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蒙挑着糖炒栗子往白瓷盘里搁,刚出锅的栗仁还裹着诱人的琥珀色糖衣。
他瞄了眼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薛兰鹤——这人为了自家外甥,宁可在外边都不肯去房间里歇着。
他又看着元宁瘦巴巴的小脸,用气声稀奇地嘀咕:“孩子下巴都尖了。”
现代但凡是元宁这个年纪的小孩,哪个不是养得白白胖胖的,就算是瘦,那也是健康的瘦。不像是元宁这样,一看就是让人饿出来的。
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呢,他也不好问。
毕竟薛兰鹤一向对自己人护短,看见小外甥这样可怜巴巴的惨样,绝不会无动于衷。
元宁蜷在沙发靠枕上接住栗子,门牙磕开果仁时发出细碎的“咔咔”声。软腮随着咀嚼动作一颤一颤的,吃起东西来就像是小松鼠,还轻声跟他道谢:“多谢谢叔叔。”
谢蒙有点绷不住,想笑。
他看元宁鼻尖沁着薄汗,扯了张湿巾递过去,就说:“咱们把外套脱了吧,穿太多了热得慌。”
室内开着暖气,没有外边那么热,可以不用裹得这样严实。
元宁先是看了眼自家舅舅,然后点头:“好。”
在这时,大盛朝的不少人也跟着元宁一样啃糖炒栗子。
那些个富商官员随时都能够唤下人去外头的糕点铺子里买来这些吃食,边吃还便感叹着说:“终于有和那方世界一样的东西了,如此看来,两个世界相差也不算太大。”
而那山野中的猎人见了,从褡裢里摸出山核桃,就着凉水啃得牙酸,也能勉强解解馋。
田埂边拾穗的农妇撩起衣襟擦汗,腰间挎着的篮子里躺着几颗野山楂,红艳艳的果皮上还沾着晨露。
她想了想,到底是放着给自家孩子留个零嘴。
门铃“叮”地响起时,元宁正捧着温水小口啜饮。
进来的造型师是位很有个性的男Tony,抓着一头蓝灰色卷发,后脑勺还扎了一个小揪揪。耳骨上三枚银钉随步伐晃动,皮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水墨纹身——是条溯流而上的锦鲤。双手倒是干干净净,连指甲都没留。
但他这幅模样还是让大盛朝人惊了一跳。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打扮?]
[瞧着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不过西域那边的穿搭好像也是这般的。]
[刺青乃是黥刑啊,那方世界的人怎的都不把刑罚当回事了呢。]
这是最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除了一些老古板们看着那些造型吹胡子瞪眼的,其实大多大盛朝人瞥一眼就完事儿了。
他们就是看个乐呵,随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天幕之上,那位名为谢蒙的生活助理前去跟人交涉,告知造型师就在客厅中央里剪发就行了。
造型师就把羊羔绒圆凳拉到那,谢蒙托着元宁腋窝把人放上去。凳面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孩子悬空的小腿晃出微小的弧度。
Tony瞥见元宁的长发,修剪工具在指间转了个圈。
小孩留长发其实也不算特别奇怪,但是养到这样长,却没有特地呵护好,在现代属于是有些矛盾了——按理来说,像元宁这样干瘦的小孩,不应该再留长发抢占身体营养才是。
从业多年练就的职业素养让他咽下疑问,转身从工具箱取出防过敏围布捆在小孩身上。
“小朋友,你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呢?”他问元宁。
元宁犹豫不决。
谢蒙对此很有经验,张口问了:“请问有参考吗,我们这边看一下。或者说,你们这边给孩子设计一个合适的发型也成。”
Tony对此也有些心得了,他把平板拿出来,在发亮的屏幕上点了几下。
“想要遮住耳朵的长度?”Tony点开平板里的儿童发型图库,“或者试试韩式微分?”屏幕滑到第三页时,薛兰鹤的倒影突然出现在镜中。
“就这个吧,齐发碎盖。”
Tony看见他,明显眼前一亮,不过碍于工作,还是遵循元宁的意见:“就确定了吗,小朋友?”
