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的唢呐响彻曲风镇遗址,生前的爱恨情长恩怨尽销。解裁春手指一弹,双簧木管唢呐白光一闪,自动归于耳垂,幻化为点缀的铃兰花。
面目模糊游魂们影影绰绰,似新捏制好的面泥儿,挤作一团,三两成群,踏入她开辟的轮回路。
镇守冯伟多和一群与他们共同战斗过的衙役,向她抱拳。
解裁春隔着生死界线,与他们招手。
“你放下成见拜托我的,居然是引渡亡魂,而非火烧眉毛到急需料理的紧要事。”孟寻难以置信。
“为了已然丧亡的死者,甘愿耗费大把光阴,舍弃当日硬控修士的掌握权,值当吗?在你儿女情长,割舍不断人情事理时,兴许有其他十万火急的状况,会被拖延到无力回天。”
“由始至终,我都搞不懂你。”
解裁春老神在在地抽出三炷香,引燃了,插在三足博山香炉里。
斑点红星,白烟袅袅。她平静地注视着,“十业大界很风光吧。局部紊乱,总体稳定,整体趋向安宁与平和。”
光鲜亮丽的皮囊下,仍旧有一大批人疲于奔命。
每日都有急不可耐等待要完竣的事,像扛着负重到要勒断肋骨的包袱的驴。要挣取饱腹的口粮,就得持之以恒拉磨。终日只能围着石磨打转,永永远远奔不到尽头。
“在我看来,生命和死亡具有同等的分量。不赶紧点,就会错过七日回魂,曲风镇惨死的百姓就找不到轮回路,不能尽早尘归尘,土归土。”
孟寻眺望着几乎会被划为真空地带的曲风镇,裸露的地表连寸皮草根都被挥霍殆尽。
极目黄沙,尘烟消散。
“我是不会后悔的。”
她忽然说:“是我背信弃义,对不住你。但这是我的求生之道,我为生存选了这条路。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都会硬着头皮走下去。你大可怪罪于我。”
“你要责怪我也好,痛骂我也罢。我都绝对不会向你低头认错,有任何的忏悔责过。”
“我没有拿你问罪的意思。”
解裁春抄着锤子,叮叮当当地砸烂衔接马车的部件。直至它完全损毁为止。
“我都不记得了,你也要放过自己。我只是遗憾当时的我没能想到周全的解决方式,让同乡们集体脱困。”
非瞬发性质的群体性衰亡,有一定概率能在发展的中途遏制。遑论修士们下作的手段令人发指,惨遭戕害的同族们无还手之力。
她不是目睹该场景还会无动于衷,选择袖手旁观的性子。那时的她为什么没能出手?
“我果然讨厌你。”
孟寻察觉她的疑惑,“原住民跟我们天然有壁,更别提上天入地的修士。你后知后觉,本是寻常。我融入人间世也耗了相当大的精力。别太自以为是了。”
“公开处决当天,我被绑在处刑台上,烈火焚身。你和一气宇不凡的修士,一同出场。头戴凤冠,身披霓裳。你真幸福,幸福得人意图毁坏。”
“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决定救我。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着拉你下泥塘。”
正如日新月盛的十业大界,其实并不需要穿越者来拯救。众人兴奋地驾着着了火的架子车,一路高歌,往悬崖峭壁狂奔。
孟寻问:“接下来你要去哪?”
“先吃饭吧,我有个推荐的好去处。”
好习惯学不来,坏习性一染一个。解裁春浇醒被她吹奏的唢呐波及,从天上坠机直下的仁兄,成功将人从呼呼大睡中唤醒,“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毫不留情的泼水举措,跟温文尔雅的问候对比,彰明较著。彪形大汉一时都不敢认,“项本峰,于有光。”
和问道宗三大峰齐名的项本峰,解裁春停留在表面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心里想好了一百零八种将人物尽其用的法子。
她恶人先告状,“兄台刚才掉下来,砸毁了我的车架。也没几个钱,不到价重连城的地步。”
欲扬先抑了一番,解裁春在汉子由衷地吁出一口气后,补充:“也就十八万魂玉左右。”
孟寻惊愕于她的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谁曾想,还真有人信。
于有光两眼翻白,又晕了过去。
解裁春拔出皮囊壶塞子,从上到下,倾倒在他遮了五分之一脸的络须胡上。在人咳嗽着,被呛醒后,温声道:“醒了吗?”
掩耳盗铃不是长久之计。
“姑娘,你伤透人心的做法,和温情脉脉的神情、声线,能不能稍微同步下,看得人好割裂哦。”热血柔肠的于有光,禁不住抱怨。
细软的委屈像是刚冒芽的垂柳,轻轻盈盈地压迫人的心脏。
“抱歉。”
解裁春敷衍地揉了下脸,以示尊重。调整过后的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照旧是看狗都深情的面貌。“你现在欠我二十九万魂玉了。”
于有光一整个含冤抱屈,饮恨西北,“我就晕没一会,怎么还带涨价的?”
“因为一寸光阴一寸金。”
五大三粗的糙汉,震愣得瞪大了他的琥珀眼,像刚用钳子夹掉壳的胡桃。
解裁春煞有其事地点头。仿佛她不是在强词夺理,而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于有光坐起身,盘着腿,认了当这个冤大头。
“大妹子,并非我不愿意给,实乃事出有因。这会手头紧,匀不出余粮。”
“欠债不还的人都用这说辞。”孟寻道。
“嘿——真冤枉我喏——你看!”
