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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动摇

作者:长老的女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内静极。


    沈知微垂着眼,指尖落在案几边缘,缓缓摩挲那一道浅浅的木纹。


    她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带迟疑:


    “崔郎君抬爱,儿很感激。但……这门亲事,恕儿不能应。”


    她抬起头来,目光清润又坚定,直直看向崔怀瑾,目光中有清醒与自持,与种动容与遗憾交织。


    “儿不仅仅是商贾之女,还是罪商之女。虽在生意上偶有几分巧思,不过仰赖机缘和崔郎君的照拂才能得今日这立锥之地。崔郎君是门阀之后,出身高贵,又是为圣人倚重。”她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只是讲述一段事实,“你我二人之间,实在天差地别。”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下口,却终究没有避开:“崔郎君,人这一生不可能永远依赖另一个人的照拂,仅仅是一位灵昌公主,儿已应对艰难。”沈知微轻声一笑,“长安城多少贵女才情兼备、家世鼎盛,只要她们心血来潮,动动一根手指,就能叫儿今日所有……付之一炬。”


    她低头理了理衣袖,语气低缓:“这不是自轻,而是自知。崔郎君,今天你不在意儿的身世,十年后,当人用你的妻家身份攻击于你的仕途之时呢?儿受不起那样的风波,也承担不了那样的后果。”


    崔怀瑾沉默,眉心略敛。


    沈知微缓缓起身,眼角藏着一丝倦意,却仍恭敬地对他盈盈一礼:“您待儿的心意,儿很感激。但若因钦慕而误入一段不对等的姻缘,最终折损的只会是彼此。”


    崔怀瑾静静地待沈知微说完,从头到尾他直视着她,目光沉静而澄澈。“熙熙,你可有想过人生海海,处处都有矛盾算计,哪一个都能让人跌上一跌。可是,找到一个彼此相知、相托之人,确实属难得。”


    他站得笔直,如松柏临风,声音却温柔得像在她耳边落下:“对于男子,宦海仕途难得,心意相通的妻子却更重要。”


    “熙熙,你要的是成就感,我明白。我不会让你做‘崔夫人’的附庸,而是让你成为你自己,是‘沈知微’,是监礼司衣,是大唐有才情有能力的女官。”


    “如果你飞得太高,我能托住你;如果你走累了,转头能看到我。你不必是完美的,你可以任性、可以犹疑、可以试错。”


    沈知微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她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出声,怕一旦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


    “熙熙。世间从无万全,所以现在——”他眼神定定,语声缓缓,“你要问自己的,不是世俗怎么看,不是旁人怎么议论。”


    “而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说得太认真,屋中一时静极,只有香炉里淡淡檀烟,弯弯绕绕地升起,又悄无声息地散开。


    沈知微没有回应,她的睫羽轻轻颤着,情绪已拨乱了心弦。


    “若我们此生错过,你会后悔么?我敢断言,若错过你,我再不会遇见自己如此倾心爱恋的女郎。”


    说到此处,看到沈知微滚滚而落的泪珠,崔怀瑾轻轻抬手给她拭泪,也压了压自己的情绪,不再继续迫她:“你不用现在答我,我会等你。”


    他说完,终于退后半步,朝她颔首一礼,告辞于一段未竟的话语,也留给她一段沉思的时光。


    崔怀瑾走后,屋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流过的声音。


    沈知微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织纹图稿的一角,脑中却无法驱散那个身影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知道自己动摇了。也正因为动摇,才更为恐慌。


    情之一事,若是未曾心动,拒绝时自能清醒果决;可若心有意动,便如风掠湖面掀起涟漪,再难恢复成无波镜面。


    沈知微干脆将自己关在屋中,推了所有不必要的事务,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牡丹节“百花舞”的演出服设计上。从晨曦初露到夜灯微暗,她只与绣帛为伴,与染料为伍。剪刀划过布面时,她仿佛能从那利落的“哧哧”声中找到一丝掌控感。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答案,就等一等,也许时间会告知一切。


    这五日里,外界的脚步并未停歇。


    第三日,许灵初让家中小厮送来一封帖——她的插簪礼终于定下日期,特意在帖子里夹了个小纸条,说“不许缺席”。字迹活泼,像她人一样,带着三分调皮七分亲昵。


    第四日,《童趣仙记》第八册的定稿也从陆绮那里送到。沈知微翻看着画稿时,看到那页描绘“女仙乘云夜访”的图,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想要“御风而行”,独立而灿烂。


    第五日,柳之韵托弟子来问她“百花舞”演出服的进度。传话的小弟子年岁尚小,说完正事便偷偷塞给她一小袋糖,说是“先生说你这几日不见人影,是不是心情不好,让我带点她新做得的橘花糖来”。


    她怔了怔,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第一次主动应了一句:“你告诉柳大家,设计都已经画好了。我再润色一点细节,这两三日即可。”


    可唯独那两次,崔怀瑾前来,她一次也没有见。


    第一次他到时,正值细雨初停,屋檐滴水如珠。


    他没敲门,只在一楼铺子站了片刻,见绣儿一脸为难地回话“娘子近日闭门不见客”,便没有多言,只轻声问了句:“她可安好?”


