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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巨蟹自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愉琛被口头绝育的时候,正在剧场排练,趁着中场休息坐在剧院椅子上假寐。


    剧组经费紧张,只有现场拉调度走位的时候才舍得开电闸,日常排练根本不开剧场灯。此刻剧院里一片漆黑,睁眼闭眼没区别,很适合休息。


    他起初没什么睡意,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撑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脑内单曲循环的节拍。


    也许是刚刚排练时的背景音乐,又或许是安藤中学那慷慨激昂的校歌,再或者是近期火到满街都是的那首R&B,他分不清楚是哪一首。


    这样混乱的节拍不知持续了多久,他总算生出一丝困意,意识越来越沉,原本蜷缩的双腿朝着旁边舒展,整个人像经过水洗正在被铺平晾干的衬衫。


    当啷。


    背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是几个大嗓门的互相指责。


    愉琛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痉挛般地震动,和剧烈的呼吸一道发作,在胸口横冲直撞。


    他这件好不容易展平的衬衫仿佛瞬间缩水,整个人皱巴巴地团成一团,以此消解那点惊醒后的不适感。


    未几,他从混乱的意识中回过神来,刚好听见门口经纪人郑云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嚷!里面有人在休息。”


    大嗓门不依不饶地争论着,音量不减,重复且大声地表明来意。


    愉琛眉头紧锁,可还是站起身,扭头瞬间收起不耐烦的神情,眉目舒展开来,挂上温和的笑意,“我没睡,让师傅进来装灯吧。”


    工人师傅总算能顺利进行工作,三下五除二搬来几个大箱子,叮叮铛铛地开工。


    愉琛受不了这种聒噪,干脆上到顶楼天台抽烟。郑云稔熟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干脆陪他抽。


    “你不是才戒?”


    “还不都是被你气的。”郑云揉揉眉心,“放着金狮奖话剧不演,非要来演什么小众原创话剧......我真没觉得剧本好到你说那个份上。”


    愉琛不答,她自顾自继续说:“这剧组真够可以,宣发资源一概没有,就知道抓着你薅,你是什么青青草原小绵羊吗?!宣发资源,文化局报批流程靠你就算了,剧院装个走道灯也是我们安排??”


    “我的主意,当然我出钱。”愉琛好脾气地笑,活像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兼冤大头。


    郑云压根不理解,装不装走道灯对“最终呈现”会有什么影响,但愉琛坚持,她只好配合。


    “嘶——”郑云狐疑道,“你别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吧?”


    “话剧演员没什么塌房余地......”愉琛侧头吐出一口烟,“哪有那么多把柄可用。”


    郑云转念一想也是,愉琛这种现象级话剧演员,卸妆走在路上也跟普通人没差。粉丝量级没明星那么大,更没那么狂热。


    她依然絮絮叨叨地抱怨剧组穷到没钱装走道灯,愉琛没听进几个字,视线落在远处玻璃门内的导演和多多两人身上。


    导演跟多多交代两句,交代完急吼吼地走出去。多多掏出手机,看样子是要打电话。


    愉琛站在天台边缘,眯着眼睛对上当头烈日,嘴角弯出暧昧的弧度,分不清是愉悦还是嘲弄。


    /


    沈棣棠第二天中午战战兢兢地来上课,发现老板还是不在,也没主动找她说昨天的事。


    不知道是家长还没投诉,还是老板没抽出时间。


    本着多上一节课,多拿一份钱的原则,沈棣棠没主动去找老板。万一没有家长投诉,她自爆卡车,那不就傻眼。


    正上着课呢,沈棣棠手机一遍遍地响,是同个陌生号码。她课上没接,下课才打回去。


    “您好,是沈老师吗?”


    电话那段的声音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哪位?”


    “我是多多,之前您来面试人体彩绘的时候见过。我们导演确实喜欢您的作品,让我再来争取一次。我们小剧组经费有限,您看......”


    沈棣棠啪的挂断电话。


    作什么品?她快五年没动笔,哪来的作品。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八成是愉琛那王八蛋的主意。


    愉琛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前任,每当她准备好将那点旧怨埋进坟墓,他就会开始诈尸。


    沈棣棠很清楚,他不想她好过。


    他要她不得安宁。


    愉琛肯定是觉得她上次不够丢人,非要让她彻底出丑才甘心。


    还有什么事,比往前任身上画人体彩绘更丢脸?


    呵,傻子才去。


    /


    傻子沈棣棠第二天一早就搭上地铁,再次赶往那个小剧场。


    早高峰的地铁人挤人,沈棣棠被人群架在中间,直挺挺地站着,根本没办法玩手机。她干脆望着地铁黑漆漆的车窗,在心里反复预演再见愉琛的场面。


    这一次,她绝对不打无准备之仗。


    骂人的难听话攒了一肚子,她才放下心来,抽空想点别的。


    她有些臭屁地想,有没有可能不是愉琛诓她回去,而是导演真的看过她的画?


