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宋成希计划再次前往彭城，带着录好的参赛视频。
有了上一次的意外，又正值假期，江大总裁难得有空，死乞白赖要给宋成希当司机。
宋成希假期里也不敢松懈，早起练足了四小时的功才敢出发。
只是这样就耽误了午饭时间，苦了江大总裁和他一起在高速服务区凑合吃了俩粽子填肚子。
不过，江总裁表示，服务区的粽子美味胜过米其林，也可能是因为是和宋成希分着吃的缘故。
午后抵达别墅。
余瑾一早来电说过，杨闵华同意他进门了，但宋成希按门铃时心中仍然忐忑，是被拒绝怕了。
江天晚也跟着他一起紧张。
“我一会儿见了杨老师该怎么叫？”
宋成希满脑门问号。
什么怎么叫，又不是带你来见家长的，怎么还紧张上了？
江天晚退缩了。
“要不还是算了，我还是在车里等你。”
宋成希一把抓住要溜号的人，还直接用自己的手把江天晚的手给锁死了。
“要聊好久呢，车里等也太委屈江总裁了。你就叫杨老师，她人很好的。”
“很好还拒绝你那么多次。”
江天晚嘟嘟囔囔，被宋成希甩了个眼刀。
余瑾来开门，见了宋成希身边站着的人不禁好奇打量，又见二人双手交握，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欣慰。
进屋后，二人被余瑾安排在客厅里坐着等。
宋成希哪里等得住，坐立难安得像沙发上放了钉子。
等了约摸十分钟，楼梯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宋成希一听见声音，立刻去楼梯口迎人，江天晚便也跟了过去。
杨闵华站在楼梯口。
已年近古稀的她自然难以维持年轻时的窈窕挺拔，但舞蹈艺术家的气质没有丝毫减退。
原本两个都是倔强又冷静的人，再见面却谁也没能收住情绪。
话还没说出口，宋成希先没控制住，一步上前把杨妈抱了个结实。
几乎是在拥住杨闵华的瞬间，宋成希红了眼眶，声音也变得梗咽。
“杨妈，我错了，对不起……我好想你。”
杨闵华一听，眼泪绷不住了，边絮絮叨叨埋怨宋成希不听话不懂事，边又急切地问着他的旧伤痊愈没有，意外后有没有受委屈。
江天晚从没见过这样主动暴露脆弱的宋成希，委屈又感性，甚至下意识地撒娇，像个一米八的孩子。
他不可自抑地吃味，希望有朝一日，宋成希也能如此对他不设心防，想撒娇就撒娇，想落泪就落泪。
年纪大了，总是不好情绪波动太大。
余瑾让两人宣泄了会儿，而后劝着杨闵华收了眼泪，让二人别忘了今天见面的正事。
两个沉迷芭蕾的人，一提起“芭蕾”就顾不上别的，直接抛下了余瑾和江天晚，携手往二楼小起居室去。
余瑾见江天晚还立在楼梯边往二楼傻看，不禁笑了一下。
“江先生很在意小希的样子，从刚才开始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江天晚倒是从没意识到自己对宋成希的在乎这么外露，但被挑明了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像听了表扬。
余瑾又问：“你是小希的男朋友吧？”
江天晚被问得心情开花，嘴上却只敢说：“应该只能算半个吧……我还在追宋老师。”
余瑾忍俊不禁，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那怎么还叫宋老师，是你们年轻人的小情趣吗？不过，小希确实不好追，从小就像个小王子一样，可高冷了。”
一聊起宋成希，两人都打开了话匣子。
余瑾被江天晚三句两句一问，说了不少关于宋成希过去的事。
“他也是性子太高冷太独立了，所以容易吃苦头。练芭蕾这一路，真是没少受罪。小时候是因为话少脾气犟，没少挨我们家老杨的罚。”
“后来他为了芭蕾和家里人断了关系，一个人在青城边打工边复读，硬是怎么都不肯服软，怎么都不肯回来再求一求爸妈。”
江天晚听到这里，眉头锁紧了。
宋成希从彭城一中毕业后，他有一段时间无从得知关于宋成希的任何消息。
自然不知道宋成希所谓的“复读艺考”四个简简单单的字背后，藏了那么多的波折和苦难。
若不是今天机缘巧合见到余瑾，他可能都无从窥见那些他不曾涉足的、宋成希踽踽独行的岁月。
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江天晚的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渐渐降到了零度以下。
“不过现在好了，小希有你照顾，应该会幸福些，是吧？”
