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镇物？”卫也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常意禾慢慢沿着石级走下去，蹲下看着下面微荡的水，她伸出手随意地拨弄水面。
水面将她姣好的脸庞荡得变形。
“昨晚我说过，古人认为万物有灵，万物之间存在神秘隐蔽的联系，因而物与物之间有相生相克的效果，物于是能成为人手中的工具或是武器。”
“用来除凶避殃的物体，是为镇物；用来纳吉迎祥的物体，是为祥物。”
常意禾抬起沾湿的手，指向前面的浮桥。
“桥为水上镇物，民间流传鬼魂怕桥，遇桥不得过的说法；而磨盘多放置在临街的边上，以做旧磨盘为主，流行于苏南水乡和苏中一带，是镇路镇物，也有镇鬼辟鬼的功能说法。”
卫也走下来，站在常意禾的同侧，与她一并看向那安静的浮桥。
“你的意思是，这里镇鬼的物品十分之多？”
“嗯，等去到仙阳后，还要留意是否有民间流传的镇物。”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说你舅公的女儿淹死的，是不是在这条河？”
常意禾站起来，随意地拍开手上的水。
“是。”卫也没有否认，“舅公的屋子离这里很近，听我妈妈说过，那一年她的小伙伴就是在这边出事，自那以后，每当妈妈回来这边时，外婆都要叮嘱她不要靠近这条河。”
常意禾想了想，道：“会不会和‘鱼来了’有关？”
卫也听得神情凝重。
“不清楚……调查到现在，我妈妈的身份反倒被迷雾遮挡住了。”
常意禾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你舅公的眼睛变成鱼目，不知道是不是由玉戒指导致的。”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红盒子，当着卫也的面打开。
玉戒指仍安静地躺在枯树枝边上。
卫也拿起戒指，细细观察里面的线条画。
“它不是笑脸了……”
常意禾：“今早我起来打开看时，戒指就变回小丢昨天最初看到的山水线条。”
卫也将戒指递到她面前：“可是，你有没有感觉这次的线条比视频里的深刻了些……是因为影响我舅公的眼睛吗？”
常意禾接过戒指，果然感觉出线条画与今早有所不同。
卫也将心中的分析说出来：“我看这线条画，跟甲骨文很像……”
“昨晚我们查资料，不是查到仙阳早些年挖出土墩墓吗？据说有西周时期的文物，玉戒指昨晚装神弄鬼，留下仙阳的提示，看起来都在指向西周时期的事……”
常意禾呢喃：“成仙传闻、精怪指路、镇鬼之地，换你妈妈天骨的人，究竟想要窃取什么命数……”
卫也沉默，他也很想知道真相。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解决他堂舅公眼睛的事情。
他已经没了至亲，不能让对待他家友好的老人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卫也将手中的药油递了过去：“你先涂药，我看你脖子青得更厉害了。”
常意禾默默接过药油。
卫也看到她没有拒绝自己的东西，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我回去看舅公，你还想留下查看的话，要注意点。”
常意禾垂首看着药油，没有抬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卫也看她这样，没多说什么，安静地离开。
但在他离开后，常意禾抬起头，无声望着他的背影。
她轻轻地转了一下药油瓶，低喃一声：“看，你又在对我好了……”
*
河田玉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为了防止他再失控，卫也几人决定还是用眼罩遮挡着他的眼睛。
他们还要在这里逗留一到两天，专门调查河田玉和滕玉音的背景。
吃过午饭后，几个人开始调查。
河田玉身体有恙，明哥便留在屋里看守他，因为常意禾和小丢是外人，所以不好分头行动，于是由卫也带着他们逐家询问。
有几个中午休憩的妇女坐在路边树下，边干活边聊天，见卫也带人经过，眼神都忍不住瞟向他，以及他身后模样出挑的常意禾身上。
“小也，怎么突然回来村子了？”有一妇女自来熟问。
可她问这话时，视线忍不住往常意禾那处瞟。
妇女很少见长这么标致的女孩，都跟卫也的母亲滕玉音不同类型的美人了。
“你舅公还好吗？”妇女回神问。
当初卫也的舅公失踪，村子里的人也帮忙找了找，最后是卫也叫来的人找到的，然后带到镇上去治疗了，现在见卫也回来，出于关心，妇女问了一句。
卫也神色正常道：“挺好的，他现在在家休息。”
卫也主动转移话题：“对了阿姨，这次回来，我想问你们一些事……”
阿姨们有听说发生在卫也家的事，大概能猜到他想问家里的事。
“问吧，如果有知道的，我们肯定不隐瞒。”
