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烬瞅了她一眼，就直接摇头：“不用，我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除了杀，你还有什么手段？”
“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弄死对方，又能平后续麻烦，那就不妨大胆点。”
周子烬看公主气愤又无奈的表情，扯了扯嘴角，还振振有词的继续说：“你看史书上，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权谋，都是忽然就死了。一个马夫、一个厨子，几个宫女或者是后妃，脑子一热，就把君王弄死了。还有那些地方土皇帝，什么藩王、名将的，就更简单了，直接喊他们回来开会嘛。再厉害的大人物，也都是肉体凡胎。一旦被弄死了，就等于核心崩溃了，再赏赐对方的部分手下，瓦解信任不就行了？现在又不是春秋那时候，谁还会为个已死的前主子拼命？”
他啰啰嗦嗦，想表达的就一个意思：想借此事赦免债务，是绝不可能的。国债这事，决不会就此罢休。
“你是屠夫吗？出事就杀杀杀的。”
公主气得扶额长叹，她看周子烬没有发她出去的意思，但心里放不下这事，便还是忍不住提点他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先暂停所有追债，然后派个对方绝对要给面子的老臣，携太医前去验尸，确认死因非他杀后，赐诰命丧仪，拨钱治丧，还要把锅甩出去，指责柱国公府‘未能妥善奉母致生悲剧’，令其戴孝守丧三年，至于债务，先特赦免债，一切都待事情冷却下来再说。”
周子烬听完跟没听似的，还是倔着脸摇头，还满是杀意又自得的说：“不用这么麻烦。藏在暗处的没有办法，这种正面跟我作对的，难道我还解决不了？”
“你？！”公主一口气堵在心口，最后还是自己快速调整情绪，继续劝说：“一些小事，就喊打喊杀，百姓会怎么看你？后世史书又会怎么评价你？”
周子烬瞅了她一眼，更不在意了。他说：“百姓？今年冬天，饿死冻死的，少了很多。”
“那又怎么样？你救的人和你杀的人价值完全不一样。”
“我不爱听这话。”
周子烬抿唇，想发火，但最后也只黑着脸说了这么一句。公主也不管他什么情绪，还是继续教育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一个至高位置上的管理者，应该对所有子民一视同仁，不能表现出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的喜恶。”
说简单点，就是做一个大家长，不管心里再喜欢哪一个，想要一个家庭和睦，一定要做到表面上的公平公正。父母偏心太明显，就会导致底下兄弟姐妹不和。
周子烬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公主看不得他这倔样，也以为他是在无声的反抗，干脆采用问话的模式，逼着对方吭声：“按律法，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证人，证明对方确实触犯法律，是不是就不该区别对待？”
周子烬知道公主不止指律法，但他审判那些人的依据就是律法。他可以更改，但不能否认律法存在的正确性和必要性。所以，他只能点头。
“那你对所有还没有犯法的人，无论出身还有品性，都一视同仁了吗？”
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若新上位者表现出容不下那些世家勋贵的意思，恐怕不仅导致朝堂不稳，甚至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
公主这是把刚才教导的道理，换了个方法说与周子烬听。可惜，周子烬不是个好学生，他已经成长为了个固执的，只秉持着自己道理的大人。
他倔强的摇头，告诉公主：“我不是圣人，没办法一视同仁。我有自己要走的路，有自己选择。殿下，人病了得治，国家病了也得治。哪里生了脓疮，就剜掉哪里，刮骨疗毒，怎么可能不流血？不过我永远坚信，我走的路是对的。”
“凭你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多少？明明可以用更高明，更温和些的手段，慢慢来的。”
“怎么慢慢来？信不信，只要我此刻死在这，那我之前做的一切，就都会被推翻？”
周子烬并不想拖延，他也不是个多么有耐心的人。就算他能延迟满足，但这延迟期间，死去的人算什么？以前看电视，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主角一定得等在意的人死了，才突然爆发？还有故事里讲的‘亡羊补牢’，其实明明已经看到隐患了不是吗？但就是不去处理，非得出了重大事故，才开始补救，难道是因为死的只是‘羊’？
周子烬心里悲愤，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教导总是没人听的，想要别人听话，你就只能比他强。如果掌握的是对方的命，那对方更会唯命是从，这才是人性。