余瑾忽然发问，问完直勾勾看着江天晚，认真而郑重。
江天晚懂了余瑾的意思，这是她作为宋成希的“家里人”在要他的一句承诺。
他也认真而郑重地回答：“当然，我舍不得宋老师吃苦。”
余瑾笑着点头，无心又道：“那以后，可不能再让他干出淋雨跳舞的傻事儿了。”
“淋雨……跳舞？”江天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
二楼两人的谈话就没这么愉快了。
杨闵华聊起芭蕾，一如既往的严格。
宋成希都快三十的人了，在杨妈面前还是和毛头小子一样，心里直犯怵。
杨闵华先看了他的基本功，眉头微蹙。
“还行，没落下太多。但从现在开始一天都不能松懈，要加倍练习，听见没？”
“知道了，杨妈。”宋成希嗫嚅。
杨闵华又点开了参赛作品，眉头拧成了麻花。
宋成希看了这表情，心凉了一半。
“小希，我跟你就不说客套话了。”杨闵华语重心长，“你耽误了这三年，不退步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你的舞台感。”
“情感表达、眼神都不到位，更别说与观众的互动，这样的作品想晋级半决赛是不可能的。”
杨闵华一锤定音的结论，让宋成希的心彻底凉透。
他虚心点头，虽然对这样的评价隐有预料，真听见了，也还是难过。
但杨闵华说的没错。
三年，别的舞者们都在努力地练功、演出、积累经验，可他原地踏步，那便是退步。
就算宋成希的天赋再强又怎样？能历经千帆仍留在芭蕾圈里的人，谁没点天赋？
到最后，比得还是谁能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不懈怠。
“不要紧，努力赶一赶，不见得赶不上。”
杨闵华收起严肃表情，抚了抚宋成希的后背。
“杨妈第一次看你跳舞就发现你有灵气，那小眼神儿，还没练过就知道怎么抓住观众的心。好多人练好几年都练不出来呢~”
“但是老天爷不会眷顾半途而废的人，天赋不加利用，也会被收回去的。
小希，这次既然决心回归舞台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再放弃了，知道吗？”
“好了，也别丧气。杨妈相信你，相信我的眼光。”
宋成希点点头，勉强扯出个笑，却没了小时候那种拍胸脯保证的自信。
眼神、互动感，对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成了最难克服的瓶颈。
他连对着镜子，和镜中的自己对视都很难做到，遑论在练习中纠正情绪和眼神呢？
-
告别杨妈，二人返程。
宋成希从二楼下来就一直情绪低落，江天晚一猜就知道，大概是杨老师对作品的评价不太好。
快上高速时，江天晚突发奇想：“回都回来了，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一中？”宋成希讶异，但也有一丝心动。
高考之后，他再没回过母校。
一面是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无人问津的小路”有些对不起师长，二是不想听别人说些劝他回归“正道”的“正确”的话。
但一中毕竟是收纳了宋成希青春回忆的地方，总会觉得怀念。
宋成希问：“但这会儿放假，学校应该关着门吧？”
“放心，我有办法。”江天晚边掉转车头，边笑得神秘。
车在校门口停稳，二人并肩往门口去。
宋成希正要向保安大叔打招呼，后者竟主动打开了人行通道，热情迎他们进去。
宋成希好奇地向江天晚挑挑眉。
江天晚回以微笑，语气随意：“游戏赚钱后，我给母校捐了个游泳馆。刚才跟校长打了声招呼，他提前和保安说了。”
宋成希惊得合不拢嘴，心道，有钱人也真是够任性，“捐个游泳馆”说得轻易得好像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等等，游泳馆……？
是他想的那个游泳馆吗？
毕业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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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多了，学校里的布局倒还是当年模样，但建筑翻修过，绿植也换过了，陌生又熟悉。
二人绕着主教学楼转了一圈，走走看看聊聊，最后停在了江大总裁捐的游泳馆跟前。
