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清河城
柳鸾笙正将屋中药材装入竹篓，一一晒好，刚准备往屋中走，却忽然耳朵一竖，停住了脚步，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别藏了，出来吧。”
又是半晌沉默……
柳鸾笙转过身来，才终于看见那躲在屋墙之后的蓝衣身影，缓缓抬步走了出来……
那双如寒似霜的眼睛，纵使藏于面具之下，她也认的出来。
孟寒山知她认出了自己，便也不装了，素手轻拉脑后绸线，将那金色面具给取了下来，抬眼望向面前女子，笑道：“小笙，好久不见了。”
柳鸾笙愣了片刻，竟忽然将手中东西，三两下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
“寒山姐姐，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我找你找的好辛苦！”话语之间，还带着些许哽咽
孟寒山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激动，竟是一下愣住了，鼻子也酸了起来，抬手轻还像年轻时，轻抚着女子脊背，安抚道：“对不起……小笙……”
柳鸾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放开了对方……
“十一年了……阿姐死了，姐夫死了，你也不知所踪，我听说雪儿被带去了山上，是你送去的吧？”柳鸾笙迫不及待的问道。
孟寒山点了点头，眸中忽露悲色：“是，我将她托付给我师兄了。他是个正义之人，想来会对雪儿好的……”
“那我呢？我是雪儿的亲姨母，难道就会对她不好吗？”
“小笙，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知你收了宁苍山的女儿为徒，他太熟悉鸾笺了，若是让他二人接触，定会立马就认出雪儿的真实身份！我实在是不能赌……小笙，对不起。”
这已经是短短时间之内，孟寒山对她说的第二句对不起了。
柳鸾笙也知当年之事，她必定是有难处的，本也不打算多追究，可看她如今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问道：“寒山姐，你这次来找我，应当也不会只是为了来叙旧的吧？”
闻言，孟寒山垂了垂眸，道：“是。”
她忽而又望了望天空，看着天边的大雁排成一排，从空中掠过，终是慢慢握紧拳头。
“我们老一辈的事，就由我们老一辈来解决吧。那些小辈，还有自己的路该走。一切……该结束了……”
孟寒山缓缓转回头，看向面前与记忆中似乎并未有多少变化的女子，只是如今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
她说：“小笙，那个孩子，自幼孤独，无依无靠，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师父当的实在不称职，还请你帮我向她道歉……可事到如今，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以后……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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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沈氏哪有什么传世秘诀？师父早已将满门最珍贵的东西，全部都交予了你，无名剑，还有……你手上的那个琅琊扳指……”
楚涧松只觉痛心，分明师父对师兄如此疼爱，可竟只因几句空穴来风的流言，父子两人，便会离心至此……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又想骗我！”
沈青阳双目血红，早已失了一开始的从容，此刻竟显露出几分无措来……
“这一切……全都是你疑心病太重！”
楚涧松的话如同一把利刃，重重地扎进他的内心深处，一点点地将他的心剖开，绞的他心生疼……
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所笼罩……
“师兄，停手吧。”孟寒山也在此刻出声，“从前之事虽不可一笔勾销，然我们师兄妹三人在一起，有何惩罚，听何发落，我们都皆陪你一起。只求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放雪儿他们离开吧。”
沈青阳却忽然大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指着他们的手也在颤抖，半晌，才慢慢停歇，挺起腰来，叹了一口气，似是好笑。
“离开？师妹，你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他们有多少是真正的风光霁月，真正的大公无私？！夫妻相害，手足相残！他们骂我沈青阳杀人无数、无恶不作，可他们手上沾的血，又哪有半分比我少？？？”
“这么多年，我奉天沈氏帮他们背了多少罪名，处理了多少麻烦？他们又怎会愿意放我离开？我好不容易才将奉天沈氏带领至今……我又怎么能弃之不顾？！”
沈青阳突然面目狰狞起来，身边竟漂浮起几缕幽光！
“师弟……师妹……你们既说要陪我，那便……先去地狱等我吧！！！”
沈青阳霎时脸上青筋暴起，周遭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真气！
柳拂雪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真气给击飞了出去！
她与白渚清两人同时落地，都喷出一口血来！只觉胸口剧痛，那股沉闷感也比之前要强烈了不少！
余光间，她看见被摔于另一边的沈明烛，情况也没有比他们好多少，只是她此刻已然顾不上他了……
