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凶手心音杂乱无章的涌入了薛凝脑海。
控诉师灵君该死,说自己又是如何忿怒,指向已是十分明显。
薛凝脑内犹自回荡最后两句心音——
【你也回不了头,要走要留,都会坏我名声。】
【除非死了,才渐渐不惹人议论。你自是该死的,为了成全我。】
【好好的,死了成全我!】
她想起自己见过林衍,试探过林衍,林衍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想回头,可那又怎么能?那些流言蜚语会杀了她。因为人言可畏,她继续活下去便会被编排那些龌龊故事。除非她死了,旁人才会渐渐失了议论兴致。”
那时林衍这样说,她以为是林衍立人设,展现他对师灵君是如何的温柔,将师灵君往好处想。
可实际上呢?林衍是在炫耀他的恶毒,说出他的刻薄,倾述他对师灵君的期待。
他期待师灵君认错,而且终于发现人言可畏,于是以死谢罪,这样才能使得旁人渐渐失了议论兴致,使得林衍狠狠出这口气。
可师灵君偏生不温良贤惠,她偏生还是个恶女。
事已至此,林衍只能自己下手,逼迫师灵君以死谢罪。
两年了,也许就像裴无忌所说那般,人都是会变。
两年前的林衍嫉恨再深,尚不足以杀人。可到了两年后,林衍心性和手腕都更为狠辣,林衍显然也觉得自己受尽委屈。
薛凝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得自己停止擦拭手背,她肌肤微微发红,却微微生出呕意。
林衍恶毒,这份恶毒阴腻湿润,好似潮湿的爬行的蛇类。如此养于阴暗处,散发出令人不快的阴湿恶心。
而灵昌公主却是个与之相反的人,她颇为受宠,道德水平也高,甚至受不得自己道德上没那么完美,以此自苦。
这样截然相反,甚至完全矛盾的两个人,如今却凑至一处,还生出深深情意。
不错,甚至连林衍情意也是深深的,因为公主于他象征最好战利品,还有以后的荣华富贵。
牢房内灯火如豆,轻轻跳跃,映出林衍那张清俊动人面颊。
他现在柔情想,灵昌可是在思念自己?
如今他身陷囹圄,但灵昌必然会知晓自己是多么的可怜无辜,他不可能杀了师灵君的。等他脱了牢狱之灾,等待他的就是美好的将来。
而他一定要死死的,用尽全力的将灵昌公主狠狠抓住!
他清俊面颊泛起一丝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温柔多情。
可很快这缕笑容亦禁不住僵了僵。
因为林衍想到了裴无忌,这个裴少君哪里像个世家公子,简直像个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
林衍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
没关系的,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将灵昌带走就好了。
他绝不会将公主留给别人。
就像师灵君,哪怕是一样自己不要的且极嫌弃的东西,却也不愿意留给商贾之流。
他不要的砸碎了也不能给别人。
这时薛凝也压下喉间一缕粘腻的恶心。
也许是方才窥探到那阴暗心音缘故,她仿佛也迅速猜到林衍想法。
那就是一定会死死的握住灵昌公主。
薛凝这样想着,倒出酒精轻轻的擦过了手掌,也微微发怔。
这时节,她肩头沉了沉,却是一件披风盖上。
那婢子替薛凝盖上披风后,匆匆退下。薛凝一转头,便看着裴无忌站在一侧。
冬日天冷,地窖里又无炭火,反倒塞了冰。
方才薛凝为方便验尸解了披风,确实有些冷了,故她也不会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薛凝也未拒绝,只将披风拢了拢。
裴无忌示意,另一人将薛凝小暖炉送来,薛凝接过拢在怀中。
她十根手指头发僵,也不仅仅是地窖里寒冷的缘故,还因为自己听到凶手心音。
那些疯批阴暗心思涌入脑海,可不怎么好受。
如今掌心暖意涌来,薛凝十根手指也开始渐渐软和,使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裴无忌双手轻轻抱在身前,抿着嘴唇,唇线似透出了几分的冷意。
他微微侧过来,开口却是议论案子:“根据马青证词,他到时见着师灵君自缢于梁上,身躯尚自轻轻摇曳。若不是推脱之词,便是那时窗户必然打开。也许,便是另外凶手跳窗离开。”
薛凝轻轻嗯了一声。
裴无忌:“我看这个坊役不似有急智之人,那番言语也不似匆匆编排,并没有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了些细节。”
方才两人有些争执,裴无忌如今也给了台阶。
裴无忌:“会不会有这样巧合,师灵君有心构陷,但与此同时,林衍也正巧想要杀了师灵君,两桩事情恰巧凑到了一起了?”
