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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六月二十八

作者:以木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门关上了,影姝仍杵在那。


    他回想着刚刚侍从的那个眼神。他读不太明白,但是本能地感到难受。


    于是转身准备离去。


    影姝仍然用跑的,尽可能快地回到了居处。


    他将侍从所说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吴药。


    换来吴药眼中失落的神色。


    影姝不太明白这个回应的含义。


    不过片刻,吴老伯眼中的情绪就被尽数收起来。他又重新投入到接治病人中。


    影姝站在那里,有些呆愣。


    直到后背被人拍了拍,他回身见得一个需要帮扶的病人,这才打断他的思绪。


    又一日,有位躺在板车中的病患被抬进来。


    他闭着眼,面色发紫发黑。已经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他的妻子放下板车,便扑腾着往吴药的方向跑去。


    女子三步并两步,目光涣散地往这边跑来,一时没注意脚下,被泥沙绊倒了,手先着了地,磨破了皮,出了血。


    不过立刻又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吴老伯面前,一下子跪下来。


    女子那双算不上明亮的眼睛,瞬息间挤出泪来,她朝吴药重重地磕头道:“老菩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


    她抬起头来看一眼吴药,便又磕下头去。


    影姝站在吴老伯身边,帮他打理着一些杂事。女子的面上的神情无疑也展现在他眼前。


    她哭喊着,泪水里浸泡着绝望的灰。


    当吴药起身扶起她,然后向着板车走去时,那双眼睛里难得地有了一丝光亮。


    然后随即很快又灭了。


    吴药看了看那个男人,随即对女子摇了摇头。


    一句“他快不行了。”沉重得压倒了女子。


    她恍惚的就要跌倒下去,被站在一旁的影姝扶住了。


    那是一种如何的神情呢?


    影姝先是发现她的手在颤,脸色随即唰一下变得煞白。


    她浑身瘫软下去,就算有影姝扶着,也如同靠不住任何事物的,被折断的野草一样倒了下去。


    一声没能发出完成音色的哽咽。


    伴随泄洪般的泪水一起席卷了女子的全身。


    下一刻,影姝竟然没能扯住她,被她甩开了手臂。


    女子疯了一般跑向板车。再次跪下去,像用尽全力一样抱住了那个男人。


    大哭。


    比冬夜的大雪更猛烈。


    哭声砸下来,在每个人心中砸出一个坑。


    影姝看见在场有目睹者默默擦起了眼泪。


    有五大三粗的男人背过了身体,身体发出颤抖。


    他的心沉下去。


    影姝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他不懂,他不懂,他不懂啊。


    然后右手便被牵住。


    戴着头巾的尹姝看着他,面上有泪花闪烁。


    ·


    镇市中有了一些回转的迹象。


    或许是有了医者开始行医济世,除却吴药,镇市中出现了其他医者。


    对于这场瘟疫的认知,人们也在就诊中一点点熟识起来。


    渐渐人传人,家家户户都开始搞起卫生。


    有一些人更是铤而走险地走上了街道。带上一把扫帚或是簸箕,自发地打扫起了街巷。


    吴老伯药材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匿名的援助,来自镇市中其他的医馆。


    他们向吴药供给了药材,却不收取回报。


    第一次寄来时只附带了一封信:


    说来惭愧,贪生怕死,实在有愧医道,唯以此向老先生致敬。


    于是来访的人更多了。


    影姝看在眼里,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又太快,他看不明白。


    以市侩见之的镇市,因为一场瘟疫,出现了变动。


    十九大家中的曲氏连同元氏发了善心。


    开始在镇市中支起粥摊,免费发放些茶水。


    一切好像都被扭转了。


    只有缺水还没有得到改善。


    影姝的身边,又是这个羸弱的女子牵起头。


    他的尹姝,第一时间去散播消息,然后迅速地集结起一群人,要以镇市为核心,将东南西北的水渠疏通。


    可恶的官府门前,摆着一堆烧不完的纸钱。隔几日,便有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撒上一点。


    那元公也不知逃没逃走。这疏通全城水渠之事,本应是要得到官府的应允的。


    不过当下也不在意了,更是有人扬言,“见这元公便要打他一次。”


