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 在自己眼中什么都没有。江莱心中思绪流淌。刚刚夏油杰的表现，很像是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
大概率是监管会的东西吧，只有那边有不同于普通诅咒的标记方式, 说不准就有让圈外人无法看见的印记。
之前夏油杰没有注意到结川，可能是时机未到。江莱想。也许有什么，是在死后一段时间才会浮现的。
旁边, 五条悟也注意到自家好友一瞬间的震动，他转过脸：“怎么了，杰？”
“……没什么。”夏油杰脸上露出如常的微笑, 轻描淡写地说，“刚才还在想事情，你在旁边突然动了动, 吓我一跳。”
“杰你这么胆小？是不是联想到我们之前看的那个鬼片了啊——喂、硝子！我就说之前他那副淡定的样子是装的！”五条悟嘻笑起来, 抬手招呼旁边的家入硝子。
短棕色发女生家入硝子淡淡地回复：“如果看完了的话, 就请出去吧。我还有一些数据想要收集。”
“啊、好冷漠哦硝子——”
江莱在旁侧默不作声地瞥了眼夏油杰, 丸子头少年脸上挂着和好友笑闹的表情，但是垂下的手臂却格外平静和疲倦。
刚才听到夏油杰如此回复五条悟, 他便知道，对方依然选择了心事一个人存，没有开口告诉他们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因为不想让某些事牵扯到好友而不说。
总而言之, 要想知道这部分的秘密，就要换一种方式了。江莱指腹擦过手机, 心中默念。等会看看漫画, 希望这次上帝视角给力一点。
此时此刻，江莱目光再度扫了眼手术台上的尸体，开口问道：“对了, 这个之后会怎么处理？”
“嗯？”家入硝子听到问句，顺着回复，“我拿来研究解剖一下，余热发挥完后，再等候程序，最后就是火化了——因为是用咒力杀死的，所以不用担心变成咒灵，也就少了麻烦。”
江莱略微眨眼，温和提建议道：“要不，悟你对尸体来个[苍]如何？这样不用排队运送火化了，更加省事省时，还环保节约。”
江莱：不管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先用咒术挫骨扬灰了！
“欸？”五条悟略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江莱如此提议，不过还是接着点头，“也行。”
江莱想了几秒，又补充道：“然后这几天在尸体周围也布置上结界之类的东西吧，再加上检测报警器，以防万一。”
众人：“？”
“哈？你担心有人偷尸体吗？”五条悟发出哇哦的声音，战术后仰，“不至于吧——”
家入硝子停了片刻，咳嗽一声，缓慢解释说：“高专内部除了我，应该没人对尸体感兴趣。”
“没有人来偷，不代表尸体不会跑啊。”江莱晃了晃书册，理所当然地说，“毕竟，尸体自身也有很大的主观能动性。”
众人：“？？？”
五条悟食指搭在下颌，想了两秒，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开玩笑道：“原来这里最怕鬼的人是你！莱！”
“是。”江莱淡定点头，他抬起暖棕色的眼眸，平静回复，“我害怕。”
面前藏青色身影如此直接地点头回复，倒是让抱着开玩笑调侃意味的五条悟噎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恰在这一瞬，五条悟脑海中又回想起当年对方所言的、“不能以[存在]的身份结缘太深”的话语。他默了一瞬，脑中自然而然地浮出：
若是亲自出手杀人的话，是不是也算是太过深入地参与了？
如果结缘太深，会怎样？
这些话语在心中徘徊、但是口中又逃避着不想问出，五条悟憋了几秒，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说：“行行行，莱你别想太多。尸体处理那天，我来。”话音落下，是无比认真的语气。
到底是谁想太多？江莱有些哭笑不得，他能察觉到刚刚少年脸上波动的思想流动，毕竟对方没有掩饰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具体在想什么。
白发少年略微垂首，鞋尖随意地向前踢了踢，嘴里嘟囔了句：“……所以早就说，你别插手，我来杀嘛。”
