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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升官

作者:长老的女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上巳节后,长安城中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各家贵女传看的一幅《长乐长公主曲江饮宴图》。


    此图本乃寿王府画师所做,时下流行活动上有画师采风,好像后世里活动中有摄影师抓拍一样。但此次这幅“饮宴图”的大放异彩,不仅仅归功于画师的功力一流,也因为很多未能参加赏花宴的人有机会一睹长公主引领时尚潮流的风采。


    画中人物不过十数,花木清幽,设宴于水边,可眼尖的人一眼便看出,长公主所着之衣与旧制不同,所用丝料、袖制衣长,皆未见于过往宫装。


    太常寺有人私下议论,认为此衣不合规制;尚衣局掌事一边噤声不言,另一边却有人快马加鞭,将图送入宫中。


    三日后,皇帝召见沈知微。


    宣政殿未设朝,内廷小黄门带她穿过三重门阙,至偏殿。


    殿内只有皇帝一人,御案上摊着那幅画,旁边是一封封由上衣局呈来的礼服样稿。


    见沈知微进殿,皇帝笑着道:“朕的‘尚衣直长’来了。”说罢,对正要行大礼的沈知微摆摆手,让她免礼,到自己身边来。


    “你做的?衣饰不似旧制。”皇帝没抬头,指了指案几上的“饮宴图”中长公主所着衣裳。


    沈知微行礼:“是。”


    皇帝抬头看向沈知微,见她虽不知道自己的意图是责怪还是赞许,依然镇定自若,点点头道:“崔六郎所言有理。”


    沈知微闻言略莫名。


    “他说你若入宫,反倒受制于条条框框,难展所长,甚至使尚衣局进退维谷。”皇帝笑着站起身,负手踱两步,“当时朕觉得他只是不想让你入宫而已,现在看来并非全然如此。”


    “崔大人目光如炬。”沈知微躬身,答得简洁。


    皇帝端详沈知微片刻,笑了起来,“你既能借外坊之手动旧制,也不妨试试动一动宫制。”


    沈知微抬眼。


    “今年牡丹节,宫廷将设百花舞,以“百花朝宗,盛世牡丹”为主题。朕亲自监制,太常寺和梨园负责,礼服就由你主设吧。”


    香烟袅袅,帘影晃动。


    皇帝低声道:“尚衣局全数听你调遣,十五日内交出设计初图,二十五日内定稿。样衣于下月末前完工,不得误时。”


    “民女谨遵圣命。”


    皇帝语调不急不缓:“梨园主舞已定十人,皆内府选拔,技艺自不必言。余下各舞配角,包括礼宾使节等,共计一百五十二人,皆需量体定制。”


    “服饰风格,既要不出礼制,又能出奇制胜——你‘锦绣斋’若真有本事,就拿这个机会做出个名声来。”


    他说到此处,忽又问:“你在尚衣局,有无旧人?”


    “回陛下,臣女在宫内侍中并无旧人。”沈知微答。


    皇帝笑了一声:“他们不一定服你,服的是手里的权。”


    语气一顿:“今起,你为监礼司衣,授六品衔,暂节制尚衣局;如有不奉调者,报内廷处置。”


    沈知微当即行礼谢恩。


    皇帝抬手,沈知微顺势告退。


    --------


    沈知微接旨第二日,便接到了太常寺来函。宣平坊西侧的梨园旧馆前,她驻足望一眼四周景致,忽听得身后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清脆声响。


    太常寺是掌礼乐之地,凡大型节典舞仪,皆须经其奏定。此次“百花朝宗”由圣上亲自督制,太常寺不敢怠慢,专令少卿牵头,兼管歌舞程式与礼仪动作。


    "沈司衣久候了。"


    来人翻身下马,冬青窄袖外罩深墨云纹鹤补团衣,腰间玉带缀着琅琊徐氏独有的双螭纹佩。长安世家圈里都知晓,这位二十八岁的太常寺少卿徐长卿,是琅琊徐氏嫡支三房独子,三年前丧妻后独自抚养幼女,任凭媒人踏破门槛也不续弦。


    "徐少卿。"沈知微目光掠过他袖口若隐若现的素麻里衬——那是守丧期满后仍保留的旧习,坊间传言这位年轻鳏夫书房里常年供着亡妻最爱的白山茶,端的深情人设。不过观得这位更像风流文士的少卿,笑起来桃花眼微眯,并不太像沉湎亡妻的样子呢,沈知微暗自啧啧两声。


    二人方踏入梨园旧馆,便听得环佩叮咚,这便来了第二位协同者——梨园当今名号最大的总领,柳之韵,人称柳大家。


    此人昔年曾为千金难求一见的歌舞伎,其当红程度近十年来无人超越,“一曲红绡不知数”不足以形容其出演时的盛况。然则,她却在巅峰之时退转为教习,如今已然一言可定梨园走向,且与太常寺、教坊、内廷三边都有往来,地位超脱。


    柳大家身形依然婀娜,言辞精准,一落座便笑说:“听说沈司衣是从‘锦绣斋’起家的,那是能把皇亲国戚打扮得口服心服的手段,很是叫人期待。”


    徐长卿笑答:“你莫要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回皇帝御批‘百花朝宗’,又要舞仪合典制,又要新意奇服,还要让小娘子们跳得好,穿得稳,沈娘子才是被夹在我们之间最不容易的那位。”


    柳大家含笑嗔他一眼。


    徐长卿手时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蜷。沈知微注意到他袖口云纹在晨光中泛起涟漪,像极了他此刻刻意平稳的声线:"上月看了梨园新排的《踏鹊枝》,小女在府中仿着练了半月,总说不及你半分风姿。"


