是好的。若是有那天分,说不准就能把这个当成吃饭的家伙呢。
富贵人家对此不屑一顾,他们府中有专门负责按摩的丫鬟仆妇,哪里还需要去学这个,更不像那个世界还得花钱才能享受。
倒是那动画片还有点意思,不过剧情却让他们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如家中几个孩子那样看得津津有味。
关臣压低了声音调侃薛兰鹤:“欸,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家四口。”
薛兰鹤没吱声,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领会。
*
薛兰鹤站在卫生间里,仰头接受花洒的冲洗,平静地问系统:【大盛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系统:【……离元宁到现代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吧,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让它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薛兰鹤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系统告诉他:【乱世只有武力值才是正道,其他的小发明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薛兰鹤也知道,乱世一旦到来,连士族都难以保住,更别说是老百姓了。而皇帝也自以为把当初给的兵权收在手里就万事大吉了,所以才对他出手。
他很平静地问:【那我上回让你给各大诸侯抛出橄榄枝,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系统如实告知。
薛兰鹤沉思,这里面看得过眼的,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长孙祯。
系统很光棍地说:【如果你只是想对付皇帝的话,不论选哪个诸侯都可以吧。反正胜者绝对不可能会为了一个踩在脚底的元盛昭跟你作对,恐怕他们会觉得这笔交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薛兰鹤面无表情:【可我总要对大盛朝的百姓负责。何况,你要想让那个世界觉醒的人更多,失去的百姓越少越好吧。】
系统无声地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薛兰鹤也懒得跟它周旋,哼了声:【既然选中了扶持的人,那就给对方送一份大礼吧。】
大盛,渤海郡。
深夜,本该入眠的时间,渤海郡之主长孙祯却无心睡眠。
狂喜几乎快要淹没他,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真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踩在云朵上一般,浑身都轻飘飘的。
他将自己的幕僚都唤来。
那都是群聪明人,看到他手中的信纸就什么都明白了——如今可没有这样细腻精致的纸张,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喻。
原本他们不知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看长孙祯那压抑不住的喜气就知道了。
“恭贺主公。”
有人默默唤了称谓,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长孙祯飘了,但没完全飘:“虽说大盛朝的气数将近,但是如今还是元氏当政,诸位还需谨言慎行。”
“谢殿下提醒。”
上司下属来回恭维过后,才开始说起正事。
长孙祯说明这封信的来意:“乱世养兵最缺的就是钱财了,薛将军大气,直接给咱们指了条生财的明路——”
“琉璃配方。”
此物在天幕之上到处都是,随意出现,但是大盛却还是稀奇着呢。
薛兰鹤明说了今后绝不会将赚钱方子漏出来,他也会提点元宁,那么此物在大盛朝就是绝对的稀罕物。况且那玩意儿的原材料不值钱,试试总会不亏。
“现在就安排那些匠人烧制,并且保存好秘方,绝不允许泄露出去。”长孙祯吩咐下去。
“自然,薛将军给我们的好处可不止这个。”
说到这里时,他的呼吸更加粗重了些,足以证明薛兰鹤给出来的好处是比万贯银钱还要重要之物……
他那些幕僚也全都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看。
长孙祯说:“薛将军之前的部下对他忠心耿耿,对他死亡的事情也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他们可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只要以后大盛乱了,这部分兵力就是我们的了。”
薛兰鹤会将二人联络的证物交给他,届时他就能执掌这部分兵力了。
如今又不是什么将不识兵兵不识将,需要靠虎符才能掌控兵力的时代,只要那些守将带着兵投靠他,他就能壮大几分。
幕僚们:“!!!”
喜从天降啊,这种大礼竟然也能被他们碰见。
难道长孙祯真的是天命所归?
