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昏沉沉的初曦摇摇欲坠,如同冰凉的露珠和她的眼泪。
洛成玉还是忍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士兵身侧。
她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伸手揭开了这个刚刚还与她生死相搏之人的面具。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年轻脸庞,看起来年岁与她相仿。如此年轻就能跻身铁甲军的队伍,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眼睛还睁着,睫毛还在颤动,似乎还有热气从他张开的嘴中呼出来。
洛成玉目光赶紧从他的脸上转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见他身上还佩戴着一个绣迹精湛的平安符,孤零零地挂在他腰间,他咽气前,手掌还在尝试着去拉扯它。
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
洛成玉麻木地站起身,视线被泪水浸泡得朦胧一片,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控制着她的身体奔跑,只觉得无数凉风夹杂着细雨在耳边斜斜扫过,让她愈发感到寒冷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明明都没见过面,无仇无怨,却非得置对方于死地。
洛成玉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杀了一个人而难过,可她不能后悔。
她仍旧不停奔跑着。
天快要亮了,她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逃进去。
渐渐的,熟悉的陵墓出现在洛成玉眼前。
在昏迷失去意识前,洛成玉艰难地依偎在了厚重的棺椁旁。
她想爬进去了,可是太累了,太痛了,她没力气推开棺盖。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至少还有母亲可以陪伴着她。
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最后仿佛听到母亲的呓语来自身边,她轻轻道:
睡吧,成玉。
……
血迹一路延伸,他们本想着很快就能找到那女人,不想一路追踪下去,路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分散的也越来越广。
领头的铁甲军长官目光凝视着地上已经变得冰凉了的尸体,警惕道:“你昨夜射中过那女人,可探明她武功如何?”
“确实练过,却不是很精进,她人又慌张失措,不像是能置我们这么多兄弟于死地的人。”
他也跟着长官看了一路的尸体,心下困惑得很,猜测道:“怕是还有其他人在山中出手,且那人必得武功十分高强。”
几具尸体皆是被一剑封喉,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来。若昨夜的女子有这能耐,怎至于被他射中?
“加点小心……”长官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耳边忽有寒气,他下意识觉得不好,连忙想要拔剑应对,可同样没来得及拔出武器,就觉喉中一片腥热,耳边响起同行下属如临大敌的吸气叫喊声,他想要回头去看突袭的人是谁,却控制不住已经被划开的脖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来人一身利落的黑衣,上面腥气浓重,连他墨发上都流淌着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
惨叫声不绝,而夏雨连绵,一滴一滴顺着新鲜的血液混合成溪流。
“别杀我!”
年纪最小的士兵左看右看寻不到活着的同伴,绝望地捂紧了脑袋,他干脆连武器都扔了,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从江蝉的视角,他只能看清一团裹着铁甲的‘东西’。
失了五感并不好受,整个人像是被雾气包裹着,落不到实处,很没有安全感。
江蝉随手抹了一把脸,脚步踉跄地从士兵身侧走过,没去看他。
士兵死里逃生,忙跌跌撞撞下山去报信去了。
山雨泥泞,路很不好走。江蝉走一段路,杀几个人,便停下来歇一歇。这情况太糟糕了,他看不清四周,自然也难以寻得洛成玉留下的痕迹。几天前他在扬州遇到了一位庄氏药谷出身的婆婆,听见他在寻‘心头血’这味药材,便替他指了个方向,让他前去庄氏药谷一趟。可江蝉深知自己师父同庄氏的纠葛,拒绝了。
婆婆许是瞧江蝉可怜,便向江蝉打听自己身边认不认识出身庄氏的女子,江蝉想了想,一个是师娘,一个便是洛成玉。婆婆让他去这样的人的身边寻一寻,许有新发现。
婆婆只是庄氏的一个旁支,并不了解这‘心头血’究竟是什么,却依稀猜测它和庄氏嫡系女子的凤血或许有关系。
辞别婆婆,江蝉正打算先回一趟五毒谷师娘住处寻寻,若不得便回上京去,安心在洛成玉身边等死。
飞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小果儿知道江蝉说过不会因飞羽而前去救他,所以看到飞羽的那一刻,江蝉立马明白应是洛成玉有危险。
待他日夜兼程赶来,熟悉的院子里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沉沉的死寂。他从小果儿口中听得真真假假的故事原委,又从宝林苦涩的脸庞里读出悔意,当即明白了一切。
洛成玉是怕连累他们,主动离开的,其中也没少了小果儿的推波助澜。宝林在知道真相后想要上山去找洛成玉,却被铁甲军的人阻拦,只能在山下院子里干着急。
江蝉当即决定上山寻人。
即使洛成玉这些日子里武功再有进益,她也不会是训练有素的铁甲军的对手。
可是他身体沉疴难愈,根本不允许他运功,江蝉却不做理会,强行运气破敌,几次下来,身体五感渐失,寒气侵体,已经快彻底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可是洛成玉还没找到。
细雨蒙蒙天地间,江蝉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的迷雾,任凭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冲破这束缚。
他是不是做错了?