    毕竟她大一那年签约无虞画廊后,第一幅画就拿奖,之后的作品也都卖得很好,也算是沪圈昙花一现的新生代画家。


    可惜昙花一现实在太短暂,现在她连老师的微信电话都不敢接,怕听到劈头盖脸的骂,更怕听不到。


    如果导演真的看过,那看过哪一幅呢?


    沈棣棠在阿Q精神的麻痹下,毅然决然地踏入剧院门口,意外发现那个隐蔽的小门上锁,只好从剧场大门走。


    沈棣棠深呼吸几次,打开手机手电筒,做好面对黑暗的心理准备。


    推开门才发现:剧院和上次不同,不是全黑。


    剧场看样子依然断电,头顶的聚光灯和氛围灯一律关着,只有脚边的走道灯连着右后方的独立电源,发出微弱但足够照明的光晕。


    怎么忽然装了灯?


    她在原地呆立片刻,回过神来又重新把心里那几句难听话复习几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化妆间走。


    进门才发现,那几句难听话用不上。


    “今天休息,不排练。”王导穿着黑色皮衣,梳着黑色油头,乐呵呵地跟她解释。


    沈棣棠松一口气,又提起来,边说边咬舌,磕磕绊绊地道歉:“上次......上次我说......”


    王导大方地一挥手,“害,没事儿!”说完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啊,你上回可实打实地把我们主演得罪了,他专门叮嘱我,就算你改主意也绝对不能用你。”


    原来不是愉琛的主意。


    她心里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痒,大概是那些用不上难听话作祟。


    沈棣棠不解:“那你还叫我回来?”


    “我好歹是导演。”王导微微昂首,一捋油头,“能听他的吗?”


    沈棣棠依然觉得这剧组不太靠谱,但这回她咬着后槽牙忍住。


    八百一天,王导就算说太阳是正方形,她都能把边长给他量出来。


    “我之前看过你的画,对你的作品风格非常满意。”王导在手机上翻了半天,把图递到她面前。


    沈棣棠看一眼图,觉得比正方形太阳还荒谬。


    “你看了这个,才让人主动联系我?”


    “对啊。”


    “......你看中这幅画哪点?”


    “线条简约灵动,浑然天成啊!”


    沈棣棠默念:艺术没有高低贵贱,艺术因人而异......


    ......但他纯有病。


    她为了贴补家用,在小某书当绘画博主,赚得不多,每个月还不够肥狗自己吃。


    王导手里的图确实是她在小某书发的,账号被她写在简历里,一并给到剧组。


    那是她画的花,但谈不上是幅画。


    因为那朵花一共两笔,圆圈加波浪线,乍一看不像花,更像煎蛋。


    沈棣棠指指“煎蛋”,茫然地跟他确认:“你让我、用这个图案——当人体彩绘?”


    那用得着雇人吗?马克笔一涂最多五秒。


    王导确信点头,“对啊。”


    沈棣棠努力回忆话剧简介,问:“我记得故事背景不是现代吧?”


    “那你加工一下,总体上我要这个风格。”


    “......行。”


    沈棣棠咬后槽牙咬得腮帮子疼。


    把一朵煎蛋加工成古风花,这跟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八百一天真是要少了。


    临走前,沈棣棠在纠结另一件事,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王导,听说话剧海报会采取手绘形式,是吗?”


    小众话剧大多会搞些创新的花活,比如出点周边展览什么的。


    蓝嫁衣话剧宣布海报会与知名画廊——仙草画廊联名,采取手绘形式,后续大概率会卖些版画、明信片还有冰箱贴之类的周边,也算是精准定位受众的求生方式。


    “你也看到啦?”王导嘿嘿一笑,“有知名演员宣传就是不一样,消息传得快。”


    沈棣棠把出汗的手心背到身后,问:“绘制海报的艺术家定了吗?”


    “定啦!就是仙草画廊最热那个女画家灵澜啊,说是明天就进组,正好晚上一起吃开工饭,我请客!”


    沈棣棠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王导热情地将她送到门外,她没有立马走,而是站在原地怔忪许久。


    她麻木地点进微信置顶联系人,飞速且熟练地点进她的朋友圈,最上面一条便是转发蓝嫁衣公众号的联名推文:仙草画廊x蓝嫁衣,艺术无边界。


    配文是,画廊的小朋友【鼓掌】,为你骄傲!


