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着不输于其他宗亲的掌控力，却因为是个女儿身，被远离了一切的可能。他们用着以爱为名的牢笼囚禁殿下这只鸢鸟，似乎都忘记了——”
“鸢鸟生来是属于天空的。”
他微微一顿，眼神亮晶晶的。
李鸢托腮，将他从头看到尾，而他顶着她打探的目光，却一直面色不改，继续道：“殿下的处境看似拥有了一切，拥有着世人所认为女子所应该得到的东西，所有人都可以说不愧，什么家庭，什么尊贵，他们赋予你的，在旁人看来是对你极尽的宠爱，已经是不可能再有什么不满的呢。可是殿下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吧……殿下真正想要的……”
“只怕不能说，也不敢说出来。”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粉白的手指带着黑色的手套，点在了自己的下唇中间，眼睛里仿佛有着钩子似的，含笑看着李鸢。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安老板。”嘉兴一字一顿道。
“肯定是有的啊，尤其是我的师兄，倒是常常夸赞我呢。”
他神情颇为自得，像一只讨巧卖乖的狐狸，要是有条尾巴这个时候他早就摇了起来。
李四先是暗中派人先去透露消息给沈自明，她知道一旦他只要听到了她的消息，定然就会赶过来。
而至于安木就是罗大成的消息，这倒是完全不知道。
在所有人眼中，安木是安木，罗大成则是罗大成。
听完安木的话，她的脸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包含的狭促的笑意，却带着冷淡的凉薄作为底色。
人人都是如此，人人皆是如此。
昭华台下，所有人的面庞都不归自己所有，一层面具下往往是另一层面具。
不。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兀一笑。
或许有人他没有假面，也永远地，不会有。
耳边微微一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中倒是完全是毫不意外。
毕竟.......这还是她故意叫人过来的。
嘉兴放开钳住安木的脸的手，信步走至刚刚他所坐的主位，双腿交叠，腰下披着的珠玉璎珞零零散散，发出愉悦的响声，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
“吱呀——”
伴随着光线豁然明朗，她忽地掀起眼皮，直直的看着来人。
眼底满是兴味盎然，道：“沈大人，来的速度挺快的嘛。”
来人的侧脸显得有几分冷硬，显示出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轻纱飞起，香炉烟朦胧，模糊了他矜贵的眉眼，修长的长眉入鬓，剑眉冷眸，眉下的阴影笼罩着一双宛若黑玉般的眸子，琉璃深沉。
光阴流转间，几番变化显出几分不好相与的感觉来。
一身靛蓝长袍常服，不似往日昭华台上的朱紫官袍，都能让他这般人物都带上几分艳色，身子挺拔如松柏，好像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无法让他低头。
墨发半束，唯一通常人不一样的是，两旁各有一抹雪色，没入乌发当中，眉间隐有沧桑。
暖玉置于指尖，两相对峙。
他率先阖眸候音，敛衽下拜，冷声道：“恭祝殿下圣安。”
他余光瞥见衣衫散落的安木，微微皱眉，但是并未多言。
“沈大人，此番带人前来，可是为了办案子？”
他颔首道：“自是为了公事而来。”
一个眼神，身旁的人就上前来直接抓住衣衫凌乱的安木，目不斜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嘉兴眼见，看得出来似乎同昭华台惯用的花架子不是同一路的出声。
“哎呀～”
“你们弄疼我了。”
此人抱怨道，呻吟声止不住的传来，恨不得一瞬间八百个动作。
嘉兴满头黑线。
他这副模样……是巴不得旁人以为两个人之间有私情么？
见他们打算离开，嘉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沈大人留步！”
那人回头，仍然是清清冷冷的模样，看着他的样子，同那日身影重叠，她恶趣味道：“就是不知道此人犯了何罪，沈大人如此的兴师动众？沈大人不是认为捕风捉影之事不该劳民伤财么？”
看着他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嘉兴只感觉自己的后牙槽在发痒，恨不得咬点什么东西才好。
他垂眸：“殿下有所不知，是……几位公子之前就提过此人……心怀不轨，酒水饮食之毒多次，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每每无法发作，只是用其中洒扫之人顶替。还是下官觉得不对，今日恰巧殿下在此处，恐殿下也遭毒手，因此就来将此人绳之以法。”
看他的这个样子，李鸢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还没发现此人就是罗大成的身份。
至于其他人——
她冷冷的撇了一眼安木，对方回馈她一个讨好的笑。
看来这家伙是原先在其他人身上都尝试了几番才来的啊，其他的公子要么每入他的局，要么就是试菜就发现了不对让他赔偿。
此人有用，尤其是罗大成的身份，绝对不能够落到沈自明的手中！
