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沉吟一番,德丰帝开口,“便拔擢其为振威中郎将,协理三镇防务。京营总兵官任宗平擢为西平军监军使,领钦赐虎符,总摄粮械调拨、军纪督查之权。二人各司其职,遇战事须合议而行,十日一呈密折于朕前。”
谷栖山心中再次一沉。
皇上果然任用自己的心腹,有任宗平在西平钳制,叙白在军中只怕也会颇多掣肘。
但此乃君命,君命难违。
谷栖山再次叩首谢恩。
德丰帝见他并无异议,再次俯身,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戈卿年少锐气,任卿老成持重,譬若刀鞘相合,方可永固边圉。谷爱卿,你尽可安心在京中养伤。”
谷栖山感恩戴德,叩首退下。
离开了大殿,谷栖山的面色就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抬头看了看天,隐有雪花飘落。
变天了。
转眼便到了除夕。
这是陆知苒在王府过的第一个除夕。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陆知苒这个王妃亦是如此。
她已将王府的账目和人员梳理清楚。
王府的账目很简单,原先府库里空空如也,他们成亲前,柔妃才命人把好东西送来,把府库填满了。
以往是柔妃替萧晏辞打理这些东西,现在全都交给了陆知苒,还附带了一份清单。
陆知苒照着清单清点了一番,又将自己带来的嫁妆造册入库,事情便料理好了。
王府中只他们两位主子,每日的事务也简单,她一一吩咐下去,按部就班即可。
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年节,自然要好生操办。
王府里里外外已经装饰一新,廊柱上缠着红绸,窗棂上贴了剪纸,连庭院里的梅树枝头也系上了小小的红灯笼。
萧晏辞回府时,见到焕然一新的王府,眉眼都不禁笼上一层温柔。
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果然不一样。
转眼除夕。
今夜宫中设宴,诸位宫妃、皇子及其家眷都需入宫参加晚宴,便是朝中众臣亦要出席。
大殿中间摆着一面巨大的屏风,一面男宾,一面女客。
萧晏辞与陆知苒装扮妥当,早早入了宫。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朱红廊柱间悬满吉祥宫灯,御案上陈列着珍馐美馔,玉盘金盏映着烛光,满殿飘散着御酒与檀香的馥郁气息。
萧晏辞对此兴致缺缺。
这些酒菜也不过看着好看,实则早就冷透了,全无美味可言。
还不如与自家王妃在屋中吃点热乎饭菜来得惬意。
萧晏辞神色稍显懒怠,陆知苒却正襟危坐,一派端庄。
她是瑾王妃,代表的是瑾王的颜面,断不能被人拿了错处。
安王萧晏珩、吴王萧晏清,也都各自携王妃到场。
陆知苒还看到了二皇子平王和三皇子肃王,他们都携家眷,从封地赶了回来。
两位皇子的身形都有些发福,本就高大,一胖起来便似一座山一般,看上去分外臃肿。
反观睿亲王这个皇叔,身形气度都十分不凡。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团龙朝袍,威严而含笑。
孙皇后终于露面了。
久病使她面色苍白,眉间那点朱砂花钿淡得几乎褪色,反倒衬得眼神愈发沉静,像一潭古井,无波无澜。
跟一众衣着鲜亮的嫔妃相比,孙皇后的素锦凤袍略显寡淡,她安静地坐在繁华中央,却似已超脱尘外。
陆知苒觉得她似一支将熄未熄的沉香,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风吹散,消失在袅袅青烟里。
这个念头一起,陆知苒顿觉心惊,赶忙压下。
皇帝举杯祝祷国泰民安,众人同饮,席间渐起低语笑声。
谷栖山作为朝中重臣,自然也出席了。
不知是否是巧合,他与柔妃的位置正好相对。
即便有中间的屏风相隔,影影绰绰间,依旧可窥对面人影。
陆知苒见此安排,后背再次绷紧了。
这当真只是巧合吗?她不相信。
这只怕又是德丰帝的一次试探,先前的那桩事,他的疑心尚未打消。
陆知苒心中忐忑,但面上半分不敢表露,甚至不敢往他们二人那边多投半分眼神。
柔妃亦神色如常,与身旁的宫妃笑意嫣然,没有往不该看的方向多看一眼。
一个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她身上,柔妃的衣裙被打湿,那宫女立马跪下请罪。
柔妃眉头微蹙,念在今日除夕,便没有出声训斥。
为免殿前失仪,柔妃只能起身前去更衣。
陆知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余光再一瞥,赫然发现,对面的谷栖山不知何时已然离席。
陆知苒心头一跳,有股不大好的预感。
但转念一想,他们已然窥破了德丰帝的疑心,二人又是理智之人,断然不会做下不该做的糊涂事。
另一头,孙皇后面露几分疲态,她向德丰帝请罪,提前离席了。
德丰帝知晓她的身子,准了。
孙皇后由宫人搀扶离开,睿亲王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至身形彻底消失。
睿亲王妃也很快起身,悄然跟上。
离开了温暖的大殿,孙皇后便被冷风呛得咳了两声,吴嬷嬷立马替她将披风裹得更严实几分。
“娘娘,奴婢去给您唤轿辇吧,这里到坤宁宫,还有不短的路程。”
孙皇后摇头,“不必。我想走走。”
吴嬷嬷还是悄悄命人去了,先把轿辇备着,若是走累了也能歇一歇。
这时,睿亲王妃快步追了上来。
她朝孙皇后屈膝行礼,“拜见皇嫂。”
孙皇后见了她,面上也并无太大意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起吧,无需多礼。”
当初,睿亲王妃便是孙皇后相看的。
她的外祖家在蜀地,恰好,睿亲王的封地亦在蜀地,相看时便多留意几分。
睿亲王自己也点了头,这桩亲事便成了。
睿亲王妃起身,满含关切地看着孙皇后。
“皇嫂,您的身子如何了?”
孙皇后笑道:“老毛病了,无甚大碍。”
谁都听得出这是客套话,睿亲王妃微微红了眼眶,又很快将泪意压下。
“你先前送的那些滋补之物,本宫都吃了,甚是不错,多谢你的好意。”
“皇嫂吃着好便好,这都是王爷的安排。这十几年,王爷一直惦念着您。”
孙皇后面容愈添柔和,“雪臣这些年可好?本宫亦一直惦念着他。”
睿亲王名唤萧雪臣,会这般唤他的,也就只有孙皇后了。
“一切都好。”