“还是那句话，你不能杀——会更麻烦的。”江莱眸光流转，笑起来，“你负责对尸体挫骨扬灰处理，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旁边，一直未发言的夏油杰在愣神后，此刻终于发话。他点了点头：“……可以试试，悟。”
持续关注着丸子头少年的江莱，此刻再度捕捉到终点词句——“可以试试”。
结合刚才的观察与猜测，也就是说，无论夏油杰看到了什么，他本人其实也不太确定所看到的东西的具体功效？江莱心中晃动想法，将这一点记下。
接着，五条悟围绕尸体，又和家入硝子搭了几句话，以及和夏油杰吐槽顺便开玩笑。
在三人组聊天玩闹的时刻，江莱往后退了半步，没有掺入打扰，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官网又更新了几话，江莱立刻点入看了一遍。
内容是从上次事件的结尾，一直到结川栗芥被刀的地方。只是，目前还没有进展到医务室这边。
看来只能再等下一话，才能从上帝视角，知晓夏油杰到底看到了什么了……
所以为什么要在这里断章，拜托下一话快点更新！
江莱忍不住投了几张催更票，然后加入下方评论区的催更大队，变成浑身都在爬独眼猫的特级咒灵。
论坛里，目前也都在围绕结川栗芥进行分析。
【啊啊啊气死我了！我的灰原小天使qaq，哭了，怎么就这么没了！！这只恶魔犬竟然害死了我的妹妹头萨摩耶啊——】
【莱神怼得好！！可恶，看到那里我在原地疯狂转圈。好在莱神有灵性的书册能够记录声音，这一波直接跳过了中间无数的你来我往的步骤】
【结川那家伙，感觉不简单。五条悟入校后没多久，他就去招惹五条，而且看样子是算好了位置的——就是操场那边相对空旷的地方，其他人远远地可以一览无遗】
【反正就是故意坑五条嘛！啊啊而且等其他人来了之后还故意激怒五条，要让五条背上杀后辈的名义，当时看到这里一激动，气得我把手机摔了tat】
【这里莱神出手真的好帅！！呜呜莱神看得很明白，所以才越过五条悟提前出手，还说“你不能杀”……他真的，我哭死】
【结川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死，感觉他一直都不畏惧惹怒五条，所以肯定有后手。
不确定是要施展替身术、影分身，还是原地复活什么的，亦或者召唤术？目前情报不够。
但是他最后这一波，明显就是觉得刚才在莱神面前暴露后，后续在高专已经无法畅快玩了。
于是把前面铺垫的一堆搞事伏笔一收，最后搞事一波，接着转换场地。
如果他能够快速复活，那就是暗中窥探高专众人随之产生的争端。如果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大概就是等着复活后再来找茬。
目前来看，结川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莱神身上。
因为莱神一直没有给他情绪反馈，还总是打断他的计划，否认他的布局，依照bt的心理，总觉得结川复活后会去找莱神……
总之，莱神，他要是来找你，你揍他丫的！！！】
看到这里，江莱沉思几秒。来找自己吗？似乎有可能。
说真的，这玩意有点烦，而且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但是换个角度，如果他能去烦敌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助力了。
等之后再知晓更多他的情报后，再琢磨吧。江莱冷静思考。看看能不能把这牛皮糖粘在敌人身上。
不过，下次见面应该是很久以后了吧。江莱觉得自己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待太久。
恰巧，在他思绪停顿的时候，＜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里弹出消息提示，江莱顺着点进去。
[又在加班的墨镜：那个结川果然是大变态啊！！没事吧，江莱？]
[好运莱临：我没事，结川有事（小狗蹦出盒子gif）咒术界这边不像咱们那边走法律程序，于是我就直接刀了……可能场面有点血腥。]
[大猫的猫胡子：嗯……我总体看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你出手是对的。不然，若是最后一击是五条悟下的手，你们才是真正被套路了，会有很多麻烦。]