他们喜滋滋时,长孙祯也很平静地说出薛兰鹤的交换条件:“他要元氏灭亡,孤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要孤对百姓好,这个不用他提及,孤也会做到。”
幕僚们拱手恭敬道:“殿下仁善。”
*
元宁第二天起来后,整条腿都还是酸酸的。
他皱起眉,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
关飞渡正趴在窗台上看水景,余光瞥见元宁醒了,立马跑过去。
他昨天全程自己爬上山的,腿酸的程度和元宁不相上下,也是龇牙咧嘴。
二人一见面,就相视一笑。
关飞渡这个状态是无法上击剑课的,他就回家休息一天,再学学自己的钢琴。
元宁倒是可以继续上自己的历史课。
今天讲的是汉王朝,这个王朝养成了后人凛凛风骨,直到现在他们还称自己为汉人,由此可见它对后世影响之深。
亓老师挑挑拣拣,从经济文化政治来讲,也不过只说了东汉,而西汉要等明天才会说起。
上完明天那节课,元宁就可以放一天假了。
要是别的小孩碰上放假肯定乐得找不着北,他却有些遗憾。
不过能够休息一天,再到处看看这个世界也还是不错的。
也是现在还没到开学的时间,他才能有机会到处逛逛。关飞渡可是告诉过他,等以后上学了,他就只有等放假才可以到处去玩。
提及上学,薛兰鹤也尤其烦恼。
毕竟现在入学可不能拿大盛朝的经验生搬硬套——这里确实是几乎人人都能上学,可是但凡负责任的家长,哪个不想让自家孩子上更好的学校呢。
而且他家小外甥学习还是挺有天赋的,他还知道对方每天晚上回去还要学英语呢,简单的日常口语都会说了,比他这个舅舅不知道强多少。
薛兰鹤是看到那些蝌蚪似的符号就头疼,瞧着歪歪扭扭的,偏偏还必须得学。
他要是想出席什么大牌服装秀,以及发展国际业务,必然就不能舍弃这些。
薛兰鹤头疼归头疼,为了拼一把,爬得更高更远,还是得抱着书啃。
他就不信了,学个英语还能比上阵杀敌还痛苦。
……事实证明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薛兰鹤来这个世界几年了,现在都还得和小外甥一起学英语。
他很惆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被元宁给赶上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最愁的还是小外甥去哪上学。
他心烦意乱时并不影响工作,但在拍戏结束后,就将状态带到了脸上。
用投资方视察的借口偶尔来剧组溜达一圈的关臣眼尖,立马注意到了薛兰鹤的脸色,调侃道:“怎么了,愁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薛兰鹤瞥了他一眼,不跟这人一般计较。
他思索了一下,认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况且关臣这个现代人肯定比他知道得多,于是就把近来的烦恼说给了对方听。
关臣勾起了唇角:“这还不简单?”
薛兰鹤掀起直长的眼睫,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他。
关臣不偏不倚地回望过去,从容地说:“我大嫂那有认识的儿童专家,我马上就给你安排?”
薛兰鹤下颌线绷紧,面对关臣满是笑意的眼眸,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现在就是被捏紧七寸的蛇,动弹不得。
半响,他颔首:“多谢。”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儿童……
酒店里多了个陌生人。
元宁眼眸微抬, 清湛湛的眼睛探过去,一下就看到了身形高挑的那人。
薛兰鹤走过来,向他介绍说:“这是舅舅的朋友, 她担任教师这一职业,所以想问你几个问题, 给你摸个底。”
此事应当关乎自己的上学问题, 元宁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薛兰鹤本来是想说明儿童专家的真实身份,可是对方却告诉自己,最好是不要让小孩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其他的由她来判断就好。
于是他就将多余的话给咽了回去,暂且隐瞒了元宁。
元宁性子乖巧腼腆, 当即就跟人问好。