元宁元宁仰头时,围布发出窸窣响动,他说:“我都听舅舅的,就要这个。”
薛兰鹤轻笑,揉着他的脑袋:“放心好了,舅舅的审美出不了错,保管你剪完之后还是俊俏的。”
理发师在他们做好决定后,就带着元宁去洗头了。
薛兰鹤提醒道:“淋洗一遍就行了,刚刚才洗过的。”
他摸着下巴:早知道酒店有剪发服务,刚才就不给元宁吹了。
大盛朝的人见状都上工去了,不能啥事都不干,时时刻刻就盯着天幕不放。
不过后宫那群妃子,还有各家大臣后院那些女子们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她们大都闲来无事,懒怠度日,现如今除了天幕这么个玩意儿,倒是多出些打发时间的乐子了。
大盛朝也有专门理发这一行的,名为篦头师傅。
他们倒是个个蹲在条凳上抻脖子,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那个世界的同行,看看有无什么经验可学。
Tony开工,剪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刷刷几下,缕缕带着湿意的头发就簌簌往下掉,最终盘在地上。
漆黑带黄的头发一根根逝去,好似元宁不堪的过去也被一并扔下。
宫中皇子们皱着鼻子嫌弃道:“本就丑陋,如今头发剪短了,更是丑恶不堪。”
皇帝本来对元宁无甚期望,甚至还有些厌恶。但是看他毫不迟疑地舍弃自己那一头头发时,还是气得面目铁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竖子真是不孝!朕不愿留他果真没错。”
这Tony技艺娴熟,不过半会儿就把头发给剪好了。
他用着电推剃去发尾时,那些个篦头师傅和剃工更是揉了揉眼,有了此物便不伤头皮,便是不用他们这些客人们都能自个在家剪发了。
剃工更是恍惚:“若是我到了那方世界,碰上那带齿儿的玩意儿莫不是要失业?所幸所幸啊。”
他家那口子就点着他的脑袋嫌弃道:“你个死脑筋,不会去学理发啊?又不是人人都技艺精湛,总得让别人来剪。那地方短发多,市场不就大吗?活人还让尿给憋死了。”
不过半个小时,吹风机暖流掠过后颈,元宁的头发也被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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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下他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彻底失去了属于大盛朝的最后一丝模样。
许多人怅然。
宫墙内,贵妃倚着暖炕磕松子,懒洋洋地说:“短了倒精神,就是后头剃得青茬茬的,跟刚还俗的小和尚似的。”宫女们听得捂嘴偷笑。
而随着头上一轻,不知怎的,元宁心头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
在镜子前,是个头发蓬松的短发小男孩。他在光洁的镜子前转了一圈,已经很融入这个世界了。
薛兰鹤满脸愧色地蹲在元宁面前,看向镜子中的他,道歉说:“岁奴,舅舅今日要为你办理户籍,想来是没有时间带你认识这个世界了。”
他已经让谢蒙去买些儿童所用的常识认知书本,好在公司安排下来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也从不多问,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元宁扑向舅舅,黏黏糊糊地说:“只要能和舅舅待在一起,岁奴做什么都可以。而且,我们之后也有的是时间呀。”
元宁新剪的短发蹭得薛兰鹤下颌发痒,他又是高兴又是怅惘。
如今小外甥这样黏自己,后面去上学需得分开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拜托关臣联系的律师要在一会才会到酒店。
元宁捧着糖炒栗子啃,他问薛兰鹤:“舅舅,你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身份呀?为何你只要一句话,他们都会来这里达成你的想法呢?”
难不成也是什么王公贵族,或是富商子弟?
不仅仅是元宁好奇这一问题,就连大盛朝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偷听,好些个文武大臣连胡子都给揪断了都不曾注意呢。
赌坊内,庄家扼腕叹息,想着小皇子怎的这般早就问出口了呢?他们这还没有开盘,现在就说出来了,后头谁还乐意下赌注猜啊。
薛兰鹤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告知元宁,而是跟他说起了其他的事。
“岁奴,你应当知晓,此世同大盛已经不一样了。”他将这些缓缓道来。
元宁思考了一下,说:“舅舅想跟我说,现在这个世界会多出我不知道的身份,还有尊卑颠倒的可能出现么?”
他之前也发觉了曾在以前时代的黥刑和髡刑在这并不是耻辱的象征,反倒是种人人追寻的风潮。
元宁一点即透的聪慧还是让薛兰鹤惊讶了半响,他赞赏又骄傲道:“我们家岁奴果真聪明绝顶。”
顿了顿,他转而意味深长地说:“就比如说最重要的一点——”
“如今这个世界,可没有皇帝了。”
文庆殿前当值的侍卫脚下一滑,差点撞在了同僚的佩刀上。史官笔尖“啪”地折断,《天幕奇闻》上的墨迹洇开一团。那些个宫墙内的人们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大街小巷的茶摊骤然炸开哄闹声。
扛货的脚夫抹着汗嘟哝道:“没了皇帝?那谁来管咱们呢。”
卖炊饼的老汉哆哆嗦嗦,目光闪烁。
青砖灰瓦的国子监院中,年轻学子们攥着《孟子》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田垄间,农夫佝偻着腰凝视着粗糙的双手,缓缓道:“若是没了皇帝,也就不用被征去做那苦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