“沈阿姨，我外婆是哪一年搬来的？搬来时有哪些人么？”卫也打算从搬迁年份入手。
“好像是七几年的事吧？玉音是来了这边才生的……”
“慧梅，玉音几几年人啊？我记得你比她大一岁。”
“七三年吧，不过我听我妈说，余音她娘是挺着大肚子过来的，没过多久就生下来了。”回答的李慧梅心里算了算，补了一句，“准确点说，河姨是七二年的腊月搬来，第二年的农历三月三生下玉音。”
李慧梅口中的河姨就是卫也的外婆。
“但小也你说你外婆一家搬来时有什么事情发生，这得问我阿妈才知道，正巧我待会儿要拿些新摘的豆苗给她，你们可以跟过来问问。”
也有一个年纪看起来有六十多的大姨说话：“你外婆来的时候就没几个人，除了她堂哥外，就只有她堂哥的老婆，也就是她嫂子，那时候村里的人都觉得奇怪呢，不知道他们搬来这里是为啥？”
常意禾指了指卫也：“他外公不在？”
所有人都看向卫也。
“这……”说话的阿姨有些犹豫。
卫也却平静地解答：“我外公很早就不在了，我妈妈是遗腹女。”
常意禾了然地点头，心想怪不得这两天卫也从来没提过他外公的事。
‘他的外家，像是母系传承……’
“不过河姨搬来时，我跑过来凑热闹看了看，他们家可多东西呢，还有一车专门装些杂物，我当时还和我弟弟偷偷踮起脚看呢。”
常意禾问：“你有记得这车上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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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吗？”
听到这句问话，大姨却打了个寒颤。
“神牌，有一箩筐装的都是神牌，它们堆在一起，高到连遮挡的篷布都盖不住全部，我看到后吓到立马跑了。”
小朋友对神鬼传闻带来的阴影向来敏锐，哪怕说话的大姨年纪大了，但童年瞧见的阴影，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李慧梅却笑了起来：“小娟，这事你说跟我们说了几遍了，可是你弟弟都说没有的事，是你当年看错了吧。”
“玉音家和河叔家都没有神牌，那时候我们去他们家玩，都没有看到过，肯定是你看错了。”
边上的几个阿姨都笑着附和。
名为小娟的大姨却有点羞怒，声音微微拔高：“我弟他当时站的位置没我看的清楚，而且他那么小，能记着什么事？我当时都8岁了，不能这都看错吧……”
“更何况小也说有什么奇怪的事，都可以说出来，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大姨拿起自己的东西站起来，“不说了，我回家晒豆子。”
说完就大步离开。
“哎，这……小娟怎么还生气了呢，这人真是……半点玩笑话都不能开。”
几个阿姨窃窃私语。
卫也和常意禾对视一眼，常意禾低声说：“我过去再问问。”
“好。”
……
李小娟走得快，但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
“阿姨，阿姨……”
她停了下来，转身疑惑地看着刚才站在卫也身旁的外乡人。
“小姑娘，你是特意来找我？”
常意禾点头：“对，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听着挺真的，有些事情还想再问问你。”
听到对方是在肯定自己，李小娟神情缓了好多。
“你问吧，如果知道我肯定会说的。”
“阿姨，你觉得当时那箩筐能装多少神牌？”
李小娟用手比划了箩筐的大小：“这么大一箩筐，我猜有三四十个吧。”
“那上面的，露出来的神牌，你瞧见了名字吗？姓什么的？也是姓河？”常意禾问出自己最想了解的事。
李小娟陷入回忆，过了好几秒，语气变得肯定：“对，姓河，河……嫦，就叫河嫦，那段时间我语文老师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还教了我们认这个字呢，所以我不会记错的。”
“河嫦的神牌就在最前面，我看到了，她后面的神牌露出来的姓都是‘河’。”
常意禾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有了数。
“谢谢阿姨你跟我说这些。”常意禾道谢。
李小娟看到一个好看的小姑娘跟她道谢，心情好了不少，随口又和她唠了一句。
“说起来玉音他们家的名字都取得怪好听的，不像我这样，我想他们家应该是书香世家，小姑娘你觉得呢？”
常意禾乍然听到这种新说法，觉得挺有意思，多问一句：“那卫也的外婆名字是？”
“河洛。”李小娟不假思索念出这个名字，“我爹说那洛是‘洛河神女’的洛。”
“洛神……”常意禾跟着念了声。
滕玉音、河田玉、河嫦……加上现在的河洛。
常意禾心想，卫也这外婆家里沾神仙典故的名字，的确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