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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兽潮

作者:醉舟不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剑修经年握剑,下意识的习惯不会骗人。


    长刺、疾劈、迅挑、回斩,每一种剑招的握剑之态皆有不同,是以能在出剑刹那令灵力轰然爆发,催发剑尖千钧劲气。


    落枝烧折,迸出噼啪脆响声。


    两根串鱼的粗枝架在火上交叠,风吹晃焰光,摇映在薛成瑾眸中。


    他却不挪眼,只是定定地看人。


    谢昀川一定有事瞒他。


    在崖石后握紧木剑的那刻,谢昀川的尾指不动声色地下移了半寸,起手出剑分明要起挑势。


    ——剑引潮头,“惊涛拍岸”。他绝不可能认错这一式沧海吟剑招。


    “你明知道赤睛熊用双爪为攻,倘若你真的想要整取熊爪,就不会以‘惊涛拍岸’作为起手。”


    薛成瑾说时声轻而缓,亮眸却紧攫住那双沉黑的眼,目中摇映的火光好像要照入这两汪深潭,窥其波下底色。


    “这一式是悍劈之招,赤睛熊如果被激怒必定以爪还击。界时就会像贺家那人一样,直剑将掌刺穿,自然无法再整取熊爪。”薛成瑾顿了顿,喉头慢滑一遭。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见过许多次谢昀川演剑,尤以这套沧海吟最不陌生。


    前两式起剑势,谢昀川自问道起便以此为基,品悟剑意。后两式他更挥剑温习过千百次,足能做到无蓄出剑,而沧凛剑意半分不减。


    这套剑诀的剑出威力他了然于胸,若真意在取爪,又怎会以此招出剑。


    “……”


    谢昀川沉静片刻。焰头炙烤的鱼肉错过下火时机,边皮被燎得几线焦黑,入口只怕有些微苦。


    他没有避开薛成瑾视来的灼亮目光,只是把手里剩下的这根粗枝也递进对方掌心,坦然地开了口——


    “我在看剑。”


    薛成瑾一愣,稍为迟疑地反问道:“……看剑?”


    “嗯。”谢昀川弯身拾起脚边烧火用的那根长枝,离火源稍远两步。


    剑指抵枝反竖在小臂内侧,是要演剑之势。


    他极快掠过一眼薛成瑾在处,抬枝起剑,解释道:“这是山庄教习的沧海剑。”


    木枝在少年手中挽出凌厉飒然的剑花,沧海吟前三式瞬出。


    风起云卷海潮生,骤如行云流水般毫无滞涩,足能窥间剑锋聚起的海潮剑意。


    三式毕,谢昀川退步回到原位,木枝旋过半圆一道饱满的弧,被他正握在掌间。


    他气息绵稳,继续道:“这是贺家人使出的沧海吟——”


    音未落,木枝赫然再起!


    同样的三式剑招,枝成剑影迅疾刺出,无论起剑角度还是腕回收劲皆有几分微妙的不同。


    随着“潮生万顷”一式当空劈出,剑风凛冽,岸边篝火骤然被凭空截断半节焰头,猛曳摇颤不止。


    这一剑的威势竟要比先前稳劲太多。


    风势四散,吹乱了薛成瑾颊边的碎发。


    他不由有半晌怔神,斟酌着方才开口:“所以你是在……学剑?”


    他既能使出剑招中的毫厘差别,想必已将贺家的用剑习惯学之七八。


    谢昀川微点头,算是认同这个说法。


    “沧海吟创于东岛沂洲,而那位断芒山前辈也正是出自贺家。今日我见他们三人用这套剑法对敌,本家之人用剑于外传剑法果然有所不同。”


    他收枝走回篝火边,慢而回想起自己在崖边下意识的细微举动。


    那一刻他的确在意剑法胜过于价值百枚灵石的熊爪。


    嗯。


    剑道难苛,剑招与熊爪不可兼得。


    虽失熊爪,但于剑法一项有所精进,也是勉为其难可以接受。


    下次,便能更为精准地出招,劈爪而不伤熊掌了。


    见谢昀川坦然地与他演剑解释,薛成瑾忽而就觉得……自己逼问人时是有点儿凶。


    在谢昀川伸手要从他手里重新接过鱼时,薛成瑾一抿唇,把原本没烤焦的那条塞进他手心,瞥开眼含糊道:“……那你还是吃这条吧,也不枉你辛苦把鱼烤得这么香。”


    谢昀川垂睑看鱼,再抬眼看他。见薛成瑾果断让出烤鱼,目光挪开又忍不住盯着那点焦黑烤糊的部分瞧。


    一会儿盯,一会儿又捺住惋惜的馋意别开眼,如是三两次,那双眸子都要转不过弯了。


    被强塞完璧好鱼的少年静默一瞬,抽出腰间匕首利落地替他把焦糊的鱼肉削了,这才开口说话:“要凉了,吃吧。”


    焦壳下的鱼肉依旧白嫩鲜香,薛成瑾见之,登时愁眉一飞不再纠结。


    他盘腿近火边坐下,第一口尝完鱼肉滋味,发自心底地夸道:“唔,很鲜!”