对方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说话温柔,做事也极有耐心, 一举一动仿佛令人如沐春风。
元宁原本还很忧心,却在和对方的聊天中不自觉地放松起来。
她说她姓韩, 可以喊她韩阿姨。
元宁甜甜地喊了韩姐姐, 光是这点就比很多人强。
高智商的人多半都有很高的情商,因为他们会观察,聪明地知道说什么话, 做什么事对自己有利。
如果一个人看上去高智商, 然而情商却很低的话, 可能是对方并没有那么聪明。
韩女士拿出手中的卡片, 并不是要对他提问的架势, 她红唇微动:“宁宁小朋友,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吧。”
元宁猜测这种方式多半可以用来检验他的水平,他也没有自作聪明, 而是乖乖跟随对方的要求来做。
……
韩女士试探完了,她就让元宁在酒店客厅里看电视,然后去找雇主薛兰鹤交代任务。
“您家孩子确实很聪明,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说到这,她也很惊讶。
旁人要花费千百倍时间努力记住的东西,而他们只需要花上四五秒,一两分钟就能全部铭记于心,你说气不气人。
不过她本来就是专研这方面的,旋即平静下来。
薛兰鹤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表现得欣喜若狂,而是皱眉担心道:“但是我听说记性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大脑要处理很多信息,这样的人多半会有神经上的负担……”
韩女士斟酌着道:“您说的也没错,很多事情忘不掉的话,确实很容易造成心理上的创伤。但我们也没有必要特别担心,适当引导、舒缓孩子的情绪是家长应该做的,会减少受伤的概率。”
薛兰鹤紧皱的眉头微松了些。
韩女士说:“去年C市的实验学校已经招收了一批天才儿童班,如果您家孩子想要去学的话,就需要通过他们的入学考试。”
元宁有天赋,可现实却没给他成长的沃土,所以真的要他进入天才班,还是有些难度的。
“您可以让他最近做一些入学考试相关的题,多学一学练一练,然后再拿套完整的试卷给他考一下。但是我建议最好让孩子再学半年,今年下半年招收的时候再进去,这样也能不浪费天分,也不会挫伤孩子的积极性……”
韩女士说的话薛兰鹤都耐心地听完,并且记在了心中。
做戏做全套,薛兰鹤干脆留韩女士去餐厅吃了顿饭。
关臣听说之后,为了防止被狗仔偷拍后各种造谣,他挺身而出:“我和你们一起吧,这样狗仔就是乱说话也没什么,明眼人一瞧也知道是朋友之间的聚餐。”
他完全是在见缝插针,薛兰鹤扶额,到底是让他趁虚而入了。
薛兰鹤也并没有发觉,自己似乎对关臣的容忍度越来越高了……
*
夜间,薛兰鹤发现小侄儿在学完英语之后,竟然在看农书。
一问才得知,这些还是为了大盛朝的子民考虑。
小外甥恐怕是从他之前的行为之中发现了端倪,但是对方在经历过曾经的痛苦之后,却还能保持这样纯净的赤子之心,令他颇感欣慰的同时又很心疼。
他提点小外甥两句:“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元宁抬起脑袋,清澈水润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何?”
薛兰鹤细细地掰碎给他解释:“因为总是这样做,会让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方说医术和草药,你直接可以教给他们急救的方式,但是在跟他们说起哪些草药是有毒,哪些无害,必须要说明原理。否则他们下次遇见你没说过的草药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了。”
“尤其是墨家的知识,至多提点两句,让他们自己研发就是了,千万不能直接将成品告诉他们。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增加了他们的惰性,不去带动他们自己思考,对未来的文明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薛兰鹤这句话说得极其笃定。
大盛朝不少人却在半信半疑。
[真有那般夸张么,莫不是在杞人忧天?]
[哼,依我之见,这薛兰鹤分明是怕咱们大盛占了好处,将来的成就超过他们那个世界!]
