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潇落下凡尘前,遇见了越妙然。
越妙然身后跟着许多上仙,她今日装束与以往不同。
头戴冠帽,腰系革带,穿了件明黄色的罗袍,瞧那样式像是朝服。
九方潇迟疑片刻,踏着流云向她走近,越妙然这会儿才望见他,便挥袖屏退众仙,自己也上前迎了几步。
九方潇微微颔首,那日他冰躯碎裂,实不清楚阵中后来发生何事,于是先开口探问:
“师姐风姿日胜,不知可有在幻阵参悟天道?”
越妙然心情极好,笑道:“阵中一战,本座获益颇丰,纵然不敌师尊落败,却也成功突破功法桎梏。”
与其他宗门不同,玄阳境修炼从不近身授剑,全靠自悟。
即便是亲传弟子,也鲜少与丹魄神座碰面,偶尔能目睹师尊练一回剑,就算是天大的机缘。越妙然能与丹魄正面交锋,必然从中习得不少真意。
九方潇此刻突然忆起,初次去明心殿找寻阵眼时,尚不知丹魄元神已化怨灵,师尊未发一言却先出了剑,大约也是想点拨一二。
只可惜当时没能与他多说上几句话……如今再想,不免心中难过。
九方潇神色黯淡几分,抬眼看向越妙然,道:“人间已过三载,师姐是否已替师尊报了仇?”
话虽问出口,他却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便又垂下眼睫,等着她往下说。
越妙然一扫拂尘,摇头道:“本座将朱璎名剑留在了玄阳境,那把剑本是师尊之物,权当是为他立了座碑,你若有心,可常去祭拜。”
“那师尊之仇——”
九方潇疑惑道:“难道非是万兵之兵所为,仍未找到元凶?”
越妙然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师弟,你在洺岫仙阙呆了数日,想必逸云归业已向你言明九灵仙阙之事,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愿,别将一切想的太过容易,生死轮回,自有定数。”
九方潇微微怔住。
一来,是诧异越妙然素来对天族中人礼敬有加,今日竟直呼洺岫仙尊的名讳。
二来,玄阳境师门之间平日虽无甚往来,但真要遇事,总还是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师姐是月玄圣君首徒,与师尊情谊最笃,又怎会不为他报仇?
不过,再往深处想,倒也能明白其中缘由。
“师尊之死,亦是天族所愿,还是说……”
九方潇心中大抵有数,话说一半不再追问,转而道:“妙君今日春风满面,想来定是得遇圣主赏识,晋升高位。”
“谈不上高升,说起来,倒是多亏了师弟!”
越妙然展颜笑道:“逸云归执意救你,惹得圣主龙颜大怒,罚其在洺岫仙阙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外出。
天枢议事院已另择长老,暂代他职,那位长老原是师尊旧识,如今也允我列席议事,师弟若对仙途感兴趣,本座日后自当为你引荐门路。”
天界与人间时序不同,话不投机,交谈的功夫耗费许多时光,九方潇不敢再耽搁,转身欲退却又被越妙然叫住。
越妙然的目光停驻在九方潇腰间的神旨,再抬眸时,语气缓和:
“阿潇,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可时移世异,今时早不同于往日。昔日孤胆可昭日月,今时英雄却难立天地!权柄在握,绝非坏事。
天道欲谁亡,谁便不得不亡,天道欲谁存,谁便能得生机,我这般所为,亦是为了师门。”
九方潇懂得她的为难,默然半晌,眼神示意了然,又问她人间诸事,打算如何处置。
越妙然瞥他一眼,只道:“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便自己收拾罢。”说完,一阵风似的,匆匆走了。
九方潇此时对话中之意不甚明了,自然未放在心上。
回到人界,他先回了趟玄阳境。
三年光阴飞逝,此地景象却和料想得相去不远,仍旧荒芜间隐藏生机。
虽有打斗痕迹,但狂风拂过野草,宛如波浪翻涌,反而叫人心绪安宁。
一切仿佛都变了,又好似万物如常,从未更易。
幻海岛神坛之巅,果然斜插着一柄名剑——剑身朱红,屹然不动。
