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渐渐驱散了黑暗，初阳即将升起。
系统一如以往的提醒她危险便噤了声，李余袅抬起袖子擦了擦沾上泥灰的脸蛋，拍去身上的脏污后回到客栈。
客栈里安安静静的，因天还未全亮，室内的光线格外昏暗。
柜台前的小二不知跑哪里去了，大堂显得空落落的。李余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加快步子一把打开一舟房间的房门。
床帘被窗外微风吹起，帘后的床上已然空无一人。
李余袅抿唇掀开被褥，手按在床榻上感知一番，床榻表面温度尚存，说明人还没走多久。
她轻叹口气，反身出门去找。
思索着一舟会去哪里，一时不察，开门后直直撞上门后坚硬的胸膛，头顶也磕到什么，钝钝的疼。
一人一鬼同时痛呼一声。
捂住头退后一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舟因疼痛而皱起的眉眼，李余袅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巧了。
一舟呼吸粗重，脖颈连着脸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汗，额前碎发也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做足了锻炼，亦或匆匆跑过来的。
李余袅一只手还搭在一舟的手臂上，她下意识捏了一把，属于青年人热乎乎的、富有弹性的肌肉差点将她灼伤。
她蜷缩起指尖，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拍了拍他，“这么早去哪儿了？”
“掌柜的拜托我去买酒。”一舟抚摸着下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我走错了路......有熊，熊追我。”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恐惧。
熊？李余袅挑挑眉，这话实在奇怪，不说后山是否真的有熊，掌柜的为什么会要求有眼疾的房客去买东西？
正这时，靠里的房门被推开，头戴平顶帽，手上满是金首饰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友好的朝他俩拱拱手，看向一舟道：“看来路途不太顺利。”
一舟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抱歉。”
他顺着掌柜声音的方向递出，掌柜摆摆手，没有接那块银子，“拿着吧，辛苦小兄弟跑一趟。”
李余袅原本还想单独问问掌柜为什么让一舟出门买东西，但有另一人从掌柜的房间走出，附在掌柜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掌柜微笑向两人点头示意，很快跟那人出去了。
一舟收回银子，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去洗洗。”李余袅顺着掌柜离开的方向看去，外面已经大亮了，“晚点我们去太初寺。”
......
因着李余袅说不愿晒太阳，一舟换好衣服找小二问了近处车坊，租了辆马车上山。
驾马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听说他们要去太初寺，粗声嚷嚷道：“那地儿好啊，马车只能到山脚，要爬很长的天梯叻，你们能上去吗？”
看着车里细皮嫩肉，从头遮到脚的女娃，和坐在车头患有眼疾，身板瘦弱的男娃，他摇摇头。
一舟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送我们过去就行。”
汉子于是没有再多说，“驾”一声上了路。
车坊的马车车厢小且较为简陋，坐一个人尚且空间富裕，坐两个人便是只能贴面而坐，是以一舟坐在了车头。
山路颠簸，李余袅不能化鬼，身体撞在车厢上撞得生疼。
一直到午时，马车终于停下，汉子的大嗓门响起：“到了。”
一舟掀开帘子，用身体挡住外面的阳光：“姐姐和我一起上去吗？”
越过他的肩膀，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天梯，李余袅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就在这里等你好了，你自己可以吗？找到人再下来告诉我。”
一舟点点头，放下帘子，脚步声渐渐远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李余袅的身体逐渐轻盈，一舟却迟迟没有回来。
一阵冷风吹过，驾车汉子喊道：“要变天了，下山否？”
李余袅沉声道：“再等等。”
不一会儿，丝丝细雨飘落，天色暗了下来。
马儿焦躁不安地扬蹄，汉子一咬牙，“再不下山就要困在这里了。”
马车里有女声传来：“下山吧。”
汉子松了口气。
下山路途不算顺利，雨中地面湿滑，马车差点侧翻。跌跌撞撞下了山，汉子正要关心几句，车帘掀开，马车里竟然已是空无一人。
一股凉气直冲脑门，汉子白着脸往山上看了一眼，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什么，驾车远去了。
山间，李余袅站在天梯上，向上看去。
天梯直冲云霄，末端隐没在乌云里，前路晦暗不明，梯上跳跃的点点金光却格外刺眼。
由下及上愈加浓郁的金光阻止了李余袅向上的步伐，她原地坐下，继续等待一舟。
雨越下越大，耳边恍惚有遥远的钟声响起。脑中一痛，李余袅瞪大眼睛，失力从天梯上滚了下去。