    于是从西面开始。从吴药的院子开始。邻近的水渠连带着护城河都被清洗一空。


    捕鼠,将那些脏污皆数除尽。


    从早到晚,连续数日,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人喊着累,也不见得大家休息多少。


    尹姝铲起一块污泥,将它甩入身边的木桶。


    男人女人们不分彼此地劳动着。


    半个时辰后,趁着尹姝上岸喝水的间隙。影姝走过来,默默地接过了她的铲子,一铲又一铲的做起来。等到尹姝回来,他抬头示意尹姝去休息,却被尹姝一把夺走了手中的工具。


    影姝木讷地看着她。


    尹姝继续铲起污垢,必要时还要蹲下身去,拔起一些搅在一起的绳结。


    他静声下来,随之也拿起来自己的锄头,跟在尹姝身边做起事情来。


    这时尹姝开口了,她没有看影姝,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脏污。


    闷在头巾里的声音同她瘦小的身形不符,很坚定:“大家都在做呢,我怎么能停下。”


    又是一铲下去,腥臭的黑泥,随着尹姝的手臂转了半圈,被丢进了桶中。


    影姝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从这场瘟疫开始以来藏在心中的太多不明,急需一个宣泄口。


    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


    “我理解不了,为什么小姝烧起火焰时要哭,为什么悲伤会难受,为什么周围人一下子变得这么热烈,为什么小姝要冲在前头,去做这些事。”


    影姝停下手中的锄头,他看着尹姝,又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姝,对不起,我理解不了。”


    “嗯……”尹姝手中的铲子没停,她眨了几下眼睛,思索道:“可能因为我们是人吧。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我也没办法讲得太明白。”


    “我烧起火焰时,一面因为那些人死去我感到悲伤,一面因为镇市中人们不作为而感到难过。悲伤就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剑,它刺在心上的时候,虽然不得见,但是仍会感受到痛意。”


    “至于人们为什么突然变得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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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看到了机会,想要活下去,不想死。”


    “那小姝为何要冲在前头去做这些,我觉得,有危险。”影姝问她。


    “人们总是麻木的,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才能做出选择。”尹姝停下来,用手肘抚了一把汗,她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我不过是做了这样一个人罢了。”


    影姝懵懵懂懂地听着,这时却低下头去,有些泄气道:“小姝,我不知什么是痛,我感受不到。”


    尹姝侧头看向他,却在这一刻想到的是他被人暗算,偶身破碎的那次。她的眼中多了丝心疼。


    而这微弱的情绪变化被共感下的影姝察觉到了。


    他问她:“小姝,刚刚,你为什么这样看我,那是什么含义,我感觉有点难受。”


    “那是心疼。”尹姝开口道。


    “我担心你受伤后能感知不到,会忍痛。”


    “不会的小姝,我感觉不到痛。”影姝看着尹姝露出了笑,他决定不再探讨这个,因为,小姝难受了。


    他继续用起手中的锄头,换了由头问道:


    “小姝,什么是死?”


    “就是永远不得相见,看不到也摸不到了,会一直思念,直到你也死去。”尹姝语气平静地回答他,脑海中却想起母亲。


    不,她错了。


    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已经多了些模糊,不是一直记得,一直清晰。


    那一刻,影姝略微去想了一下。


    当和尹姝永远不得相见,再也触摸不到她的那一天。


    心如刀绞。沉重到压倒全身的力就这样击垮了他的脊骨。


    只是想象,便感觉不得呼吸。


    影姝知道什么是痛了。


    ·


    “我不要。”


    影姝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他红着眼睛看向尹姝,“我不要小姝死。”


    有一滴泪水慢慢从影姝的眼眶中盈出,然后滑落脸颊。


    影姝一直理解不了悲伤,就算是大哭,他也只是没有眼泪的,跟随共感的起伏嚎叫。


    这是偶人第一次流下眼泪。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知晓了眼泪是什么,悲伤是什么,死是什么,痛是什么。


    尹姝发现了他的异常,她走过来,却因为浑身沾满脏污,没办法触碰影姝。


    终于只得出声安慰道:“小姝不会死的。”


    像无数次影姝安慰她时说过的那样:“大姝别哭。”


    痛是个坏东西。


    影姝明白了。


    ·


    六月末。


    朝堂震怒,援兵终于到了镇市。


    无数医者涌入,治疾救人;士兵将镇市中余下的大部分水渠疏通。


    镇市得救了。


    带来增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氏王贤同其爱女。


    当镇守府的大门被士兵踢开,那龟缩的元公终被扣押时,王婵站在近旁,冷眼旁观了全程。


    被士兵锁住双手的落魄官员望着她,眼中生出惧意。


    王婵嫌恶地轻声对他说道:“你真是元氏之耻。”


    夜色中的官府灯火通明。


    元公被带走了,等待他的将是极刑和流放。


    ·


    七月,镇市终于从这场瘟疫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一切开始回到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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