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迷糊着，闻言竟是顺从地点点头，伸出手探向乘风。
乘风一愣，而后便迅速把她扶起来，走向床帏方向。
顾曦坐到床上，手还搭在乘风的臂膀上，忽然想起那时候在乌州，自己因着醉酒后的事情，接连几日都不敢见到乘风，每每在院子里一听见乘风的半点声响，她便直往屋子里躲，没想到眼下自己就连跟他同居一室、且手搭着手也不甚在意了。
想到这里，顾曦忽然对着乘风笑了下。
乘风正要抽身去把殿中的窗户关上，免得顾曦着了凉，却见着面前刚还迷糊睡着的公主此时却对自己笑颜如花似的绽放着，一时间差点就看傻了。
幸好窗户没来得及关上，乘风才回过神，“殿下，您笑我做什么？”
“我不是笑你，”顾曦收了裙摆，整个人缩在床上，“我是笑我自己。”
“殿下真是说笑，您无端端的，笑自己做什么。”
“我是在想，我那个时候为了躲……”
顾曦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乘风只瞧见她脸色骤变，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往前靠近了一些，“殿下，您怎么了？”
顾曦只是忽然想到，杨太医向来都是皇祖母最为看中的一位太医，若是皇祖母授意，让他在皇上面前如何言，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皇祖母这么做定是为了让裴衡觉得她身子不爽利，不便见人，可是这皇宫之中，皇祖母不想见谁还费得着这么费心费神的，也只有裴衡这位九五至尊了。
可是，皇祖母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为什么呢？”
“殿下您说什么？”乘风看着出神喃喃自道的顾曦，心中着急。
可是顾曦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像是在脑中想着什么。
今日自己一回来，裴衡嘴上说着担心皇祖母，可是他心中最紧要的一件事，却是明里暗里地跟自己暗示，要自己嫁与他。
顾曦忽然瞪圆了眼睛，莫不是他拿着这件事情到皇祖母面前说道，惹得皇祖母烦了，才出此下策，闭门不见？
顾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是，如果是这样，杨太医今日在自己面前肯定还是会按照跟皇祖母以往商量的一般，把自己的病情往重了说才是，怎么会说出跟在裴衡面前截然不同的说法呢。
还有秋嬷嬷前后矛盾的态度。
顾曦越想越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但就在乘风想要伺候她睡下的时候，一个灵光，忽然想到，裴衡嘴上信上说着担心皇祖母才写信让自己赶紧回来，但见着他今日脸上神情，实际并无半点惶急之色，难道，他已知道皇祖母是装病。
思及此，顾曦福至心灵，她忽然就想通了。
是啊，一直以来，裴衡虽说令人看着是一风神俊朗的翩翩少年，但自己从来都知道，裴衡向来就不是如同明面上的那般光风霁月，想当年他为了能在将军府见上自己一面，于是便装作失足跌进湖中，因着受了凉，他便在将军府中多住了几日，因此，顾曦实在也不好躲，无奈遂了他的愿，还得去照料他。
而这一次，皇祖母应当是被裴衡烦急了，无奈之下才装病闭门不出，却不曾想此举正中裴衡下怀，让他遮掩了皇祖母的视线，同时也瞒过了自己，接借口让自己因为担心而回来，而皇祖母却一概不知道。
而今日皇祖母在自己面前“漏出马脚”，想来也是被裴衡气到了，才故意在自己面前透露的。
顾曦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看向乘风，“乘风，这皇宫，可真是……好啊。”
乘风哪里会听不出来她是在说反话，只是他想不明白顾曦为什么忽然之间心情瞬变。
“殿下，您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顾曦想了想，摇摇头，“我睡一会吧。”
乘风应了声，顾曦堪堪躺下，乘风正要给她放下床幔，就听见顾曦又喊了他一声，“以后在裴……皇上面前，收敛一些，别让他注意到你。”
乘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殿下是觉得，今日乘风所做一事不妥。”
顾曦躺着，睁开眼睛，“我不愿跟他说话，你替我开脱了，对我而言自然是妥的，只是，若是做得过了，让他注意到了你，那你还能在我这里过多久，我就不能保证了。”
“殿下不必为我担心，乘风向殿下起誓，只要殿下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逼您，”乘风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曦，“谁也不能。”
顾曦方才心中闪过的恶寒像是被驱散了一些，她回看向乘风，似乎想从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看出他说出这句誓言的底气何在。
但她好像没看出来，她从这双如琥珀珠子一般的眼睛里看到的，似乎只有忠诚，一腔热血、打骨子里透出来的忠诚。
