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音体美俱全
姜遣不动声色地缓缓滑动右手掌，转过身时神色不明。
“你念念着上面的字。”
应心瑭干脆利落：“当仁不让。”
“寸毫之间，当仁不让。这就是寸毫峰的由来。”姜遣音色沉稳。
“姜师兄，你真是随时随地参悟啊。”应心瑭由衷佩服。
姜遣过去两步，问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平日在六艺轩听九数讲法，也学了不少了，想试着布置阵法。”
“以后缺什么，尽管去有度堂登记。宗门鼓励好学的弟子。”
姜遣特地先去看了应心瑭入门时的身份记录，知道她的生辰是在上个月。
烟花三月，也是他和她前世相遇的时节。
可他，现在才知道，生辰礼已经送晚了。
他试探地说道：“宗门关怀弟子，生辰之日都会有特定礼，你可收到了。”
“收到啦。”应心瑭对宗门很有好感地说道。
姜遣自然地把话聊下去：“那天，怎么过得？”
“和周孟夏、隋俞、司空绾一起在饭堂摆了一小桌，白前辈还送我簪子，左长老送我三册九数算题。”
姜遣平视过去，就看到应心瑭小双刀髻上栩栩如生的蝴蝶灵簪。
“这是——你师父走后，你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吗？”他嗓音微涩，怪不得应心瑭一直戴着这一根灵簪。
“怎么可能。我每年都会收到好多生辰礼。”
“是吗，谁送的？”
“橘树里的朋友啊。”
“这些朋友，都记得你的生辰日？”
“怎么可能。年年记得的，只有两人。”
“那你怎么收到很多生辰礼的？”
“我可以早两天提醒很多人，总会来一些的啊。”
姜遣静默一会儿，抬手两指抹了下眼角，吐字好似带了一点鼻音：“都送什么给你？”
“一把好看的石子，一束野田鲜花，三两条小活鱼，几串烤蚂蚱——什么都有啊，还有过来帮我补衣服的。”应心瑭开心地甩了甩手腕上的玉镯储物法器。
那些生辰礼自然比不上宗门给得这些灵器材料，但她也不可能忘。
姜遣的心，跟着听起来欢快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揪痛。
他记起来的心上人，是桀骜凌然的少年女官，后来成为纵横决荡的女王殿下。
虽然只是一点片段记忆，但他足以判断——
应心瑭此生的境遇差太多，远不如那一世初相见的意气风发。
可是应心瑭并不会干等着，被谁想起。
她惦念师父，就打听到如今。
她想活下去，就穷尽救命路。
她不愿孤单，就努力找热闹。
“姜师兄，大半夜的，你——”怎么问这么多。
“我想回去了。”应心瑭望着远处还亮着灵灯的子规堂。
姜遣回神，知晓今日的自己，在眼前人看来，话多得不同以往。
“今日的晚风，很特别。所以，多说了两句。”
“有什么特别的？姜师兄你诗兴大发，我就不打扰了。”应心瑭可不想在这儿听姜遣作诗。
你不觉得特别，是因为你重临世间，忘得干净彻底。
你不觉得特别，是因为相遇到现在，你都不喜欢我。
姜遣双眸似疏星暗夜，黯然中飘零点点微弱的亮光。
换成那一世，她不会这样，不愿意和他多待，不喜欢听他作诗。
“过两日新弟子比试，是要早些休息。我送你回去。”
姜遣抬手，想起应心瑭被自己拎着飞，总是时不时挣扎两下，大概是很不舒服。
修长手臂往着急走的人眼前一伸，他问：“能挂住吗？”
“可以。”应心瑭对自己的臂力有信心，被捏着肩膀带飞太难受了。
姜遣手臂上一紧，是应心瑭交叉握着双手，挂了上去。
他想，挂不住掉下去也没事，正好接住。
应心瑭可是头一遭，在如此高空挂着荡秋千飞。
双脚悬空的一瞬，她呼吸一滞，双手抱得更紧。
姜遣右臂紧绷，小臂打直，支撑着久违的亲近。
两人在寸毫峰山巅飞过，身影双双闯入圆月之中。
远远望去，一个身形挺直，一个挂着晃悠，如同月宫兔子挂在桂树打秋千玩儿的剪影。
姜遣不知道真仙下凡，是奉诏完成任务，还是渡红尘修心境。
