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棠讨厌学校,更讨厌家,所以她每次都会先挂上生人勿进的臭脸,以此屏蔽向她投来的每束目光,屏蔽可能发生的糟烂事。
只有站在别墅区围栏外,看着那副蜡烛舞壁画时,她紧皱的眉头和下压的嘴角才难得放松,后知后觉地发现面部肌肉崩太久,有些发酸。
嗅到愉琛身上薄荷烟气息的瞬间,她莫名感觉,他跟她一样,——他也讨厌这里。
讨厌到需要偷偷跑到外面抽烟,讨厌到需要长期伪装出另一张脸。
沈棣棠确信,夜晚那个满面倦怠,眼神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少年,才更接近愉琛本来的样子。
沈棣棠晃神间,愉琛已经走远,她小声问:“不叫他吗?”
周翊走路上蹿下跳地像个猴子,耳朵也尖得像猴子,闻言回头倒着走,“我琛哥?我琛哥不吃午饭。”
......一天两顿饭,老年人吗?
沈棣棠摸摸身上蓝灰色的蓬松羽绒服,没说什么。
她没有平白收他东西,开学第二天她就粗粗估算出总金额,从银行卡里取出红艳艳的六张钞票,塞进愉琛整齐干净的书桌里,心疼得呲牙咧嘴。
看愉琛的样子,欠他钱的人恐怕不少,怕他分不清,所以沈棣棠在钞票上贴了个便利贴,上面画着拟人版的面霜、气球、羽绒服还有出租车,每样东西不是双手合十就是在鞠躬道谢。
倒不是炫技,主要是字丑。
美术生写字也好看纯属刻板印象,沈棣棠那一手狂草,在美术生里几乎算是中等偏上了。
正想着,陈尔欣忽然扯扯她胳膊。
“干嘛?”
“你不要喜欢愉琛。”陈尔欣气声说。
?谁喜欢他了?
沈棣棠满腹吐槽在胸腔堵车,拥挤不堪,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陈尔欣警惕地看看前面两个走远的男生,跟她咬耳朵:“虽说咱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但你还是尽量别上头。我给他算过八字,华盖过剩,无心之人啊!”
“周瑜打的那个黄盖吗?他不是挺有情有义的吗?”沈棣棠压根没懂。
陈尔欣无奈道:“什么呀,华盖,不是黄盖!反正就是他这人冷心冷肺,在某些特定方面会特别偏激。”
沈棣棠属实没觉得,问:“他不是经常给人讲题吗?上回体育委员摔倒,也是他跑去找校医。”
“好像也是哦。”陈尔欣思考片刻,“可我总觉得他跟个NPC似的,每次问他题总是那么几句话,好呀,不麻烦,还有哪里不懂?总觉得他的回复是触发制,回回连语气都一样。”
“其实琛哥人挺好的,但他那种好和班长的好不太一样......给我感觉就是,不管待人多好,他都绝对是那种高中毕业就谁都不联系的人。”
“嗯......不过话说回来,我上次算一半被打断了,也不知道算得准不准......”
果然是不靠谱的大仙,沈棣棠腹诽。
陈尔欣挥挥手,“别的未必,但有一点我绝对没算错,他这个人肯定——”
“——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愉琛回来时,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他周围那三个位子倒是空着,那伙人估计刚到炸鸡店里。
刚刚遇到小孔雀的时候,她没像以往那样绷着一张小脸,高高昂着头,而是跟在陈尔欣身后,整个人连发丝都顺毛,跟第一天见面时炸毛的样子完全不同。
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动。
他不动声色地弯弯嘴角,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拎出黑色塑料袋,掂着沉甸甸的袋子往楼下走。
教学楼一楼走廊尽头是垃圾房,门内齐整地摆着一排半人高的垃圾桶。
愉琛在靠近门口的垃圾桶前站定,食指勾住塑料袋,毫不犹豫地将袋子悬在垃圾桶上方。
塑料袋颤颤巍巍地挂在他指尖,下一秒就要被无情丢弃——
忽然,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是清洁阿姨抱着一摞压扁的纸箱,侧身进门。
他即将松开的食指重新勾起,把黑色塑料袋拎回来,脸上厌恶的神色倏尔消失,转身礼貌地跟阿姨打招呼。
阿姨和气地冲他笑时,他还抬手帮忙扶住门。
清洁阿姨将成堆的纸盒塞进垃圾桶后方的杂物间,看样子是打算下班时带走卖掉。
愉琛思索片刻,将黑色塑料袋递到阿姨手边,“阿姨,这些东西我不要了,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阿姨喜上眉梢,忙不迭脱下手套接过来,打开袋子翻动几下,忽然一愣,“同学......这都是新的吧?”
没人回答,她再一抬眼,那位模样俊秀的小同学已经走出去,不见人影。
黑色塑料袋里装着五颜六色的许多个礼盒,看样子是人家精心包装的礼物。
......最近好像是个什么情人节,学生间很时兴过,会互相送些大大小小的礼物。
保洁阿姨拆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黑灰两色的全新耳机,看着就价值不菲,再拆一个,里面是双印着小人的球鞋。
这小同学......怎么平白把人家给他的礼物送人呢?
看他那架势,她要是没进来,东西大概会被他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啧啧啧,现在的学生,一个两个全是败家子儿。
她原本有些不敢收,可转念一想,学校里处处监控,小同学自己把东西递到她手里,也不是她偷来抢来的,怎么不能收?