她尝试着想将身子撑起来，谁料挣扎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白渚清却似乎还要比她痛苦，一向温润的脸上，此刻竟也抑制不住的面露痛色……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柳拂雪心中升起，她费劲的一点点向白渚清爬去，残破的衣服，露出的肌肤，在地上蹭出不少血迹，此刻竟也已感到麻木了……
“师兄……”
她好不容易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引出内力一探……心脏一瞬间，便如坠冰窟……
感受不到……为什么感受不到？
她又加大力度，才终于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内力波动，却也只是微乎其微，让人难以抓住，似乎下一秒，便会在她面前烟消云散了……
腐骨噬魂散……
她竟忘了这个。
当时她被及时推开，都尚且吸入了粉末，那又何况是与沈青阳周旋了那么久的白渚清呢？
柳拂雪一下便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心头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白渚清却在此刻恢复了意识，她看见柳拂雪在旁边，竟一时手上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其实他此刻已无什么力气，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而柳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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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也如残雪一般，与他一起瘫倒在地……
若是能一起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不知为何，柳拂雪竟忽然想到这句话……
她看见白渚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下一秒，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柳拂雪也艰难转头望去，却见孟寒山竟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与她相隔，不过咫尺距离。她费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拽她的裙摆，想要告诉她，让她快走，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柔软的布料划过手心，转瞬即逝，孟寒山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眸中竟有泪珠……
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娘亲死前，也是这般……
痛苦……不舍……悲哀……
她好像知道对方准备做什么了……
楚涧松不知何时，竟也站到了他们这边，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不要……”柳拂雪艰难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向外吐露……
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寒山与楚涧松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直朝沈青阳冲去！
蓝色、青色与黑色，三股强大的争气霎时充斥在一起！整耳欲聋的爆裂声瞬间充斥林间，斩断方圆五里的树木！
他们想与沈青阳同归于尽！
“好啊，你们想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吧！！！”沈青阳暴吼一声，周遭的震动瞬间又大了几分！
“不！！！师父！！！师伯！！！”柳拂雪崩溃大喊，眼泪霎时喷涌而出！
可下一秒，她的身体竟腾空而起，亦被沈青阳的内力所波及，整个人如同枯枝败叶般，朝着一旁的悬崖飞去！
柳拂雪感受着失重感，不知为何竟忽觉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竟是难得的清静……难得的解脱……
她最后一眼，看见的，竟是沈明烛疯了一般想冲过来的脸，可他亦被那强大的内力所伤，趴在地上，难以移动半分……
就这样死了也好……一切终于结束了……
柳拂雪缓缓闭上眼睛……
可她忽觉手腕一紧，有人在空中拉住了她的手，下一秒，她的腰便被一人锢住，整个人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柳拂雪心中一惊，睁开眼来，熟悉的清香盈入鼻尖，不用去猜，她便已然知道是谁了……
“师兄，你疯了……？！”她惊道。
可那人却只是将她抱的更紧，白渚清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朝夕相伴……生死不弃……”
“师兄师兄，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了，朝夕相伴，生死不弃！”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儿时的戏言，如今才明了，这竟是他的承诺……
耳边的呼啸声嘈杂不已，柳拂雪的一滴泪珠随着风儿向上飞去……
她忽而笑了……也伸手将白渚清环抱住……
失重感还在继续，可她已经不再恐惧了……
意识消散的最后，只余下她的一句：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