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柳鸾笙见她额头伤口，心骤然一缩，伸手欲图将她拉起来，却见柳拂雪紧咬着唇，竟是倔犟着死活不肯起身。
柳鸾笙望着这个眉眼之间，与她的阿姐有着几分相似的外甥女，终究是心软了，也跪下身来，心疼的将柳拂雪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也落下泪来……
“雪儿，我可怜的雪儿……”
姨甥两人抱着痛哭许久，为多年不见的思念，亦为命运蹉跎不甘……
哭到最后，声音渐小，柳鸾笙小心翼翼地抚上女孩额头的伤口，只觉心如针扎一般……
那女孩却是如同丝毫不在意一般，双眼还红着，满面泪痕未拭，却是突然一把握住面前人的手，带着几分恳求般，问道：“姨母，腐骨噬魂散……当真没有解毒之法吗？”
望着女孩婆娑的泪眼，柳鸾笺骤然一愣。
多年未见，女孩的眉眼已然长开，早已不似十五岁时稚嫩，神采之间，眸中熠熠之色，更是与她阿姊年轻时如出一辙……
她忽觉无比害怕，想到当年的柳鸾笺也是这样，在她的拼命阻拦之下，执意洒泪而去……
她说：“我意已决，誓不后悔！”
柳鸾笙瞳孔骤缩，蓦然站起，背过身去，狠心道：“没有！”
可她方才片刻的失态与犹豫，却是终究没有逃过女孩的眼睛……
柳拂雪也迅速起身，快步绕到柳鸾笙面前，逼她看着自己，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抓着柳鸾笙的肩膀，激动道：“姨母，有的，是有的对不对？你知道是什么对不对？对不对？！告诉我吧，求您了，告诉我……”
柳鸾笙却是打断了她，闭上了眼睛，逼自己不去看对方，再度偏头决绝道：“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
“姨母！”柳拂雪失声大喊道，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隔墙有耳了，又是猛地一掀衣袍，重重跪了下去，痛苦道：“姨母，我师兄危在旦夕，他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此毒，日日承受着腐骨噬心之苦，我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小笙，青山是为了我才中了腐骨噬魂散，功力尽失痛苦不已，我又如何能够做那薄情寡义之人，在此刻丢下他？？？”
“倘若没有他，今日遭受此等痛苦的，便是我了……若是今日中毒的人是我，姨母您也会如这般见死不救吗？”柳拂雪质问道。
“若是没有他，今日承担如此劫难的，便是我了……要是今日中毒的人是我，小笙你也会劝他人如这般丢我吗？”
“你……”柳鸾笙只觉脑子都混乱了，心脏狂跳不已，握紧的手都在颤抖。
“姨母，我求你了……”
“小笙，我求你了……”
“让我去吧……”
“放我走吧……”
柳鸾笙终是如同被卸下了全身力气一般，只能双手撑着一旁的木桌，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她一字一句道：“腐骨噬魂散，天下奇毒，几十年来都未有人寻到全身而退的办法，就连那锦官白氏的前宗主都是死于它手！如此狠厉的毒药，你想解它？可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雪儿……都甘之如饴！”此一句话，铿锵有力。
柳鸾笺扭头看向那尚且跪在地上的人影，分明那般瘦小的身躯，脊梁却是挺的那般笔直，分明尚有泪光的眼眸，眼神中却是难以动摇的坚定。
她是当真下定了心的。
柳鸾笙抬起头，轻叹一声，呢喃道：“你与你娘亲，当真是一般的倔劲……”
随即她摇了摇头，无力道：“我不知道具体的法子。”
“什么？”柳拂雪闻言有些诧异，以为柳鸾笙还是不愿意告诉她，刚准备开口再劝，却见柳鸾笙转过了身来了，盯着她，话锋一转。
“可是有人知道。”
“谁？”柳拂雪失声问道。
这一次，柳鸾笙却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先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这一跪，跪了许久，又跪的重，刚起身时，只觉膝盖疼痛不已，险些站都站不稳，幸而有柳鸾笙在一旁搀扶，这才未有再摔下地去。
柳鸾笙脸色不太好看，不容置喙的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又沉默着从身后的柜子中翻出来了几个药膏……
柳拂雪这才注意到此处有些破旧，许多地方还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似是许久未有人居住了，应当是柳鸾笙几日前受到她的消息赶来，临时寻的一处落脚点……
见对方拿着药膏回来了，柳拂雪本想说自己来，却见对方根本就没有询问她的意思，已然自顾自地帮她上起药来了。
女子的指腹温热，覆在额头上，温暖无比……
柳拂雪想着她刚才还未说完的话，犹豫着如何询问，思索再三，谁料刚准备开口，便忽觉额头剧痛，霎时惊叫出声：“嘶——好痛！”