她暗地里面咬碎一口银牙，几家多投，倒是符合安木之前连同三家一起耍的经历。
她一时间对他有几分哭笑不得。
“那这就不好办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似乎能够看穿她心底最隐秘的东西。
但是时间紧，她不能不这家伙放到沈自明手里面，万一他知道了点什么，林城之事必然会牵扯到郑家。
郑二郎一手好算盘，两人再怎么貌合神离，再怎么夫妻感情不和，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夫、妇、一、体。她早就被融进了郑家，保郑家，就是在保她自己。
说时迟，那还快。
沈自明同李鸢相处久了，见她如此行径，几乎就已经要猜出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不可——”
他伸出手，缺一介书生，比不过李鸢的动作更加的迅速。
她眼疾手快的拔出屋内作为利器的装饰剑，手腕稳稳当当的将剑刺入了安木的胸膛。
鲜血……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嘉兴的小半侧脸被溅上颜色，她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人，他的发丝和衣裳同血水混合在一处，胸膛里面已经停止了呼吸。
红色在他的脸上反倒还没有他的嘴唇红。
礼剑被她掷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她歪着头，带着血，看着沈大人：“……如何呢？这样也算得上是解决了他居然给我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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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个字的尾音都被颤了一颤，好似说话的主人真的很怕的样子。
沈自明闭了眼，再睁眼已经是一片清明。
他没有过多的同她纠缠。
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样。
他知道再和她纠缠下去没有用。
正如他苦苦寻找的证据一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安木就是罗大成，也没有证据能够表明罗大成就是安木。
而没有证据的话，他就无法告的了嘉兴公主这般身份尊贵的人。
王上，他也不会在这种女儿家家的玩闹身上投上一眼，现在他更加期望的是能够找到世家的把柄……
天家女，郑家妇，再加上一条门客众多。
朝中收到过嘉兴提拔的人不再少数，陈公好不容易……
一旦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权贵杀人了就杀人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没有律法会对他们有所保障，他们，也从来都不会受到惩罚。
他冷静的闭上了嘴巴，经过那一番牢狱之灾，他还是成长了不少，鬓边的白发显得人带着几分沉重。
挥挥手，带来的人就准备和他离去。
“站住，你们先退下，沈大人，此地不洁。本宫最近有一事不明，想要同大人讨教。”
带着沈自明他们上来的小厮早就被吓得两股兢兢，这会儿没昏过去也算得上是在昭华台里面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
他颇为机灵的把二人引导另一处干净的场地，就低着头告退。
“你进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间房挺大的，对于两个人而言，显得格外的空旷。
那沈自明就站在室内离得嘉兴最远的地方，冷冷的注视这这位声名在外的公主。
她一声轻笑，步伐轻盈的走向他，下一瞬，一把形制古朴几乎没有什么纹路佩剑的外鞘就挡在了李鸢心口正前方。
她不甘示弱，反手一拧，佩剑就落在了她的手中，她用手颠了颠，是空的。
沈自明站的本来远，被李鸢一步一步逼得只能不断推后，他的忍让没有换来一点好成果，到了最后只能贴在墙角。
她拿着剑鞘背面，拍了拍他的脸，他闭眼默不作声。
“沈大人，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你可要知道呐，做过的事情是不能一笔勾销的呢。”
听闻此言，他恨恨地把头瞥向另一边，就是不和李鸢对视。
“请……殿下，自重。”
“自重？”
李鸢挂着冷笑，眼睛一眯，手中的剑鞘就被她不知道甩到了何处，发出碰的一声响。
她上眼皮微微一阖，两手抵在沈大人两边，道：“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请自重’。”
“沈大人？”
看着他这般不愿意面对的模样，她只感觉喉咙发痒。
这个时候她心底上升了一股浓浓的恶趣味。
她这个时候才兀的想到为什么总有男的喜欢如此胁迫，如此姿势，配上对方宁折不屈的模样，实在是……诱人犯罪呐。
所以说，有的时候男女从来都不是什么性别，而是一种处境的表现。
当男子处于女子的处境自然也会像是女子，而当女子身处男子的境地时，自然也会做出应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