[一些人真是见识短浅,倘若薛将军真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就该什么都不留给你们,让你们看看自己有多废物无能就是了。]
[尔等吠吠狂言,此前五皇子学的那些你们有几人记住了?这些都学不会还自以为成就能超过别人,还是洗洗睡来得更快些。]
愚民就是这样,人云亦云,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他们只知道自己到嘴的鸭子要飞走了,根本不懂得薛兰鹤的用心良苦。
但是史书会忠实地记录下他说的话,未来更会证实他并未出错。
薛兰鹤也猜出了大盛那边可能会有怎样的震动,但他并不在乎。
自从看见自己小外甥的惨状,还有听见他们薛家的下场时,他血流上涌,身体一寸一寸发寒,早已不在乎什么大盛的百姓了。
保家卫国的下场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何其可笑。
他现在看重那些人,不过是为了和系统做交易,以利益为上罢了。
他的语气和口吻十分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和小外甥会告诉你们如何发展农业的原理,至于耽于享乐的玩意儿,你们还是别想了。”
“不过,要是有聪明人自己想通了也说不定。我从不怀疑大盛也有青年才俊。”
他昨儿个听系统说,在大盛朝已经出现了公共马车。
车型还是敞开的,一次可以坐六个人。用的是退休的战马或是年迈的老马拉乘,学了现代公交车的方式,在某个站点会停车,只需要交两个铜子儿就能坐了。
起先还遭到了不少士族的反对。
一切都是因为礼制——“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大夫驾二,士驾一。”
马匹数量都是根据等级和礼仪有着严格规定的,那些平民百姓岂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坐着只有他们才能享受的规格呢。
但是在临近乱世,几乎礼崩乐坏的时候,他们说的话不顶用,拳头最大的才管用。
只要搞这一套的人将钱板子交齐了,也确实是“废物利用”,那么他们身后的靠山自然会将各种不满都给压下去。
由此可以看出,大盛朝有手段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看到了天幕之上有利可图的地方,不用薛兰鹤指点,自己就会打破头地去钻营。
*
元宁上完第二天的历史课,本该是回去和舅舅相处的亲子美好时光,半途却接到舅舅的电话。
“让我去飞渡哥哥家?”元宁惊讶。
往常不都是飞渡哥哥三催四请,还要给他舅舅报备,舅舅才会让他去关家吗?怎么这回主动让他羊入虎口了。
薛兰鹤其实也舍不得跟小外甥相处的时光,不过昨天韩女士打算让元宁做做新题,但是不能让元宁发现端倪——
小孩是很聪明的,假如他做了那些考题,却发现舅舅没有让他去上学的打算,他可能就会怀疑是自己不行,进而伤心难过。
但如果只是小伙伴之间的正常交流,那就不奇怪了,做的好与坏都不算什么大事。
昨晚他冥思苦想,又去找了关飞渡合作。
那小子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之后巴不得帮他的忙呢。
薛兰鹤觉着心梗,好像有种将小外甥亲手交给豺狼虎豹的憋屈感,他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把心里的那份别扭给压下去
总之二人在交流之后,就有了今天元宁去关家的局面。
元宁去哪都没关系,他只是有些担心舅舅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兰鹤是个面对小外甥撒谎都气不喘的人,当时就一口否认:“舅舅只是太忙了,心疼你在我这什么都做不了,你和小伙伴玩舅舅才放心。”
元宁不做他想,却在跟关飞渡回家之后,就遭到了数学题的暴击。
他从前只学过些浅显的算术,要做现在的数学题还是困难了些,所以需得重头再学起。
好在他的领悟能力并不算差,学习一个知识点就能做一套新题。
关飞渡在心里啧啧称奇,恐怕元宁要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他了。这聪明程度简直就是先天学习圣体啊。
思及薛兰鹤之前的叮嘱,他还是把想要夸赞的话给咽了回去。
大盛朝许多人却已经被这些数学题给砸懵了,一个两个脑袋都嗡嗡作响,本来清明的眼睛转成了蚊香眼。
文学的恐怖是看了答案你不想抄,数学的可怕则是看了答案你也不明白。
同样是被关飞渡教导的学生,元宁很快就能明白过来,并且举一反三。可是他们却还是在抠头皮,抓脑袋,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尤其是那些连加减都不会,还得靠着几根手指掰来掰去算的人,更是听得直打哆嗦。
[为什么要学着劳什子数学,学了有啥用啊?]
[这玩意不是只需要学些简简单单的算数不就行了吗,哪里用得着学那些复杂的玩意?莫名其妙!]
[听人家说,这数学乃是人家上了学之后的必学科目,重要性不言而喻。你们觉着人家会蠢到学不紧要的东西么?]
