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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一花一木非所属,眼妒手弱受折磨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妍想起什么,问张茂:“你白日饮宴,晚上又来我这,回去还要理事?”


    张茂点头,今日事今日毕。


    裴妍赶紧赶人,推着他往门外走。


    “别杵着了,快回去做事,想一夜不睡么?”


    “阿妍,我身上还湿着呢!”这回换张茂委屈上了。


    是啊!这可怎么办?张茂身量太高,她那几套男装都不合适。


    “听雨?听雨!”裴妍裹上披风,拉开槅门,想叫他去跟外面的部曲要件合身的来。


    “阿妍!”张茂来不及阻止。


    裴妍前脚踏出房门就傻了眼。


    屋外暴雨初歇,南风混合着潮气席卷而来,撩起她轻薄的裙角。


    木质的廊道上一地狼藉,就见容秋和半夏被两个高头大马的部曲反手扣在背后,嘴里还塞了帕子,好不狼狈。


    她俩见到元娘如遇救星,“呜呜”的摇头,却在张茂出来的下一瞬哑了声。


    一旁待命的听雨赶紧滚了出来,状似谦卑地朝裴妍行礼,眼神却飘浮地瞄向她的身后。


    看到这出,裴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道没见容秋和半夏呢,合着自己的左膀右臂,早被人卸了甲!


    于是刚落下的气性又升了上来,脸色不虞地瞟向身后:“呵,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张茂些微尴尬地摸摸鼻子,理由却冠冕堂皇:“她俩是你府里的武婢翘楚,不试上一试,如何知道功力如何?如今看来,她们连我手下的三等武卒都打不过。防务这块,阿妍还得用心。”


    他还有理了?


    张茂想描补几句,裴妍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自绕过他进了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槅门。


    张茂苦笑地掖了掖湿透的领口。听雨将从别处借来的干披风与他裹上。两个部曲也很有眼头见识地放了手。


    半夏老老实实地到张茂跟前请罪。容秋却敷衍地朝张茂行了一礼,又对听雨哼了一声,随她主人一样,径自走了。


    听雨赶紧给她求情。却见张茂不以为忤地挥挥手,裹紧袍子,带着手下回去了——今晚还得连夜给书房开个侧门出来。


    这一夜,裴妍睡得很不踏实。


    起初,她很生气——张茂心里有猜疑,便可以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扣了她的人,来她这里撒酒疯?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势单力孤,最能拿得出手的两个部下轻轻松松就被张茂压制。他强势若此,她还没有蠢到与他去硬碰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何况,张茂允她进刺史府书房重地,还愿意手把手地教她理事。这样一想,她忽而觉得,今晚的委屈倒也值得。


    甚而,她摸摸心口,隐隐地,竟对他今日吃醋跋扈的样子有几分欢喜——原来他这样在意她!原来他平日里的大度都是装出来的!


    张茂说政务无趣,可他不知道,再无趣的事,有他陪着,便是最有意思的事。


    裴妍想起从前在家学的时候,若叔祖明日要讲她喜欢的故事,她也会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自小是和裴憬一起长大的。而裴憬是府里出了名的富贵闲人,除了数算,似乎没什么要紧事可做。她很好奇,张茂也好,叔父也罢,他们平日里都在忙什么?


    想到即将要与张茂一处共事,从早到晚,一待便是一天,她的脸上就热辣辣的,心头似被奶猫的肉爪挠过,既疼又痒,如蚁啮心——细思这些年,哪怕定情后,他亦与她聚少离多。他总是很忙,忙到裴妍已经可以很快的适应他的每次分离,忙到她已经习惯捂着伤口自己去舔。


    他来,她迎;他走,她送。她和世上大多数军属一样,似乎已经麻木,连念想一声都是多余。


    可是,私心里,每一次午夜梦回,摧心剖肝时,她还是会疯狂地想念他,尤其这两年——不单单是感情上的。她知道,如今的张茂,还是她入世的底气。她握住了他,就是握住了凉州半数人马!