    也不枉那么多天材地宝被拿来当作调味。


    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鱼,薛成瑾瞧见早先眯眼的元宝从他前襟里探出头来,伸肘拱了拱谢昀川:“你从背囊里拿几块灵石出来。”


    见他们在吃东西,元宝也有些饿了。


    谢昀川应声,把东西取来给他。


    却不曾料到,薛成瑾拿过灵石竟是用来喂身边那只白玉小兽。


    “……”


    谢昀川拿着粗枝的手蓦地僵住,似是见之太过骇然,竟滞了半晌方才道:“……你在背囊里塞那些灵石,是为了喂食灵兽?”


    临行前夜,薛成瑾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在背囊里塞上百来块灵石,界时自然要用。


    他从不知道,这只小兽的日常食粮竟是货真价实的灵石。


    埋头吞吃灵石的元宝忽然被某道凉飕复杂的目光一盯,圆球儿打了个浑颤,它小小“嗷呜”一声,悄悄把还没开动的剩余两块藏去身后。


    浑然不觉的薛成瑾点头应道:“是啊,元宝是聚宝兽,需要吸食灵石中的天地灵气才行。”


    他恍然想起谢昀川下午在崖边的提议,不由说:“你之前还说,为了寻宝要不要跟在贺家人后面。聚宝兽寻找天地灵物的天赋可比他们那只罗盘要厉害,你说是不是,元宝?”


    听闻主人夸赞自己的天赋能力,元宝翘鼻哼唧一声,当着谢昀川的面咔嚓咬下大半口灵石,小嘴吃得鼓鼓囊囊。


    “所以,若是要在彤云天内找什么灵草,直接让元宝带路就好了……”薛成瑾把吃净的鱼骨扔进火中,粗枝扒拉着灰堆下埋烤的木灵薯。


    “这个是不是也快好了呀,能吃了吗谢昀川?嗯?你放在那的捕鱼笼还没收么。”


    薛成瑾一指水边晃荡处,好奇是何鱼进笼,竟如此生龙活虎地有劲,搅得银波乱碎。


    谢昀川闻言微蹙起眉,不解道:“我是直接用剑气震起的鱼,怎会有捕鱼笼?”


    “……啊?”


    薛成瑾呆住了。


    他伸出的指头还未来得及收回,临水边轰然炸起半人高的水幕,哗啦散作剔透冷箭,四射而去。


    水下骇跳起一道庞然黑影,低吼着朝岸上猛袭奔来!


    谢昀川瞬时将手中粗枝作剑掷出,空手拽起背囊肩带,另只手拉住薛成瑾后领往后疾退三尺,险避开兽爪挥来的重击。


    粗枝狠而准地没入那兽的右眼,刺痛之下,兽影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它身前两爪骇击在地,有如炸响两道沉闷鼓声,霎时,林中有高低数道兽鸣作应。


    细听其间嘈杂,竟是大批灵兽奔袭的步声在隐约震地!


    薛成瑾只来及将元宝揣进怀里,就被谢昀川一把拽入林中开始择路奔跑。他喘着气快速回头一望,黑压压的兽影紧缀其后,嘶吼着朝两人扑来。


    “不是都把师兄的药粉都洒在周围了么!怎么还会有灵兽夜袭……那师兄怎么卖给你假药啊!”薛成瑾气喘着大吼道。


    谢昀川快剑在前开路,数根枝桠被他利锋切断,还有余心反拉住在他身后慌不择路要踏错步子的薛成瑾。


    “是下午那只赤睛熊,贺家人没有取它性命,应是召集了其他灵兽来寻仇的。”


    他沉声道,“是我们运气不好,被碰上了。”


    “什么!”薛成瑾想起方才水中跃出的那道黑影,不由哀嚎:“冤有头债有主,熊兄,你不要过来啊!”


    身后兽潮如黑浪吞林,汹涌地从四周漫没,将满林鸟雀惊得振翅扑飞。


    他们未及筑基,还无法御剑,凭两脚与灵兽的四条腿拼速无论如何也是迟早会落下风。


    薛成瑾奔逃间隙仍是忍不住回头瞄看,被身后兽群吓得手心湿意涟涟,尽数都被抹在他抓着的谢昀川黑袖上。


    谢昀川接连劈出数剑,引着薛成瑾在林间择路,对他道:“先别出声,把背囊里那只长颈碎玉瓶递给我。”


    半挎着的乾坤背囊在薛成瑾跟前晃颤,他闻言下意识就要问“瓶里有什么”,又硬生生止住话音,探手伸进背囊里根据灵识辨认出那只玉瓶,烫手般半刻也不敢留,赶忙塞进了谢昀川的手掌心。


    谢昀川一指挑开瓶塞,疾声喝道:“屏息!”