[大猫的猫胡子：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不同的情境背景下，有不同的应对手段，是合理的。]
[又在加班的墨镜：所以你有什么想聊的吗？随便说就行，我们都听着呢。]
[好运莱临：其实我还好啦……别担心，我明白的（团子捧脸微笑jpg）就算有压力，和你们沟通沟通，也就及时纾解了。]
[好运莱临：不过确实，这次我可能要吐槽一些，就是baba……]
江莱敲击着打字，将心里话娓娓道来。
他内心其实知道自己当时利落出手的原因。并非是变得简单粗暴嗜杀，而恰恰是冷静思考后的产物。摆脱优柔寡断，直接斩断阴谋。
情况紧急的时刻，就要暂时压下情感，让理智占据上风，做出果断有力的决策——这是曾经在柯学世界学习的东西，由真正被培养过的隐藏boss小昭倾囊相授。
在柯学世界，江莱从普普通通一名路人冲刺到酒厂组织的另一位boss的位置，这一过程中，他自己领悟了不少、也从别人那里学习了经验。
虽然刚才出刀收刀、情感回归后，有那么几十秒心跳还在下意识加速，但他很快自我调节、让情绪平息下来。
当时的境地，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自己多想，要摆正神思继续应对后续。
只有当事件暂时落幕的时候，江莱才会呼出一口气，和另个世界可以完全信任的亲友畅快明朗地倾诉一番，纾解压力，摆正自我。
比如现在。和另一边的柯学好友聊了一番后，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好多了。
[认真做科研的昭：在忙，才上线。江莱哥哥做得好，以及一定要把结川的尸体处理好了。]
[好运莱临：放心吧，我已经建议挫骨扬灰了。]
发出这行字的时候，江莱还觉得这句话发出来，是不是有点过于暴力了。
[认真做科研的昭：别挫骨扬灰。]
江莱：……啊，果然，小昭觉得这样不太好。
[认真做科研的昭：扬了风里，不好。可以把灰分步骤处理，用药剂进行重重分解，直到化为泡沫冲进下水道。等会我让手下的研究员写一份步骤，然后拍照发你。]
江莱：？
——撒旦竟在我身边（bhi）！！
他在群中快速回复，说“谢谢好意但是不必了”。
毕竟届时商量的是，让五条悟用咒力出击，大概率也没法收集那些灰……
江莱并不认为这是结束，一切没那么简单，结川栗芥应该还会卷土重来。
但是，这样如此直接地损坏掉尸体，说不准能够拖延对方复归的进度。
毕竟，这样就完全没有诈尸的可能性了，完全没法再借助原本的身躯作威作福。
如果对方是那种不死的身躯，把用术式炸成灰了的身躯重新一点点拼起来，估计也要费不少时间吧。江莱默默地想着。
几人又在医务室待了一段时间，而后五条悟、夏油杰、江莱离开这边，把这里留给测数据的家入硝子。
出门后，五条悟想起什么似的，手在身上口袋摸着：“哦、差点忘了，你让我保管的东西——”他手中夹着一片槐木牌坠，抛给旁边的江莱，“还给你。”
江莱自然地伸手接过，他低头瞥了眼。
拴着红绳的槐木牌坠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损伤划痕，一看就保管得非常到位。
他笑了下：“多谢了悟，一年以来辛苦了。你一直将其带在身上么？”
“对啊，你临走前不是说，让我随身带着嘛。”五条悟昂首回复，他摸摸下巴，像猫一样凑近，用仿佛发觉了什么的语气道，“哦——等等、这东西不会吸我阳寿吧？”
“不吸阳寿，吸智商。”江莱眉眼一挑，淡定道，“你信吗？”
一侧的夏油杰平静接话：“我不太信。因为悟一直这样咋咋乎乎的，肯定与这个牌坠无关。”
“哈？杰你什么意思？又叛变了！快点和我统一战线，一起怼怼莱嘛——”五条悟上前单手勾住夏油杰的脖子，半开玩笑地打闹起来。
江莱将槐木牌坠重新系回腰间，又开口问了句：“真希和真依现在怎么样了？”
他内心还挂念着禅院家的两小只，不知道一年过后的她们情况如何——毕竟是自己主张带她们回来的，也有一定的责任。
因为二年级组的意外，江莱现在没有特产可以携带了。
夏油杰还记得之前江莱说过的话，于是此时提议可以从他屋里挑一些物品，作为他给真希和真依的见面礼。
“其实我宿舍里也有不少吃的，”五条悟颔首，大大方方地说，“要是需要的话也可以拿。”
夏油杰幽幽说了句：“你的点心都太甜了，小孩吃了容易长蛀牙。”
“所以说，这就是会反转术式的妙用了！”五条悟不怕长蛀牙，无下限和反转术式都可以避免这个问题，“她们长蛀牙了也没关系，找找硝子就好啦。”