公主期待的眼神落空，但她有她对政策的理解，并且反问周子烬：“很多政策，就是如此。这个，谁也不能保证。也许会延续，但终只会存在于某个时间段的，不是吗？”
“所以，我要趁现在，推行全民教育。也不是要他们学得多厉害，然后报效祖国，而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知道人为什么活着，知道可以用律法保护自己。在将来，他们会享受到覆盖全民的养老、医疗等保险及救助福利制度。他们会拥有自己的土地，自由，还有领导者的选举权。”周子几看着公主，目光灼灼又坚定：“机会，只有这一次。”
公主不想听这些，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周子烬说要毁灭世界，公主甚至觉得都很正常，她有时也想，甚至可以一起发疯。
但周子烬这样一个‘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坚定的说，他要拯救这个世界？这目标太可怕了，公主只想离这个傻子远点。
周子烬看着她的神色，质问：“你不信我能做到？”
公主嘲讽反问：“你什么时候定的这个目标？五岁？八岁？还是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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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没有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周子烬认真回答：“十岁吧。”
公主噎了下，继续问：“既然已经决定造反，为什么还要娶我？”
“没想到会这么早。”
周子烬扳着手指数：“第二个‘五年计划’才刚刚开始一年多，那些手下可能有些飘了，让那些人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也可能是你父亲登基，我的地位一落千丈，让有些人急了，反正计划就这么突然打乱了，我是真的没一点防备，不然，我也不会娶你。”
周子烬无力的闭了闭眼睛，是真的想骂人：他以为自己还能自在几年的，正好养养身体。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在公主幽幽的目光下，长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图名图利，总想着出名要趁早，出名了做事也方便些。后来吃了亏，就想隐藏自己，才发现已经晚了。以为可以自损藏拙，泯然众人，但这张脸就是个大麻烦，不然也不会去学易……”
周子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端起小火炉上的茶，给自己润了润嗓子，才说：“殿下，你问我的，我能说的都尽量说了。其实也不必说的，毕竟我们终不是一路人……”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杀我，还是放我？”
“这个问题嘛……”周子烬揉了揉鼻尖，看天看地，最后还是很真诚的说：“杀妻不太好。但如果只能是敌人，那就……厚葬吧。”
“我谢谢您？”
“这倒不用。”周子烬摆手，又很真诚的补充了句：“我不太信鬼神，人死万事休，已死之人的怨恨或感谢在我看来，都毫无意义。”
公主彻底不想说话了。
周子烬看了看她的脸色，犹豫了下，才说：“其实也不是不能放。”
他在公主看过来的视线里，继续说：“后续还要继续推行新政，开放民风。不仅要让女子读书，还有不得二嫁，以及失夫守节这些旧枷锁都得改，包括无子被休，还有贞洁这块，凭什么过错都算女子头上？以后没有休书，只有离婚，女子愿意就能离了再嫁。还有故意诽谤或者轻薄女子的，全部严惩不贷……”
周子烬越说越小声，最后在公主诡异的目光里，加快语速道：“当然，还有很多对女子的条条框框，都还在收集整理中，以后都要慢慢修改。还有女子学堂，为了请来优秀些的女夫子，我觉得可以出套评优标准，最高可封侯爵，还可以让她们在刚成立的女子火器营里选些护卫，保护安全。这些事情，我不太方便出面，孟瑶光我也不太放心，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交给你。你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怎么样？”
公主微微垂眸，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选择先问清楚条件：“是答应就放我出去？还是说，继续困在这里，给你操心分担这些事情？”
周子烬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见糊弄不过去，才勉强说道：“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