    她甚至不觉得羞愧。多年前,她在张家岌岌可危时扶了他一把。如今,轮到张茂来拉她了——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何况,她与张茂是要共度一生的。夫妇一体,他的便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这没什么不对!她给自己打气,却不知为何红了脸,拿薄被捂住了头……


    翌日一早,天刚放亮。


    当听雨领着裴妍一行来到刺史府书房时,张茂将将打完一套拳法,正在拭汗更衣。见她这么早就来了,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一边打着外袍侧结,一边走过来观察她的脸色,无奈道:“不是说好辰时么,怎么卯时二刻就到了?”算上脚程,她不得寅时就起了?


    为出门方便,她今日依然穿的灯草黑劲装,楚髽发,发顶戴了只皮冠,拿白玉子午簪将将插住,显得干净利落。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既要跟你学那定国安邦的本事,就得戒了睡懒觉的毛病!”裴妍一边四下打量着张家的书房,一边理直气壮地道。


    书房是一个家族的核心地带。张家毕竟是旧邸改成的刺史府,书房不大,一间主屋,两个耳室。主屋深阔,由一个五折山海屏隔作内外两间。


    她负手看了一转,话题又到他身上。


    “何况,”裴妍扫了一眼他的脸,揶揄道,“你眼下的青黑可比我重。”


    张茂摇摇头,不与她多辩,直接牵着她绕过屏风,进了书房里间。


    这里显然连夜布置过,除了书案草席,靠墙的窗边还放了张四尺矮榻,另侧有道小门,可以自由出入。


    裴妍狐疑地看向张茂,瞧这门上鲜亮的红漆,该不会是昨晚才装的吧?何必费这功夫?


    “我这里前门进进出出的,除了文士,还有武夫,甚而三教九流的暗探,万一冲撞了你,可不许叫。”他调侃,顺便解释。


    屏风后的两面墙上还挂着不透光的青玉帷幕,放下后内室确可自成一体。只要她不发出声音,便无人知晓有人在里面。


    张茂指了指山水折屏角落处一尾锦鲤的眼睛。只见那鱼眼活灵活现,于天光下反射着一道荧光,不像绣的,倒像嵌的琉璃。


    “来看看?”


    裴妍从善如流地站到屏风前,透过鱼眼望去,果然外面的动静尽收眼底。


    张茂双手抱臂,问她:“可还满意?”


    裴妍浅笑盈盈,刚要点头,忽而,瞄到案上的茶水瓜果,点心小食,樱桃嘴儿又撅起来,葱长的食指点着那些杯盘瓦碟。


    “劳驾这些收走。”


    他还把她当过去的娇娇儿呢!


    张茂莞尔。“何必呢?人总有累的时候,不单单是你,间歇的时候,我也要进来用些急饷垫一垫的。”


    他又指着那道小门,“你初来,若实在坐得无趣,或有什么不想听的事,便外出走走。”


    裴妍不服气的挑眉,看不起谁呢!


    很快,她便被打了脸。


    起初,张茂不过处理了一些京中的人事调动。裴妍的案上有一张手抄的京城舆图,看墨色,显然是为她新备的。她趁机在上面勾画,倒也便宜。


    不多久,又有人来报孙会与王舆两家的动静。道那日俩人大打出手后,孙秀亲自出面“安抚”王舆,后者已写下放妻书,将田氏送与了孙家。


    裴妍诧异,听半夏描述,那王舆明显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居然甘愿做这绿到家的王八?


    转念一想,他忍得越紧,心里必恨的越多!如此,韩芷那里,她也算不负使命了!


    裴妍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呢,紧接着,就见一个高壮的胡人部曲,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漆匣子进了门来。


    听雨面无表情的上前,赤着手,将一个双眼圆睁、满脸都是干涸的血斑的人头给拎了出来,脸贴脸的校对无误后,朝张茂点了点头。


    张茂于是命那胡人将这个装着人头的匣子送去挚虞处。


    “若师叔问起,你尽可讲得详细些。”如此,也可平一平老人家的怒气。


    突然,里间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毛笔落地的声音。张茂微微蹙眉——他不想让裴妍来这里也是为此。她娇娇软软的,心比莲花还净,这些腌臜事,本不该让她知道!