    柳之韵掩唇轻笑:"徐大人说笑了,令嫒金枝玉叶,怎好与我这等..."她忽然顿住,发间布摇轻晃,她似是觉得自己言语有些多了,只笑笑抿了一口茶。沈知微恍然记起,这位梨园总管娘子虽如今出入宫闱,却是乐籍出身。


    徐长卿将茶点往柳之韵方向推了半寸:"听闻柳大家近日咳疾又犯,这雪梨膏是太医院新制的润喉方子,多进一些。"


    沈知微一边听两人交谈,一边心下嘀咕,这两人之间… 自己坐在这里甚是多余的感觉呢。这两位虽一个出身礼官、一个根植乐舞,风格却颇互补。


    徐少卿掌总框架和流程节奏,多礼不拘细,偏重节奏与队列。


    柳大家主细节与舞蹈动作,尤其擅长调整服饰与肢体的兼容度,对“舞裙不是画屏摆设,要经得住节拍转折,也撑得起花神的仪态风骨——动中不乱,静时不塌”这一点,极为执着。


    她初步讲明自己的想法:此次设定三幕九节,首节“群芳初现”,需服饰清简灵动;中段“牡丹压春”,方能繁艳如云;末节“花王独尊”,舞者将环绕一位“花神”主舞,象征盛世。


    徐长卿听后,点头道:“主舞定为‘花神’,太常已有定本,但尚未定装饰。按礼制,是牡丹冠、锦绣襦裙,沈娘子可自拟图样,但需与我方仪节章次相符。”


    柳大家插嘴道:“不过有句话我先说清,主舞那几个姑娘身段都好,动作也伸展。你做衣服的时候,幅度要预留大些。上回有人加了双层蝉翼纱,一跳舞就粘在脸上,后被言官好一通之乎者也,烦不甚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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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笑。


    门外传来随从通报:“第一场彩排已至,请诸位大人移步观赏。”


    沈知微起身拂衣,轻声道:“既未见舞,焉敢妄下裁缝之笔?还得烦劳二位大人带着在下一观。”


    徐长卿笑而不语,执手相请。


    梨园练功厅内,水袖翻飞、衣袂生风,鼓点与笛声交织。柳大家所编排的《百花朝宗》第一支舞已具雏形,诸花先让,独牡丹雍容端坐,万艳拱之,昭示盛世太平。


    沈知微立于侧廊,眸色沉静。


    “如何?”徐长卿凑近半步,低声问道。


    沈知微略一侧目,道:“得先见柳大家指导完毕再说。服饰非独美为上,还须合舞意、载神韵。”


    此时场内彩排情形愈发明朗。


    当柳之韵随舞韵纵情投入、示范指导时,徐长卿背在身后的手指正随着鼓点轻叩节拍;她水袖拂过沈知微眼前,太常少卿已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恰好挡住廊外吹进的穿堂风。


    "徐大人对乐舞造诣颇深。"沈知微试探道。


    "家母出身范阳卢氏,最擅羯鼓。"徐长卿望着场中翩跹身影,"那时听她击鼓伴《秦王破阵乐》,总想着..."他突然自嘲一笑,"罢了,都是陈年旧事。"


    沈知微也静立不语,心想,这少卿口中“听她击鼓”,到底是哪个她?


    彩排完毕,柳之韵向他二人走来。因刚舞过,她面色红润,额间起来薄汗。徐长卿眼风扫到站在一旁抱披风的侍婢,见她已急急迎上去给柳之韵披上,目色又随意悠哉起来。沈知微看着这眉目之间的往来,忽觉这"天堑"之下,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藤蔓暗自蜿蜒。


    三人移步侧厅,共进便膳。席间不过数样简食,却摆得素雅得体。


    柳大家笑道:“方才那一段‘春风起’是我临时改了节奏,舞者得在半拍之内腾身转轴,可惜——裙摆没配合上。”


    沈知微点头:“裙摆拖拽太重,急转时会打乱下肢稳定。要不然将腰部束紧,裙身改为分片拼接,前后留足空间,旋起时才不碍动作。”


    徐长卿笑着抿了一口茶,插话道:“你们两位是讲究实用,我倒得提醒一句:百花虽可舞,宫廷之礼不得忘。若衣裙飞扬得太过轻佻,落入某些大人的眼里,恐要说‘礼崩乐坏’了。”


    沈知微不动声色:“自会收束边界。舞服虽不等于朝服,但也须有章有度。”


    柳之韵挑挑眉,似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办法,她忽道:“还有件事。最后一场是异域花使入朝环节,舞者将手持西域花卉入场,要不要衣服上加些丝路风?”


    徐长卿此时却不待沈知微开口,又插话:“大面积不可。唐礼在前,丝路之饰当藏于细节。”


    柳之韵终于忍不住道:“徐大人今日好似贵寺卿张老大人附体了呢?”


    徐长卿摊手:“你莫激我,裴老大人的风格你最清楚不过,在下是管钥匙的少卿当家不做主,最后裴大人那关过不去,二位娘子都是白辛苦。”


    沈知微不禁一笑,随即收敛笑意:“无妨,我心中已有几分思路。待我拟三案样式,择其一主用,二为备。”


    柳大家起身道:“好。我待沈娘子巧思。”


    徐长卿似不经意笑道:“在下也静待沈司衣大作,将那花王辨个清楚。”


    沈知微想了想,低头啜茶,道:“百花争春,自有花王之象,识与不识,在于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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