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展开，两朵莲花跃于纸上，一高一低，莲叶掩映别有野趣。不过笔触却稍显稚嫩了。
男子皱眉，整个人都快趴在桌面上了，细细看向那副画。
如果忽略这纸实在发皱，再将一二笔触改改，加些细节，确实算过得去。
“哎……罢了罢了，尚可。”男子看了半晌，抬起头叹了口气。他又转头看向林云清：“这画不算好，但也不是全然没得救，只能试试了。”
林云清静静听完男子的话，露出个浅笑：“今日实在是巧，若这画能帮上先生，也算是缘分，我愿意将功补过送给先生。”
是啊，实在有些太巧了。男子皱眉思索，一双浓眉快拧成一团，却因他长相端正儒雅，颇有些君子之风，并不显得狰狞。
略沉思片刻，他犹犹豫豫地问到：“这画主人是谁？我拿了不妨事吧？”
林云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这些时日已经见惯了泼皮，倒还是许久未见到这样和气有礼的了。不曾诘问她，反而是担心坏她的事。
迂腐了些，透着点酸唧唧的劲，却是个君子。
林云清看着觉得新鲜，不甚在意地道：“无妨，这是家妹兴致所作，不用在意。先生收下吧。”
男子听完神色一松，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林云清被这句道谢弄得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勾起唇角：“先生这话实在有趣。是我莽撞毁了先生的画，眼下也只是碰巧解困而已，如何能当得起这一句谢呢？”
他听完却抿唇一笑，坦荡又光明：“姑娘是无心之失，不能责怪。且姑娘出手慷慨，为在下解了困，自然是要认真谢谢姑娘。”
林云清但笑不语，看着他讲完这一番话，便再次认真投入画作中，急急改画。于是未再出声打扰，从袖中取了点碎银放在桌上，拿着那本《玉楼策》转身离开了。
翌日，林云清把一包银子移交给孟原。
林云清和他很熟了，却还是能冷不丁地见着他红脸。眼下孟原人高马大站在眼前，一张黑黑红红的脸，眼睛明亮。
他手里紧紧攥着荷包：“仙使放心，我换了衣服便去送，你教我的说辞我也都记住了。”
“说了多少次了，喊名字就好。”林云清无奈笑道。
孟原脸更红了…
“嗯！”他说完，转身就走，有些同手同脚。
林云清摇摇头，回身拿起装裱好的莲花图，细细端详。
犹记得墨云斋老板说他们有缘。或许吧，云清用手抚过这幅画。刻意制造的缘分怎么不算缘份呢。
莲花图经过一些修改调整，再用织锦裱了，看着果然不同。
林云清将卷轴收起，往魏策的神殿走去。
林云清抱着卷轴入殿，此时魏策正在案后写些什么，闻声皱眉抬头。看清是林云清后，表情又在一瞬间恢复平静。
林云清脸上带着浅笑，看向身边随侍的香香，对她挥了挥手。香香犹豫片刻，转身看向魏策。
“好了，你先下去吧。”魏策没有抬头，对香香道，边说边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香香行了一礼，出去前还将门带上了。
……
“是有进展了吗？”
魏策将茶盏推向林云清。
林云清坐在魏策对面，将画放在桌面，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摇了摇：“确有进展，但今日不是为此而来。”说着，把卷轴展开：“教主看看这个。”
魏策垂眸，将视线投向莲花图，睫毛颤了颤：“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又顿住，抬眸看向林云清：“为何突然看画？”
林云清露出个俏皮又满足的笑来，眼神亮晶晶，如同携蜜而归的蜂蝶：“教主可知，这画出自谁之手？”说罢，没等魏策回答，又自顾答道：“小环。”
魏策顿了顿，垂下眼睫，又看向这幅画。“所以呢？”
“教主你……心悦小环吗？”
魏策呼吸顿住，心中仿佛掀起巨浪，不知为了哪个字眼，狂跳不止。
他猛然抬头，皱眉看向林云清，眼神沉沉，其中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茫然：“为何要心悦她？”
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林云清蹙眉，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
她试想过魏策会避而不答，也幻想过他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这回答倒让林云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不是今日的重点。
林云清将脑中想法挥去，定了定神，看向魏策，缓缓道：“教主既是不喜欢她，那便……莫耽误了她。”
“你今日来，只是要与我说旁人的事？”魏策皱眉，不知为何内心有些不虞。
林云清顿了顿：“自然不只是旁人的事。”她看着魏策的神情，犹豫地攥住了他摊开在茶台上的宽袍大袖，“这也是教主的事。教主待属下们很好，属下们自然会感念，可这感念多了……便难保生出别的情愫来。”
魏策眼神扫过林云清的手，端起茶盏的手一顿。
耳中听到林云清的话，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小环那夜的剖白和哭泣，困惑和烦躁再次袭来。
