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高兴，应该受宠若惊，她知道，特别是他这种不合时宜的关心，她应该表现的惊喜甚至喜极而泣，因为他也失了孩子，在他如此痛苦的时候，还分出心来关系自己，怎么看都是偏宠——
可是虞归晚就是开心不起来，欣喜不起来，甚至只觉得悲凉，对于这个孩子，他终究什么也没有付出过，所有的辛苦与不适，都是作为母亲的王颂宁在承受，而他却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内疚，甚至在王颂宁为了这个孩子险些丧命，九死一生之时，他还在想着自己，这就是背叛！
齐策并不理解虞归晚这莫名其妙的坚持，眼见她如此抗拒自己，他面露愠色，蹙眉道：“你可真够大度的。”
夜风骤起，吹散了周围的血腥味，虞归晚感觉自己总算喘过气来，她看向齐策惨然一笑道：“事有轻重，臣妾谢陛下关心。”
齐策舍抵下颌，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了内殿。
寝殿里王颂宁已经睡下了，被褥也已经换了新的周遭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虞归晚看着仅剩的半碗白粥，痛的心如刀绞，她飞快收起了自己那兔死狐悲的心绪，朝齐策屈膝一礼道：“陛下，王婕妤此次中毒乃是遭奸人陷害所致，臣妾求陛下恩典，许臣妾彻查此事。”
小几上那仅剩的半碗粥仿佛就在自己眼前，这次有迹可循，对，这次有迹可循，这一次，她发誓要揪出行此卑劣手段之人。
齐策转身看向虞归晚。
她右臂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失血过多，脸色格外的惨白，她执拗的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是祈求。
齐策心中微动，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起身，她却拽着齐策的衣襟，再次恳求道：“陛下—”
“许有诚，你去查。”齐策收回手，走进了内殿。
齐策的背影应该是极为冷漠的，虞归晚没有回头，便也感觉的到，可是她真的分不出一点情绪去讨好他了，至少现在我不能？
无月的夜寂寥无声。
景福宫的宫女太监们被一个个带了下去，沉重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月色中格外刺耳，虞归晚死死盯着还剩的半碗毒粥感觉甚是荒唐。
齐策膝下子嗣单薄，只有皇后诞有一女，王颂宁此时有孕，只要顺利诞下，无论皇子公主，定会龙颜大悦，这是阖宫的喜事，更不用说景福宫，不仅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太监，连普通洒扫的宫人都会跟着沾光，究竟得多鼠目寸光的人才会受人挑唆，冒着诛九族的大罪，谋害她腹中的龙胎？
突然只见一个身着豆绿宫装的宫女大喊一声，挣脱了左右，拽着虞归晚的衣襟，惊恐道：“娘娘，娘娘救我？”
在这等着我呢？虞归晚意识掀眸看向齐策。
只见齐策正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看不出表情，不过显然没有表情就是不信，她放了心，幽幽道：“你不会想说是本宫让你给楚才人下的毒吧。”
银蝶一愣，显然没想到虞归晚会有这么一说，磕磕绊绊道：“娘娘，您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吗？奴婢这么做，可全是受您指使呀。”
虞归晚身子微微前倾，低着头，睨着地上的女子道：“受我指使？那你为什么要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你这样做—可完全不是求活的模样。”
蠢货！齐策蓦地睁开眼，看向虞归晚的神色带着几分玩味，我真是被她勾了魂了，竟担心她被人陷害！
虞归晚察觉到齐策的眼神，掀眸看了过去，齐策早已收回了目光，懒懒道：“拖下去，细细的审！”
他现在很好奇是谁安插了这么个蠢货？
许有诚领命，押着银蝶退下。
银蝶眼见大势已去，仰天长啸一声道：“娘娘，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害了您跟腹中的皇子，奴婢贱命一条，这就为小皇子偿命！”
她说着看，就要往桌角撞。
见识过一次了，虞归晚这次反应很快，她一把拉住她道：“你现在寻死也是畏罪自杀，祸连九族！”
银蝶瘫软地，任由左右拖拽着，消失在眼前。
寝殿里王颂宁已经睡下，月光透过薄纱打在她脸上，平静而温柔。
齐策上下扫视虞归晚一番，蹙眉道：“腌臜！”
虞归晚这才注意到自己早已浑身脏污，面露难堪，行礼告退。
可是今夜的后宫注定无法平静，陈林小跑着过来，在二人面前叩首道：“陛下，楚美人失足落水，流产了。”
午夜的打更声适时响起，仿佛催命的鼓点，敲在了虞归晚心头，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血液仿佛倒流般，直冲脑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却被齐策一把拦住，语气愈发冷静道：“先听他说！”
“楚美人许是被王婕妤吓到了，回宫时路过太液池，不慎跌入水中，救上来时，就流产了。”陈松低着头，仿佛烫嘴般，飞速说完了经过。
“跟在她身边宫女太监呢？这么多人都护不住一个女人吗？”齐策感觉胸中一阵阵烈火熊熊燃烧，怎么会这样呢，接连丧子打得他措手不及，他鼻中冷哼一声道：“有意思，摆驾，朕要亲审！”
声音是宛如淬了冰，极致冷漠。
千秋殿里一阵肃静，空气中还弥漫着几不可闻的血腥味，皇后带着众嫔妃跪了一地。
虞归晚朝冯知念匆匆一礼，便径直走进了清兰殿，清兰殿里装潢极为素雅，水蓝色的月影纱后楚楚瞪大了眼睛，双唇翕动，许久才轻轻喊出一声“陛下—”
