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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白云苍狗

作者:冷青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焕游笙忆起当初:“真想不到,当日公主在楼船上的一句戏言,如今竟成了真。听闻神都宫室正在扩建,秋日或许能迁入中央官署,但要举朝搬迁,怕是要等到来年。”


    她微微一顿,语气带惑:“只是,陛下虽为迁都罗列了诸多道理,可我仍觉分量不足,不解为何要促成这般大动干戈。”


    “阿笙也瞧出其中不妥了?”慕容遥含笑放下手中的果叉。


    随着他倾身靠近,盛着琥珀瑶丝的盏中沁出的丝丝霜气,悄然漫过焕游笙的袖缘。


    “长安是汤启宗室与关陇门阀、元从勋贵的根本之地,势力盘根错节,”他压低声音,点明关键,“纵使陛下如今大权在握,亦不得不忌惮三分。迁都洛阳,便能另立根基,趁机提拔亲信,瓦解旧贵族之根本。这才是真正的缘由所在。”


    焕游笙往后靠了靠:“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如今圣眷优渥,万事切莫操之过急。”慕容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点了点耳朵,“记住,多听,多看。身处其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


    焕游笙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无论迁都是多么天大的事,二月廿六公主大婚仍是重中之重,自上而下并无丝毫怠慢,甚至,实在是有些过了……


    世安公主的大婚是大启自开国以来皇室婚礼的巅峰之作,其排场之奢华、流程之隆重,充分彰显了皇室威仪与皇帝的强势。


    因公主的巨型婚车无法通过万年县衙大门,皇帝甚至朱笔一挥,下令拆除县衙围墙以便通行。


    当第一缕日光刺穿清晨薄雾,金铜厌翟车珠帘的碰撞声惊醒了尚且蒙昧的长安。


    那车身高五尺、长八尺,需十二名力士肩抬,如移动的宫阙缓缓驶出,朱漆车壁镂满云凤纹,垂落的珠帘在晨风中撞出冰凌碎响,车顶翟羽掠过城门砖缝。


    世安公主蔽面于内,九树花钗冠每树衔金凤衔珠坠,冠顶饰翡翠博山,似将仙山顶于头上,额外增整料掏膛而制的玉叶冠,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色泽,那分量压得她不得不昂首以做对抗。


    那件深青翟衣上,十二行十二列翟鸟以金线堆绣而成,粟米大真珠眼眸随车身摇晃,流光溢彩。


    下裳绯色罗裙,裙摆缀珍珠缘边与法门寺蹙金绣。


    绛红金泥绣宝相花卷草纹帔子,翻卷间露出七宝璎珞,琥珀、玛瑙、水晶……交相呼应如波光粼粼。


    迎亲队伍从宫城兴安门出发,全程铺设火燎照明如火龙蜿蜒,绵延数里,旌旗蔽日,沿途行道柳枝在热浪中噼啪爆裂,桥畔古槐树皮翻卷如书页。


    亲卫队由殿前司天武军组成,他们紫衫上的金线在火光里熔成细流,卷脚幞(fú)头下渗出油汗的脖颈反着光,持金铜仪仗开道。


    宫女仪队短镫骑马前导,踏过炭化的落叶,头饰珍珠罗纱,身披金边红罗衫,手持青伞,灿若云霞。


    焕游笙旁观着这一切,为公主欣喜,也为公主担忧。


    所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外如是。


    远超亲王婚仪排场的公主大婚,犹在耳畔的太傅之言,一片几乎没有阴影的繁荣景象,一切的一切都给看上去光明无比的前途,蒙上一层色彩暧昧不明的纱。


    ……十年后……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道第多少次,焕游笙在尚书省值房摩挲铜龟钮印,忽然惊觉距离那场盛世大婚已近十年。


    这十年光阴究竟改变了多少?她不知道。


    就像慕容遥那双时明时晦的眼睛,当年孙神医信誓旦旦保证三年可愈,却因幽州案那批被调包的赤血迦楼罗髓耽搁了时日,又换了药方,如今仍只能看见雾中影影绰绰的人形。


    也正因为此,原本打算小住洛阳的孙神医,计划一变再变,从小住变成了长住,后来连院落都买了,将药庐和徒子徒孙一并从剑门关搬来了洛阳。


    不知道是不是焕游笙的错觉,每次见着孙神医青囊里的银针,都觉得又被磨短了些许。


    同样被迫留在洛阳的程自言,百无聊赖之下,开了个医馆,收了几个小徒弟,竟就这么将衣钵传了下去。


    十年间,慕容太傅的楠木棺椁与先帝托孤重臣房至清的檀木棺椁,先后沉入北邙山腹地。


    所幸两家子弟早得真传,亦能撑起门楣,慕容氏二郎主持修订的《神都律》已取代旧典,房家幼子更弃文从武,在河西立下战功。


    然而,这十年朝中局势变化也不可谓不大。


    先太后母族齐家的紫檀案早已积满灰尘,绝大多数汤启子孙的紫袍换成了白身布衣,卫静姝作为逍遥王妃勉强撑着的卫府门楣,金漆剥落处露出虫蛀的木头,早就没了从前的心气儿。


    不过据说卫静姝与汤易儒夫妻也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三年前卫静姝生下嫡子,逍遥王府一切皆安。