“江岸游泳馆？”宋成希念出建筑物上的鎏金大字，“我还以为会叫‘江天晚游泳馆’呢~”
“那也太浮夸了。”江天晚含着笑意的眼中好像藏了什么秘密，“再说，我捐它也不是为了冠名。”
“那是为什么？”宋成希顺着问。
江天晚没回答，只是领着宋成希走进馆内。
挺意外的，游泳馆的内部陈设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废弃设备和泳池都翻修一新了，且打扫维护得很干净。
相比起校园别处，这里反而是最让宋成希感到熟悉的地方。
尤其是那方游泳池，这会儿是冬天，池水抽干了，露出天蓝色瓷砖，一下让他记起了在泳池里练芭蕾的日子。
“没想到转来转去，回忆杀居然在游泳馆。”
宋成希走到泳池边，沿着白色排水沟踱步，走着走着，走出了芭蕾舞的步伐。
从别墅出来带了一路的低落情绪，这会儿终于稍稍消散。
宋成希回头冲江天晚一勾嘴角。
“我读书的时候，游泳馆还像鬼屋一样，有很多校园怪谈，大家都不敢靠近这里。”
“我不怕那些，所以经常来这里，就在泳池里练芭蕾，背着大家偷偷练。
那时家里不许我走专业道路，我不能也没时间去舞房……所以，这个游泳馆其实是我的秘密基地。”
江天晚从宋成希眼里看出笑意，终于放心下来。
宋成希顺势在泳池边坐下，手臂撑在身后，两条长腿垂着，一仰头，望向高处的灯。
“我那时想象着泳池就是舞台，头顶有追光灯，四周看台上坐满了观众，都是来看我跳舞的。”
说完，他心血来潮，手一撑，顺势就跳下了池底。
“小心！”
江天晚刚才还看着他觉得岁月静好，下一秒被他的动作吓得够呛，三两步冲了过去。
还好，宋成希稳稳落地，还借着惯性做了个芭蕾动作，而后笑眯眯看向江天晚。
“你也太夸张了，这种高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安心啦~”
江天晚皱着眉，一副有点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安心不了。”
“舞者的身体也是芭蕾作品的一部分，也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不能生病，不能受伤，更不能……淋雨跳舞。”
空气凝固了一瞬。
宋成希既感动又心虚。
“你知道了啊？是小瑾姐说的吧？”宋成希尴尬理了理鬓角，“我那时候是忽然想到那个典故……叫，程门立雪。”
“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宋成希讨好地笑了笑，“跳一段给你看，作为道歉，可以吗？”
不待江天晚同意，他便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时间倒流了，他渐渐回到了八九年前的自己的身体里，越跳越轻盈越投入。
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踏实，在一点点驱散失落，赶走焦虑。
宋成希忧虑的、害怕的、求而不得的，恍然间都被放下了。
无论是废弃游泳馆，还是寒冷潮湿的地下室。
无论有没有拿奖、做不做主角，只要跳芭蕾，他总是满足的、快乐的、忘乎所以的。
是了。
芭蕾带给他的快乐和满足一直都是纯粹的，无关乎舞台在哪里，无关于技巧与难度，更无所谓比赛和荣誉。
宋成希跳得畅快，很久没这么畅快过。
一舞终了，他停下平复呼吸，发现江天晚站在池边，远远地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情绪好复杂。
脑内灵光一现。
宋成希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高中时，在泳池底偷偷练舞的宋成希有过一个观众。
那观众总是躲在一堆废旧蒙着灰尘的器材后面，偷偷看着他。
他很早就发现了观众的存在，却从没主动挑明过，一直装作没有发现。
严格来说，这不是宋成希一人的秘密基地。
应该是，他和他的观众，两人的秘密基地。
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又冒了出来。
宋成希问：“江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捐这个游泳馆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