    绣儿点头,他略松一口气,对着楼上望了片刻便离开了。


    第二次来时,他还带了些檀香料,是某次她说过“熏一熏能解乏”的小偏方。


    沈知微偷偷从窗缝里瞧到他将那一小包香料放在桌角,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第六日清晨,阳光终是透过窗棂,照到那一叠叠完工的图稿上。她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胫骨酸软的身子,忽然觉得心里沉积的郁结也散了些许。


    窗外春意正盛,正是百花将开之时。


    她一早便将五日前设计完成的牡丹节“百花舞”演出服图稿整理好,打算亲自送去太常寺给徐长卿过目。可还未出门,楼下却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巧儿急急上楼来禀报:“娘子,长乐长公主和寿王妃二位贵人至。”


    沈知微连忙整了整衣襟,下楼出迎。


    寿王妃见沈知微下来,含笑道:“司衣大人,我二人今日聊起你的‘极简主义’,越说越心动,干脆便来叨扰你口茶喝。”


    沈知微忙请二位贵人移步二楼雅室,她边引路边道:“不瞒长公主殿下和王妃娘娘,上次赏花会后儿此处尚未推出新款式。近日里正忙着给牡丹节的‘百花舞’设计服饰,儿这监礼司衣压力甚大啊。”


    长乐长公主“哈哈”一笑,则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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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当:“本宫今儿就是冲着你这牡丹节的‘百花舞’置装稿来的。听说圣人这回竟不经太常寺,直接把任务下到了你头上,”说着来到二楼,她径直在厅中主座坐下,视线一扫:“稿子呢?可拿来给我们看看?”


    沈知微招呼巧儿,从她房中取来存放图稿的匣子,将设计稿一页页铺开在案几上。


    数十张画稿依序展开,皆是她这五日沉心静气之作——衣纹飘逸,色彩兼具华贵与典雅,各花神各具风姿,既不失节令之雅,又合舞台表演所需,整体风格带有些许大胆的新意,尤其用了几笔淡金与凤羽纹作点缀,独树一帜。


    寿王妃初看时未言语,眼中却微有异色。她略看数页便放缓了手,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素来直性子,一目十行扫过之后,挑眉轻笑:“有点意思。”


    她略提长袖,指着一张以“牡丹仙子”为核心的主舞图稿,轻轻点了点:“你这几稿,徐长卿倒会喜欢,但太常寺卿那个老顽固,定然是过不去的。”


    “这主舞裙用的凤羽纹,寓意是好,可依太常寺的老眼光,恐怕会指你‘僭越’、‘轻佻’。”


    沈知微眉头一紧:“可妾身查过前朝旧制,牡丹仙子舞原本便用凤羽、金线为饰,只是后来数十年无人再采此制……”


    “他若和你说‘祖制’,你又如何应对?”长公主轻哼一声,“那张老叟总想着把个节庆舞排得如诵经一般。”


    寿王妃倒是淡淡一笑,接了句:“倒也不能全怪张大人,太常寺素来保守,凡涉宫礼乐舞,总以稳妥为先。”


    沈知微垂眸思索了一下,道:“臣女只想尽力将大唐风姿绽放于节日之上,令百姓、外宾皆赞不绝口。”


    长公主唇角一扬,微倾身子:“本宫便指点你一条明路——绕过太常寺卿,将这份稿直接呈送陛下审定。他要是喜欢,那旁人哪怕跳着脚反对也无用。”


    寿王妃温声接话:“沈娘子这些设计稿诚意十足。”她顿了顿,手指在一叠彩绘纸稿中轻点,挑出几张颇具匠心的,“阿姐看看,这几稿在色调与纹饰的取舍上,倒也别有巧思,不过……”她侧头望向长乐长公主,眼底含笑,“依我对皇兄的了解,这几处恐怕还是要稍作调整才更得他意。”


    长公主接过稿子,略一打量,嘴角微扬:“不错。沈娘子的本意,是百花争妍,姿态各异,立意不俗。但陛下向来偏爱疏朗雅致之风,若浓艳了,反而失了他心中那种‘含而不露’的韵致。”


    她翻开其中一张梨花妆舞娘的设计图,指尖轻点一处云肩,“譬如这幅,白纱衫上已绘梨花点翠,再叠一重重绢云肩,视觉上虽更显隆重,但皇兄孔会遗憾少了几分空灵。”


    沈知微听后,眼神微凝,旋即起身施礼,语气郑重:“多谢殿下和娘娘指点。儿一意从‘百花’之名取象,未及陛下偏好。此番指点,实为一场雪中送炭。”


    长公主笑不减,眸中一派从容笃定:“你有才情也有胆识,若再能懂得如何‘投其所好’,便算是入了‘为政者所用’的门道。这些稿子本就不差,只需顺着风向微调一二,便能事半功倍。”


    沈知微再度敛容施礼道:“臣女定会斟酌两位贵人所言,细细调整,不负二位对儿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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