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风吹枫落,契纸被悄然吹起一角,纸上早已落好的朱红指印随之飘晃。
谢昀川垂眼看向纸间契文,一双黑眸沉如深潭,目光几乎定在“日薪灵石二十”这行墨蛇小字之上。
再抬头,面前竖起的两根指头晃之不去,主人指腹新沾的红泥印迹尚未干透,极为强烈地彰显着这份半成契纸的存在感。
——只待受契者首肯覆印,便作契成。
薛成瑾屈指在纸头轻叩两下,有意拖长了俏声尾调,明晃晃要引人上钩:“谢师兄,考虑好了吗?”
他就不信,谢昀川还能抵住此等赚钱良机。
日入二十,天大的诱惑啊。
静过半晌。
谢昀川稍垂下头,沉眸看向契尾空白之处。
少年颔下微凸的喉结轻轻滚动一遭,目光落定,再无犹疑地开口道:“行。”
他伸指沾泥覆印,笔下挥墨落款“谢昀川”三字。相比旁边鸡爪踩过般勉凑笔画的定契者“薛成瑾”,堪称字迹俊秀,赏心悦目。
薛成瑾拎起未干的契纸抖了抖,亦是满意非常。
如此入境历练已定,总算落下心头一桩大事。
薛成瑾心情颇好地咬完余下半口枣糕,对他道:“那就说好了……唔,你晚上入定修炼时还需运功将药力化开,配合药园师兄的外敷药粉,想必到入境那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他花钱雇的护卫,自然要保证伤口好全才能在秘境里发挥全部实力。
何况,这一纸契约还能让谢昀川行动有所限,身为护卫自然不能离他太远。
薛成瑾此次入境,历练只是其一,最紧要的是去弄清楚原书中的谢昀川到底在彤云天内得到了何物,以至后来能在短期内修为骤增,间接加速了绯玉山庄的灭庄之祸。
虽说如今他已改变与谢昀川交恶的源头,但如此重要的剧情节点,又未在书中言明,岂能错过?
他自然不能。
受了伤的谢昀川更不能因伤势而让剧情走势出现重大差错,以免薛成瑾费心遏制的灭门剧情到头来又成白干。
他走前不忘扭头指向榻边药盒,叼着枣糕含糊道:“谢昀川……记得化开药力,可别浪费了我的药!”
少年微点头,应声答好。
***
翌日。
薛成瑾一早便跑来小院,检查谢昀川是否据实遵循医嘱用药。
辰时过,内外院各处依时上值。两人结伴前往绳愆堂,携木牌前去兑换入境灵牌。
昨日外院秘境选拔中共有十二人胜出,如在战后能获枫红木牌,即为院判选出的表现优异者,十二取其七,得入境名额。
薛成瑾早先来寻薛丹忱讨要灵牌时,已走完了登记入册、灵台认证等繁多流程。眼下他等得颇为无聊,趁掌事师兄还在台前忙碌,便猫着腰从对方眼皮底下悄然溜进了后院。
晨间刚落过一场雨,竹叶浥露,曲廊萦碧,满院水色新。
廊檐下有新燕啁啾不休,尖喙啄梳黑丽的羽,展翅俯飞从薛成瑾身旁经过。
薛成瑾绕指晃着朱红额绳,轻车熟路地在游廊间寻径向前,边走边朝廊外张望。
绳愆堂由薛丹忱直接掌事,他这位长姐待各处要求严苛,下拨经费修缮庄内庭院亦是大笔一挥毫不手软,只有八字要求:不必节省,求精为上。
堂后这处庭院因而格外精工雅致。山石错落,泠水穿林,别有一番小洞天。
他每次来时都喜欢在后院漫步瞎晃,闲听燕雀三两声,无事也能心情好。
月洞门后是薛丹忱当值的丹心小楼,往日此时,她早应在楼内处理庄内事务,今日小楼内外却不见人影。
薛成瑾正疑惑,方走上二楼寻人,便听见楼下遥遥传来数道人声。
他走近栏边,凭栏下望——
小楼两扇正门洞开,堂内轮值弟子不知何时在楼外站作两列,行的是迎宾之礼。
一席绛红裙摆随来人疾步过门而绽作榴花。
薛丹忱难得笑颜晏晏,竟侧身半步,引人入座。
薛成瑾这才看清,她身后还跟着三名水蓝宗门服的剑修。
三人中为首的清俊弟子抱剑见礼,和声道:“有劳薛师姐。在下沂洲贺家贺景瑜,奉家主之命偕二位同门前来拜谒,贺彤云枫会佳期在即。亦要多谢薛庄主赠帖,给我等小辈入境历练的机遇。”
“辛苦。在下贺珺,这是吾弟贺泓。”
他身后的清冷女修不着痕迹地轻拐身旁的男弟子,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般,两人一并拱手见礼。
“多谢薛师姐!”