夏油杰：“……不能这样带孩子的，悟。”他扶额，接着和江莱说，“还是拿我屋里的吧，之前说好了的，我给你。”
他们一路回到宿舍，夏油杰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几盒包装完整的鲜花饼，递给江莱。
旁边，五条悟把头挤过来：“哦——杰你柜子里有好多甜点，你也是甜食控？”
“我没什么讨厌的东西。”夏油杰从里面掏出一盒喜久福，扔给五条悟，“备些甜食，你也能吃。”
“多谢了，杰！”白发少年嘻嘻哈哈着接过，他从不和好友客气。
“嗯。”夏油杰合拢储物柜，神态还夹杂着些疲倦。
五条悟一向随性，刚才因结川栗芥而烦躁的心情，此刻又转阴为晴，眉眼飞扬地和两人聊着天。
夏油杰时不时应两声，但回话次数没有很多。他的心绪更深沉、更持久一些，这时依然半沉在刚在刚才的事件中没有拔\出。
等两人都拿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夏油杰送他们到宿舍区大门口，而后停步。
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低缓地说：“抱歉，我有些累……这次就暂时不陪着你们一起，先回去休息了。”
江莱轻眨眼，他点头：“以自己身体为重，你休息就好。”
“好哦、杰，你先回去吧！我带莱去找那两只小朋友。”五条悟摆摆手，蓝眸透过墨镜注视好友，道，“你确实要好好睡一觉，我看你黑眼圈又重了不少。”
在此，他顿了两三秒，又加上：“不然我帮你代写几份任务报告？”白发少年晃晃手中的喜久福盒，“看在你请我吃东西的份上——”
夏油杰抿唇笑了，轻摇头说：“不必了，悟。我没事。”他咳嗽一声，“而且你写的任务报告水平……算了。”
“喂喂、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五条悟抬臂玩笑般锤了下好友的肩膀，两人笑闹了一阵，而后分别。
江莱一直站在旁侧安静地等待着，没有掺入两者的谈话。直到最后才挥挥手，和夏油杰告别。
丸子头少年站在宿舍区木质大门支撑柱的旁边，恰巧处于不大不小的树影之中。
夏油杰立在原处目视两人远去，看着江莱、五条悟与他渐行渐远。
——
江莱带着两盒鲜花饼，去见了在夜蛾校长隔壁屋子那边的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夜蛾正道隔壁的小屋原本是用来摆放咒骸的，后来简单收拾一下，加了个书架和两套桌椅，用作两位小姑娘学习的地方。
她们俩现在还太小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学习理论知识，偶尔几次实践，也是和屋子中没什么攻击力的温和型咒骸对练。
小孩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情，见到许久未见的“大妖”，禅院真希和真依脸上都浮起惊喜，但还是稍微扭捏着，保持一段礼貌距离打招呼。
江莱勾唇扬起真正温和的笑容，他将鲜花饼搁置在旁边的架子处，蹲下身子，轻拍两小只的头，举止亲和地和她们聊了一会。
五条悟在旁边揪着那些咒骸玩，时不时突然贴近一只出来吓唬她们，然后哈哈大笑。
禅院真希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此刻，面对五条悟逗小孩的戏弄，年龄尚小的她迈着小短腿，也拎着一只咒骸玩偶反击。
江莱半月眼，感觉两小只一年时间里，肯定已经充分认识到五条悟的鸡掰猫属性。
幼年的禅院真依和姐姐真希相比，性格相对内向一些。
她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只是远远围观姐姐和逗小孩的五条悟的玩闹戏。
江莱偏了偏头，和禅院真依闲聊：“悟这家伙，是不是经常来逗你们啊。”
小真依低声说：“还好，他们都特别忙，一般是硝子姐姐陪我们。”她停了一秒，接续说，“之前夏油哥哥时不时会来看看我们……不过他最近很少来了。”
江莱侧头，接话道：“他最近忙吧。你们上次聊什么了？”
“嗯……就是很家常的话吧。”禅院真依坐得端正，“不过，夏油哥哥有句话，我没太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