九方潇双指并立,对着朱璎轻扫一道剑气,朱璎名剑即刻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如同龙吟破空,响彻九霄。
如此,也算祭拜过了。
继续朝前走。
不多时,人已抵达宁海洞府,坟茔和墓碑仍在,眼下心境却与上回来时大不相同。
“麟”字墓碑前积攒不少尘灰,想必自那日之后,再无人问津。
九方潇用灵力拂净碑面,很快留意到一旁轻掩的物件。
那是一块玉令。
九方潇心尖一颤,蹲下身将令牌拾起,指尖摩挲着擦去灰尘。
那时情形慌乱,原是落在此地了……
“玉”字刻痕里,溅入点点血污,那是失了虔诚的麟血。
日子久了,血红变得乌黑,看起来很像是令牌上长出的一条疤。
九方潇想了想,又将玉令放回原处,覆上两捧土,连带着那块被人丢弃的“潇”字令牌,一并埋在墓碑底下。
他袖中其实还有一张传音符,符纸早已没了灵光。
逸云归既让我去杀麟族,便说明那人定然无恙……
可自那句“刀剑生死”之后,三年间,他竟再也没传来一句话。
九方潇心里腾起怒火,将那符纸狠狠攥成团扔了。
修仙幻阵再次封闭,他无意停留,起身正要朝外走,洞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猛然一回头,来人却是林鸢。
“师兄——”
林鸢行色匆匆,隔着老远喊了一声,又小跑几步掠到九方潇面前。
“我去天界寻了几回,都被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仙尊赶出来了,想着你若回到人间,定会先来玄阳,便在此留了张追踪符纸,可算是让我等到你了!”
九方潇收敛情绪,问林鸢:“你寻我何事?”
林鸢本来兴高采烈,听到问话又不自觉地退后半步,沉吟半晌,闷声道:
“师兄,我是想……同你道歉,我不该抢你的名剑,更不该为了蓝渊心生杀念,我求你,求你原谅我……”
“你吃错药了么?”九方潇从他身边绕开,继续往外走。
林鸢愣了愣,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可还是疾步跟上。
“师兄,三年前你冰躯碎裂,我还以为……以为你又死了,那会儿我悔得肝肠寸断,恨自己没能早点跟你讲和,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
还好后来碰上大师姐,她说你在天界修养,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跟你说句对不起,我如今真的改了,往后再也不会跟你争什么,师尊已经不在了,我只想你别抛下我……”
林鸢絮絮叨叨,边走边说,跟了一路,九方潇不知他这几年经历过什么,性情突然变了许多。
二人转眼便出了秘印结界。
“阿鸢,我最讨厌话多的人。”九方潇停下脚步,扫他一眼,接着道:“师尊之死,是不是跟你也有几分关联?”
林鸢眼神闪躲,终于闭上嘴。
眼下正值中午,暑气正盛,两人继续赶路,九方潇步伐极快,林鸢不知他欲往何处,只得紧紧跟随。
九方潇冷哼一声,又道:“三年前,北宸国双星异象,乃是有人暗中布局,提早了天罚之期,那时是你勾结北宸朝臣,设下五行七杀阵,那道阵法就是依靠万年灵丹运转。
还有更早时,我与你在临城那一战,你已身负万年灵丹,玄阳修道之理向来是自行苦修砥砺道心,此丹是师尊之物,难不成还是他平白无故送你的?”
林鸢心中有愧,突然喉头哽咽,眼角泛红:“阿潇,我……我求你,师尊他好可怜,但我求你……别为他报仇……”
师尊何其悲戚,身故之后,竟连个愿意替他报仇的弟子也没有。
九方潇胸中本就一团乱麻,见林鸢快哭出声来,自己心底也泛起酸楚,可他总不能和师弟一道抱头痛哭。
“师尊是天界的月玄圣君,没那么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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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消将知道的全告诉我,我再想办法救他复生,如此,也好向师尊求问我心中所惑。”
“此话当真?”林鸢眸光忽亮,又问:“若是师尊能活,我们也不必替他报仇了,是不是?”