江蝉没有一丝表情,可周身却充满着一种迷茫和悲伤。
他为什么要让洛成玉独自留下呢?这真的是为她好吗?
一想到在这寒冷危险的山林里,洛成玉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追兵和野兽,甚至说不定几天都没吃饭了,还受了伤,分不清方向……江蝉心抽痛起来,难以言喻的恐慌犹如毒气在四肢肺腑蔓延般,一阵阵袭击着他的神智。
好痛。
江蝉忽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他再次迈开步子,耳边是越来越虚弱的心跳声。不是他的,而是……洛成玉!
这阵忽如其来的心跳像是一记重锤击中江蝉的要害,他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震。消失了那么久的心跳声又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洛成玉刚刚把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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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佩戴在胸前了,她还活着,还在等他!
明明五感渐失到江蝉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但对于耳边响起的心跳声,江蝉却听得一清二楚,好像他贴在对方的胸前一样,就连对方的音容笑貌都开始在江蝉眼前浮现,就像黑暗模糊的铜镜被素手抹去水雾重新打磨抛光后一般,江蝉从没有这么看清过洛成玉的脸。
弯弯的眉、含情的眼、红润的唇、光泽的青丝……原来,她美得让人心惊。
“成玉……”
江蝉不自觉从齿间泄出声音,一声又一声,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声音越来越咬牙,越来越重,越来越偏执可怖,像是骨头碎了一地。
天边的太阳又要落山了,只是一片阴云之中,并不能分清是又一次日落还是又一片遮日的乌云。
所以是第几个日夜了?
洛成玉呆呆地望着幽暗的夜明珠,很久才慢慢眨一次眼睛。
她真怕,下一次眨眼后就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许多年后再有盗墓贼挖开这座墓穴,应该只会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陪葬随从,全然不会知道她与墓主人乃是天地间最亲的亲人。
洛成玉想再去抚摸一下胸前佩戴的月明宝玉和绿珠,但是失败了。
她手指僵硬得厉害,不听她使唤。
洛成玉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回忆着并不长的人生,有许多人在她眼前一一浮现,有恨有爱。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此时洛成玉是背对着入口的,她也没力气扭过身,只能在心里祈祷一丝奇迹。
身后的人似乎也受伤了,脚步混乱。
不是他。
洛成玉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江蝉是不会有这么虚浮的脚步声的,他那么厉害的人,永远沉稳,带着一股锐气,就连毒发时都能轻松置对手于死地。他仿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洛成玉终于选择闭上眼睛。
她以为自己哭不动了,但还是有泪水争先恐后。
也不知道江蝉以后还会不会想起她来。他以后修炼、交朋友、成亲……不知会不会在某个无聊的时刻想起她这么个拖油瓶来。洛成玉嗤笑一声,面部肌肉动了动,声音很轻。
身后的人却脚步一顿。
有人抚摸上了背后的箭伤。
湿漉漉的。
洛成玉皱眉,她鼓起勇气与所有力气回过头。
好狼狈的一张脸。
“江……”洛成玉嘴张着,但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即使她努力呐喊了,江蝉也不会听到的。他甚至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是凭借着感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成玉,”他声音很干涩,“我带你回家。”
江蝉很少笑,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笑得幅度如此之大,甚至有些恐怖。
洛成玉靠在江蝉怀里。
血腥味很浓,就像初见那天,她吃了一嘴血那样,很难闻的味道混合着异香,诡异十分。
但是洛成玉却忽然心安下来,她感受着耳边不断涌出的鲜血,艰难道:
“江蝉,我又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