于有光展示他的宝贝武器,“早前不知哪个王八羔子,有爹生,没娘养,使了万剑归宗,把我的宝象召走了,还该死不死召进那妖兽邪祟层出不穷的鬼地界。”
“等我找到宝象,它上头被瘴气侵蚀全是豁口,还有巨兽鬼怪用它磨牙。我光修理就背负了一大堆债务,哪有闲钱还你?”
“没钱?”解裁春说到这,略微停顿,是捎着思索的,“那就肉偿吧。”
她一句话震惊两个人。
于有光双手交叉,搭在胸前,为自己终有一日要为了身外之物献出身体而惶恐。
惶恐中还夹杂一点兴奋,兴奋中略带一点羞耻。
疏不间亲,远不逾近。
迎风而立的娘子,正值芳年华月。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一双招子深黑透亮,像刚从溪水里打捞出来。
怪不得古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
于有光总算明白,为何有些失心疯的家伙,会再度造下杀孽,只为在举行白事时,再次见到来参加丧仪的宾客。
欠一笔股债,就用屁股还债,挺合理的。
他扭扭捏捏地应承了。
孟寻二度震惊。
“人,是要讲理的嘛。”
解裁春笑道:“于兄惨状,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小女子不才,还是有点人脉。愿尽绵薄之力,助兄台早日缉拿罪魁祸首。”
“叹息我们两位弱女子乘坐的车马已毁,从这荒无人烟的地段出发,少不了要花费上三年五载……”
孟寻从没见有人把敲诈勒索,说得这般清丽脱俗。难怪解裁春坚持要在这冤大种苏醒前,先行把车架损毁,敢情是看上了他的飞剑。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主动肉偿的主意被撤回,于有光竟然罕见地溢出几分失落。
他很快振作,站起身,发达的胸大肌拍得乓乓作响。“那算什么?姑娘有情,我有义!只要姑娘您能帮我找到那兔崽子,莫说天涯海角,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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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程!”
“倒不至于天涯海角。”解裁春笑脸盈盈。
就是真要上刀山、下火海一回。
三人辗转到重均城,由解裁春牵头,进入凤来楼,包下上等厢房。
酒家老板下了大功夫,请来远近闻名的戏班子,在一楼大堂连轴唱了一个月的傩戏。
表演剧目天天不重样,起到一传十、十传百的宣传效果。每日客似云来,坐无虚席。
今日演出的曲目是《捉黄鬼》。
与传统戏剧内容不同,本次戏班出演的戏本是酒家老板特意找人重头编制过的。
现今的百姓腻烦老的,讨伐新的,就爱旧瓶装新酒,图的就是一个熟悉又新鲜。
席面的菜上齐全,解裁春略尝了几口,矜持地用帕子抹嘴。等会还有大动作,吃撑了怕影响运动。
孟寻正常吃吃喝喝,挑挑拣拣。在祈府除了睡不好外,其他待遇全以主母好友座上宾的地位,全部拉到了高配。
辟谷多年的于有光,吃得满嘴流油,摸着撑到鼓鼓囊囊的肚子,拍了两下。“要我说,修真的差处就是把饮食戒了。这口腹之欲,可是人间极景。缺少一二,乃人世大不幸。”
“赞同。”
“赞同。”
上菜的小二进进出出,热络地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茯苓饮。解裁春点了编戏的优伶上座,与他们一起观赏。
“费清明?斩情峰那个费清明?你竟然找了斩情峰那个费清明?”孟寻一拍桌子,餐盘上滚烫的汤汁飞溅到暗红桌布上,“我看你是脑子秀逗了,提灯笼上厕所——找死!”
“不至于,小郎君浩然正气,是为魁垒之士。”解裁春为自己和挑选的伙伴辩解。
“菜热乎着,能不能别尽说茅坑的事?”于有光为自己的胃口和满桌子美味佳肴发声。
戴着傩面的优伶,一言不发。
孟寻端起摆放在解裁春面前的茯苓饮就泼,解裁春眼疾手快,用袖子挡住。
她恨恨地移到下一位,端起于有光桌前的茯苓饮,泼向他。反应慢半拍的于有光,被泼了个正着。伸出挂着锁链的舌头,舔了舔口角边的饮品,咂咂嘴。
尺颊生香。
回收不到需求的反应,孟寻果断转移到第三位,那位力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优伶。
优伶辩白,“我可什么都没说。”
孟寻毫不犹豫地泼上去,“就你话多!”
接着甩袖离开厢房。
解裁春嘱咐于有光跟上去,送送人家。
她唤来小二,给人垫了一袋子金叶子,耳语了几句。小二惊疑不定,急速出了厢房,连门都忘了关。
“小的就不耽误贵人用餐了。”优伶要站起,被解裁春摁着肩膀,压回鼓凳。
“别急呀。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既叫了你,自然是有事商谈。你没有推辞,想必清楚我为何找你,不然也不会坐如针毡。”
解裁春围着优伶打转,颅顶簪着垂鬟分髾髻,分股结成蝎子辫,搁左肩搭着,落在通体缟素的服饰前,衬得黑更黑,白愈白。
尤其是打制成铃兰花样的耳饰,晶莹剔透,随着主人的摆动,摇头晃脑。
映着玲珑耳垂,直让人想咬一口。
“神州大陆地域广阔,我哪也不去,就来了重均城。重均城酒楼如云,偏生进入有戏班子在的凤来楼。戏班子总数百来人,我偏偏挑中了你。”
“不就是冲你而来的。”
解裁春将优伶身体朝向,转向上演戏剧的大堂。
扎着银白发带的尾辫,落在优伶喉结处,挠得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戏开场,怎能不用心观赏?”
“你说是不是?”
“闲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