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看着浅浅的溪水在脚边流过，往里面踢了一块石子。
灰色的石头在里面沉浮，没过几秒便彻底崩解了。
莉莉安盯着自己的倒影，水中的 “人” 面色不悦的看着自己，“简直糟透了，我们不是有更擅长交流的一面吗？”
“它们会不会能量不足，罢工了？” 略带嘲讽的语气从深处传来。
在谈话间，有几个黑色的 “泡泡” 从水面上飘过。莉莉安皱起了眉头，她们认得那东西，那是她们的卵鞘。
“到底是谁又控制不好自己？”
“是不是谁误传信号了？”
“都来这里了还过的那么拮据干脆解散算了……”
“但凡我们少装一点还至于这样吗？”
喋喋不休的争执逐渐化为了难以分辨的低语，而那些声音最终止于一阵微弱的啃食声。
沉默许久后，声音再次响起：“谁把它们吃了？能不能分我们几口？”
莉莉安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回望向 “营地” 的方向，确认凡妮莎还没恢复过来时才放心的看向远方。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凡妮莎面前表现得太弱。莉莉安暗自想。
否则那家伙肯定会起反杀的心思。
“其实我们还是更倾向于卖惨求包养的方案。”
“那还不如直接寄生凡妮莎……反正有一群留在了她体内，想控制她还不是简简单单？”
“就这么回去的话，我们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莉莉安嘀咕了一句。
她蹲在溪水边，撑着脑袋。
她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见过相似的水流，也许是年幼时，在农场附近的森林里？
莉莉安摇了摇头，不对，那并不是它们的记忆，那是 “莉莉安·奈尔森” 的记忆。
更为原始的自己明明只会进食和繁衍，甚至对深海之中的老家都没什么印象。
直至处于这个躯体内的种群广泛步入成熟期，它们才想起自己本来的样貌，一群由黑色 “铁线虫” 构成的集体生命。
但无论如何，二三十年的生长期还是太长了，等它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周围的同胞好像只剩它们了。
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成长的太快早就会被审判庭剿灭了。
“只要离开了奇曼克斯这种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莉莉安安慰了一句自己。
那里实在是太过压抑了，在他们的 “神明” 影响下，就连彼界都被渲染成了灰色，完全不是什么适合彼界生物生存的地方。
一想起这些年来浑浑噩噩的日子，莉莉安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虽然它们理论上并不需要呼吸。
“什么 ‘这种地方’？”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莉莉安身后传来。
莉莉安匆忙起身，“凡妮莎？你现在感觉好些了？”
除了神情更加阴郁，而且稍有些邋遢外，那位审判官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拿着她的那把□□。
又有低语在莉莉安体内响起：“谁把卖惨组的放在监视岗了？”
莉莉安垂眼一看，一根黑线正 “可怜巴巴” 的挂在凡妮莎手腕上，丝毫没传达什么提醒。
“明明我■也想去……这么近的距离都够把■■■■■她体内了，它还只会装可怜。”
莉莉安抿着嘴，她真心希望凡妮莎的耳朵不是那么灵敏。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做什么有用的事，原来还是只会在旁边发呆。”
凡妮莎依然站在几步之遥的灌木丛中，枝叶掩盖了她的手，让莉莉安看不太清她持枪的动作。
也许她现在应该表现出害怕的情绪，毕竟那样的武器足以将任何普通人置于死地，不过她实际上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致命伤害，只是会有些麻烦罢了。
“……没在发呆。” 莉莉安从争执中腾出了些许空闲，回复道。
几根黑色的 “线” 在土壤中蠕动，然后再次回到了她体内。
莉莉安解析了几秒，“我们附近现在好像都没有人，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危险的东西。“
凡妮莎听了这个答案好像也没有很满意，“水源，地形地貌，天气，你就不能稍微具体一点吗？”
“呃……”
“你该不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吧？”
“在这片大陆上追求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附近的环境总是会变的。” 莉莉安认真的答道。
她走到了凡妮莎身旁，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好啦，我们先回去吧，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干的。”
莉莉安顺便也碰了碰凡妮莎的手腕，将缠在那里的 “虫子” 收了回去。
她们一前一后走在凡妮莎清理出来的一条小路上，周围的杂草几乎都被简易的神术割断了，为她们留出了一点空间。
但凡妮莎还是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头顶的树枝好像改变了疏密，而且原本的寂静好像被细微的 “沙沙” 声取代了。
就像草丛中有蛇在爬动一样。
凡妮莎眯着眼，看向丛林深处。在那斑驳的绿色中，几段黑色的丝线若隐若现。
那些是莉莉安的 “同伴” 吗？但凡妮莎很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这意味着什么？莉莉安的实力又增强了？还是那原本就是她放出去的东西？