九方潇道:“一码归一码,我先听听你的说辞。”
林鸢叹了口气,似乎经过一番挣扎,“那枚万年灵丹,是我从父……从林善那里偷来的,林善他其实并非我的生父,而是魔族四魔将中,排名之首的猰魔。”
九方潇大约猜到全貌,没有插话,只静静听着,验证心中所想。
林鸢神情正色几分,接着道:
“十三年前,我虽进入修仙幻阵,可那会阵眼出现异动,没多久我便受其影响,走火入魔,清醒时已不知被何人救出,我功力失去大半,林善他又嫌弃我是废物,早也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我无处可去,只能一人隐在山中修行,只想着来日能让旁人刮目相看,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后,我遇到了逸子洺。”
九方潇问:“是逸子洺,还是白……还是旁的什么人?”
“是南安国昔日的太子少师,也是后来的国师——逸子洺。”
林鸢语气十分笃定,又道:
“逸子洺那时才刚被你弟弟九方御驱逐出南安,转头又向忠王姜舒投诚,我亦是受他唆使,归顺姜舒。
姜舒与林善不和,我便想着能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
我再次见到林善的那天夜里,趁其不备,从他房中盗走了那颗万年灵丹,临城发生的那些事,你也清楚,我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可临城那场祸端,非是我的本意……”
九方潇道:“照你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猰魔诛杀师尊肉身,剖走他的灵丹,而师尊元神化为红鳞蛟龙逃出,后来又被天族镇压在玄妙宫。”
林鸢微微点头:“不错,我猜测是师尊救我出了修仙幻阵,但他自己却身负重伤,被魔族毁去肉身。”
九方潇又问:“师尊于你有授业之恩,林善却是你的养父,你心中左右为难,所以不愿我去找林善报仇?”
“正是如此,当然……我也不想你为难。”
林鸢顿了顿,终是道:“师尊肉身之仇,确是林善所为。可蛟龙元神,却是……却是白麟玉,白麟玉他将万兵之兵借予林善,勾结魔族合力为之。”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九方潇只觉胸口发闷,轻舒一口气,无甚波澜道:“你怎么查到这些的?”
“是我四叔,也就是狸魔告诉我的,四叔他不会骗我,这三年我自己也去魔界查过好几回。”
“师尊的肉身和元神残骸,可有下落?”
“恐怕还是要再去一趟魔界,问问我四叔了。”
九方潇突然止步,朝林鸢道:
“本想着先去一趟南安边境,既如此,你画个移形法阵,我们这便去魔界探查罢。”
二人本是疾奔,林鸢未料到九方潇停步,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他身上,闻言,略显为难道:
“师兄有所不知,人魔大战已持续三年,两界之间筑起一道屏障,无论是传音符,还是其他的瞬移法阵,皆被屏障隔断……”
九方潇眸中错愕一闪而过。
魔界疆域与北宸国邻近,天灯曜星之策只可保北宸三个月安定,如今已过去三年,那里自然早就乱成一锅粥。
“战况如何?”九方潇犹豫一下,又道:“南安和西陵是否受到牵连?”
林鸢看穿他心中所想,却不知如何开口,只低声道了句,战事暂歇,南安西陵牵涉不深。
他神情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九方潇心下一惊,蹙眉问:“他……北宸皇帝是不是出事了?!”
林鸢摇头叹气:“阿潇,我早就跟你说过,白麟玉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他之野心愈发显露,嗜杀成性,竟妄图一统两界,做人魔共主!”
九方潇眼睫倏尔一颤,后退半步,又将手心按向腰间神旨。
原来师姐口中的烂摊子,竟是指的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