大盛朝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数学一窍不通的,还有不少人对数字极其敏感,学习的速度竟然也能跟上元宁。
他们听着关飞渡的教导,就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脑子顿时变得清明了许多。
往常不理解的问题如今有了脉络思路,他们恨不得把那些点再倒回去多看几遍,直到彻底理解透彻,并且为我所用。
元宁对数学的用处也有困惑,有的应用题还好,可以在实际当中发现数学的影子,但是其他只有数字和图形的题就让他不解了。
关飞渡笑了下:“先讲个抽象的。宁宁弟弟,你发现没,数学是一门逻辑性很强的学科,步步都需要推导,并不是随便得出的结果。”
元宁点头,脆生生地说:“所以它让我们在思考的时候不能只凭猜测,而是要靠依据,可以培养我们的逻辑思考能力。”
关飞渡打了个响指:“bingo!答对了。”
“另外就是,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解出来,这对我们的创新思考能力也有很强的帮助。如果不去创新思考,就会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用一个很通俗的解释告诉元宁:“宁宁弟弟不是在学习历史吗?你发现没有,历史的封建王朝几乎是在原地踏步的。”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但他们千百年来也确实都是一个模样,而我们现在却是日新月异,很多科技连我们自己都在赞叹震撼,还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连普通人都能吃饱穿暖。这就是创新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小孩都能思考出来的答案,可是古人却碍于眼界,根本就想不通。
他们一叶障目,但是跳出藩篱之后,听到这些话简直豁然开朗。
大盛朝人再也说不出贬低数学的话了,他们见识不足,想不出数学的重要性,可是现实拿出的证明以及关飞渡说出的话,却让他们清醒过来。
他们认为数学不行,只是因为他们拿那玩意儿无能为力罢了。
“对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下午我带宁宁弟弟去科技馆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元宁当然相信关飞渡的话了,可是对方这样积极主动地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关飞渡说:“说完那些抽象的,说点实际的。我们现在用的各种东西都是跟数学息息相关。”
元宁试探性地提出疑问:“我们用的桌子也是吗?”
关飞渡点头:“没错,测量长短正是数学。”
“那,飞渡哥哥烹饪时也是吗?”元宁问出这个问题时,脸颊就微微泛红了,总觉得说出这话好像是在刁难人似的。
关飞渡当然没有介意,他说:“当然也是了,放调料时一勺,一克的量,不都是跟数学沾边吗?”
这话听着像是强词夺理,但细想倒是的确如此。
关飞渡轻轻摸了下元宁的脑袋,指着头顶的灯、桌子上的电脑说:“它们制造出来都跟数学有关,我们平时使用的手机同样也是。”
本来还心存不服之意的人听到这些话,却是哑口无言了。
如果单凭三言两语还不能让他们服气,可天幕之上的一桩桩“神器”摆在他们面前时,再多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数学……难道就是传说中神术么?学了之后就能造出这样的神器?”
许多人将信将疑,他们还是不肯尽信,可是原本的笃定态度却在动摇。
但是两个小孩讨论了一会儿,就没再继续揪着学数学用处在哪这件事不放。
中午快到了,他们用过餐就打算去参观关飞渡口中所说的科技馆。
关飞渡闷头拿着手机点着什么,嘴里说道:“唔,这个科技馆要提前一个小时预约,门票同样是免费的。”
元宁怯生生地说:“飞渡哥哥,我也要预约吗?”