钟声一声大过一声，李余袅捂住耳朵，身体不自觉颤抖着，她的意识仿若要抽离身体，皮开肉绽的剧痛蔓延开来。
忍不住惨叫出声，她将头狠狠撞在地上，希冀能缓解一分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的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
“——宿主！”
是系统。
“......进树林......躲在......宿主！”
恍惚中，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李余袅眯起眼睛，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嘴唇上。
疼痛换得片刻清明，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姿势狼狈地往路旁的树林里跑。
躲在一棵树后，她抱膝坐下来，拉扯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系统似乎还在说着话，李余袅只觉脑中一片白芒，什么也听不到，她缓缓闭上眼。
如若鼓擂的钟声渐渐小了，周围仅余淅淅沥沥的雨声。
轻盈的脚步落在不远处，少女娇俏的声音传来，“......哎哟，好大的雨......薄荀歆你给我等着！”
忽而，她的声音一顿。
脚步声跟着停下，半晌，有人踩着枯叶靠近。
“那个......你......你还好吗？”
李余袅掀起眼帘。
一身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女停在她面前，斗笠遮住了她的脸，从李余袅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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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神经撕裂的剧痛还遗留在李余袅的意识里，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是虚弱，和湿发下惨白的脸色相称，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
少女被她的脸色吓到，后退了一步。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干咳两声，蹲下道：“.......我扶你上去休息一会吧？”
李余袅摇摇头：“我在......等人。”
少女顺嘴问道：“谁啊？”
“舍弟，一舟。”
少女沉默了一会，仰头四处看了看，“可是这边没有其他人......雨越下越大了，夜里林子里有熊哦，会吃人的！我带你上去等吧。”
李余袅瞥了一眼天梯，令人意外的是，之前载满金光的梯上此时一片黑沉，与漆黑的夜景融为一体。
她顿了顿。
“那就......麻烦你了。”
......
少女的身量较李余袅矮一些，力气却很大。天梯一段接着一段，李余袅几乎是倒在她身上，少女没有一句怨言，托着她一路登了顶。
雨中笼罩在薄雾里的太初寺依旧恢弘，门口两座石狮栩栩如生。
李余袅顿住脚步，指了指寺外的一间茅草屋。
“把我放在那里就好。”
少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疑惑道：“怎么不进寺里去？”
“佛门重地，需得穿戴齐整，心怀......”
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李余袅抿住唇，未尽的话语反而显得格外真诚。
少女没有再劝，把她扶到茅草屋里坐下，熟练地燃了把火。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来寺里找我。”
少女取下斗笠甩了甩上面的雨水，一张清丽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余袅不动声色挪离火堆远了一些，“多谢姑娘相助，敢问姑娘名讳？”
少女龇牙一笑：“我叫薄朱琦。”
“薄姑娘。”李余袅苍白的脸色略有好转，火光下，她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温柔，“你是太初寺的......”
“只是借住啦，我可没有出家。”少女皱了皱鼻子，顺了顺脑后乌黑的长发。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李余袅，又看了一眼，“你冷不冷？淋了雨寒气重，还是进寺里好一些。”
“我没事的。”李余袅弯眼笑了笑，浓密的眼睫垂下，“只是担心舍弟......不会出什么事了......”
才说要走的少女席地坐下，用手撑着脸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是......午时。”
“什么？”少女皱起眉：“午时到申时我都在寺里，今儿天气差，没有外人来过呀。”
李余袅猛地抬眼：“不会......”
“你别急。”少女三两下站起身，戴上斗笠往外跑，“我去寺里问问，隔天再来找你。”
茅草屋还算结实，少女出门不忘关好门，风雨被关在外面。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李余袅脸上担忧的表情淡去。
在外取了几捧雨水浇灭火堆，一片黑暗中，李余袅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