“说重点。”魏策将目光从林云清攥着他袖子的手上移开，并未出声制止，而是就着这别扭的姿势，低头饮了口茶。
林云清淡然一笑，“若把视线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不如分一些，放在别的地方。”说着，将手指从魏策袖子上移开，轻轻点了点这幅莲花图。
魏策看了眼她攥过的地方，放下杯子，手指轻撵。
“我想……预先为小环讨半日的清闲。”林云清认真地看向魏策。
魏策轻笑一声，也抬头看向林云清眼中。
与聪明人说话，不必说十分满。林云清给出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表面上看是为了让小环转移心思，实则是为她寻个退路。
“你对她，真心不错。”魏策眸光深深，隐约透着一股寒意：“敢将讨人的主意打到我头上，云倾仙使不会真的觉得，与我同盟……便是对你予取予求的意思吧。”
林云清丝毫不惧：“自然不敢。”她未曾退缩，静静迎上魏策探究的目光：“只是属下从小环那儿得知了一些往事。若想同盟一事于他人无过多牵扯，这是个好办法。教主觉得呢？”
片刻后，魏策露出一个笑来：“云倾仙使，果然智计无双。”
说着，抬手为她续上一杯茶。“我答应你。”
“什么？！”老许猛然站起，动作大地险些将桌子掀翻。
他险些忘了自己一条腿不好用，差点也被动作带倒。
扶着桌子，稳了稳身形，老许恨声道：“好你个魏策，打狗还需看主人呢，就这么把我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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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罚了？！”
前几日罚了张楠竹一行人二十鞭，老许竟然今日才得知。
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气得脑门上的青筋直蹦。
这几天，竟无一人知会他，定是魏策授意过的。
将手里把玩的核桃一扔，老许眼神一暗，下巴抬起：“带路！”
那被遣来传话的教徒深深低着头，回一句是，便领着许老向张楠竹居所走去。
刚收的干儿子，就在眼皮子底下糟了这等祸事。怪不得这两日都没来看他……
许老抿唇不语，眼神中透出狠厉。
魏策，你且等着。
“儿啊，如何了？”老许进门，急急看向趴在床上的张楠竹。
张楠竹闻声，猛然转过头来，看到是自己干爹，嘴巴动了动，没讲话，哼了两声。
老许打眼望过去，张楠竹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爆皮了，眼睛也赤红着，嗫喏着不开口。
这一看便是受了大委屈。
竟打得如此惨！他心中对魏策的记恨又多了两分。
张楠竹当真被打的讲不出话吗？
非也。
他挨打之时就已经托人去找了干爹，然而他还是被打了。
打完又遣人去，于是撑在床上，药也不敢多涂，只为伤口看着唬人，多诉诉苦。
可即便这样，他又等了两日，也没将人盼来。
到今天。这是第三日。
这几日里，张楠竹心里恨极了。
刚开始恨那俩女人，恨教主。
后面便开始恨上这干爹了。
趴在床上，张楠竹心里愤愤地想，拜干爹的银子算是白花了。
也不知这干爹是否真有那么厉害，或者就干脆没把他放在心上。
以至于他都被人欺辱成这样了，也不见来管一管他这个干儿子。
张楠竹不知，这几日他遣去的人都被魏策拦下了，他的怨念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所以今日这张楠竹即便见着了干爹，也只是动了动嘴，没出声。
不但没出声，头也跟着扭了过去。
看见干儿子把头扭了过去，老许心里一窒，这是什么意思？
冷静下来，再看他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重。
毕竟不是至亲，是买来的儿子，心里隔着一层，这副样子竟然在给他拿乔。
老许心里也不乐意了。
这些年都是别人捧着他供着他，谁敢给他脸色看？！
不乐意，想想却又理亏，老许微眯了眯眼，生生咽下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可还疼？”
这一句话问出口，张楠竹更气了。
小一百两银子，就是扔地上也能听个响儿吧？这老头连个金疮药也没送来。
于是他僵着背，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不劳您挂心，您贵人事忙，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这一番话如同软刀子，专往人心窝上捅，老许哪里受过这气，当即便欲发作。
可他眼珠一转，又冷静了。
不能发火，好不容易得这么一个便宜儿子来给他养老送终。
想想这点，也就那么气了。
他走近了些，步子拖沓着，来到床前，对干儿子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你等着，委屈不白受，我给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