等回到了火焰旁边，那些新出现的彼界生物却未再靠近，而莉莉安也像是毫无察觉般坐在了凡妮莎对面。
莉莉安终于拿起了那个金属手提箱，她捣鼓了几分种才成功开启，将其平放在了地上。
一个形态怪异的 “机器人” 从中站了起来，它长得像一个由金属组成的噬菌体，由几只细长的肢体撑起了位于顶端的一个几何形状。
它有些卡顿的舒展了一下刚刚被折叠在箱中的身躯，那个几何体也在缓慢旋转，仿佛在观察四周。
这绝对不是什么采样用的设备。
“这也是你做的？” 凡妮莎看着那个机器人勉强走动了几步，然后摔在了地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有几根黑色的线条在其中蠕动，它们支撑起了摔倒的身躯，让其重新立了起来。
“也不是吧，我们也只是稍微改造了一下。它的功能还是一样的，探测，采集……哪里最与彼界重叠，它就会去哪。”
那个机器人又转悠回了莉莉安身旁，她戳了戳它的 “脑袋”，仿佛是在对待玩具一般。
“所以说你偷偷替换掉了实验室里正常的工具，然后让它正好在离开前被交给了你？” 凡妮莎问道。
“你让这个过程听起来好复杂哦。” 莉莉安朝她笑了笑。
透过火光，莉莉安的面貌有点模糊不清。凡妮莎烦躁的瞪着她，“既然你觉得这么做如此简单，那偷窃材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怎么算是偷呢？” 莉莉安还在捣鼓着那个机器人，“我只不过是正好捡到了无用的废料，然后正好遗忘了它而已。”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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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下巴，“ ‘莉莉安·奈尔森’ 当然不知道那些材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知道呀。”
“……你不是说你就是莉莉安吗？”
“当然，我们只是把可能引起麻烦的部分暂时分离了出去而已。” 莉莉安垂眼看着火光反射在那个机器的金属表面上。
将自己分割开来一直都是它们在奇曼克斯内生存的关键。只要维持好普通研究员的表象，融入到人群之中，就不会被圣城的结界当作异类。而只要不被当作异类，就不会引来剿灭，其它同胞也能更加自由的活动。
缺点就是她有点监控不来大家在做什么了，就比如说贝妮丝潜入圣城那次。
尽管她后续顺利回收了残存的个体，但它们一开始总有些奇怪。
“……我们上次应该没帮贝妮丝吧？” 莉莉安喃喃自语。
凡妮莎有些奇怪莉莉安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而对方还在自说自话。
“……只是帮她越狱了而已，又没帮她回来……吧？”
事到如今，凡妮莎感觉自己无论听到什么稀奇的真相都不会有反应了，“怎么，你还会在意责任在哪？你是想把自己从这些事里摘出去吗？”
“只是在陈述一些猜想罢了，” 莉莉安摇了摇头。
她看回凡妮莎的方向，“不过，你为什么不高兴啊？你之前看到我们本体时不是挺高兴的吗？我们还以为你知道的更多会更开心一点。”
凡妮莎下意识地回忆起了水面中自己的神情，自己当时好像确实很兴奋。
她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恶寒，绷着脸说道：“完全没这回事，你这么说的好像我是变态一样。”
莉莉安愣了几秒，然后耸了耸肩，“好吧，你说没有就是没有。”
火焰旁的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除了偶尔发出声响的火花外，只有还在适应机械躯体的莉莉安们在地上到处溜达。
那个机器人跑到了凡妮莎脚边，它们试图跨过她的鞋子，结果被绊倒在了地上。
它们的腿在空中扑腾，但凡妮莎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
“……明明要不是你，我的眼睛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跟你心平气和的聊天。” 凡妮莎仿佛正在发呆。
地上的机器扑腾了几下，又爬了起来。
重重叠叠的声音从它体内传来，“或许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吧？”
意识到这东西也算是莉莉安后，凡妮莎看它的眼神便骤然变得烦躁，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它踹进火里。
“而且，严格意义上，你的神经和大脑都被改造过。只作用于单一器官的异变是无法长久的。” 它继续道。
“当然，要不然把我的眼球摘了再重新长一对就能解决这种问题了。” 凡妮莎嘲讽的说道。
要不是神术在医疗上的应用水平有限，她也不用一直忍受眼前的这种世界。
那个机器弯了弯身子，状似点头，“我们就是考虑到了这种问题——”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凡妮莎对面，属于莉莉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凡妮莎，事实上，我们进行这种改造的目的就是拓展同胞的范围。我们进行过很多次实验，但是只有你还算成功，只是很可惜，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凡妮莎抬头看向莉莉安，对方脸上又是那熟悉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神情。
她忍不住有些反胃。
莉莉安微笑着，“所以，我们很好奇，在你眼中，我们到底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