正好她家孙儿最近学英语,正缺耳机呢。
于是她在监控下把所有礼盒都拆了个遍,发现里面每样东西都是绝大多数高中男生无法拒绝的,不知道那位小同学在想什么。
每样东西都在监控下过了明路,她这才安心地捡了这个便宜,乐呵呵地掂着东西走了。
/
炸鸡快线是家装修朴素的小店,店面和学校的走廊差不多宽,一走一过都需要侧身。
付柏杨的爸妈站在柜台后面架着油锅,把鳞片漂亮的炸鸡丢进去,还热络地招呼他们,嗓门很大,在狭窄的店面里越发震人。
高中的孩子大多会因家长的言行而感到尴尬,但班长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稔熟自然地钻到柜台后打下手,又被他妈妈轰出去。
“跟你同学聊天去!忙什么忙?烫坏你那双做题的手,不是在我和你爸心尖上剜肉?走走走,使不上你。”
沈棣棠换位思考,如果季灵芝当着同学的面说类似的话,她的脸大概会红成煮熟的虾子。
但付柏杨不是这样的人,他挺拔端正,不会有任何幼稚自私的想法,他是个正确且温柔的人。
见班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周翊贱兮兮地凑过来调戏他,“来来来,心头肉你坐这~~”
付柏杨没脾气似的:“炸鸡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少笑话班长,物理作业三张卷,把他惹毛,明早咱俩谁都没得抄。”陈尔欣把奶茶吸管怼进周翊嘴里,不让他再说。
“今晚。”付柏杨说,“我已经写完了。”
沈棣棠茫然地回忆片刻。
??不是最后两节课刚布置完吗??
年级第二都这么可怕,那年级第一呢?
该不会出生当天就写完物理作业了吧??
沈棣棠面前也摆着一杯香芋奶茶,是那种很亮很亮,恨不得冒荧光的紫色,她抿了一口,觉得香精味直冲天灵盖。
炸鸡也不算好吃,不是用橄榄油炸出来的,外壳有股菜籽油的腥气。
但她竟然很开心,雀跃自心底扎根冒头,顺着血管四肢蔓延生长,她有点想站起来蹦哒到太阳底下晒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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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最终还是没做这么突兀的事,只是悄悄往二仙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二仙很自然地靠着她肩膀,柔软的头发扫过她耳朵。
痒得她抿嘴笑起来。
沈棣棠长这么大,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去十余年,过得有些金贵且矫情。但也是头一次觉得,难吃的东西这么好吃。
炸鸡占肚子,沈棣棠很快吃饱,撑着下巴四处乱瞄,她视线扫过玻璃门上他们四人模糊的倒影,愣住了。
三个圆鼓鼓的蓝白校服,和一个——有棱有角的西装校服。
西装校服明明比臃肿松垮的蓝白校服剪裁得体,布料也更挺阔,所以她当时执意不定校服,被约谈好几次也不肯。
可不知怎么,沈棣棠今天忽然觉得,西装校服一点也不顺眼。
笔挺漂亮,但格格不入。
/
高三下有晚自习,学生自愿参加,不收费。
前两个礼拜,沈棣棠在学校待得如坐针毡,六点一到拎着书包就跑。
吃炸鸡这天,她却破天荒地参加晚自习,还从书包里翻出两块不知猴年马月买的旺旺雪饼,堵住二仙的嘴,踏踏实实地学到九点四十五。
回家时,正上楼呢,就听见自家门内传来的喧哗叫喊。
......沈勇最近很上进,在琢磨怎么东山再起呢。
主要策略就是隔三差五请“生意伙伴”来家里喝酒,鬼哭狼嚎地划拳喝酒,再轮流往厨房和厕所的台盆里盛满“啤酒”。
沈棣棠甚至考虑把家里那个TOTO智能马桶拆了卖出去,反正没人用,形同虚设。
没等她走近,门内“咻”的飞出个酒瓶。
她灵活偏头,瓶身擦着她的侧脸飞过,砸在她背后的墙上。
距离太近,震耳欲聋。
低头一看,走廊一片狼藉,里面的人不是砸她,纯粹是在做科学研究:论酒瓶砸在墙上碎裂的可行性分析。
沈棣棠又爬下半楼,在电表矩阵里精准找到自家电闸,毫不犹豫一拉。
楼上传来惊呼,接着是东西叮了咣铛翻倒的声音。
她一吹刘海,带出一声口哨,黑发飞起又落下。
沈棣棠早上起来英明神武地穿了五三练习册那么厚的秋裤,她毫不犹豫地扣上羽绒服的帽子,钻进风雪里,去别墅区打发时间。
走到别墅区门口,她却发现一楼正门上的封条没了,她慌里慌张地晃醒熟睡的门卫,得到了预想中的糟糕答案:
“法拍流程走完,刚卖出去。”
沈棣棠忽然觉得头重脚轻,连谢谢都没说,步履虚浮地走到蜡烛壁画前,茫然地眨眨眼。
她想,她家怎么不是凶宅呢?
是凶宅就肯定没人要了,没准等她攒够钱还能自己拍回来。
话说回来,她要是从今天开始每天在窗外装神弄鬼,还来得及吗?
化学课刚讲过白磷燃点低,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不过这玩意好搞吗?
沈棣棠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出许多个把别墅变成凶宅的方案,感觉每个方案都很有亮点。
方案编号变成两位数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颗心早就沉了底,坠得她五脏六腑都生疼。
方案统统是鬼扯,她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沈棣棠在刺伤气管的寒冷空气中,又一次嗅到薄荷的香气。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愉琛站在隔壁别墅二层的平台上,叼着烟看过来。
慌不择路的对视,比雪地更晶莹。
雪花自半空中飘来,整个世界都像蒙上薄纱,朦胧婉约,连蜡烛的火光都黯淡下来。
寂静的夜晚,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上来吗?”
“你,给我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