    可他不敢再避着她——自钜鹿郡公仙逝后,裴妍便将自己裹在了对时势的忧惧里。对周遭的人也好事也罢,变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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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而多疑。就连对自己,也隐隐带着畏惧和防备。


    比如昨日,常山王作为齐王留下的眼线,与张家交好实属寻常——凉州地处河西,不碍着这些中原诸侯,任谁上位都宁可拉拢不会得罪。


    然而落入裴妍的眼里,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甚而,为了弄清常山王的意图,不惜向司马毗咨情。


    他赠她武婢,把她叫来书房听政,也有安她心的意思。他没能救下郡公已是不义,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赶回来更是无情。是他的错,让阿妍受了这么多苦,变成如今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这个债,他该还!


    他叹口气,屏退诸人,撩帘入内。


    就见裴妍小脸煞白,见他进来,勉力镇定地端坐于席,笔已经被捡起,然而握笔的手却不自觉地抖成筛糠。


    张茂有些心疼地坐到她身边。就听裴妍硬撑着道:“我没有怕,只是那个东西,太丑!”


    张茂没有戳穿她,而是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她的脸颊贴上他的颈项。他如同哄着婴孩那样,一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手将她握笔的柔荑牢牢裹住。


    “要不要喊容秋带你出去转转?”


    书房重地,容秋也不得进,只能在侧门外候着。


    裴妍摇头,闭目略缓了会,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其实死人什么的,她倒是不惧,叔父最后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过。她只是,被那突然拿出的人头吓到了。


    尤其在场诸人一脸平静的样子,听雨与那个人头甚至鼻子对鼻子!


    “他是怕杀错人。做任何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张茂淡淡道。


    “那人是谁?”


    “伏胤。”


    不认识!裴妍从张茂的怀里出来,想了想:“那必是个坏人!”


    “哦?何以见得?”张茂有些感兴趣看向她。


    “挚虞师叔端敏仁厚,他恨得要死的人,必是大奸大恶之徒!”


    张茂莞尔,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尖。“识人断事,有那味儿了!”


    这才跟她讲起始末来。


    原来在她离京的这段时日,京中并不太平。淮南王司马允不满赵王乱政,曾率军夜攻东掖门,本可以一鼓作气拿下赵王这个乱臣贼子,却在关键时刻被自己的心腹——司马都护伏胤出卖,功亏一篑,自己也遭杀害。


    “吴王是淮南王胞弟,素来兄弟情深,此番也受到牵连,被贬为宾徒县王,已经就国去了。”


    记得张茂曾与她说过,挚虞师叔与吴王相交莫逆,还曾做过吴王府幕僚。“所以,师叔便请你替淮南王报仇?”


    张茂点头,叹道:“罪魁祸首自是赵王孙秀之流,可惜要徐徐图之,暂动不得。不过那背信弃义的小人伏胤,杀了又何妨?”


    裴妍点头,却见他神色如常地拿起面前漆盘里的一块粔籹就往嘴里放。她想到刚才那具人头和这蜜色的甜点是一个形状,忍不住就反胃起来。


    “你居然吃得下?”


    张茂不以为意:“我杀的人多了,难道天天不吃饭?”


    裴妍深吸口气,“你故意的!”


    这个匣子从进门到出去不过半刻钟,他若不想让她看见,有的是法子。


    张茂放下糕点,忍不住既欣慰又纠结。


    裴妍长大了,也不好糊弄了。


    “你确定要听下去?”既被她识破,张茂也不遮掩,告诉她,“这才见到一个死人,你就难受成这样。我这里,死更多人的事,还在后面。”


    裴妍却反握住他的手,水盈盈的杏花眸子倒印着他的身影,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阿茂,你第一次杀人时,也很怕吧?”


    张茂锋利的剑眸忽而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还好。我是男子,岂可畏缩。”


    “这种事,何分男女。无非看得多了,便没了那份心悸。”裴妍压下不适,纤纤玉手亦伸向那盘粔籹,拈起一枚放进嘴里,让蜜味掩盖住舌尖的战栗。


    她露出一抹笑来:“你看,适应也没那么难!”


    张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她苍白的脸上重又红润起来,半晌,莞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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