    所谓此消彼长,皇帝母族夏家,朱漆大门上新钉了鎏金门钉,庆王夏元忠如今是能够和焕游笙比肩的天子近臣、权臣。


    而女官经过十年的培养和选拔,如今她们手持象牙笏板的身影,与男子们同样挺拔地分割着大殿的阳光。


    早在世安公主大婚的喜乐尚未散尽时,驸马薛乘风的请兵奏章已压在了紫宸殿的蟠龙镇尺下。


    皇帝朱砂御批过“可”字,红痕漫过《驸马不预兵事令》的陈旧墨迹。


    不过公主与皇帝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缓和。


    婚后,薛乘风的犀角弓常年悬在陇右道行军帐中,唯剩案头玉镇纸压着的家书日渐消瘦。


    公主府中,薛乘风最爱的蓝田玉花盆里的青翠,早已被猫崽啃噬得只剩秃茎。


    这变与不变大抵原本就是如此——已经寿终正寝的老波斯猫嵌宝食盆仍供在佛龛前,它的子子孙孙却从此在公主府中繁衍生息,俨然已经是公主府的正经主子了。


    公主膝下无子,就时常倚窗抛着鱼干,满院猫群追扑落叶的影子落入瞳仁,与几年前牡丹丛里看老猫扑蝶的光景重叠。


    她抚摸幼猫后颈的力度,与从前揉搓老猫耳尖绒毛时一般无二。


    定鼎门成垛的积雪,在白日里初初融化,到了晚间又结了一层薄冰,冰层折射着上元节漫过天街的灯影。


    焕游笙目光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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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墙斑驳的旧年灯痕,忆起初至神都那年的上元夜——满城不见胡旋舞姬的铃铛腰带,唯有百戏艺人喷吐的火焰几乎燎焦了檐角冰凌;紫姑神轿碾过结冰的漕渠,占卜木签的笃笃声竟压过了长安城里听惯的琵琶弦。


    而今西市胡商新挂的波斯琉璃灯与南里书生悬的诗笺灯并排摇曳,龟兹羯鼓竟与傩(nuó)戏铜钲(zhēng)奏出和谐节拍。


    焕游笙望着灯河倒映的天津桥,恍觉洛阳永宁寺塔的鎏金铜刹幻化成长安大兴善寺的鸱尾,直到洛水寒风卷起她新裁的藕荷色纱襦,才惊觉这光影交错的城池,终究不是长安。


    女帝登基初年,女官朝服尚存男官制式痕迹,经年演变后渐成体系。


    当金线刺绣开始替代革带纹样,当纱罗质地突破织锦局限,焕游笙的私服也悄然呼应着这场变革。


    她如今也不过花信年华,以垂髻绾发,白玉簪与珍珠耳珰的莹光,在慕容遥朦胧的视线里凝成几粒浮动的星芒。


    定鼎大街的千盏灯笼下,她藕荷色罗纱对襟短襦上的金线蔷薇时隐时现,月白间色裙扫过残雪时,银线云纹如星河漫卷。


    半透明壳色轻纱披帛垂落肩臂,泥金团花随步态明灭。


    素锦腰带上玉坠绦子的晃动频率,恰好与翘头履尖探出裙摆的节奏相合——那鞋面忍冬纹在灯影中舒展的姿态,恍若真蔓攀上了光影的栏杆。


    这身清浅装束晕染出的朦胧美感,恰似山中辛夷,柔嫩清新,便是涧户寂无人,便要纷纷开且落。


    焕游笙忽指向街边:“那边有糖画。”话音未落已提步而去。


    慕容遥眼睫轻颤,目光迎向满街灯火,视野里光晕如隔冰鉴。


    自能隐约视物后,他便摘去遮眼绫罗,这般市井繁华即便看不清,于他仍是新鲜。


    他今日束黑色软脚幞头,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罗纱垂带扫过肩头银线回纹,靛青襕袍间一寸雪白苎麻交领若隐若现,三者叠出三重浓淡。


    发间竹节纹白玉簪首在幞头褶皱里时隐时现,腰间蹀躞带佩饰相击,青玉竹节簪与鎏金香囊碰撞出松风清响,锦缎鱼符袋擦着锦囊晃荡。


    及膝袍摆下云峰白袴收进乌皮六合靴玄色靴筒,靴筒绣云纹,靴尖微翘。


    手中竹骨纸灯倾泻的墨竹影,恰与周身深青主调形成水墨晕染的意境。


    无需谁帮辅,他已自行跟上。


    糖画摊前的青石板上,七八个孩童正围着麦芽糖的甜香蹦跳。


    他们方才定是缠着长辈讲了《山海经》,此刻举着铜钱的小手像林间惊起的雀群,此起彼伏地往摊主跟前递,不自觉给摊主出着难题。


    “白泽!白泽要长角!”扎双螺髻的女童踮脚拍打案板。


    旁边男童突然张开双臂作扑食状:“饕餮!啊呜——”


    吓得同伴笑着躲闪,却撞上另一个正喊:“穷奇必须带翅膀!”的蓝衫孩子。


    ……


    老摊主笑呵呵擦着铜勺,其实脸已经皱成了一团。


    小剧场:


    摊主:还穷奇!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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