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才站起身来，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溪突然摔筷子，起身大声呵斥云想。
“有你这么和自己爸爸说话的吗？”
因着李溪的呵斥，原本前行的脚步倏然停住，握着包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才回头望向那一张口便是斥责她的母亲。
“家里的长辈饭都没吃完，你放下筷子就走？有你这么做小辈的吗？”
“你要是不想吃这顿饭，大可以在开饭前就离开。”
“你爸他就是关心关心你的感情生活，毕竟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总这么一直在外面飘着算什么事？女人再要强也终归是要回归家庭的，他问你两句，也是在问你的终身大事考虑。他是在关心你，不是在害你！你就因为他问了两句就这种态度？”
“小区的那些熟人都看我们笑话，我们在外面受尽冷眼嘲笑，你回来我们还要看你甩脸子？你就是这么报答生养你的父母的吗？”
“生养我的父母？”云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酸涩感瞬间涌上鼻尖，眼眶一瞬间变得猩红，有泪珠在眼眶内打转，摇摇欲坠，哽咽着质问她：“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你们生下我后就将我扔给了外婆带！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两次！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买回来的新衣服，我什么都没有！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每次外婆接到你的来电，我都在一旁听着，每一次我都期待着你能留给我什么话，可你每次说的都是让我不要给外婆添麻烦，态度永远冷冰冰的！每次我想和你好好说句话的时候，你都在说什么呢？你说你忙，没事就让我挂了电话。你懂我那一瞬的失落吗？只是寄钱回家，但是从来没有情感寄托，这样就算养吗？”
“就因为曾经的你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没有学到想学的专业，所以你觉得你这辈子就那样了！或许你一辈子永远都只能那么平庸地活着，当你看到同样身为女儿的我时，你就觉得以后的我和你也是一样的，所以你对我不闻不问，只因你觉得我最终的归宿是和你一样，找一个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男人结婚！运气好点的话做个全职太太，运气差点的话和你一样为了生计颠沛流离。”
听着云想的这些话，李溪气得手抖。
云志国察觉出李溪的异样，连忙环抱住李溪，生怕她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举动，他劝云想，“别说了，想想。”
云想的话刺耳，但也确实说中了他们最开始的心思。
“我凭什么不说，凭什么我每次都要让着她，明明受委屈的一直都是我！”云想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气在此刻爆发，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水，扫过被她语言震惊的云志国脸庞，再度落到那狰狞面目的李溪身上。
云想小步靠近李溪和云志国两人，“因为我考上了春晖一中，所以你们二人才将我和外婆接来春晖市。也是因为这一件事，你们才下定决心买了房子，在春晖市安了家，你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是为了我的学习，才买的房子，让我要好好学习，以后报答你们！要让你们省心，不要在学校里惹事情，你们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来学校帮我处理问题。”
“我很害怕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我每一步都活得很小心。”
“市一中的学习氛围和镇一中的不一样，为了让我能跟上学校的进度，你们破天荒地给我报了补习班，就为了我能在学校坚持下去，毕竟踏入市一中，就相当于一脚踏入了重本。”
“你觉得你年少时的梦想又可以实现了，所以你逼着我学了我不想学的科目，逼着我报了不愿填的志愿。你跟我说这是为我好，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开心，甚至开始期待，如果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一年见不到你两次，每个月定时定点见到的只有生活费，和一个从未提及我的电话。”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日子真好啊？也越来越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傻，明明只要每个月期待生活费到账就好了，为什么偏偏去奢望那无望的母爱！甚至，还因为那偏执的爱而开心过。现在想想，我真是愚蠢。”