楼上的薛成瑾瞧得仔细,觉出三人组各有各的有趣。
为首这位贺景瑜长身玉立,知节守礼。看着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却颇为老成。
袖口处的沧浪卷纹要比身后两人多出一道,想必在宗门中弟子品阶颇高,能任外派小分队的领头人。
拐人的女修贺珺虽细眉凤眼、容貌姝丽,但她单睑半阖,神情如冻,硬生生冷去了半分颜色,叫人不敢轻易招惹。
唯有最后那个叫贺泓的弟子露出些许少年人的稚气马脚,自入楼起便挺身板脸假作正经,闷声跟在两人身后,眼却止不住地乱瞧,被长姐捅了一胳膊肘才老实收神。
结果乍一开口,好似闷锤敲了只大铜锣,比谁的声音都要响亮。
登时让贺景瑜笑面微僵,贺珺冷脸更冻。
薛成瑾俯在栏边,将这点插曲尽收眼底,不由对几人生出好奇。
仙源世家的宾客到访,为何不先去拜访他爹,反倒来寻薛丹忱?
薛丹忱落座主位,示意旁侍的弟子为他们上茶:“沂洲来此路途遥远,你们且暂歇片刻。待在庄内用完午膳,我便带你们去录入入境灵牌。”
“多谢薛师姐,但我们三人此番领命前来,家中长辈多次强调须在入庄后及时传信。有关彤陨玉一事实在要紧,烦请薛师姐替我们三人先行录入灵牌,也望师姐理解。”贺景瑜道。
“也罢。”薛丹忱点头应下,“阿爹先前便同我说过此事。还要恭喜贺家此次能寻到溟海青金石,若真能辅以彤陨玉用之铸剑,想必能成一柄难得的神兵。”
“谢师姐体谅。”
薛丹忱摆手道:“你们若是想要彤陨玉,也需入境自凭本事。只是若是此事顺利,你们从潞州返程少说也需五六天,可还能赶上铸剑工期?”
贺景瑜温声道:“薛师姐不必担心,剑胚铸造已到最后一步,此番无论我们能否顺利取得彤陨玉,皆不影响下月起剑出炉。”
“下月?”薛丹忱稍想片刻,眸中划过几分讶色:“贺家此次铸剑赶期……莫非是要用于入学试上?”
闻言,贺景瑜点头道:“不瞒薛师姐,正是。”
他回首示意贺珺将此次所携的贺礼送上,几人相继走近主位台前,恰到了薛成瑾的视角盲区。
其后再谈起的内容多是无关紧要,薛成瑾听过半晌失了兴趣,心里只惦记着“彤陨玉”三字,便悄然从侧边先行下楼离开,一路沿廊小跑回了前堂大厅。
早已换好灵牌的谢昀川等在门口,见他许久才回,不由道:“你去哪了。”
薛成瑾微喘着气,不答反问他道:“你知不知道‘彤陨玉’是什么?”