顾曦想问什么，但乘风却只是替她放下床幔，而后规整地站在床幔外面，“殿下，睡一觉吧。”
他这话说得轻容，顾曦仅仅是眨了眨眼，困意便真的重新袭来。
乘风在床幔外面等了一会，见到床里的顾曦睡过去，才小声走开，把屋里窗户合上，又看见后面院门洞开，于是便走了过去，准备把门关上，但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瞧见了那院子里，青石砖逢里，一颗青草正伴着风飘飘摇坠。
乘风顿了顿，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和顾曦站在这廊下，当时自己便注意到了这一棵草，那个时候的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又何尝不像是这一棵草呢。
满院风雨，自己就像那颗无依无靠地草，只不过因为顾曦的一时心软和别有所图，才得以一时的庇佑，活了下来，可是，活下来的不止只有他，还有这棵草。
他们去了乌州这么久，这棵草居然还在。
乘风心中闪过千丝百绪，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那坠下来的床幔，里面睡着的是顾曦，他蹲着，细想，或许承受风雨的不止自己。
乘风又看了一眼那草，最后把院门关上了。
顾曦跟自己不一样，她绝不会无依无靠的，她永远会是金枝玉叶的一个人儿。
-
顾曦第二日照常给太皇太后请了安，见她身体并无大碍，便也放了心，只是心底还有一件事犹豫，“皇祖母，昨日皇上跟我说，他也很担心皇祖母的身体状态，若是今日过来问起，舒儿该怎么回答？”
“皇祖母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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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人精。”太皇太后笑了笑，“昨日杨太医一时失言，就让你猜了出来，皇祖母是装病，亏得你，还来找祖母对口供。”
见皇祖母承认，顾曦心底反倒是松了口气，幸好，幸好皇祖母的“露马脚”不是故意对着自己的技俩。
“那皇祖母与舒儿的口供，究竟如何呢？”
“算啦，皇祖母原先生病，只不过是烦着衡儿总是时不时要来问我一些事情，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他因此把你都喊回来了，要是皇祖母再装下去，可不见得他还要做什么呢，且皇祖母病得够久了，是该好起来了。”
祖孙俩相似一笑。
只是顾曦知道自己心底仍有疑惑，裴衡烦着皇祖母的事情，必定是昨日自己猜到的那件事，但是皇祖母似乎并不想着告诉自己。
顾曦看着秋嬷嬷给皇祖母端上来养心的药，疑问在自己舌尖绕了又绕，最后还是吞了下棋。
请了安，回了寝殿，顾曦也没打算闲着，带上执书昨日便收拾出来的东西，便准备着往各宫中走一趟。
眼下宫中女眷，除了皇祖母，最大的便是裴衡生母，齐太后了。
顾曦第一时间去了她那，照常也是说了会话，只是齐太后瞧着对自己的态度，比起以前，似乎不甚热情。
顾曦原不该因为这事感到奇怪，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的了，自从昨日踏进皇宫，自己的所有情绪似乎都被放大，每一个人稍微异常一些的反应，落到她眼底，都有些累。
乘风就跟在她身后，第一时间就看出来她眼角疲惫，在走出齐太后宫殿之后，便问道：“殿下，若是倦了，剩下的东西，不如等晌午后再送？”
执书心中疑惑，以往公主在将军府，虽说不喜过多见人赴宴的，但到底精气神足，怎么可能见了齐太后一个便疲倦呢，正要上前喊住乘风，不要过多插手公主的决定，就见顾曦微微侧过来，脸上隐隐约约却有疲色、
执书愣了愣，诧异地看向乘风，心中讶异，他什么时候比自己对公主的观察还入微了。
而顾曦只是回头来，朝着他摇了摇头，“今日，我还真得再去一个地方。”
执书心中又是止不住的惊讶，公主对乘风的信任，似乎也比自己以为的更甚。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曦必须去的另一个地方竟然是裴征生母玉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妃的宫中。
“这不是望舒吗，昨日便听闻你从乌州回来了，怎么想起来来我这里了。”
顾曦以前跟眼前这一位鲜少有见面接触的时候，这种状况，再怎么虚伪地去编造一个理由，还不如真假参半。
“太妃娘娘说笑了，康宁作为晚辈，外出归家，总要来拜见拜见您的，更何况，这一趟乌州执行，康宁可受了征表哥的不少帮助的，如此更是要来谢谢您的。”
于妙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而后才扩散开来，“望舒真是说笑，征儿如今去往封地，那可是在溪州，又如何能帮到你呢？”
顾曦离得近，但就算是离得近，她也没办法确定，在玉太妃这爽朗的笑容之前，那一丝阴恻恻的笑是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