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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自顾左右无长策,空知恩怨入旧林^……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妍心里突突的。尽管她知道裴遐是害死她叔父的罪魁祸首,对钜鹿郡公府造的孽百死难赎万一。可是看到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在面前,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震惊与惶恐。尤其司马毗对待人命的态度,让她心惊,好似一个生命的湮灭,就是随手一掐的儿戏!


    她突然想到,裴遐曾是东海王府的幕僚,司马毗这么急着杀他,莫非……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他阿耶也参与了这事?”


    司马毗不觉有异,抽出腰扇,便面当风,浅笑道:“刚收到消息,他父亲日前右迁琅琊郡守,不慎在沂水翻了船,失了踪迹。”


    果然……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琅琊王素来与东海王同气连枝,这事说没有东海王授意,谁信呢?


    那么司马毗呢?裴妍惶惑地看向他。她记得从小他就万分仰慕阿叔,还曾说将来也要像阿叔那样,仁心仁术,成为治世能臣。


    他也参与了这事吗?


    裴妍闭上眼,不敢想,也不敢问。她怕一旦知道真相,那个曾经的仁义纯善的少年会彻底死去。


    “我困了,想休息。”她听到自己喃喃道。


    司马毗莞尔:“睡了这么久,还困?”又道:“总得用些吃食吧,不怕胃疼?”


    “那就送到我房里。”她转身往回走,袖口却被司马毗拽住。


    “阿妍,今晚……”


    裴妍眉梢一跳,直觉往后退一步。


    “今晚,我心甚悦!”司马毗露出一抹浅笑。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立挺,笑起来左靥有一道浅浅的酒窝,凤眼随之微微轻眯起来,敛了七分戾气,好似一个没有心机的孩子。


    裴妍有一瞬的恍然,似乎又见到了那个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划小舟、摘莲蓬、剥莲子的少年。


    突然,从暗处跑来一个部曲,打破了宁静,也将裴妍拉回了现实。就见那部曲以手遮面,低声与司马毗禀报了什么。


    司马毗浓眉微蹙。他回头看了裴妍一眼,有些歉然:“阿妍,你先回房休息。我还有些许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裴妍求之不得,对他点了点头,就回了船舱。


    关上房门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听得外间喧嚷了一阵,好似有什么事发生。


    裴妍没甚在意,管他外面乱什么,没来烦她就好。


    不一会,一个年幼的婢子端来了吃食。


    裴妍叫住她,发现这个婢女也就十岁出头,脸圆圆的,带着尚未长成的稚嫩,有些怕生,见到她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不敢说。


    “你唤作什么?多大了?我以前在王府怎么没见过你?”


    那婢女没有抬头,老老实实地一字一句答道:“奴秋水,今年十一,以前在庄子上过活,年前才入的王府。”


    哦!裴妍摇着团扇点头,才进的新人,难怪面生。


    “既是庄子上来的,府里可有亲眷?”


    “奴的姑父是王府郎中令。”


    “哦?那你姑母必不是无名之辈。可是王妃身边的人?”


    那婢子摇头。“奴的姑母是高密王太妃的典侍。”


    裴妍脸色微沉,挥手示意她退下。原以为她能是姑母那边的人。没想到是太妃那头的。她与那高密王太妃没甚交情,人家可不见得会帮忙。


    “司马毗,你故意的吧!”


    千挑万选了这么个小丫头!


    裴妍有些气恼地跪坐在矮案前。不可控的,鼻端闻到一阵菜香——那云水纹红漆食盒就静静地躺在案上。


    她睡了一天一夜,肚子确实空了。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否则哪有力气想办法?


    她打开盖子……因在水上,疱人也因地制宜,食盒里尽是刀鱼啊毛虾啊这些河鲜,小菜也以咸菜为主。若以往,裴妍也爱吃这些。可她今天才亲眼见着裴遐被扔进水里。她想到河中的那些鱼虾必会啃食裴遐的骨肉。而这条河里还不知有多少像裴遐这样落水而死的人,他们的尸身都会被水里的动物一口一口吃掉……


    “呜……”裴妍的胃里开始泛酸水。她赶紧转过身去,竟是连看一眼餐盘的勇气都没有,忙高声唤秋水。


    秋水听到裴妍连声叫唤,忙不迭地推门而入。就见裴妍背对着她,一手指着身后的食盒,一手捂着嘴巴,艰难地道:“我近日食不得荤腥,且将它们都撤了。船上可有干粮?拿一些给我就好!”