    灵澜是季灵芝近期主推的画家,这次联名由她完成根本毫无悬念。可沈棣棠不甘心,还是硬着头皮来确认。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灵澜是个有天分的画家,也很会做人,签约仙草画廊后,便把艺名改成灵澜,以此致敬她的伯乐季灵芝。


    沈棣棠和灵澜无冤无仇,连面都没见过,没道理讨厌她。


    可这世界上没道理的事太多了。


    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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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


    /


    沈棣棠回家后,硬着头皮给季灵芝的朋友圈点赞,还给她发消息说自己也在蓝嫁衣剧组。


    语气一如既往地积极阳光。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这道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践行,比谁都懂。


    季灵芝还没有辞职的时候,偶尔会去上海出差,一走就是一周。沈棣棠会没完没了地发脾气,在她出差后每天打好多个电话哭闹。每次季灵芝都会提前结束出差,沈棣棠总能如愿。


    没多久,季灵芝就彻底告别艺术家生涯,做她的全职妈妈。沈棣棠懂事之后,偶尔会觉得内疚。


    季灵芝就安慰她说,出差的时候就算你不哭闹,我也会提前回来。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辞职。


    沈棣棠愿意相信她的话,尽管事实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季灵芝和沈勇离婚后便回到上海,没多久就再婚,重新继续自己的事业,开了一家叫仙草的画廊。


    那之后,沈棣棠再也没有对着季灵芝哭闹过,甚至比以往时候都更加乖巧听话。


    沈棣棠不会把这种转变归结在自己的成长上,更不认为自己是多么温暖善良的女儿。


    她只是更加贪心。


    她想要无需哭闹也能获得的关心爱护,更害怕哭闹后得不到回应,就这样进退两难地扮演省心的女儿,假装成熟。


    所以她不会问,为什么我不能签约你的画廊?


    为什么灵澜是你的小朋友?


    为什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叮咚,季灵芝回复。


    【暂时没灵感也没关系,妈妈相信你,明晚见。】


    沈棣棠回复小猫点头的可爱表情,把枕在她腿上的沉重狗头推到一边,趴在地上,开始动笔画画。


    蓝嫁衣剧组又不是只有海报需要画,那么多周边,总有她能画的,就从王八蛋愉琛身上的小蓝花开始,总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动力满满地开始,一连改了几版都不够满意,加上肥狗捣乱,口水滴滴答答地打湿画纸,晕成一片,她熬到半夜才睡。


    连梦里都是蓝色食人花,长出手脚地追着她跑。她定睛一看,食人花顶端长着愉琛的脸,下面长着肥狗的四肢,黑肉垫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催命似的。


    一夜兵荒马乱。


    次日,沈棣棠顶着黑眼圈进组。


    话剧演员都不是什么能早起的生物,排练开始时间定在中午。她到剧场的时候,只有导演和多多两个人在。


    王导乐呵呵地指指桌上热乎的蛋饼,“我们包三餐,别客气。”


    沈棣棠压根没打算客气,选了个里脊最厚的握在手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留香。


    这不正经剧组的伙食居然还不错。


    吃完早饭,她把本子上的几个图案拿给王导看,他拿着铅笔圈圈点点,提了不少意见,沈棣棠根据他的意见一遍遍重画。


    画来画去,王导还是不满意。


    沈棣棠没拿到剧本,只能努力理解王导过于感性的描述,“这个花相当于是村落的图腾?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图腾的含义,或许能有灵感。”


    王导思索片刻,难得收敛笑意,“小蓝花意味着繁衍,剧本里有句祈福词,叫做瓜瓞绵延,家族畅旺。”


    沈棣棠明白他意思,但脑子里依然什么都没有。


    难道画一串排排坐的大西瓜吗?


    “其实繁荣与凋零是共存的。”王导拿着她画的蓝色月季端详,“村子里的人最大的信念就是家族永恒,但家族永恒必然伴随着个体消亡,所以这朵花不会这么朝气蓬勃。”


    ......上一版丁香你说这花没那么凄凉。


    沈棣棠咽下吐槽,另起一张。她反反复复地画了无数次,几乎把市面上常见的所有花型都画遍,王导一会说胖一会说瘦,怎么都不满意。


    他要是最后决定要那个煎蛋花,她能立马把桌掀了。


    她揉揉酸痛的手腕,说:“你等会,我下楼去大自然里找找灵感。”


    顺便找没人的地方薅两把草坪消气,满肚子吐槽撑得慌,再画下去她午饭都省了。


    “棣棠。”


    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回头,一时忘记那声音有多熟悉多讨厌。


    看清来人后,她皱眉,嘴比脑子快,“叫你祖宗有事?”


    愉琛笑出声,以一种奇妙的目光看着她,像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沈棣棠总算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脸热。


    王导乐呵呵地打圆场:“你看你这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凶?愉琛你吃早饭没有?来来,保温箱里有热蛋饼。”


    “棣棠。”他语调微微上扬,没理会王导,视线直直落下来,像在她脸上点火,“是一种花。”


    讨厌的人,在说她最讨厌的花。


    “花开时繁茂,风一吹花瓣就凋零,漫天飘落。”


    他走近一些,单手解开衬衫最下端的几颗扣子,视线依然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有彩绘颜料吗?”


    “不如直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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