关飞渡理所当然地说:“小孩子当然不用了。”
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的管家:“……”
从关家到科技馆还需要开半个小时的车,他们这个点出发,到了之后恰巧就是开馆时间。
“科技馆和图书馆不同,后者全天开放,前者开放时间却是周一到周五,他们晚上六点就下班了。”
此前大盛朝还不怎么注意那个世界的时间,后来听得多了,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他们定下的时辰似乎和咱们这里不一样。]
[怎么有些人现在才发觉?我早就瞧清楚了,咱们大盛的一个时辰就是那边的两个小时。]
[他们说的晚上六点似乎是酉时几刻,确实是把时间分得更为细致了。]
[那个世界的事多,而且看许多人都忙忙碌碌的模样,确实是需要准时抵达。]
除了这点以外,还有时钟的出现推动了时间的细分——他们可以随时看到具体几点钟,格外精准。
“有了这玩儿,谁在干活时还敢早退啊。”那些个在主家里做工的人唏嘘长叹。
“有了此物,同别人约定后,就用不着担心迟到了。”另外一些人却有不同的看法。
总之,凡事有利也有弊吧。
……
关飞渡带着元宁抵达科技馆。
二人走进去之后,就是和图书馆差不多的回字形大厅,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扶手。
一栋直插天花板的圆柱墙面上正在播放着视频,画面中是个全身上下都包裹着臃肿白色衣服的人,活像是只巨大的白熊。而他的脑袋上却盖着圆圆的金属头盔,面罩是漆黑的,看不清人脸。
定睛一看,那纯白衣服上还有些橙红色的条纹。
元宁张了张嘴,想问那是什么,却又担心会不会露怯。
“宇航员。”关飞渡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他们是探索外太空的人。”
“啊?”这下是真的戳中元宁的知识盲区了,他迷茫的表情呆呆的,十分可爱。
大盛朝众人和他的表情差不了多少,关飞渡说出的每个字他们都认识,组合在了一起却成为最陌生的词汇。
“看到天上的月亮和太阳了吗,他们就是去到那上面探索的人。不过太阳太灼热了,目前我们还没这个能力登日,不过早在许多年前,咱们就已经登月了。”
关飞渡笑着跟元宁解释。
什么?
那边的凡人竟然还能登月!
大盛朝的人呼吸粗重了许多,神话传说妇孺皆知,没有人对幼时在观月时不对它有各种遐想。
他们对月亮之上究竟有什么的渴望与好奇压倒了一切,让他们甘愿放弃手中的事——
赶路的、耕种的、说话的、上课的……他们全都顿住,目光转向天幕之上,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
哪怕是在伺候家中主子的奴仆走了神,也不会被叱责,只因他们的主家也看得目不转睛,根本没心思管他们!
虽说大盛朝和那个世界有几分文化差异,但并非完全不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大盛也有嫦娥玉兔等神话人物。
元宁替他们傻乎乎地问出口:“飞渡哥哥,月亮上面有广寒宫吗?有嫦娥和玉兔吗?”
关飞渡摇头否认了:“那些都是神话故事,是古人美好的想象,实际上月球除了表面的坑坑洼洼以外,什么都没有。”
元宁怔愣住了。
大盛朝人更是傻眼。
他们像是听不懂关飞渡说得什么话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可置信,甚至还在下意识地喃喃反驳。
[我不信,圣洁无暇的月亮怎么可能是那小子嘴里说的那样!]
[哼,许是仙子们不愿让凡人惊扰,于是使出了障眼法,所以这些人都被蒙蔽了。]
[啧,莫不是拿什么宇航员为了哄骗他们这些普通人,所以才撒下着弥天大谎。]
他们的见识和希冀不允许他们承认此事是真实的。
但他们潜意识里却还是信了对方的话,就像他们以为千里传音是神术,可是那个世界轻轻松松就能做到。那个世界还能操纵电和火,不靠人力畜力就能日行千万里。
还有什么是对方做不到的呢?
就算他们信与不信,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关飞渡这句话也确实害苦了不少人,那些个文人在提笔作诗,对月感怀伤情之时,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月亮表面就是坑坑洼洼的。”
原本凄凉悲伤的心情散了个一干二净,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诗词也写不下去,只能含恨搁笔。
天幕之上。
元宁和关飞渡继续往里走进去,科技馆和之前逛过的商场很类似,不过他们这竟然还多了行李寄存处。
关飞渡解释说:“很多人来这边旅游参观,他们下了飞机或者高铁之后就直奔这里而来,行李没地方放,就专门提供了这一服务。”
每一层楼都有导视牌,上面是各区域的分布信息。
第一层是儿童科普乐园、服务中心、医务室、母婴室、乐趣报告厅等……
送他们过来的司机去了休闲等候区,由管家陪着两个小孩。
管家问他们:“你们想先去哪个地方参观?”
“儿童科普乐园。”
元宁和关飞渡异口同声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