“从小学到初中从未管过我的你在得知我考上春晖一中的那一刻母性爆发，给了我所有你认为是对我好的一切，那时的你一定为自己的无私感动坏了吧？”云想歪头反问李溪，她“嗯？”了一声，又问她：“如果不是我考上了春晖一中，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将我和外婆接到春晖市来吧？”
云想比李溪要高一个头，她低头望着李溪，苦涩地笑了一声，“我想，你应该曾不止一次地后悔将我接到春晖市吧？”
“对！我后悔！我很后悔！我最后悔生下你！”被戳中心思的李溪在云志国的怀中挣扎着，可她终究还是抵不过云志国的力气，只能用力向云想的方向探去，试图咬她。
“如果不是你！你外婆怎么可能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你，我……”
“闭嘴！”云想不想再听李溪那些刺耳的言论，她出声打断她，眼底的泪水早已流干，“你说是我害死了外婆？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我的身上？不就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吗？”
“你说是我拒绝了外婆送我，所以外婆才因此丧命。”每每提及那日的事情，云想总会想起外婆被放在担架上抬到她身前的场景，还有那剧烈的爆炸。
“在这场意外里，可不止我一个罪人啊。”因为那天的爆炸，云想一直活在罪孽里，也因着李溪的言语，那一份罪孽感逐渐在她的心中加深。
哪怕所有人都跟她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每每想起那日的场景，她还是会恐惧、害怕、愧疚。
“如果那天你留在家里陪外婆，晚点出去上工，外婆会不会就不会死？”云想质问李溪，“如果那天我们都留在家里，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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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
她低头望着李溪，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
“你说我是罪人，”云想嘲讽地笑出声来，“可明明我们所有人都是罪人啊。”
“我们都是害死外婆的罪人。”云想踉跄着直起身来，摇着头后退，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的蛋糕。
蛋糕上只插了蜡烛，并没有切开。
原本想直接一走了之的云想在看到蛋糕的那一瞬瞬间打消了念头，视线再度落到李溪的身上。
“差点忘了，今天是您生日。”她转头看向李溪，再度挂上得体的笑，又说了句：“祝您生日快乐。”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李溪骂道。
云志国抱着李溪的手还没松开，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云想：“想想，别再说了，今天毕竟是你妈的生日，别闹得这么难看！让人看见了笑话！”
“我们关起门来骂，又没人看到，怎么会有人笑话呢？难不成你们会出去说啊？”云想的一句质问，令云志国瞬间闭上嘴巴。
“我也不想祝福你啊，”云想略过云志国的目光，再度走到餐桌前，手指轻触蛋糕上的奶油，尝了一口，良久才回复李溪的话语：“可是我外婆生你的那天受了很多苦。”
“每一次我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外婆都跟我说，妈妈生我那天受了很多苦，让我想着你些，吃完蛋糕后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辛苦了。”
“我也按照外婆所说的去做了，可你在听到是我的来电的时候瞬间透露出了不耐烦。我问外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外婆却说，你妈妈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太忙了，只要你经常关心关心妈妈，她会记得你的好的。”
“我记住了外婆的话，所以每年生日我都会给你打电话，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你的不耐烦结尾。”
“外婆跟我说，我的生日是你的苦难日，你不开心是正常的，可每一年的你都不开心，毕竟你不期待我的到来一样。”
说着话时云想的眼底早已没了对李溪的期望，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失望。
“明明生日是为了迎接我的新生，我应该高高兴兴地去过，可每一次我都要因为这是你的苦难日而看你的脸色，从而伤心难过！明明让你得到和必须去经受这份苦难的人，不是我啊。如果可以选择，我又怎么会愿意来到这个家庭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云想抽回落在蛋糕上的手指，转身再度望向被云志国控制在怀里的李溪，故作平静地提醒她：“也是外婆的苦难日呢？你今天有去看过外婆吗？”
“哦，对了，你没有去吧？毕竟母亲节的那天，外婆的墓前都没有收到您的礼物呢？”云想垂下眼帘，故作思酌片刻后才继续道：“可仔细想想，一个连外婆祭日都不如探望外婆的人，又怎么会记得母亲节去探望外婆呢？又怎么会记得，她的生日也是外婆的苦难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