    秋水不知底里,但见裴妍一脸嫌弃的样子,吓得赶紧将食盒抱走。隔了一会,她又送来几只温热柔软的白面蒸饼,和一碗炖得浓稠的稀粥。


    裴妍就着粥一口气吃了两个蒸饼。这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她边在房里来回踱步消食,边想着目下的现状。


    说实在的,如今的景况比她刚遭难时预想的要好了不知多少。她刚被掳上马时,还以为又碰上了乞活军,或是哪路山匪恶盗。鉴于多年前东郊惨案的经历,她甚至连自己失身被杀的可能都想到过。


    不幸中的万幸,劫她的是不甘放手的司马毗。他虽不是从前那个良善的少年郎,但在她面前,却没什么恶意。


    她和司马毗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出于女子的直觉,裴妍知道司马毗是真心心悦她的。她曾经甚至为之动摇过。毕竟,在母亲和裴妃姑姑眼里,他们早该成一对了!可是自从今日见识过他不择手段的一面后,裴妍对他的观感便复杂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惧意。


    如果他们还是小时候该多好!


    她摇头,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她现在就盼着阿母和容秋能快些收到信。张茂能快些来救自己……


    恶月多落雨,层层积云笼罩在祁连山脚。山腰处的冰融了,露出一地褐色带新绿的苔藓,积水顺着溪流汇集成河,滋养了大片牧场和绿洲。雪线随着日渐升高的暖意缩回山顶——凉州城正式进入汛期。


    京城的信使快马加鞭,终于提前三日入城。彼时张茂正与宋司马站在小腿肚高的水里,一边看着附近的农人耕作,一边和司农署的官员讨论播种事宜。祁连山下多牧场,再往北有一处平坦的绿洲。张茂视察时,惊喜的发现,这里居然有野生水稻生长,于是命手下划出一块地来,命负责农事的官员研讨试种的方案。


    当拾叔焦急地寻来,将裴府出事的消息告知他时,张茂面上一紧,手里的嘉禾差点散落在水里。


    宋司马皱眉:“可是京里出了大事?”


    张茂来不及详说,不顾满身泥污,边穿鞋上马边道:“皇后被废,张司空与钜鹿郡公被赵王鸩杀。”


    宋司马亦大惊。这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他不敢耽搁,也赶紧回身上马,随张茂疾驰而去——这个时候,该怎么部署,还得听明公的意思。


    至于张茂,天知道他有多着急,每耽搁一刻裴妍就多一分危险。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京城!


    ……


    几只水鸟徘徊停歇在高高的桅杆上,裴妍见头顶高大的帆布张满,巨大的船只顺风而行,速度可谓飞快。


    一路上,偶尔看到几艘小渔船,也都吓得老远就靠边停着,生怕被大船撞翻。


    “明日就能到邺城了!”司马毗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


    裴妍发现这几日司马毗似乎很忙,隔壁的灯火可谓昼夜不息,房门总是开了又闭,来来去去要见很多人。


    船上隔音不好,虽然司马毗与幕僚已尽量压低声音,但多多少少还是传了些到裴妍耳里。


    “赵王加九锡不够,竟入主西宫,他要谋逆不成?”裴妍想到赵王对家里造的孽,恨不能手刃了他!


    “还是叫你听去了。”司马毗舒展脊背,两手背后,目光望着远处的天水交接处,悠悠然道,“他如今身边尽是孙秀这样的小人,早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怎么设计贾后的,别人照猫画虎,也同样可以设计他。”


    “所以,你找成都王是为了一起对付赵王?”


    司马毗回头看了裴妍一眼,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上心了?”


    裴妍撇撇嘴。不上心不行呀!叔父走了,家门无人支撑,她哪里还敢同过去那样浑浑噩噩度日呢?


    越往北走河道越窄,待入了漳河,船速也渐渐缓下来,到得下半晌,终于抵达邺城。


    来渡口接他们的,是一位素衣博带的中年文士。司马毗虽是诸侯世子,对他却行晚辈礼,亲切地唤他:“卢府君”。


    裴妍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之前听二嫂始平公主提起,她的姑姑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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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公主曾与邺城令的长子卢谌定亲。可惜荥阳公主还未下降,就染病早逝。这位卢郎君因感念公主,竟至今未娶亲。


    眼面前的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准驸马的父亲,邺城令卢志了。


    她悄声打量着这位中年人,觉得他外表谦和温驯,言谈间又不乏幽默风趣,这种风度何其眼熟,她竟想起她的叔父来。


    “这是逸民的侄女?”