“陛下，”皇后掀眸看下齐策：“是臣妾疏忽，让诸位妹妹自行回宫，不想却—”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内疚的眼泪无声的落下。
齐策嗯了一声，站在殿门外，神情木然。
或许是王颂宁丧子已经消磨了他太多的心绪，亦或者自己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并没什么太多感情，他只是嘴角牵动道：“人没事就好。”
楚楚闻言，心中猛地收紧，盘桓在心中许久的疑问被一点点证实，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男人冷漠的眼神，他对我果然只是图个新鲜，本以为有了孩子，他对我会有所改便，本以为有了孩子，我便有了依仗，至少在这世间能有一席之地。
她不想再过被人轻贱的日子了，可是……她双手绞着覆在腹部，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了，眼泪无声落下，失子之痛与不安的恐惧被男人的冷漠击得粉碎，她张着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虞归晚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抽疼，命运无常，反手间带给她希望又亲手碾碎，她甚至不能像王颂宁一般找一个恨的由头，寄托希望，因为她是失足，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楚楚，节哀。”苍白的安慰被哭声挡了回来，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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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极尽凄厉，殿外嫔妃们也跟着流下眼泪。
冯知念深吸一口，看向齐策道：“陛下，您也来看望过楚楚妹妹了，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先回宫吧，这里就交由臣妾与贵妃照看吧。”
齐策点点头，正要离开，只听虞归晚突然惊呼一声道：“陛下，不对，这不是意外，像是中毒。”
“什么？”齐策瞳孔猛地收紧，与冯知念对视一眼，走进了寝殿。
寝殿里楚楚靠在虞归晚肩上哭的正伤心，漂亮的眼睛一片猩红，人如其名，楚楚可怜，只是她的嘴角止不住的有污血渗出，与王颂宁别无二致。
夜静的出奇，齐策阴沉着脸在正殿落座，虞归晚与冯知念分别侍立与两侧，其余嫔妃依次站开，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发一言，骇人的威压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突然齐策冷笑出声。
“好呀，好呀，又是砒霜，朕这宫里可真是热闹呀!”
他可不相信这是什么意外，只是究竟是谁这么等不及，他眸光微眯扫视众人，会是皇后吗？她还未诞育嫡子，所以不允许其他女人在自己之前生下嫡子？
冯知念感觉身后一阵阴冷，不觉拢了拢披风，虽然知道他一定会怀疑自己，可是当他真的怀疑到自己时，她仍觉阵阵酸涩，至亲至远夫妻，她心中冷笑，在袖中握紧双拳，宽慰着自己多疑是所有帝王的通病。
她呢？齐策目光在虞归晚身上停留，她还穿着血衣，面容疲惫神色恹恹，想来是累极了，不会是她！他摇摇头，她不能生育，王颂宁与她交好，楚楚与她同住，她们二人的孩子，本来就该她抚养，她是个聪明人。
林妙容呢？齐策看向林妙容，她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警惕的左右张望，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吓坏了。
站在最后的是郑相宜与张清慈，二人具是脸色煞白。
虞归晚低着头，细细回忆着王颂宁与楚楚中毒的迹象，直觉有些不同。
太医的回答打断了虞归晚的思绪，据任太医所说，楚楚并非中毒，只是刚刚小产，身体虚弱，看上去有些严重，只需好生调养，便能恢复，他开了调养的汤药便退了出去。
果然如此，虞归晚看向潇潇，潇潇坚定的点点头，看来给楚楚下毒的和给我下毒的是同一人，而给王颂宁下毒的是另一人，这后宫，还真热闹呀，心中冷笑意识，不动声色的扫视众人。
角落里的林妙容吸引了她的目光。
“看来是贵妃多心了。”齐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虞归晚却漫不经心道：“贤妃今日出奇的安静，是怎么了？”
林妙容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虞归晚，脸颊不受控制的轻颤，许久才道：“臣妾无碍，劳贵妃挂念。”
虞归晚一瞬不落的注意着林妙容的脸色，难看的宛如撞了鬼，她眼睛微眯，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幽幽道：“可是你这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呀。”
“我—我—”林妙容磕磕绊绊许久，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般，掀眸看向虞归晚，讥讽道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怎么了，这宫里什么时候只许贵妃娘娘体弱多病，不许我等嫔妃身体不适了？”
“原来妹妹是身体不适呀。”虞归晚眸光一闪，“可是妹妹，既然你身体不适，方才离了景福宫，怎么不直接回宫，反而往我千秋殿来了？分明妹妹的承香殿就在景福宫旁边呀，妹妹为何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