亦或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她是为了他才下来。
还是她从那一世就在骗他，她并没有飞升真仙。
在这一刻，都不重要。
圆月终怜离恨苦。
他只知道，两人有了一起修行的机会。
-
新弟子适应期第二场比试，即将开始。
应心瑭的比试就在明日，所以她从姜遣手臂上挂下来，直奔屋舍只管先好好睡一觉。
天亮后，子规堂内。
应心瑭和周孟夏、端木嘉暂时都没受到处置，只是被口头训斥。
左小白数落个没完，应心瑭从善如流：“我下次练功会小心。以后也要向于师姐、姜师兄看齐。”
左小白美髯随着摇头摆动，还不耐烦地摆摆手：“听什么讲法赶紧去，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还向于清淙和姜遣看齐呢，这些在小弟子看起来稳重的师姐师兄，昨夜争执讨论的时候，说话是一个比一个叛逆。
各峰首座在闭关，一群猴儿要翻天。
但左小白在应心瑭三人跑走后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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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宗门未来甚至修真界的未来，还真得要指望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弟子。
修真界也曾盛行过家族培养，但终究湮没在千万年的变迁中。
如今留存下来的宗门，哪个不是靠共同的修行理念坚持下来。
然而修行理念也不是一开始就摆在那里让人拿的，是在一步步修行中改进创新传承下来的。
-
不知被赋予了多大期望的新弟子们，目前只关注新一轮比试。
一日之后，解惑道斗法台，已经围了不少弟子。
应心瑭早就从姜遣那里得知，宗门修行战技的师兄师姐很少。
而于清淙师姐，就是宗门弟子战法双修第一人。
用真传弟子，试炼新弟子战技法术水平，公平公正效果好。
应心瑭和其余二十多名战技或战法双修新弟子，抽签排号。
很快，应心瑭盯着手里藏锋开头回锋收笔的一字，欣赏一下叫苦不迭。
暗道这运气，连观看一场比试，看看于师姐战技路数的机会都没有啊。
斗法台上，应心瑭束发束腰束腕，望着对面的试炼人——于清淙。
她见于师姐向来面容清冷，但说话时总是悠悠道，令挨训的弟子也不会觉得太难堪，只会觉得是被族姐劝诫而已。
于清淙也看着眼前的应师妹，她是要好好领教一番风系战技。
今日，她武袖文肩，手中没有平时握着的玉笛法器。
应心瑭看过去见到得就是，于清淙右边紧袖绷着裹在右胳膊上，左边阔袖搭在左手臂斜着系在腰间垂下。
于清淙尚未用力，紧实硬朗的修长手臂，几欲撑破绣着音符纹路的武袖。
应心瑭右手紧握短刀。
四经讲法考试已然倒数，战技必须拿出最强的实力才行。
双腿疾风而上，弹指间短刀翻转，虚晃一刀。
就在于清淙抬手躲过一刀的刹那，刀尖如灵活的手指轻旋，已经点在胸口要脉。
叮——
应心瑭双目一缩修眉一横，于师姐刀枪不入！
她在骨节分明的五指抓过来的瞬间，一个转腕像脱兔一样，手臂从于清淙尚未攥紧的手掌中滑了出去，一口气连续倒翻拉开战斗距离。
应心瑭看着泰然自若战技漂亮，还是音修的于师姐。
这才是真正既防刀剑又抗法术的体修，与她用内生真力干涉抵消法力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她修炼的混元玉人桩，对于师姐这样的铜筋铁骨无效。
按照比试规则，在修为压制到显意境的试炼人手下，撑到两盏茶的时辰才算过关。
那她要怎么撑下去，对付这个音体美俱全的于师姐。
而不是被刀枪不入的于师姐，一把抓住扔下比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