裴无忌语态平和,但就是笃定林衍乃是凶手。如今细细商量,也是挖掘凶手仍是林衍的可能性。
薛凝也叹为观止。
不错,玄学证明裴无忌是对的,但绝不能说裴无忌不偏执。虽无明确证据,但裴无忌敢大胆猜测。裴无忌也未掩饰,明明白白说他是出于直觉。
林衍大约也是会十分苦恼,被裴无忌这样奇葩死死咬着不放。
偏偏裴无忌还不是什么愣头青,虽性子一言难见,裴无忌却也说得上能屈能伸,甚至善于纵横捭阖。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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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裴无忌能拢住自己,就知晓这个裴郎君不好相与。
这裴氏之人,若真惹上了,再被视之为敌,亦绝不是一件好相予的事。
薛凝想了想,斟酌词语:“裴少君,便算我有什么,什么天眼,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收集证据,以证据定罪。”
无论裴无忌平素怎样为人处事,薛凝也有自己主意。
裴无忌反倒笑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愠色。
相反,他觉得薛凝这些言语透出几分女子善良,颇讨他喜欢。这世间的女娘总是比男子更喜爱规矩些,裴无忌自不会讨厌女子温善。
但他知若说出来,这薛娘子反倒会生气,故干脆也不说了。
裴无忌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总是与薛凝和不来,故干脆撇开不谈,只说道:“这师灵君有一个情郎吕方,本欲从之,如今已经召来,可以问一问。”
薛凝拢着手里小暖炉,点了下头。
她忽而想,自己听到凶手心音,那死者呢?
师灵君年纪轻轻,又这样貌美,却偏生设了个圈套,让自己去死。难道师灵君心里当真没有半点犹豫?真舍得这大好年华,如花美貌?
马青被拘住,这个被师灵君施恩的坊役说得最多却是他不敢相信师灵君真心寻死,他以为师灵君是说说而已。
比起听到凶手心音,薛凝倒更想知晓死者是如何想的。
可惜并没有玄学帮衬,只有靠薛凝自己细探出其中脉络。
她叹了口气,抬起白布,掩住师灵君尸首,掩着师灵君狰狞惊恐面容。
这张脸半月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师灵君还鲜嫩水灵,最重要还活着。
深秋时节,雨水绵绵,寒气下透了一层又一层。
吕方这一年间与师灵君情意互许,已是山盟海誓过了。
京中谣言纷纷,师灵君却给吕方交了底:“妾真心许了吕郎,亦不愿相欺,我与林郎君并无纠葛。若换做旁人,妾许还含糊其辞,以抬身价。可在吕郎跟前,妾不愿说半句谎话,妾根本入不得林郎君眼,也无甚纠葛,只是旁人看不上的女娘。”
如此柔弱可怜,惶恐无依,自是触动了吕方的心肠,不免生出要拯救师灵君的男儿义气,更将师灵君拥入怀中。
他表示绝不会嫌这个自卑无助的美貌佳人。
两人之事早就定了下来,已说好纳了师灵君。吕方见师灵君时,也不免面露喜色,兴头正浓。
师灵君给自己拢个后路并不难。
虽耍了些手段,但师灵君亦挑中了吕方,说明她心里也曾想过放弃林衍,收手这桩恩怨痴缠。
她也不是真是那般的心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