    薛成瑾跟在他身后跑得脑热,还不及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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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气,只见谢昀川反手一扬,兜头迎来的便是把气味古怪的粉末。


    他猝不及防地吸入了半点,忙用袖子费劲捂住才没“啊啾”出声来。


    紧接着脚下一空,他竟被谢昀川拽着直往坡下滚去——!


    薛成瑾不敢惊呼太过引来怒兽,慌乱下只得紧紧攥住背囊的两根肩带,把身前人肩头的黑衣布料都攥得不像样子。


    草叶乱打翻滚之间,他只模糊感觉背上覆来双手,将他的脑袋拥进怀中不受太多冲撞。


    两人身下骤然传来崩裂的枝桠声,闻之心惊的脆响接连炸作一片,薛成瑾的前额猛地撞上谢昀川胸膛,方才感觉到这阵天旋地转终于结束。


    他们不知落到了何处,薛成瑾摔得头晕,埋在少年胸前闷咳了两声才抬起头。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两根凉且修长的指抵在唇间,谢昀川右手握剑未松,仰头死盯住斜上那处破开的树洞口。


    兽潮奔袭的轰然震声距离这处洞口愈来愈近,薛成瑾不敢同谢昀川那样抬头看,十指将对方那身黑衣揉进汗津津的掌心,一刻也不敢松开。


    铺天盖地的黯色一瞬将洞口所有的光亮吞没,长翅的鸟兽飞尽,方露出洞口攒动而过、似是无穷无尽的兽影。


    只是未有一只在这处洞口停留。


    谢昀川握着剑柄的指节劲至绷白,与薛成瑾攥他前襟般未敢放松半息。


    领头咆哮的赤睛熊不知为何会失去两人的踪迹,熊爪愤而捶地,带着兽潮紧又向前方追去。


    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洞外的骇人动静方才止息。


    薛成瑾从谢昀川胸口处抬起头,额绳尾端的红雀翎都被刚才这阵惊汗润湿,软羽散作数缕粘在他脸颊上。


    他唇瓣被少年抵指按出道淡红的印,自己太过紧张都没察觉。


    谢昀川方才只顾着盯紧洞口状况,确认不再危险后才放松动作。


    低头看他时,怔然片刻才飞快地挪开了指。


    洞口投下的月光如一抹还没涤净的浊纱。纵能勉强视物,照出少年耳后颈间的那层细密绵长的薄汗,却映不清他耳根后那点飞逝而过的红。


    像是方才接二连三的气血上涌情急所致,又随他挪指骤起方消得太快,都理不清这点红的来龙去脉。


    危机后心跳渐止。


    薄红的隐秘随月光沉入洞底,方寸之间,复归宁静。


    薛成瑾自是不知,只是瞧着谢昀川面上凝色不再,紧张狂跳的心终能落回肚里,爬起身来后知后觉地呼痛。


    他在谢昀川的黑衣上一抹指,指腹沾着先前洒在两人身上的不明粉末,伸指对谢昀川道:“总算没事了……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谢昀川垂睑看见那两只圆润的指腹,也不知为何,目光一触就别开了眼。


    他缓声道:“是药园师兄给的蔽息散。能短暂掩藏身上的气息,不被嗅觉灵敏的灵兽发现。”


    薛成瑾拈着粉末凑到鼻间轻嗅,被那股怪味刺得皱眉:“师兄的药怎么一阵一阵的有用,好不靠谱。”


    先前那个驱兽散就没用,理应退钱!


    他把发间眉梢沾着的些微药散拍去,鼻翼翕动,没忍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角都眯出点泪花。


    薛成瑾颇有点嫌弃地瞧着自己的两只袖子,问谢昀川道:“那这个药散的味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散掉。”


    谢昀川回过头答话:“过了今夜。”


    薛成瑾唇线抿过复松,勉为其难地决定忍一忍这个味道,明日再去换洗。


    他又指着斜上方那个洞口,问:“那我们掉进这种鬼地方,明早要怎么出去。”


    谢昀川道:“这处树洞四壁有许多未朽的气根,之前应是棵百年古榕。沿着气根劈路做梯,能出。”


    薛成瑾恍然点了点头。他见那只长颈碎玉瓶摔落在地,上面并无自己手写的金纹纸签,还想拿起来再问,却蓦地被攥进只滚热的掌心,炙得有些发烫。


    他讶然抬眼,钳住他手腕的人前襟微敞,是被他先前紧张地胡抓外裳所致,松露出半片中衣雪白的领。


    少年面色沉着如玉,能窥见的两寸胸膛却被薄热莹润开颜色,红处正起在他撑手的掌心之下。


    一时如顺腕而上烧着了心火,薛成瑾被熨得明知要松手,却忽地没有反应过来。


    谢昀川微喘着气,那双黑眸看他。


    “……薛珣,你问下一句话之前,先从我身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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