她下意识地想去碰伤口，手腕却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别碰，小心感染。”
闻声，柳拂雪一抬眼，便对上柳鸾笙阴沉的脸色……
“现在知道痛了，跪下磕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痛呢？”
“姨母……”柳拂雪霎时泄了气，只得讪讪应道。
“唉。”柳鸾笙叹了一口气，却是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怎么我每一次见你，你都把自己弄的这般一身伤的模样？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把你从孟寒山那里抢回来，又怎会容许她将你送去清风山……”
柳拂雪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担心，心中一暖，也知她是害怕，便干脆认错道：“姨母，雪儿知错了……”
柳鸾笙看她一眼，脸色稍霁了几分，却还是恨铁不成钢道：“只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罢，又将她裤腿轻轻撩起，瞧见她膝盖上的淤青，眸中霎时闪过心疼之色，柔声道：“需将淤血揉开，你且忍着点……”
柳拂雪点了点头，便咬紧了牙关。
其实她从小到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此番淤青，也并非什么大伤，虽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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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也到底不是什么难忍的事，便忍着一声未吭。
只是她心中着急，想知道谜底，却见对方不紧不慢，始终卖弄着关子，终究是忍不住了，第三次开口道：“姨母……”
柳鸾笙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随即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道：“你可知你父母尚且在世之时，曾收留过一个孩子？”
孩子？柳拂雪乍一听，懵了一下，却又忽然想起来那螺中所见，便立时明了了怎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得了应，柳鸾笙便继续道：“你爹当年为带着你娘远离是非，脱离了长安段氏门生的身份，谁料离开后不久，便发现中了腐骨噬魂散。你娘为寻解毒之法，四处奔走寻医，却终是徒劳无功。眼见着你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再也撑不住长途跋涉，你娘便只得寻了一处远离世俗的室外桃源之地，与你爹一起隐居在那，治病养伤。”
“虽说隐居在那，我与你娘却到底是手足姐妹，不会完全断了联系。你娘却仍然不愿放弃治愈的希望，翻遍了世间医书，遍寻了各种奇方，终是有朝一日，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找到了解毒的办法。”
“当真？！”听到这，柳拂雪忍不住惊喜道。
“嗯。”柳鸾笙点了点头，“你娘那时在信中与我说，此办法，不仅可以恢复受损的经脉身体，就连逝去的功力，也可恢复个将近三成。”
柳拂雪颇感诧异。
这三成虽少，却到底是比完全没了的好，没想到她娘竟这般厉害，能寻到如此之法！
“只可惜……”柳鸾笙却是话锋一转，“当时时间太过匆忙，具体之法难以尽数陈于纸上，你娘又恐会被有心之人截获，便与我相约，几日后在山下相见。却没想到……竟发生了那种事……”
“那种事”，想必指的便是她娘被沈青阳逼杀一事了。
柳拂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么多年来，我与寒山一直在默默调查此时，她四处奔走，我盯守一方，虽有怀疑，却到底无法确定，恐打草惊蛇，我只得守在离奉天最近的清河……如今……却是终于尘埃落定了……”柳鸾笙的眸中似有悲伤……
“师父……”想到孟寒山和楚涧松，柳拂雪也觉心脏一痛。
好在沈青阳已死，师父和师伯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安息了……
柳鸾笙回过神来，却是无奈道：“我未来得及得知方法，可想来……那个叫长风孩子，或许知道。”
听见这个名字，柳拂雪忽觉心头一震，忍不住问道：“姨母，沈青阳已死，奉天沈氏……如今怎么样了？”
“苟延残喘。”简短的四个字。
柳拂雪忍不住眉头一皱：“他们杀了段流川，还害死了那么多人，光是长安段氏便不可能放过他们，怎么会还容许奉天沈氏存留至今？”
话音刚落，她便想到了缘由，顿时声音便沉了下来，冷声问道：“是谁在保他？”
“临安季氏，和……清河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