    卢志与司马毗寒暄毕,转头就见到在一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裴妍。尽管这个小女郎一身素服,脸上脂粉未施,但看这份容貌与气度,当是那位令东海王府与凉州刺史府争相抢夺的佳人——裴府元娘了。


    听他提起叔父的字,语气中透着熟稔,裴妍有些意外:“府君识得我从父?”


    卢志眼底眸光微暗,长长地叹了口气:“少年时我与你叔父曾把臂同游关中。与之长安一别,已二十又一年矣!”他看了眼裴妍,摇头沉痛道:“没想,竟永无再见之日!”


    裴妍也有些伤感,原来他是叔父的故友,交情多深谈不上,毕竟叔父在京城为官多年,也未见他与家里有什么走动。但像叔父这么好又这么有能耐的贤人,却死于赵王的阴谋诡计,多少会让人唏嘘。


    渡口风大,不宜久待。卢志赶紧让出道来,请诸位先行,自己陪行在侧。渡口到城门还有段路要走,司马毗是来过的,但裴妍却是第一次来。卢志正好为裴妍介绍沿途风物。


    裴妍老早被请上了牛车。可她很喜欢卢志的解说。于是她特地拉开牛车的槅门,脑袋趴到窗边来听。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郭外的密林处。那密林长在一片土坡上。自坡顶往下看,可将附近一切尽收眼底。那人冷眼瞧着这支浩荡的队伍缓缓驶过。直到见到裴妍钻出车窗的小脑袋,他似乎有些震惊与疑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邺城在漳水南岸,曾是三国时曹魏的都城。


    裴妍的牛车随着诸人自永阳门入城。在城门口就能见到远处一座十丈高台,待走近些,才发现其上楼宇殿阁,不计其数,雕梁画栋,极尽奢妍。其南、北分别还有两座高台,形制稍矮,亦颇具规模。三座高台一字排开,并列耸峙,三台之间用像浮桥一样的阁道相连。远远看去,好似三座庞大的仙山,俯瞰黎民。


    “中间这座就是铜雀台,南、北分别是冰井台和金凤台。”


    司马毗不知何时骑马行到裴妍身边。他一手执缰,一手拿着马鞭,指着前方三座高台为裴妍一一介绍。


    裴妍自是听说过铜雀台的。她抬头,眯眼打量着正中间这座气势恢宏的高台殿宇,想象着八十多年前,她的先祖就是在这里与建安诸子交游饮宴。大名鼎鼎的三曹就是在这座高台上挥毫泼墨,政令、诗文,皆从此地传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时的铜雀台是何等风光!就是如今的铜驼大街都不及当年万一!


    邺城不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牛车便行到台下,诸人都停了下来。


    一行人早已等在那里。当中为首的年轻人一袭缃叶深衣,头戴金冠,剑眉星目,玉面含春,丰神俊朗,是长成后的成都王。


    见到司马毗后,成都王含笑上前,二人熟稔地互礼寒暄。


    裴妍扶着秋水的手下得车来。


    “大王安好!”裴妍盈盈行颔首礼。


    成都王却在裴妍抬起头的一刹那,有一瞬的惊艳。他记得他还是几年前,在始平公主的赏梅宴上见过裴家姊妹。那时的裴妍还是个稚龄女童,没想到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的——绝色!


    成都王身后是王妃乐氏,乃前尚书令乐广之女。见状,赶紧拉拉自家夫君的衣袖。


    成都王这才回神,故作亲切地道:“这是元娘?都这么大了,可见吾等老了!”裴妍的二嫂始平公主是成都王的亲侄女,这么算,裴妍比他要晚一辈。


    “大王快别这么说,我比你还年长两岁哪!”司马毗适时玩笑。


    想到司马毗与裴妍的风流事,成都王会心一笑,赶紧延请诸人登台。


    乐王妃亲自牵着裴妍的手,引她上阶。


    成都王的品阶远在司马毗之上,却亲自来迎,可谓给足东海王面子。


    于是宾主不管内里是何等心思,皆说笑着登台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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