方才他听贺家小队在楼下说了半天,总算弄清他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秘境中的“彤陨玉”。听起来像是某种不可多得的灵物,能用之铸以神兵。
连沂洲贺家都如此重视,莫非谢昀川入彤云天也是要争抢此物,日后才会有那把书里威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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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黑剑?
不料少年思索片刻,竟略微茫然地摇头道:“并未听过。”
薛成瑾登时竖眉:“要你何用!”
谢昀川:“?”
薛成瑾拉住他小臂快步往外走,道:“那我们快去药园找师兄问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薛丹忱话中的意思,贺家与薛家似是早已达成某种协议,默允贺家小辈入境夺取彤陨玉。
他既是偷听得知,自然也不好向阿姐开口问。
可彤云天每隔数载出世必有灵物伴生,此次秘境中有“彤陨玉”这种珍奇之物成熟,他们若不知全貌,界时定会落于人后。
恰逢药堂??巳时散学,药园师兄还未背上药匣,就被两人截住。
“彤陨玉?你们为何问起这个?”
师兄不解道:“此物虽名‘陨玉’,却非石也非玉,而是一株草。”
“灵草?那它岂不是还能用来制丹入药。”薛成瑾好奇道。
师兄摇头道:“恰恰相反,这株灵草毫无药用价值。只是在彤云天内生长时,能缓慢汲存秘境中的云外之气,用之铸器能加附于法器本身,极大地提升冶灵品质。”
说到这里,药园师兄忽而一转对谢昀川道:“师弟,我让你去找的那些值钱的灵草可不是说这个,你可千万别弄错,按照我画给你的图谱来!”
谢昀川应声点头:“嗯,我都记下来了。”
每株灵草的叶状花色、根须特征,甚至近期的成交价他都极为详尽地记到了最后一位。
绝无可能出错。
“若是你们当真在彤云天内遇见了彤陨玉,切记——绕道为上。”
师兄满脸严肃,不似玩笑。
薛成瑾颇为不解:“为何?”
师兄道:“彤陨玉不像其他灵草,吸纳云外之气生长已非凡物。虽对修者而言难以入药,却是灵兽提升修为的至宝。界时若遇彤陨玉成熟,四周必有恶兽盘守。你们未及筑基,不要涉险。”
“原来如此……”薛成瑾恍然点头。
难怪贺家要专程派来三名修为不俗的小辈,原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唉,就让你们两个炼气期的如此贸进我也不甚放心。”
师兄在药匣里左掏又摸,取出两只小纸包,满脸肉痛道:“这是我精心调配的驱兽散,在外可要售不少灵石呢。你们在秘境内过夜时可洒些在周围,如此也能免受夜半兽袭之苦。”
他把药粉包塞进谢昀川手里,叮嘱道:“师弟,切记按图寻草,事成以后我们二八分啊!”
“嗯。”谢昀川应声点头,将纸包仔细收好。
薛成瑾盯着药园师兄递来的东西,若有所思。
待离了药堂,他悄然指了指谢昀川收在怀里的药粉包,问道:“你给师兄分出的两成,就因为这个?”
“还有他画的药草图鉴。”谢昀川如实道。
他一人要打两份工,既需采药,又得护人。
虽说师兄这些时日在外院批发了不少图鉴和药散,但有这些相助总归能在秘境中省事不少,分出两成他亦能接受。
薛成瑾抱臂站在他跟前,默默磨了磨虎牙尖。
啧。
作为谢昀川目前最大的灵石供给者,他一想到自己雇佣的护卫还要分出两成成果拱手让人,便颇觉不爽。
薛成瑾的目光从那席多处缝补的黑衣,转至背后裂而未折的顽强木剑,浅眸内神色难测,来回打量引得谢昀川一阵莫名。
他蓦地朝谢昀川勾了勾手指,脆声道:“入境前夜,你来我院里一下。”
谢昀川蹙眉不解:“何事?”
薛成瑾哼声不答,只是稍抬下颔,牵出颈间一道矜傲柔长的线。
“你不来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